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趙曜今兒會想到出宮,當然也不是無緣無故的,一方面是因為登基這兩年多來,他幾乎都在為各種事情所累,內憂外患之下,不敢有絲毫放松,而沈芊呢,嫁進宮里一年多,懷孕就懷了大半年,也沒有什么機會能放松地出來走走,最近兩人聯手,好不容易把那群老臣給壓服了,自然便想著牽個小手、約個小會什么的,就當是補個蜜月。 而另一方面嘛,因為之前的戰亂和前不久的江南案,大周朝堂和各個地方幾乎都有官職空缺,就等著人手填補,加之趙曜也很想培養一批天子門生,所以今年,他便早早地就開了恩科,正好,倒是趕上了秋天的時候舉行會試,與常規的“春闈”倒是有些不同了。 而兩人之所以來著悅然居,便是因為這悅然居,很多年前有個讓外地考生低價入住的優惠,故而一直都是考生們聚集的場所,這時間一久,自然出了一些狀元榜眼。慢慢的,這客棧在京城里便出了名了,如今是京城最風雅最有文化的客棧。到如今,不管是外地考生還是本地考生,不管考生缺不缺錢,都必要在考前來定一間悅然居的房間,順便到大廳里拜一拜前幾任狀元的墨寶——總之,熱鬧得很。 趙曜本來是想提前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好苗子,沒想到,兩人在樓上坐了好一會,盡聽著樓下這些人互相吹捧了。趙曜無奈地搖搖頭,看著還在吃點心的沈芊:“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寧兒在等著呢?!?/br> 沈芊默默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面前這家伙翻遍了文史典籍、又把朝里幾個老學究的頭發都熬白了,就為了取個兒子的名字,結果,嗯,取了個“康寧”,開什么玩笑,就這倆字,需要取上兩個月?! 據說某人取完這倆字那叫一個滿意,直接大筆一揮在封太子的圣旨上補上了名字,還加蓋了玉璽——沈芊知道之后,差點沒把桌子給掀了。 趙曜瞧著沈芊那不滿又埋怨的眼神,立馬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敢與她對視,他是真覺得“康寧”倆字好,他倆的兒子,生來就是真龍天子,取什么乾坤寰宇、澤被天下的,不是多此一舉嘛……再說了,他們的兒子,就算是眼前這天下,也不必放在眼里! 沈芊瞪他:“反正,下一個的取名權,你已經沒份了?!?/br> “好?!壁w曜難得慵懶地靠在窗臺上,笑瞇瞇地看著沈芊,不僅一點也不生氣,甚至還隱隱帶著一點驚喜和得意,顯然對“下一個”的出生,充滿了期待。 某人用沒臉沒皮把沈芊吃得死死的,沈芊雖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有什么法子呢,她總不能更沒臉沒皮吧?哎,只希望自家娃兒千萬別被帶壞了。 說起帶壞,沈芊也真是受夠了某位“活潑好動”的新手爸爸,以前曾有jiejie跟她吐槽,說生了孩子,就像是給老公生了個大號玩具,她本來以為以趙曜的老成,應該不會出現這種狀況——結果,某日她從御花園回來,就看到面前這家伙伸著一只手臂托著兒子的屁股往前送,另一只手跟著霸氣一揮,邊揮還邊興奮地喊:“嘿,大炮發射!” 沈芊氣得頭發都豎起來了,一個箭步沖上去搶過兒子,抬腳就往趙曜身上踹,踹得那叫一個兇啊。趙曜滿臉都是被發現之后的驚恐,一邊躲著沈芊的連環無敵腳,一邊滿屋子的逃竄,邊逃還邊狡辯:“我這是……教咱們兒子認識火器,真的,真的不是玩他……嗷!” 那是沈芊踹趙曜踹得最狠的一次,基本上都夠得上家暴的水準了,甚至差不多大半個月沒和趙曜講話,倒是把趙曜嚇了個夠嗆,天天賠禮道歉的,乖得像只鵪鶉。 最后還是朱夫人跑進宮來說和,笑著對她說:“男人吶,至死都還是少年。陛下年少老成,這輩子大概還是頭一次顯露這等少年脾性……”就這一句話,她心里堵著的那股氣立馬就消了下去。 想起這樁事,再加上眼前人那明顯的偷樂表情,沈芊無奈地篤定,面前這人大概會越來越“少年”,帶兩個兒子這種事,還真是心累。 屋里的兩人正和諧地想著對方,忽然聽到樓下大廳出現了一些喧鬧的聲音,這聲音不同之前的互相吹捧,反倒像是在爭吵。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豎起耳朵聽著下面的動靜,一聽之下,便發現好像是兩撥人爭論了起來,巧了,爭論的話題,正是這段時間鬧得很熱的“火器局”的事。 自從三個月前,趙曜給錢悟下套,讓他點頭同意了拿錢之后,火器局的**生產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了。有沈芊的設計圖,還有成功的樣品,另外還有夏飛和齊木新兩人盯著,火器局的老工匠們很快就生產出了兩百多支**,這批**一生產出來,趙曜便立刻派人送到了高群的手里,高群率領的江蘇水師一直都還在港口駐扎,時不時地就出海掃蕩倭寇。 收到這批**之后,高群帶著兩百名從水師部隊中挑出的精銳進行了將近一個月的槍支訓練,不久前,這群訓練有素的水師在英國公管振勛的調度安排之下,以一船隊的貴重貨物為餌,引出了一直在附近海上活動的那批倭寇盜匪,并迅速地以**和弓箭對這批倭寇進行了圍剿!結局是顯而易見的,大周水師在未損一兵一卒和一艘船的情況下,將一船隊的五百多名倭寇盡數剿滅! 這場戰役,如同之前天雷彈、天火彈的戰役一樣,震驚天下。甚至可以說比之前的戰爭還要震撼,當然,紛爭也更大。再加之,如今趙曜強力推行火器新政,一副要大規模發展火器生產的樣子,各大利益方和執見者一直都吵個不停,連帶著民間也一直都在議論火器之事。 而沈芊之前在內閣開會時,曾多次出席,并提出如果要想降低火器單價的話,必須形成一條完整的生產鏈。單單**的生產鏈其實不難,幾位閣老也都勉強算是默許的,但后來不知怎么的,沈芊說著說著,開始提出完善大周朝基礎的工業體系這個茬。其實說基礎什么的,已經算是沈芊給眾人留面子的,畢竟要照沈芊自己的想法,大周朝根本就沒有什么工業體系,全國上下能數出幾個頗有革新的工業小作坊,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然而,沈芊提出的設想太宏大太渺遠,幾乎立刻引起了所有閣老的反對,他們都認為大周朝沒有必要耗費這么多人力物力來鋪建所謂的工業體系,那簡直荒謬至極,連她義父張遠都對她搖搖頭,示意現在不是提這個的時候。 沈芊也沒辦法,只能閉口不談,想著慢慢地進行就好,但沒想到今日在這悅然居里,她竟然又聽到了這個提法,而且樓下說話的那個書生,顯然不是普通人,他開口就提了沈芊在內閣中說的那些話,并直言道:“……此言乃當今皇后的所謂工業設想,然而,說句大不敬的話,馮某以為,所謂婦人之見,便是如此,我華夏之地,千百年來,無不是以農耕為立國之基,讓天下百姓都去搞什么‘工業’,誰來耕種土地,誰來保證糧食?此言,荒唐至極矣?!?/br> 聽到這里,趙曜瞇了瞇眼,端著茶盞冷笑了一聲,且不說沈芊那個設想是不是合適,是不是能在大周朝施行,但這位“馮書生”是怎么能復述出這番只在御書房里,只在閣老和重臣說過的話的?呵,某些人這是好不容易逮著他倆的把柄,打算大做文章了? 沈芊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當然,她心里還是覺得工業基礎的推動是可行的,只是方法還值得琢磨,靠國家單方面的推動,肯定是不靠譜的,必須設想一種更合理的發展途徑——但不管怎么說,這幫人一上來拿這事做筏子,甚至以此煽動民意,這讓她忍無可忍。 沈芊和趙曜俱都不太爽地聽著,底下這位馮書生還在侃侃而談:“況且我儒家學子,向來以天下為己任,所學的俱是為家國天下利的大道之學,如今皇后卻要天下人看重這些小術小技,讓天下人棄大道而不為,反去學工匠之巧技,此乃顛覆倫常,顛覆朝綱之禍!牝雞司晨之亂,不過如此!” “砰!”趙曜手邊的杯子,直接摔了個粉碎。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兩天斷更,是回家陪爺爺奶奶了,所以沒時間更新哈,抱歉抱歉~ 嗯,關于新手爸爸,這是我一個朋友身上發生的實例︿( ̄︶ ̄)︿ 第152章 術道之爭 沈芊本來都聽得黑臉了, 乍見趙曜氣得摔杯子,她反而就不氣了,微微一哂, 繼續靠在窗框上往下看,那個書生還在不停地高談闊論,將底下大廳里的書生們都說愣了, 甚至有好幾個開始應和他, 跟著討論起他們的所謂儒家之學, 大道之學,才是天下人該堅持的正統云云。 沈芊聽得有些好笑, 忍不住回頭瞅了瞅一臉陰郁的趙曜:“看來想忽悠你的‘國之棟梁’,一點也不難啊?!?/br> 趙曜臉色更黑了一層,顯然頗覺丟臉。倒是一直默默無語的高齊, 開口給自家陛下辯解了一下:“會在考前來拜前人‘墨寶’的, 應該也入不了殿試?!?/br> 沈芊點了點頭,倒是很認可, 畢竟她身為一個學霸, 對考試還是很有體會的:“說得有理,心虛的才需要在考前拜天拜地拜神佛,哈哈?!?/br> 沈芊這邊心寬著,底下的氛圍卻是越來越不對勁兒了。而且只要書生們的討論一跑題, 那名馮姓男子便會立刻出聲,把話題繼續引回到“火器禍國”和“皇后禍國”這兩個中心點上來。這下莫說趙曜和沈芊,便是連蕊紅都聽出不對勁兒來了, 她皺著眉:“娘娘,此人膽大包天,竟公然詆毀您!若是不處置,奴婢怕有后患?!?/br> 趙曜顯然也是這么想的,他正想吩咐高齊去把人控制起來,沈芊忽然一擺手:“等等,區區一個書生,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當眾詆毀我?先別抓,派人盯著,看看背后是誰?!?/br> 高齊會意地點點頭,立刻走出門外,吩咐侍衛混入人群中,盯住這個馮姓書生。不過不當場抓人,也就意味著,他們還得繼續容忍這人妖言惑眾,這讓趙曜忍不住皺起了眉。 雖然底下的考生們被高齊蓋章“進不了殿試”,但好歹也都是經過了鄉試、會試等重重考核的人才,倒也不是都傻。馮書生的這個節奏帶的太明顯,顯然有不少人都聽出了他意圖詆毀當朝皇后的意思,有幾個考生互相對視了一眼,都默默地抽身離開了,顯然是不想沾惹上什么是非。 而另有一些人,聽著馮書生的言論,一個個都皺起了眉,尤其當馮書生又重申了一遍“鉆研火器是在“舍大道取小技,長此以往將禍亂家國”之后,終于有一個考生忍不住站了出來,對著這位馮生道:“馮兄說話也未免太絕對了,火器有利處,亦有弊處,朝廷既然有生產火器的想法,自然也會揚長避短?!?/br> 馮生聽到有人反對,立刻一挑眉,轉向那名書生:“不知這位兄臺貴姓?哪里人士?” 那書生皺了皺眉,道:“免貴姓姜,山西人士?!?/br> “姜兄?!瘪T書生拱了拱手,模樣倒是很客氣,說話卻毫不留情,“姜兄既是山西人,倒也難怪會支持火器,山西戰中淪陷,確實是那威力巨大的火器掃平了戰事。但姜兄,我等熟讀圣賢之書,便不能被此等血腥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姜兄既來自山西,不知可否見過戰后的平陽城?當初征北軍攻下平陽城,靠得是那遮天蔽日的天火彈,城是攻下了,結果呢?平陽城一片廢墟焦土,所有屋院樓臺皆成瓦礫!到如今三年有余,平陽城才堪堪重建了個輪廓。姜兄,若是此物大規模推廣,毀城滅國將不費吹灰之力,即便不談將來反受其害的可能,單就用其來攻城略地,難道姜兄就能看得下去嗎?使用此等殘暴之物來開疆擴土,難道還稱得上仁政嗎?” 姜生本就是意氣反駁,哪里比得上這馮生有備而來,聽得他這么一通咄咄逼人的大道理,姜生皺緊了眉頭,想要辯駁,卻一時又不能組織起語言來,場面瞬間靜了下來,眾多聽者面面相覷。這馮生環顧四周,見無人能駁,便隱隱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 就在這馮生志得意滿地打算總結陳詞的時候,二樓的雅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清朗的女聲在大廳的上方響起:“這位馮先生的大道之言倒是很有意思,我家夫人聽完之后生了三問,不知馮先生能否解答?!?/br> 大堂中的眾考生聞言皆抬頭,齊齊看向站在二樓的女子,這女子一身羅裳,清雅秀麗,即便是面對著眾人的目光亦是不卑不亢,頗有氣度。這一看之下,眾人便覺著此女口中的“夫人”怕是有些來歷。 那馮生也微微皺起了眉,他沒料到今日這悅然居里竟然會有貴人在,一瞬間便有些退縮了,畢竟萬一要是撞上了不對盤的人,今兒這事可就砸了。 然而還沒等馮生說話,姜生先對著蕊紅一禮:“姑娘但問無妨,想必馮兄一定愿意為你家夫人解答?!?/br> 這姜生心里覺得馮生說得不對,這道理也并非如此,但他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所以便期待著這位夫人能問出他想問的話。 馮生騎虎難下,便也只能臉色難看地等著蕊紅的發問。而雅間之中,趙曜也挑著唇,似笑非笑地看著沈芊:“你剛剛同蕊紅耳語了什么?” 沈芊笑容滿臉地看著外頭:“你自己聽呀?!?/br> “我家夫人第一問,天下文人所學皆是治國平天下的大道之學,而火器之術,亦如馮先生所說,乃是小術小技??善銊倓偟淖肿志渚?,卻都像是在說,身負天命大道的國之良臣們,不但掌控不了這些小技小術,反倒還心生恐懼和忌憚,這豈非,自相矛盾?”蕊紅清朗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大堂,這第一個問題就極為犀利,“馮先生到底是看不起滿朝文武呢,還是看不起你口中的大道之學?” 大堂中的眾人聞言嘩然,先是震驚地看著站在樓上的蕊紅,隨即又齊齊地轉向馮生。他們剛才以為馮生說的話已經夠大膽了,卻未曾想樓上這位“夫人”更加肆無忌憚,一下子把滿朝文武和孔孟之道都給拉上了,這話可夠狠。 馮生現在越發確定樓上是某位達官貴人,而且很不巧,正好是支持火器的那一批。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也不過是一枚神仙打架的棋子,如今真要他來面對這種壓力,他立馬就腿軟了,拼命地咽了咽口水:“大道之學自然……自然是不會有錯的,滿朝文武……滿朝文武……” 眾人憐憫地看著馮生,如果真說出滿朝文武是rou食者鄙這種話,馮生這科舉也不用考了,畢竟還沒考上就把同僚上司都得罪完了。 “話……話不能這么說,即便大道足以制住小術,但期間造成的損害亦是……亦是不可估量,既然如此,自然不如一開始就阻斷此等狀況發生?!瘪T生雖然解釋了,但氣勢上、內容上都差了一大截,顯然是落了下風。 蕊紅也沒評論他說的對不對,繼續問出了第二問:“我家夫人第二問,大周北有韃靼、瓦刺虎視眈眈,西有帖木兒帝國橫截商路,東南更有倭寇連年犯邊,這東南西北、四面八方的豺狼虎豹們,哪個不是亡我之心不死?先生口口聲聲廢火器,是否能當場簽個軍令狀,日后戰事爆發,便上戰場去舌戰群雄,以先生口才,想必自然是可以不戰而屈人兵的吧?!?/br> 蕊紅學沈芊的語氣,那是學得極像的,故而這最后一句,帶著沈芊氏的毒舌,立刻說得那馮生羞憤難當。 倒是那姜生聽得頗有趣味,見馮生掩面不答,還追問蕊紅:“你家夫人的第三問,問得是什么?” 蕊紅笑了笑,目光掃過大堂中的莘莘學子,這些人原是沒有立場的,只不過書生意氣,容易被煽動,皇后娘娘今日要她當眾來駁斥,想必也是為了警告幕后之人,少拿這些年輕人當槍。 “我家夫人的第三句話,倒并不是疑問。夫人道,在場諸位都是滿腹經綸的才子,都是將來的國之棟梁。但我大周朝并非所有人都能治國平天下,總要有人駐守邊關,總要有人四時耕種,也總要有人販賣經商,所謂推行火器,并非什么危言聳聽之事。無非便是多了一些人,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罷了?!比锛t停頓了片刻,“術與道并非對立,也無須對立。若有人這么做,便是刻意煽動,別有用心!” 說到這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馮生,馮生站在原地,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又紅又白,難看至極。他今朝這件事,顯然是辦砸了。 趙曜聽完了這一整場大戲,一邊示意準備離開,一邊笑意滿滿地看著沈芊:“你這日這番話倒是厲害,這悅然居本就是學子聚集之地,想必不久之后,這段話就該傳遍京城了?!?/br> “那正好,也不枉費我這難得的靈光一閃?!鄙蜍饭恍?。 “毒舌的功力果然是天生的,之前那些胡言亂語,你都能說得振振有詞,今朝你還站在家國大義上……嘖嘖,幕后之人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壁w曜邊搖頭,邊笑著站起身。 高齊推開門走進來,對兩人點點頭,顯然是已經結好賬了。沈芊便也跟著一道站起身,一甩衣擺,撇了撇嘴:“這還算毒舌???我已經很口下留情了?!?/br> “哦?那不留情的話,你想說什么?”趙曜牽著她的手,兩人走出門外,走到了二樓的過道上。 堂下眾人的目光立刻被集中到了兩人的身上,沈芊壓低了聲音:“要我說,這幫人口口聲聲宣稱自己學的是孔孟之言,結果呢?孔夫子強調了多少遍中庸之道,這幫人還不是天天非左即右?倒也好意思厚著臉皮說自己身負天道,啊呸!” “哈哈哈!”趙曜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在所有人目光之下連連撫掌,“夫人這話,妙哉,妙哉!” 堂下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對夫妻走過走廊,從另一邊的樓梯下樓離開。所有人都有些怔愣,或許這些人都為曾見過帝后容貌,但到底都有些出身,一眼就能看出兩人非富即貴,再瞧瞧后頭跟著的那群便衣侍衛,一個個都如利劍出鞘,顯然不是一般人家養得起的。即便是幾個出身不錯的學子,也暗自審度著自家是比不上的。 靜了片刻,整個悅然居驟然爆發出討論之聲,這場發生在所有人眼前的術道之爭,果然如趙曜所料,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術道之爭這個,之前聽智庫開黨課說的哈哈,現在對這個問題倒也挺看重的。 第153章 出兵韃靼 術和道, 在大周這樣的朝代,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的,孔孟之道是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所謂的術,不管是技術還是科學,都并不足以讓人看重。若還妄圖去和大道之學爭一爭, 那就更是可笑了。 不過悅然居發生的這場辯論, 卻還是很快傳遍了京城, 眾人津津樂道地猜測馮生是何人,那位夫人又是何人, 在考試的緊要關頭發生這件事,是否有什么陰謀等,倒是并沒有多少人真正去關心那場辯論的話題。 直到, 這一次貢生參加了殿試, 正巧,當時悅然居里看熱鬧的考生也有兩三人考中了貢士, 到了殿試抬頭一看, 傻眼了。 趙曜也是不嫌事大的,殿試的最后一題,他直接就問了這些貢生對火器的看法、以及對術道兩方的看法。這一下,在場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一場發生在悅然居的大戲。殿試的這一遭, 真正地把技術這一個概念推廣到了全國,而那幾個得見帝后真容的貢生們又都震驚地說出了兩人的身份,這一下, 天下可都炸開鍋了。 悅然居那番話出自普通貴婦人之口和出自皇后娘娘之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效果,更別說當時陛下曾撫掌而贊。雖然說這次的殿試,有一名堅持“道”而不認同“術”的考生也入了三甲,但天下學子還是知道陛下的傾向。這世上,哪個飽讀詩書的學子不想入朝為官、平步青云?知道了陛下這么明顯的政策傾向,自然有的是人往這個方向去琢磨。 一年時間,各地府衙里頭,精通水利、農耕技術、兵器制造的年輕小吏和主簿一下子就多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各地的官員在考慮自己政績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地將當地科技發展情況寫入例行匯報中。 這風氣的形成,還真起了不小的最用,各地關于農具和水利器械的改革,一下子就盛行了起來,各地有需求,自然也有商家跟進,再加之趙曜也著令工部的官員要多關注地方上的此類改革,及時地將真正有用的發明推廣開來,所以一時之間,民間發明之風盛行。 當然,這里頭真正引起了一定轟動的發明,來自江南。一年的海上貿易,讓國庫立刻豐盈起來,而同樣的,也帶動了江南及周邊等地的飛速發展。大周最出名的拳頭產品,無外乎就是絲綢、茶葉、陶瓷器,正好,這些東西,江南都有,質量還都不錯。故而江南,又是港口,又是貨源地,富商們賺得盆滿缽溢,老百姓也一下子多了許多收入,尤其是江南的勞動婦女們,很多都走出家門,做繡娘、做織娘、采茶葉,一下子就給家里增加了很多收入,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即便是封建觀念橫行的古代,這條根植于生存本能的原則還是能起很大作用的。 江南之地,自古以來就有女性做繡娘、織娘賺錢養家的,所以相對而言,對女性的壓迫和歧視本就稍比其他地方要好些,而現在因為海上貿易的推廣,所需的絲綢、茶葉成倍增加,對勞動力的需求也一下子巨大了起來。特別是一些技藝精湛的繡娘們,各家都搶著要,給出的工資待遇,自然也是極為可觀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一個對女性束縛較少的社會環境,這項轟動大周的紡織機發明,才得以誕生。發明這個紡織機的,正是一個普通的織娘和她的木工丈夫。大周原本的織布機是前朝黃道婆發明的織機,在本朝這種織機得到了大力推廣。這種織機是腳踏式的,最多為三個紗錠,也就是可以同時紡三根線,但這劉姓織娘不滿足,她想往織機上裝更多的紗錠,想著能同時紡更多的紗線就能賺更多的錢了。這一琢磨兩琢磨,這對夫妻還真琢磨出了能裝十個紗錠的織機。 他們倆也聰明,還想到把織機賣出去,正巧,現下浙江的布政使是田沐陽,他了解到這一發明后,立刻意識到這東西極為有用,不僅立刻往上寫了奏折,還幫助在江南地區推廣新式織布機,讓整個江南地區的布匹產量翻了數倍。 看到這樣的情況,沈芊自然是無比欣喜,她來到這里之后的兩大愿景,一是提高社會生產力,最好能為推動大周的工業化進程奠定基礎;二便是提高女性社會地位,解除社會束縛和社會歧視。雖然要做到這兩點,難如登天,可能她這輩子都未必能夠看到任何成果。但江南織造的這一次變革,讓她一下子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為這樣的曙光,當浮三大白! “來,兒子,咱們慶賀一杯!”沈芊握著個小酒杯,搖頭晃腦地碰了碰兒子的小手,喜滋滋地喝了一口。 小康寧已經一歲了,雖然還要人抱著,但已經咿咿呀呀得很能說話了。這不,被自家母后調戲了,他立刻皺著小眉頭,咿咿地要撲過去搶沈芊手里的酒杯,那小眼神兒好似在埋怨自家母親不跟自己分享好東西。 小孩兒這個時候,正是逗起來最有趣的時候,畢竟不會說話,就算被爸媽逗弄地委屈了,也只能“哇哇”地大哭。這娃那惡趣味的爹就最喜歡逗弄兒子,每次不把兒子逗哭就不算完事,每日一逗兒子,幾乎成了趙曜的人生樂趣。 至于孩子的娘嘛,在孩子爹面前還是很正經,每次都幫小康寧伸張正義,幫他揍他那不靠譜的爹,但是私底下……嗯,兒子真好玩。 小康寧不停地想拽沈芊的手,搶她手里的酒杯,沈芊拿著杯子左晃右晃,惹得兒子的小腦袋也跟著左轉右轉,那模樣,就跟一只咪嗚嗚的小貓咪似的。 沈芊逗逗他,又不給他,小家伙終于委屈了,烏溜溜地眼睛瞪著她,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哇哇”地開始哭了起來。 “呀?怎么哭了?!?/br> 正當此時,趙曜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沈芊一回頭,就見他穿著一身朝服,顯然是剛下了朝回來。 沈芊邊哄兒子,便眼珠一轉,指著趙曜:“你瞧瞧,你一來,兒子就哭了!” 趙曜一頭霧水,無辜至極:“那什么……我剛到?!?/br> 沈芊理直氣壯地誣賴某人:“就是因為你老欺負兒子,所以他現在一看到你就哭,你說你要不要反省反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