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你把中文互聯網想得太荒蕪了,”傅展打開文件夾開始瀏覽,不過,這里的照片不多,大部分都是些枯燥的表格,他打開又關掉,速度很快,李竺幾乎看不清內容?!澳阋詾槲覀冋J不出哈迪斯之鑰?——這在中國不算家喻戶曉,不過,我們有自媒體文章,幾個月前剛有一篇熱轉的文章介紹過這種加密u盤,甚至還談到過它的技術瑕疵?!?/br> 真的假的?亞當臉色頓時變了,黑客就是這樣,拿生命威脅他,他可能無動于衷,但他們無法忍受的就是自己被潮流拋棄,在信息戰中落后。 “不信?”傅展頭也不會,指向李竺,“你問她好了?!?/br> 這完全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在亞當純真瞪大的雙眼里,李竺頗有些吐槽的沖動——但傅展并不會隨意吹噓,她忽然意識到,如果不殺了亞當,也不想暴露他們的后臺,勢必得為傅展的詭計編造一個合理的來由。 打斗結束了,但反審訊仍在進行。 “是啊,原來你們不知道嗎?”她不可置信的笑了,“你應該更新一下對中國的印象了,我們沒你們想得那么野蠻,互聯網下一代的革新動力可能就來自中國?!?/br> “我去過中國,確實是個發展速度極快的國家?!眮啴敳恢每煞?,仍有所懷疑,但似乎也被說服了一點兒,他喃喃地說,“某種程度上,中文互聯網的確彎道超車,在某些領域發展得比美國更好……” 她猜他是美國人,改不掉的,世界上只有美國最好的那種固執見識。 “——那篇文章,是誰寫的,有署名嗎?”亞當又問,“作者姓劉?” 傅展和李竺交換一個眼神,看出彼此的莫名其妙,傅展沖她揚揚眉,回頭又去確認資料,他越看越專心,似乎已不想搭理亞當。李竺只好接過話頭,“你可能還不太了解的是,微信這種文章一般都沒有署名的,我們的信息網也存在大量的抄襲和盜版問題?!?/br> “有活力的市場都是這樣?!眮啴斦f,他看來已有了點心事,李竺有種感覺,亞當對中國的了解并不膚淺,甚至可能和某幾個中國人有過一段故事。 不過,無論如何,他都沒有繼續傾訴的意思,而且也很平靜地接受了他們提出的說法——畢竟,生活不是電影,精巧的詭計在大多數時候只是個粗糙的計劃,大部分時候得隨機應變,而信息不對稱也的確是許多計劃失敗的原因。 “盜火者不會放過你們的?!彼辉偌m纏這個話題,而是轉而勸誘地說道,“我想我可以猜得出你們的動機——這份資料這么珍貴,你們想要留著它自保,必要時候交換給美國人,或者想要尋找更大的買家,賣出更好的價錢——但沒什么是盜火者無法給你們的,錢我們多得是,毀掉你生活的能力我們也有,你可以在這里殺死我,但組織永遠存在于網絡中,相信我,你們不想要招惹上我們這種對手?!?/br> 和亞當打交道,要比同安杰羅他們說話舒服得多。本質上他們是一類人——能夠把事情搞定的那種人,辦實事的那種,生活的一個現實之處是,你不可能總和這種人打交道,生活里充斥了大量安杰羅這樣的人,但歸根結底,同類還是和同類交流最舒服。安杰羅可能會和你說理想,但亞當就只談利弊。 “你們的話說得很好聽?!崩铙谜f,她當然要盡量騙下去,傅展沒給一點提示,所以她決定放飛想象?!暗袆涌偸浅黾劼?,還記得羅馬嗎?我們把u盤交出去就沒利用價值了,恐怕你們會比羅馬更不可靠,我們也得留點籌碼在身邊?!?/br> “羅馬的事,誰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眮啴斦f,他狡猾地溜了她一眼,像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只要有交流,信息的交換就一定是雙向的,剛才是他們在窺視亞當的底牌,現在,李竺心中一凜:輪到他了。 她笑了一下,似乎是對他隱隱的懷疑感到不屑,亞當的睫毛扇了兩下,他的表情更平靜了,她看不出他是證實了自己的懷疑,還是相信了他們的動機。李竺心底有一絲涼意:她覺得他是起疑了。 一個念頭不自覺掠過心底:這男人太聰明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是不是…… 但殺了人,就真的成仇敵了—— 李竺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她一下抿緊嘴,連自己都被自己嚇住,甚至有些驚惶地看著亞當和傅展,害怕她的想法被他們看出來,仿佛這樣一來,她的改變就無法逆轉,再也無從否認。 亞當的表情仍很自然,還在暗自窺視著她,傅展更是絲毫沒留意到她,他已經看完了文件,轉過頭很自然地接過了話頭?!傲_馬的事,誰都堅信問題不出在自己這里——但對我們來說結果都一樣。我們得握有點籌碼,這樣即使落入美國人手里,也有點生還的希望——dahab在你口中的確非常美,但那是個沙漠里的小鎮,交通也確實非常不便,是不是?你沒說過如果美國人找上門了,我們該往哪逃,去西奈圣山祈禱摩西再次分開紅海嗎?” 亞當閉上嘴不再說話,傅展把電腦屏幕扭過來對著他,“為了讓你們相信,我們的用意的確就如此單純,現在我會當著你的面把文件復制進你的電腦里,為你啟動上傳?!?/br> 他一邊說一邊cao作,已經把巨大的文件夾復制了下來,“拷貝到哪個盤?” “d盤就可以了?!眮啴斁尤贿€答話了,他的睫毛飛快地顫動著,像是在琢磨著傅展的用意,但語氣卻很自然,和傅展一問一答?!按蜷_桌面的那個圖標,你一定會用的,那是我們定制的洋蔥瀏覽器……” 這也是針對傅展的試探,如果u盤的詭計是他自行完成,他至少也是個it高手,亞當的話他應該都能理解,如果理解不了,那么他們說的話就都不可信。亞當在這方面真是比安杰羅他們聰明了很多倍。李竺扇了一下睫毛,在對傅展所作所為的巨大不解之外,那個念頭就像是伊甸園果樹上的毒蛇,它不該存在于那里,但卻一直都不走開,而且還越變越大,越來越巧言善辯:這么聰明,已經產生懷疑,留他和盜火者的其余人員接觸的話…… 但傅展的cao作的確很嫻熟,李竺還以為他是說說而已——但他真的把文件啟動上傳,她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因為一旦質問那就全部露餡了:但如果真的把文件給盜火者上傳了,他們跑這么遠是為了什么,拿個備份?很多東西就只有獨一份兒才最寶貴,這不是真理嗎? 但傅展確實這么做了,他把亞當綁起來,在他嘴上貼了一張膠帶,“資料上傳需要兩小時,兩小時以后,電腦會報警,外面的人會進來看的——我們并不想和盜火者為敵,如果想的話——” 他意味深長地停了一下,亞當眨眨眼,示意他自己領悟到了傅展的意思:真的想為敵的話,他這會兒就不能活著了。 “這個u盤我們會好好保留,電話我們也依然會帶在身上。如果盜火者還想要的話,你們知道拿什么來換?!币运恢币詠淼钠?,傅展現在的確算得上是個紳士了,綁好亞當,他甚至沒再去搜查他的電腦,可以說是給黑客留足了面子。只是給李竺使了個眼色,帶著她走向門口。 轉過身以后,借著身體的遮掩,他掏出一部小型手機查看了一下上頭的信息,隨后,傅展的腳步頓了一下,把手機送到李竺面前?!澳憧纯??!?/br> # 一公里開外,薩拉丁城堡里,一個中年男人唉聲嘆氣地解開了背包,他其實就住在死人城里,但單兵導彈還是這個角度最好計算軌跡。 這是一單很突然的活計,來自上級的直接指派,作為技術骨干,他是小組中唯一會使用這門技術武器的人,因為他受過專業訓練,曾是埃及特警隊的一員。 如何從曾經的特警進入現在的地下黨派(某些時候他們被叫做恐怖組織),男人當然也有他的故事,但現在他無暇回顧人生,而是很仔細地對照坐標,計算著射擊角度。 是那片低矮的窯洞群,目標可能深藏在地道里,聽說那一帶有很多這種在地道中經營的商鋪,比如說——酒窖、妓院、甚至還有地下網吧。導彈可能不能直接炸死他們,不過震動會使得地道塌陷,會有很多人被活埋在里面。而男人要確保的就是那個坐標的人會優先死掉。 薩拉丁城堡周圍警衛森嚴,不過,其中有幾個警衛都是親密的弟兄,絕不會有人想到數百年前的城堡依然具有軍事價值,它的瞭望口如今可以直接用來擺放導彈發射器—— 花了幾分鐘的時間進行計算,男人半跪下來,扛穩發射器,最后一次進行瞄準,然后—— 一聲沉悶地爆響,一枚單兵導彈突兀地從城堡中彈射出來,劃過一道向上的曲線,最后,向著死人城的一片貧民窟扎了下去。 幾乎是一聲不吭,那片區域的建筑頓時化為齏粉,地面也隨之扭曲起來,這里實在是太多地道了,地面就像是一層薄薄的遮羞布,被狠狠一拍,頓時展露出了甬道的波紋。 還處在地道中的人應該都死了,無一幸存。 第53章 開羅(4) 埃及 開羅死人城 【轟炸將至速離】 轟炸將至?什么轟炸, 范圍多廣?這是他們自己那若有若無的后勤給到的消息?國內現在給予的支持已經到這個程度了?傅展通過這部秘密手機到底都學到了什么, 他是什么時候給u盤做二次加密的? 無數念頭一閃即逝:他們會死嗎?如果來的是火箭彈,那就真全完了。美國不可能忽然出動轟炸機投彈吧, 那就是國際事件了。得跑出多遠才算安全?還有亞當——亞當被他們綁在椅子上, 他必死無疑! 這個念頭劃過腦際,就像是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更多的考量隨之而來:但現在如果放開亞當的話,無疑就等于是告訴他, 他們有別的消息源, 之前的所有計算都成了空, 盜火者得到了新的重要信息, 整個游戲都會被改變。 他本來是不是也該死?舉槍對著他們, 如果他們沒后手的話,亞當會怎么處置他們?讓他在轟炸中喪生,這責任是否也不該他們背, 就是亞當自己也都不會知道他們曾見死不救,死后恐怕也只會埋怨自己的壞運氣。 這個選擇, 放手讓他去死,有百利而無一害,讓他活下來,唯一的好處就只是滿足自己的——李竺甚至無法用良心來稱呼自己的人性,她實在已經殺過太多人了。 但在這一刻,沒有時間掙扎搖擺,你只有一秒鐘時間下決定, 李竺和傅展對視了一眼,腦海中幾乎是一片空白,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沖回去,匕首cao在懷里刺破綁手的膠帶,然后是腿上的膠帶。 “跑,跑!”做完這一切,顧不得他是否跟上——亞當的嘴上甚至還蒙著一層膠布,她就掉頭往外沖,邊跑邊喊。這時才留意到傅展已經走到了門口——他沒等她,但此時卻把著門不許網吧用戶先走,而是沖她招手。 李竺低下頭疾跑過去,亞當跟在他們身后,速度一點不慢,那些上網的人有的身形笨重,還有些反應遲鈍——全是典型的宅男,全被傅展推了回去,他們三個體力都不錯,像風一樣從狹窄的甬道里低頭跑過,傅展上樓梯的時候是飛身上去的,李竺也差不多。她心里什么雜念都沒了,只剩下往前跑這一個念頭,甚至連累都不記得了。 環境從昏暗變得光亮,他們躥上街道,李竺乍然間迷失了方向,傅展一把拉住她,“這里跑?!?/br>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下的判斷,李竺根本想不了,她的心跳極快,嘴里有點淡淡的血腥味,但全顧不得計較,就連路邊圍觀的人群也不再讓她忌憚,跟著傅展一起沖撞進去,“move!” 人群發出哄笑聲,少數幾個成年男子不懷好意地推擠過來,李竺甚至連這一瞬間的表情都看得很清楚—— 下一秒,地動了起來,一股沛然大力從身后傳來,人群散發出詫異的呼聲,被推擠得倒飛出去,李竺當然也未能幸免,但她運氣不錯,早已有所準備,弓著背承受過這波沖擊,在人群里找好了落腳點,才剛一站穩,就追著傅展的腳步,繼續往前飛奔——沒有人說轟炸只會有一次的! 他們飛快地跑過半個死人城,才終于因為體力耗盡而停下,李竺喘得停不下來,喉嚨干渴得不行,撐著腿回望了一眼:一共落下了三枚炸彈,是炸彈嗎?反正是爆炸了三次,不過,距離上一次已經有五分多鐘,他們應該初步是安全了。 整個死人城都因為剛才的聲響轟動起來,開羅居民大體來說,過得還算是安全的生活——革命固然是危險的,但首都的恐怖襲擊事件并不太多,所以他們還很有湊熱鬧的膽量,甚至根本不知道這是轟炸,可能還以為是單純的塌方事故,人流全往聲響處擁擠過去,這一片反而變得空空蕩蕩。李竺喘了一會,想要和傅展說話,但卻還是沒喘夠,彎下腰把氣快平勻了,有人遞給她一瓶水,她想也不想,打開來灌了一口,才發現這瓶水是亞當遞來的。 他居然沒跟丟,雖然比他們都更狼狽點,嘴上、雙手和雙腿都有大塊紅痕,以及沒撕完的膠帶,現在也是一臉喘息不定的樣子,喘著看看身后,又看看他們,好像還沒能組織起腦力進行有效的思考。 居然沒趁機逃跑……是剛才嚇破膽了,只顧本能跟隨嗎?還是他有別的考量? 她禁不住瞟了傅展一眼,剛才是顧不上看,但這會兒是有點不敢看了——亞當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如果他死在里面,他們逃了,不論是對盜火者還是美國人來說,事情都已結束,盜火者失敗了,他們三人都死了,至少在短暫的時間內他們也許會這么想,而這就是他們的寶貴機會—— 傅展沒什么表情,有那么一小會兒,三個人都沒說話,只是這樣互相看著,都有些驚魂未定——他們剛和死神擦肩而過,沒準少一秒就死在遞地道里了,在這樣的事以后,你對很多事都會看淡得多。但卻不能肯定別人是否也是如此,畢竟,他們之間絕對是爾虞我詐的關系,就在剛才,主動權還通過槍械和搏斗發生了好幾個來回的轉移。 僵持了一會兒,李竺把水遞給傅展,后者猶豫了一下,還是無言接過,氣氛似乎因此稍微自然了點。李竺問,“從哪里弄來的水?” 亞當比了比一邊的房屋,一個小女孩從門縫里充滿疑慮地打量他們,手里還拿著一張一美金的紙幣。在開羅,美金可以直接花,甚至比埃鎊更受歡迎。 “會說阿拉伯語嗎?”他問,“接下來打算去哪,中國大使館?” 果然是猜出來了……這也不奇怪,就算開始沒想通,現在當然也猜出來了。李竺和傅展交換一個眼色,決定還是別把擔子推給傅展了,人是她救的,善后當然也得她來。 “也許吧,你呢?”她說,還有點喘不勻氣。 “你們剛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會這么說——如果你們想去中國大使館的話,那么,我建議你們不如先和我走?!眮啴斦f,他看不出什么表情,也許李竺決定救人的瞬間也是如此冷漠,有種信不信由你的感覺。 李竺不禁和傅展交換了一個眼神:他當然可能是為了他們手里的u盤,服務器都被炸沒了,盜火者手里又沒資料了,所以還得繼續追著他們。這也可能是亞當的詭計。 但,她也有種感覺,亞當并沒有騙他們,就像是她在救他時一樣,這同樣是一種不理性的,單純又強烈的感覺。 從傅展的眼睛里能看出來,他似乎也有一樣的想法。李竺猶豫了一下,站直身子,有些遲疑地問,“那……你打算去哪里?” 經過短暫的交談,三條人影似乎達成了一致,他們或是拉上兜帽,或是壓低鴨舌帽,背著厚厚的背包,迅速地消失在了死人城凌亂的街道里…… 第54章 開羅(5) 埃及 開羅 開羅市區驚現單兵導彈, 落入貧民區, 官方:正在統計傷亡人數,調查事件起因。 傷亡人數暫時無法統計, 可確定無游客受傷, 官方:應是意外事故。 總統發言人譴責mbe,相信這是一起有組織的恐怖活動,懷疑是針對下個月總統發言的空襲演練。 埃及收緊安檢政策,街頭警察巡邏, 多個國家上調對埃及旅游的安全警報…… 在一個大國首都, 爆炸了三枚導彈, 這在埃及居然并未立刻掀起軒然大波——初聽之下似乎有些魔幻, 但想想這國家在一年內因恐怖襲擊失事的幾架飛機, 就在埃及博物館邊上,被燒毀后六年都未重建的政府大樓,人們就能明白這兩枚導彈對開羅人民來說實在不算什么了。這一點都不魔幻, 只是讓人悲哀的現實。 在任何一個社會,貧民窟素來都是法外之地, 死人城住的不都是死人?連巴黎飛往開羅的飛機墜毀都無法引起社會大規模關注,在這個所有人都忙著cao心自己事兒的國家,死人城事件最大的結果,不過是街上又多了些軍人警察,小老百姓被盤問sao擾,不得不破財消災的機會越來越多而已。甚至就連旅游業都沒受太大影響——在這種時候,會來的根本都不會介意, 介意的也早就不會來了。 已經有好幾年,金字塔邊的游客都疏疏落落,想要和斯芬克斯合影也無需排隊,本地人甚至比外國人更多。有人說這國家正在被緩慢地吞噬,但大部分人不懂也不怎么去想。這個國家27%以上的人都是文盲,剩下27%的人文化水平只比文盲好一點,本地失業率大概一樣接近27%,這些人就連出國打工都是奢望,他們最關注的一點就是下一頓飯來自哪里。至于國家是否危在旦夕,登門檢查的警察是否比平時更多,吃不飽的情況下,誰在乎? “吃不到足夠的蛋白質,人會變傻,從這個角度來說,第三世界國家的人的確比第一世界更低等,至少智力上是這樣的——大部分平民在發育期蛋白質攝入只能靠各種豆類,豆子是窮人的rou類嘛。但更窮的人連豆子都吃不起,就靠面餅——” 在開羅市中心一間悠閑雅靜的餐館里,亞當舉起灰色空心的薄面餅,對他們稍微示意,“這面餅便宜得幾乎白送,一美分能買一袋,全靠埃及政府補貼,人民有餅子吃就不會革命,你可以叫它埃及社會最后的安全線。死人城所有人吃的都是這種餅,抹點醬,再加一點蔬菜,rou要10美元一斤,他們怎么可能吃得起?!?/br> 所以,死人城的小孩就像是螞蟻,黑又干瘦,普遍矮小,一看就沒有力氣。但在開羅的上等餐廳里,對旅游者來說,這種餅不過是開胃的小菜,口味太單調,他們還并不怎么愛吃,通常中國人會加點一份白米飯做主食,至于主菜,當然必須有rou。 felfela的烤鵪鶉絕對是開羅一絕,一個人兩只都吃不夠,烤鵪鶉配米飯,這道菜必須現點現做,不應外賣,火候一過就沒那么脆嫩多汁了,今天這里照樣熙熙攘攘,擠滿了埃及本地的上層家庭和慕名而來的國外游客,在這種地方,什么人和什么人坐在一起都不稀奇,這畢竟是個毫無監控的旅游城市,對角落里的某些顧客來說,埃及著實是他們的樂土。 “這是開羅最有名的餐館之一,”亞當介紹說,“他們的果汁也很有名,更供應本地韻味十足的特色米布丁甜品?!崩铙铆h顧四周,這環境大概和她們在新疆拍戲時在路邊隨便找的餐館相當,傅展笑了一下:“不要要求太高,這在開羅已算高級?!?/br> “我已經很滿足了?!崩铙谜f,她確實感到幸福,如果你之前連續一周都在海上漂泊,已經飲食無著一兩個月的話,就會覺得坐在餐館里吃一頓rou配白米飯,是件非常幸福的事,“阻礙我享受國際逃亡的一大原因一定是飲食問題?!?/br> “這說明你們的后勤保障做得不是太好?!眮啴斂戳烁嫡挂谎?,他也笑了,“也許,這也是為了追求演出效果?!?/br> 亞當能說一口地道的中文,據他自陳,他至少會說八門語言,按使用人口順序往下排。他很早就開始學中文,阿拉伯語也說得很溜,這對他們是極大的便利——只會說英語,在這個城市你能去的地方就很有限,就像是伊斯坦布爾,城市再混亂,有心人也能織出一張網。但如果你會說當地語言的話—— 吃完飯,他們溜達回尼羅河邊上的高級公寓,這里位于吉薩區,和開羅區隔河相望,是整個開羅次好的居住地,建筑約等于國內的十八線小縣城,臟亂程度則大概和中國垃圾處理站相當,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因為死人城大體上超越了第一世界國家居民的理解范圍。中途經過了許多警察,不過,身為外國人,自然享有特權,警察們特別熱衷地和他們揮手招呼,轉頭厲聲呵斥當地人,李竺不禁有種感覺:開羅很適合藏身,如果不怎么去nars city的話,恐怕在這里住上一整年他們都不會惹什么麻煩。 但不惹麻煩只是最基本的訴求,他們還想回家,李竺對這要求一直保持沉默,不過是因為他們還處在博弈之中——從亞當提議外出吃飯開始,他們就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試探對方,他們有沒有膽量去felfela,有沒有膽量散步回家,有沒有膽量直接把他們和國內的聯系暴露給他看。這是她看得出的試探,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許還存在更多交流,李竺知道她是博弈中信息最少,最弱勢的第三方,她既不知道亞當憑什么勸他們別去大使館,也不知道傅展為什么只憑他的幾句話就下了決定。 她隱隱有種感覺,這和u盤內容有關。 埃及的高級公寓房租當然不貴,設施水平也就和國內的老公房相當,但如此的基礎設施在當地已屬難得,八層高度更可傲視吉薩區大部分民居?;氐郊依?,天氣已經冷了,亞當泡上一壺釅釅的紅茶,拉他們一起坐在陽臺上,瞭望燈火黯淡的市區,尼羅河倒還有些色彩,三四艘游輪拖著彩色的尾巴開過去,帶去一片波動的多彩的粼粼。 “五年前,現在的河面上應該擠滿了游輪,游客來這里吃晚飯,看蘇菲舞。但現在埃及已無法維系局面——如果連開羅的旅游業都在衰退,你就知道這世界絕對是出問題了?!彼D了一下,又說,“如果他們沒挖出我們的尸體的話,兩三天后,連這些游輪也許都開不出來了?!?/br> 這和李竺的觀點不太一樣,她還傾向于自己應該會更加安全:對美國佬來說,u盤肯定是連人一起被炸死了,挖掘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他們本可以利用這時間差及時進入大使館。不過,亞當說得也不無道理,u盤肯定是沒法回收的,而安全屋里又沒有死人——在她模糊的記憶里,他們所有人都逃出來了,畢竟當導彈落下時,最前頭的他們已經跑了很遠,即使跑在后頭的人有栽在事故里,那也應該是死在地面上,而非安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