第33節
一只黑橘白毛色相間的三花貓,揣手蹲著她胸口,屁股對著她,一只毛茸茸的尾巴耷拉在姜淑妃的脖子上。 “……” “黃老爹!”姜淑妃認出它,叫出了這只三花貓的名字。貓兒扭過頭看她,黑白花紋的臉上,只有鼻子和嘴上有一塊絡腮胡子形狀的黃毛。它是皇上養在宮中另一只有名分的貓。 成帝放貓一時爽,整個皇宮都因為成群結隊肆意活動的貓兒,弄得雞飛狗跳。 衛貴妃沒能吃成心愛的桂魚,憋著一股子氣嚴厲徹查真相。到底是哪只貓兒成了偷走她東西的小賊!野貓還是從貓兒房跑出的宮貓,一定要查明了! 成帝遣散了貓兒房,將貓全都放出來,只因為黎昕的一句話。等衛貴妃打聽清楚,找到了事情的根源,頓時將黎昕當作罪魁禍首給恨上了! 朝陽宮為晉國太后所住的宮殿,取自《詩經·大雅·卷阿》中“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此句。有興盛祥瑞美好之意。 不過從晉國、江國,取自123言情可以看出,朝陽宮的真正含義大概是取自朝陽大媽。 朝陽宮中,姜太后鳳體違和,故免去眾人每日的請安,改為每七天一次。 向太后請安的資格,也不是所有后宮女子都擁有,只限于嬪以上品級嬪妃。 成帝后宮空虛,殷皇后當年作孽太深,導致四妃九嬪之位,至今還有很多空余。站在朝陽宮中請安的嬪妃寥寥無幾,十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姜太后病體沉疴,精神頭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年紀不大已滿頭白發,形容消瘦,氣色很不好。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了,不過每次接見眾人時,精神頭倒是不錯。昭德長公主至孝,每七天也同樣會進宮陪伴太后。 “臣妾恭請皇太后圣安?!毙l貴妃領著眾嬪妃向太后娘娘行禮道。 姜太后見今天來請安的人中,少了九嬪之首的談昭儀,頓時就問起這是怎么回事。 衛貴妃柔聲回稟道:“談昭儀受了驚嚇,夜里有五只貓兒爬上了她的床,雖然都被驅走了,卻還是受驚不起了?!?/br> 同來請安的姜淑妃,想到被噩夢糾纏一晚上的痛苦,頂著未睡好的憔悴眼袋,也向姑母訴苦道:“臣妾今早發現榻上有一只貓,也是吃了一驚?!?/br> 她心中想的是,五只貓該有多重?談昭儀恐怕不是被嚇得收驚,是被壓傷了吧?想到談昭儀那柔弱的小身板,她心中頓生同情。 有了兩位身份最高的妃子開口拋磚引玉,剩下的幾位嬪妃,都紛紛說了起來。有說洗臉水被貓打翻的,有說宮人被貓嚇住的。那些宮中的貓,嬌生慣養,根本不怕人。沒了貓兒房專門的宮人喂養,就自己到處找吃的。嬪妃們的小廚房、尚膳監都成了重災區。 姜太后聽了好半天,才聽到了重點,原來是貓兒房的貓,全部跑出來了。 “皇帝為何將貓兒房給驅散了?”姜太后徐徐道。她說話速度極慢,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衛貴妃就等著姜太后問起,表面上不偏不倚將黎昕的事說了出來。語氣半點偏見都沒有,卻不著痕跡上了眼藥。 姜太后咳嗽了幾聲道:“只因為黎昕說了句宮中貓不如民間的貓自在,皇帝就將貓都放走了?”她說罷輕輕一笑道:“皇帝這事做得欠妥當,不過他小時候也是個調皮的?!?/br> 聽口氣并不打算追究黎昕的責任。 衛貴妃本以為姜太后會問黎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和皇上一起去貓兒房,誰知道姜太后什么都沒問。衛貴妃瞥了眼太后身邊坐著的昭德長公主,黎昕便是她府上出來的人。 姬傾國此刻表情諱莫如深,與皇上平日的城府相似,到底跟皇上是雙生子。 不過你一個小姑子,體諒皇上后宮空虛,往宮里塞人就算了,為何偏偏要塞男人? 男子生不出孩子,對她們的地位構不成威脅,不過皇上因為黎昕,現在連后宮都不來了,這是人干事嗎? 衛貴妃眼中流露出不滿,話中幽怨道:“黎昕形貌殊麗,皇上日日與他下棋,昨夜還醉臥在黎昕腿上過了一夜。如此寵信一個臣子,臣妾本不該置喙。只是皇上癡迷對弈,已經快一個月沒翻綠頭牌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若黎昕是后宮的嬪妃,臣妾協理六宮之職還能管一管,朝堂上……臣妾實在無能為力?!?/br> 說到最后,衛貴妃言語中已有了針對之意:“說起來這位黎校尉是長公主府出來的人,不知道昭德殿下可有什么建議?” 姬傾國雖貴為長公主,不過衛貴妃是皇上的女人,便是她的嫂子。虧得她是受寵的嫡長公主,與皇上同父同母所出,又有太后撐腰,不然見到衛貴妃,還得矮一頭行禮。 事關皇上的子嗣問題,姜太后在這等大事上也不會護著她,被衛貴妃埋怨幾句,姬傾國好聲好氣商量道:“此事倒有個解決的方法。黎昕是我府上出來的,由我再領回府中,母后您覺得可好?” “朝堂上的事,哀家做不了主?!苯缶従彽?,“此事還需由皇帝定奪?!?/br> 姬傾國一陣泄氣,如果黎昕愿意跟她回府,或者皇兄肯輕易放人,她哪里還需請太后懿旨? 衛貴妃也暗暗咬牙,不過一個八品校尉,后宮中竟無人能對付得了他? 兩人都不由流露出頹然,她們一人是長公主,一人是皇貴妃,竟都奈何不了黎昕! 姜太后面色如常,淡淡道:“哀家聽你們說黎昕,對此人極好奇。靖雁,你奉哀家的口諭,去將黎昕請來?!?/br> 姜淑妃心中一動,她行事低調,在嬪妃中本一副不喜不悲平淡之色,聽見要召黎昕到內廷中,眼中頓時有了神采。 只可惜第一次,太后身邊的大宮女靖雁,未能將人請過來。 “啟稟太后,黎校尉說自己是外臣,內廷中都為女眷,他不敢踏足一步?!?/br> 姜太后聽完微微笑道:“倒是個守禮謹慎的,你傳哀家手諭,再去請他?!?/br> 靖雁領命,這次不久就將人回來了。 黎昕在殿外候著,姜淑妃心中雀躍,以為能隔著屏風,好好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美男子,她身邊的眾嬪妃,也不乏有此想法。 姜太后依舊面露微笑,不疾不徐道:“宮中女眷甚多,哀家不便現在見他,讓黎昕在外面候著?!?/br> “是!”靖雁領命。 姜淑妃頓時一愣。 只聽見姜太后道:“為免驚擾到來往女眷,讓他站遠一些?!?/br> 站遠一些,可就站到烈日下去了!盛夏的烈日能把人皮曬脫了。 姜太后依舊一副與人和善的模樣,笑容道:“你們先不忙出去,教坊司新排了一出戲,你們都留下來陪哀家品品?!?/br> 姜淑妃抬頭見姑媽祥和的面容,心中突生出一股冷意。 第53章 母子對話 朝陽宮中,優伶們演繹著一目叫《憨儒拾桂》的小戲。中秋將至,桂花飄香,這出小戲倒很應景。姜太后專注于戲臺上的表演,看著優伶們賣力的演出,目光很是贊賞。 這臺上的伶人中,有個相貌最為出色,最受太后賞識的,名叫董玉書。他常出入內廷中,為主子們唱戲,因為得寵于姜太后,行事百無禁忌,據傳有調戲宮女的舉動也未受過處罰,長了一幅好相貌。 姜淑妃心中有事,看得并不專注,總惦記著被罰站在烈日下的黎昕。 后宮不得干政,姜太后想要對付黎昕,大可以將他的妻女老母,女性家眷宣入宮中盡情折磨,卻不能動臣子身份的黎昕分毫。如今用的理由,也只是將人傳來見見,才沒有說不過去的地方。 只是將人請來晾在烈日當中,宮人誰不知道姜太后對他不滿? 姜淑妃端起茶盞,借著喝茶的動作,悄悄往旁邊瞥了一眼。她姑媽姜太后沉浸在戲中,早已經忘記宮外等候召見的黎校尉。昭德長公主面無表情,手中卻絞緊了帕子,唯有衛貴妃是真的在氣定神閑看戲,不管是殿中還是殿外的那一場。 姜淑妃并不喜歡吵鬧的戲劇,耐不住性子起身更衣去了。臺上的董玉書男生女相雖長得好看,姜淑妃心中惦記的卻是黎昕,他是否真有宮人們說得那般好看?如今在烈日下如何了? 姜淑妃初入宮那會兒,親眼見過被罰后中暑暈厥的嬪妃。殷皇后放任受罰的妃子暈倒不管,對方匍匐在地上燙傷了半個身子,臉也因此毀掉了,真叫一個慘。 宮中有很多處罰人的手段,唯有這類刑罰用得最多。妃子們都硬生生受著,沒人敢在上位者面前裝暈。不暈也同樣有損容貌,需保養許久才能恢復白皙。 姜淑妃拐出了朝陽宮,沿著小道悄悄往外面看。沒想到那里早就被幾個meimei捷足先登了。 “姜jiejie您也過來啦?!?/br> “給淑妃娘娘請安?!?/br> 平日交好的meimei們,紛紛同她打招呼。 姜淑妃也不端架子問她們為何在此處,都是來看黎昕的,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她儀態大方款款走過去,雙眼明亮有神道:“這里看得清楚嗎?” 眾女眼睛發亮,狠狠點了點頭。她們身邊的貼身宮女,可以近距離去瞧黎校尉,回來的時候還描述對方是怎樣美玉無瑕,繪聲繪色說他從睫毛上墜落的細碎汗珠,如何美得驚心動魄。聽得姜淑妃心跳如鼓,被勾得心癢難耐,仰頭朝前探。 “姜jiejie,這是我宮里剛取來的千里眼?!币晃粙邋鷮㈩愃乒糯h鏡的東西,雙手呈給了姜淑妃討好道。 “meimei有心了!”姜淑妃眼睛一亮,含笑接過千里眼,又往前探了一步。 眾人紛紛給她讓位,讓她可以瞧得更清楚。那位黎昕體型挺秀高頎,遠遠看去玉人似的,在陽光下渾身仿佛被籠罩著一層圣光。 姜淑妃遠看已經拜倒在他的絕代風華中,舉起千里眼再一看,黎昕的容貌仿若近在咫尺,一雙清澈的俊目與她相對,將她瞬間電了一下,酥麻的電流霎那間擊打在心臟上。 撲通撲通——姜淑妃的心在亂跳??粗桕靠∶罒o儔的長相和從容淡定的氣質,她不由癡了。 此時剛過辰時,陽光照在人身上的溫度,比起晌午的烈日差得遠。 黎昕此刻應該在校場上訓練,不過換了個地方,同樣挺拔如松站立,感覺和平時的訓練沒什么差別。 周圍沒了喊口號的聲音,暖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讓他整個人也慵懶了起來。雖然腦中昏昏欲睡,黎昕還是站得筆直,心神早就魂游天際去了。 群貓大鬧皇宮,他今早聽聞了一些,雖然不覺得跟自己有什么關系,被姜太后一早叫到朝陽宮面罰站,黎昕對姬昊空的好感度瞬間就降了下來。 如果不是成帝對他過多的關注,他一個八品校尉哪有資格進內廷,承蒙姜太后召見?宮貓作亂的事和對方這段時間沒翻綠頭牌的事加在一起,后宮最尊貴的女人姜太后坐不住,這是要跟他一次算清,一上來就是個下馬威。 宮中可怕的處罰,對黎昕只是個下馬威。 他不是后宮的女人,不知道烈日對她們有多么可怕。它會毀掉她們精心保養的嬌嫩肌膚,會摧毀她們的美貌。不過這些被視為洪水猛獸的處罰,在武官眼中只是日常集訓中,必不可少的一個項目。 自來到皇宮,黎昕哪次訓練不在烈日下暴曬,汗流浹背?每天校尉服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身上,換下都能擰出水來。 朝陽宮的戲,還在咿咿呀呀的唱著,姬昊空大步流星地朝這個方向趕來。 今天沒有朝會,但昨日交辦下去的事,今天有了回頭,幾位大臣與他商議后續事宜,纏了足足一個時辰,等送走了這些大臣們,手下人稟告,成帝才知道黎昕被請去朝陽宮,至今還未出來。 姬昊空得知黎昕第一次回絕,第二次奉姜太后的手諭才將人請走,痛斥一頓為何不早告訴他?白鵬海求情,以國事為重的理由,姬昊空才沒重罰那人,只是保護黎昕的差事,對方不能勝任,就被立即替換掉了。 “皇上駕到!”朝陽宮外響起了通報聲。 成帝一來,就看見黎昕獨自站在驕陽下,挺拔如松的身姿,英姿勃勃。 他從容自信的直視前方,英俊威武的畫風,和朝陽宮綽約多姿的風格完全格格不入。聽到成帝的腳步聲,黎昕扭頭淡淡看了對方一眼,又恢復了原本筆直的站姿。 成帝往他黎昕對著的方向看去,發現姜淑妃正領著幾個嬪妃宮女,悄悄縮了回去。 “朕的妃子怎么樣?”姬昊空突然感到吃醋,酸溜溜問道。 “漂亮?!崩桕炕卮鸬?,“你為什么不翻牌子了?” “……”成帝深沉的臉上起了一抹紅暈,“她們都沒你好看,你最漂亮?!?/br> 黎昕白了他一眼。 成帝設想了很多見面的場景,越想越焦急,匆匆忙忙趕來,連龍輦都沒乘坐。他害怕母后對黎昕做出什么事來,想不到看到的是眼前這幅景象。 黎昕合身的校尉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線。自己的妃子們躲在一邊看得兩眼發光。自己好像是個不被需要多余的人,感覺心好累。 “黎昕,你為什么站在這里?母后罰你的?”成帝打量對方,見黎昕身上無傷,輕呼了口氣。 “太后娘娘要召見微臣,讓黎昕在此等候?!崩桕恳晃逡皇降卣f道。 成帝見他眉心沁出的汗水,心疼地想要上去擦拭,卻又不敢。 “跟我去偏殿等!”他壓下已經抬起的手,提聲道。 “有女眷,不方便?!崩桕空Q?,汗珠從他的睫毛上滾了下來。 “去把偏殿空出來,朕要用!”成帝頓生出火氣,指著宮人們大聲吩咐道,“朕現在就要!去準備冰塊和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