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李竺睜開眼眨巴了兩下,她也吃驚地吸了一口氣—— 后照鏡里又劃過了一道亮光。 白色的,搖動的,黯淡的,擴散的,就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平線那里散射過來的光——手電筒的光。 他們對視一眼,默契地在黑暗中撈起衣服開始穿。過了一會兒,那道光越來越近,人聲也隱約傳來,不是很清晰,不過,模模糊糊地,還是能聽出點味道?!癲a——vid——david——” david?是來找他們的? 李竺不禁脫口而出,“你們是約在瓦迪哈勒法接頭嗎?” “……是?!?/br> “所以,看我們沒到,他們就發動群眾過來找?”李竺有點不可思議,“——我靠,不愧是中國人的地盤啊,但——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在異國他鄉混久了,幾乎都忘記祖國的力量有多溫暖,李竺幾乎熱淚盈眶,她爬到前座,想要開啟車燈,告知對面自己的方位,但卻被傅展一把按住。 “等等?!彼f,沒有解釋理由,只是沉著聲音,固執地重復道,“——先等等,再等等——” # 意大利羅馬行動總部 “預付款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當地部落已經全體轟動,消息正在傳開——500萬美金,足夠他們在迪拜買上一棟豪宅了?!?/br> “當地,很多酋長的熱情都超出了我們的想象?,F在,就有許多部落已經出去搜索了,不論是瓦迪哈勒法,還是喀士穆,只要這兩個中國人現身,就決計逃不過他們的耳目?!?/br> “這應該是蘇丹北部省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賞金令,如果他們是往蘇丹出發的話,一定跑不了?!?/br> “利比亞也有相關的布置,但我們把寶壓在了蘇丹,k,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我們已經花了一億美元,如果行動失敗,u盤最終還是沒能收回……” “……我知道了,這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眐的聲音浸透了苦澀,往下滴著汁水,他掃了北部省那平整的國境線一眼,像是想從地圖上找到傅李兩人的藏身處。 似乎是要說服自己,他喃喃自語,“——我們會成功的?!?/br> 第58章 撒哈拉沙漠(2) 蘇丹北部省 撒哈拉沙漠 科技要普及到蘇丹總是有些困難的, 很多人不愿意相信, 更多人漠不關心,不過, 在現在的蘇丹, 干凈的飲用水依然是一種奢侈的享受。這國家大概還停留在歐洲中世紀的水平,人們有時候喝發酵飲料只是因為那更不容易生病——偏偏蘇丹還不允許飲酒,于是每年因腸道感染去世的人不在少數,這國家還和明代的中國一樣, 生活在對瘟疫的恐懼中, 大多數南部部落的住民和200年前的祖先比, 生活質量上最大的改進, 恐怕是不會再被捕為奴隸——但被殺的危險則依然一直沒有離去。 電視對他們來說是奢侈的, 因為當地穩定的電源很難得,自然也談不上電視網絡,火車存在于書本里, 首都喀士穆是蘇丹最繁華的城市,居住了這國家六分之一的人口, 其發展程度大概與中國偏遠地區縣級市相當,甚至還要再差一點,想把其余地區的老百姓的鼻子在現代生活里浸一浸,似乎都很困難——不過,即使是這樣,還是有些科技產品星火燎原,迅速地流傳了開來。 手機是最受歡迎的, 不過只有喀士穆周邊的住戶能享用,在北部省,最流行的是無線電臺和對講機,除此以外,電筒和干電池也非常暢銷,撒哈拉沙漠太過貧瘠,這是問題所在,這里連木材都很難得,人們是絕對舍不得把綠洲的防護林砍伐來照明的。 汽油倒很便宜,車和駱駝都有,地頭也是熟的,瓦迪哈勒法附近的戈壁他們跑了個遍——這里是走私的重要渠道,從阿布辛貝到瓦迪哈勒法,合法的貨物從尼羅河過,非法的就在這里接頭。下午他們就發覺了陌生人的蹤跡,也引起重視:那時候他們還以為是一伙不懂事的走私販子,竟敢不交過路費就從這里經過,一整天他們都在等著這伙人來綠洲補充水袋,但等來的卻是更激動人心的消息——而且還伴隨著現金,綠油油的美元,讓人心動的美元。第一筆就給了5000,如果抓到人的話,那就是500萬。 500萬,足夠發動很多場戰爭了,長老隨便分了100美元出去,已經讓村落里的小伙子們激動不已,他們大多都會講很簡單的英語,蘇丹的官方語言是阿拉伯語,不過當地人至少都會說點英語單詞?!甦avid’和‘vivian’這兩個英語單詞迅速傳誦開來,他們四散而出,就像是最仔細的狼狗,嗅聞著新鮮的車痕,一路往沙漠深處追蹤過去:這片沙漠還算安全,沒有流沙坑,如果不趕得快些,他們可能會繼續往前走,跑到扎格哈瓦人的地盤上去。 “david?!彼麄冇H切地喊著,還派出會說中文的小年輕,指望他們能把那對倒霉的目標騙一下。對講機有了動靜:“這兒的植被被動了——十年前被廢棄的那個小綠洲,他們把剩下的枯枝都撿走了?!?/br> 這就說明宿營地一定就在附近,人們興奮了起來,在星空下踢著駱駝,催著油門,往綠洲匯聚過去,很快就聚攏成一個車隊,騎駱駝的窮人被無情地拋下,數著鈔票怏怏地返回,有些人還不死心,在附近繼續游蕩,指望著能撿個漏。不過,誰都知道希望很小,這里的阿拉伯人都很窮,以游牧為生——受綠洲的限制,他們永遠不可能擴大牧群,在蘇丹,自然資源是需要去爭搶的,每個阿拉伯人都是駱駝背上長大的好手,對這片沙漠了然于胸,他們絕不可能把到手的賞金就這么放過。 車隊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宿營地,這里有火堆燃起的痕跡,從灰堆的溫度來看,他們剛走沒有多久,人們激動地向前方開過去,四散著,車燈照亮了空曠的灰野。不是所有沙漠都是黃沙漫天,這里的沙漠是灰黃色的,在夜色里特別深濃。 “他們一定是開走了?!庇腥苏f,這是廢話?!败嚐裟?,能看到他們的車燈嗎?” 但車燈一直都沒有看到,車轍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前方一定有一輛車,這是可以肯定的,但這狡猾的野獸一直就潛藏在黑夜里,風把引擎聲吹得四處亂飄。他把什么燈都關了,長老疑心它就離他們不遠,但卻始終沒有暴露在視野中,就像是行走在陰影里的一只狐貍,這種動物有點邪性,會釋放幻覺,甚至疑神疑鬼,疑心自己一直在追著自己的影子跑。 有人往遠處放了幾梭子,但很快被喝止——在北部省,家家有槍,但子彈也是很值錢的,萬不能如此浪費。沒有一個部族有這樣的底氣,會住在北部省的人有誰活得寬裕? 事實上,就連便宜的汽油也不能輕易浪費,他們把影子里的狐貍往沙漠深處越攆越遠,遠到天色漸漸放亮,這才隱隱看到了牧馬人的尾巴——一整個晚上,它真的沒走遠,現在也就是把他們拉下不到一公里,在曠野上看來,這真的不是一段很遠的距離。 人群頓時振奮起來,有人試圖架上ak再來幾梭子,但被喝止了,這么遠根本怎么都射不中的。長老已經熬了一夜,此時揉著眼睛發號施令,指揮他們他們分散開來,組成包圍圈,由車速最快的兩輛車踩了地板油,直線距離追上去:乘客雖然被顛得七葷八素,但都很虔誠地握著槍桿子,默念著經文,想著長老許諾的賞金到手了該怎么花。 牧馬人當然也發覺了他們的動向,他們也開始加速,而且——很不幸的是,他們的車比部落當然要好,更新,檢修得更頻繁,而且配置也更高。部落這些車很多進口來就快報廢,經過一夜的點撥,發動機氣喘如牛,rou得壓根就沒法和牧馬人比加速。 速度超不過,他們被甩下了,但依然不死心地綴在后頭:牧馬人不可能一直開下去,它會迷路的。 這里已經遠到無線電臺都沒法用了,這些游牧人也在冒險,大體來說,北部省還算和平,這主要是因為它實在窮得沒人對它感興趣。北部省的一塊地,迄今都無人認領,不論是蘇丹還是埃及都對這些不毛之地嗤之以鼻。但他們現在已經快接近扎格哈瓦人的地盤了——這個地區有另一個大名鼎鼎的名字。 達爾富爾。 這場靜謐的追逃持續了一個早上,部落時而失去牧馬人的蹤跡,但仗著對地形的熟悉,總能墜到他們的尾巴。他們一直往前追,到最后終于不敢再往前走了:距離老家太遠,在這里發生沖突,他們只有被扎格哈瓦人砍頭的份。曾有那么幾年,達爾富爾地區各部落互相通婚,并不分阿拉伯人與原住民,但這樣的好日子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里已經多少有些綠色的影子了——達爾富爾地區戰亂頻仍,就是因為這里多少還有些可以一搶的東西,至少,它有水源地。車隊在戈壁上徘徊良久,才不舍地離去,他們沒有走遠,而是派人回去報信,同時在遠處盤旋著,等待著渺茫的機會——達爾富爾地區很可能也收到了這份賞金令,也許,過不了多久,牧馬人又會被追得返身逃出來呢? # 獵人追了一晚上還沒摸到狐貍的屁股,當然會感到沮喪,但狐貍心里就又是另一種滋味了。當他們確認對方似乎的確已經放棄,不再追來的時候,李竺先松了一口氣:摸黑開車,真是賊他媽刺激,但他們接連開了近十個小時的車,任何人都無法一直堅持,她和傅展已經換了兩次班了。最明智的點還有,乘著天還沒亮,他們停了一會,把油箱給加滿了。否則,車肯定早沒油了,那幫蘇丹人抓住他們以后會干嘛,猜也猜得出來。 “我們現在在哪兒?他們為什么不追了?”她把腳從油門上移開——幾乎都已經僵住了。 “可能是沒有油了吧,他們也沒想到會追逃這么久?!备嫡估潇o地說,他看了一眼油箱,語氣平穩,但李竺聽得出里頭的憂慮?!拔覀円矝]有油了?!?/br> 如果以瓦迪哈勒法為目標的話,他們是帶了近十倍的油,但架不住一晚上的追逐,現在大概只夠跑20公里了。李竺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絲絕望:傅展通??偰芟氤銎凭值霓k法,以前他們被困在城市里,更多的是要克制自己正常生活的欲望,物資充裕,但你不能走進攝像頭的范圍里?!蛇@一次,物資一點也不充裕,他們是真的快沒辦法了。 “這里的人也會喊david嗎?” “不知道——但我們也不能在車里不走?!边@是很顯然的,有了綠色,可能人煙就在不遠處了。他們往前走希望會大一些,留在這里的話,天知道追兵停下來是否只為了把余下的汽油加到一部車里,稍后又會追來。傅展指出,“大部分補給都得拋棄。我們最好把帶不走的槍埋起來?!?/br> 他們現在的武器只剩兩把匕首,兩把手槍,自動步槍是亞當的饋贈。但他們還得帶水,兩把步槍是無論如何也帶不走的——要在沙漠里跋涉的話,比起槍更應該帶水和食物,當然,還有御寒的衣服。太陽很快就要下山了,沒有車子擋風,今晚該怎么過還是未知數,這么大的溫差,要是生病那就真完了。 “到晚上應該就知道我們在哪了?!彼麄儽蛔汾s得不辨方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所以地圖也得帶上,還有手機。最后整理出的行囊有六七十斤,水占了一大部分。李竺和傅展分著背起來,她差點栽個跟頭——昨晚吃得太少了,這段時間他們都有輕度的營養不良,這是很重的負擔。 余下的槍被他們在沙地里挖個坑,埋了起來。子彈盡量都帶走了,他們的步履非常沉重,隨便挑了個方向往前走,現在的目標是盡量遠離牧馬人,免得被追兵逮個正著。 但沙漠里真是一覽無遺,沒什么地方藏身,雖然天氣干燥,但日曬強烈,李竺走了半小時就感到異乎尋常的干渴,離開空調的籠罩,她知道自己開始脫水了。 沒有辦法,邊喝邊走,腳步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走了半小時,牧馬人看起來還是很近,而她已有些頭暈眼花,想卸下沉重的包裹休息一會兒。 “挺住——會有轉機的,現在一定也有人在想盡辦法幫我們,各種途徑?!?/br> 傅展居然給她打氣——這男人會嘲笑她、調侃她、夸獎她,沮喪的時候,他會說點笑話調節氣氛,但這么直接地鼓勵過她。李竺意識到他們這會兒是真的很艱難了:從進入沙漠開始,他們一直都在迷路,再也沒見過城市?,F在更是隨便亂走,還失去了交通工具,他們一小時最多走三公里。如果最近的城市在60公里以外,也得不眠不休地走20小時。更可怕的可能是,他們再也見不到城市,就這樣在迷路中死去,永遠不為人知地沉睡在沙漠里。 “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是這種死法?!彼f,舔了舔唇,她的嘴唇真的開始出血了?!昂呛?,說真的,想過太多種——真沒想到自己不會死在敵人手里,不是車禍死,不是被自己人殺死——而是這樣冤枉地白白迷路死在沙漠里?!?/br> “我們不會迷路的?!备嫡沟淖旖菄绤柕孛蚱饋?。 “誰說不會?當地人自己都會?!崩铙么⒅瘩g,“——不是你和我說的,很多蘇丹人實在活不下去了,想去利比亞打工,他們都從這片沙漠里橫穿過去,很多人都迷路了,又餓又渴,就這樣死在沙漠里?!?/br> 利比亞雖然混亂,但卻有石油,北部省是真的窮到什么都沒有了,李竺想想也有些想笑:她是怎么從全球最富饒的地區之一跑到這樣的地方來送死的,這一路上到底都發生了什么。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知識?!备嫡估淅涞卣f,“就像是牲畜一樣,活不下去了,只能這樣送死——這比自殺要好一點,送死的時候還有一點念想在前面,但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有知識?!?/br> “是嗎?!辈灰粯釉谀睦?,李竺喘著笑起來,如果我們生在蘇丹,我們還有什么選擇?“這樣想我心理平衡多了?!?/br> “怎么說?!?/br> “挺幸運啊,還能生在中國,就算和他們一樣都是死在沙漠里,我死前至少還經歷了很多?!崩铙谜f,她忽然有點嗚咽,但眼角干得已經沒有液體分泌出來了?!拔椰F在真的好想喝口冷萃茶哦!” 還想吃三蝦面,要蘇州朱鴻興面館私房做的,蝦仁脆生生,蝦子紅艷艷,蝦腦鮮得來鮮死個人,一邊吃一邊喝冰涼的茉莉花茶,聽評彈,滿餐館都是說笑的人,吃完了三蝦面又有清燉鴨湯、文思豆腐、大煮干絲,吃完了坐上高鐵,一小時不到就回上海,他們的公司辦事處就設在上?!?/br> 但很快,這點幻想帶來的唾液也被吞沒了,漸漸的他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垂著頭安靜地往前走,離牧馬人遠一些,如果能走進綠洲就再好不過…… 但戈壁一直都是那個樣,一點也沒有變得更綠,可以合理懷疑,綠洲也許遠在一百公里以外,或者他們正離它越來越遠。他們迎著夕陽走著,連傅展的腳步都逐漸變得沉重,他們畢竟已經很久沒好好睡一覺了,剛經過高強度的追逃,又還背著這么重的包裹。 “休息一下吧?”李竺終于忍不住央求,從傅展的表情來看,他也感到很心動——但思忖了一會,他還是搖了搖頭。 “多喝幾口水吧,減輕點負擔?!彼f,“還是再走得遠一點為好?!?/br> 她喝了很多水,但卻還不想上廁所,水分好像從身體里全蒸發掉了,喝得再多也解不了那越盛的干渴。他們跌跌撞撞又走了半個多小時,真的再也走不動了,找了一處背風的貧瘠巖山安身下來,小睡了一會兒,起來已是晚上——傅展大罵了一聲,臉色很難看。 傍晚起就是陰天,有云——看著不像會下雨,但這云一晚上都沒散。 后半夜,遠處隱約有動靜,好像是那些阿拉伯人不死心又找了過來,他們不得已,只能繼續往里走,盡量順著植被,以便靠近可能的綠洲。水消耗得很快,在夜間涼得刺骨,但太陽一升起來就從身體里被揮發掉了。 “我們應該快接近城市了?!备嫡拱偎疾坏闷浣獾卣f,“至少得有個綠洲吧——” 再這樣下去真的要斷糧了,水應該也只夠再喝一天。最熱的幾個小時,他們躲在沙丘的陰影里休息,就這樣黑袍也還是被曬得發燙,什么黑袍更解暑,全是騙人的,阿拉伯人給女人穿黑袍只是為了讓她們更不喜歡出門。 “你看過《鬼吹燈》沒有?”李竺問,他們困死了,但熱得睡不著,“我也沒看過,秦巍給我講過一點,他說書里寫,沙漠能迷惑人的五感,讓人不知不覺間在原地繞圈圈,失去方向感,就這樣一直繞到死?!?/br> “那是嚴重中暑?!备嫡龟幹樥f,“熱射病,我們沒有得?!?/br> 真沒得嗎?李竺不想爭吵了,她昏昏沉沉地說,“如果真的斷水了——死得肯定很難看,又痛苦,我不想那樣死?!?/br> 她抓住傅展,期盼地看著他,“到那時候——” “不要再說了!”傅展喝止她,他的臉色非常難看,“我們會一起活著回去的?!?/br> 這個諾言被他一再重復,似乎都有了點靈性在里面,李竺知道她是掃興了,但她也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死亡的呼吸就噴在耳后,水真的就快喝完了,難道真的要像現在這樣死掉? 可能是真的要像現在這樣死掉了,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們又開始走,李竺已經沒在看路了,行囊盡管已經遠沒有那么沉重,但對她而言依然是個重負,她思緒沉悶混亂,腳步凌亂踉蹌,就這樣跟著傅展一起埋頭往前走,在心底倒數著自己存活的時間——不會很久了,奇怪,死到臨頭反而不覺得恐懼了——美國人一定不會相信他們就這么死了,還會搜索他們的下落吧,就讓他們猜疑著也好,只是真可惜,u盤送不出去,他們到底還是成功了…… 當她感覺自己再踏一步就要往前撲倒,栽進死亡的懷抱,唯一只惦記著和傅展交代遺言——她好慶幸昨晚至少做了一次,死得還算滿足——的時候,傅展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她一頭撞在他背上,頭暈眼花,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是車的聲音。 一輛中型皮卡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有人逆著陽光從車斗里站起來看了他們一會,他的臉鑲著金邊,他們根本看不清楚——如果是敵人也沒辦法了,帶槍有什么用,現在他們根本就沒有開槍的力氣。 那個人開口了。 他問這兩個衣衫襤褸、臉色蠟黃,明顯已窮途末路的旅行者,“中國人?” 居然是純正無比,還帶了點山西口音的中文。 她還不知他是誰,是否值得信任,但這一刻,李竺什么也沒想,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第59章 撒哈拉沙漠(3) 蘇丹撒哈拉沙漠 “來來來!藿香正氣水?!?/br> “來來來, 吃根火腿腸——泡面馬上好, 開水瓶里現倒的,保準熱乎, 我給你們加袋榨菜。姑娘你喝點茶吧, 國內帶來的茉莉花茶——我放冰箱里泡的,那叫啥,冷萃——特別敗火,趕緊喝兩口解解暑, 你這絕對是中暑了, 還行, 挺輕微, 喝點涼水就緩過來了?!?/br> “再吃點龍虎人丹——我這清涼油你趕快涂點在太陽xue上, 還有人中——處理中暑我們太有經驗了,歇一會就緩過來了。其實現在也沒那么熱了,就二十多度, 外頭吹吹風就好?!銈冞@是曬傻了吧,中午在外頭走, 那肯定不行,我們走這一程都是有經驗的。中午絕對,綠洲歇腳,午覺起碼睡四小時,是不是喬丹?” 喬丹是個憨厚的黑人男子,只有牙是白的,他會說點基本的中文, 聞言咧嘴一笑,“對對,對對?!?/br> 兩個乘客也跟著笑,他們顯得很虛弱,話并不多,帶涼的茶水很快被喝光了,散發著誘人味道的方便面也一掃而空。中國人老劉看著他們,瞇著眼睛笑?!霸俪渣c?管夠,我這還有——好幾十箱,不少你們這一包?!?/br> 貨斗里的確堆滿了方便面,還有大米、白面,甚至還有一麻袋一麻袋的烏江榨菜和雙匯雞rou腸,還有些靠在角落里的大包裝的據說是上海青,“讓工人們嘗個鮮,媽的這鬼地方什么都他媽沒有,綠葉菜都沒有——這是從喀士穆批發回來的,自己人種的菜,到了工地一起嘗嘗?” 別說蘇丹,連埃及的綠葉菜都很匱乏,李竺已經在咽口水了,她和傅展交換個眼色,知道這時候該她出面說話了?!澳@是——” “我們劉工是礦業集團蘇丹分公司總工!來慰問工地的!”駕駛室里有個頭伸出來,很自豪地說——小年輕,第一次來蘇丹,也中暑了,劉工把空調間讓給他,自己到車斗里吹風?!艾F在的年輕人身體弱,像我們在非洲這么多年,早習慣了,吹吹風感覺還更舒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