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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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錦初光是看著她們,就感受到了勃勃生氣。與軍營中那些徒手劈樁子的漢子截然不同,很是賞心悅目。 散開時,那個圓臉的小宮女走在最后頭,一邊小聲嘟囔“虧得是親妹子……”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蕭錦初就有些奇怪:“你笑什么呢?” “侯爺,婢子失儀了。不過方才婢子想到,那小姑虧得是校尉親生的妹子,否則這里頭不定有多少女兒家的心思呢,就不禁笑了出來?!眻A臉的小宮女先有些害怕,見蕭侯確實沒有怪罪的樣子,才大膽說道。 “女兒家的心思?”蕭錦初無意識地重復了一遍。 圓臉的小宮女捂著嘴偷樂,又補了一句:“若是親妹子,大約是怕新嫂子進門分了寵。若不是親的,那她多半呀是看上自己的兄長了?!?/br> 當啷一聲,上好的天青色茶盞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三瓣。 “哎呀,” 圓臉小宮女見地上盡是碎瓷,趕緊喊了一聲:“侯爺您別動,等著婢子來收拾……” “不必了,”蕭錦初的臉色有些僵硬,但還是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宮里人最擅長就是察言觀色,雖然不知道蕭侯是因為什么心情不好,但只要主子發了話,她聽著就行了。 殿內再度恢復了寂靜,蕭錦初獨自坐在案前發呆。其實也不算發呆,她只是被嚇到了。這話聽起來有些可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征東將軍居然也有被嚇到的時候。 但是那個人不是別人,是衛潛??!自己對師兄,竟然懷著這樣的心思嗎?她不敢信,也不能信…… 小宮女的那番話就像一根刺,直扎進她的心底。將她一直視而不見的東西,硬生生地從血rou中挑了出來。 她在心底反復地詰問著自己,昨日衛潛明明跟她說了兩樁事,西戎有意聯姻還有替她賜婚。這兩件事中,分明是第二件才與自己息息相關??伤徽砟X子里就只想著西戎公主,全然不顧自己的婚事。這真地正常嗎? 這個發現讓她無比惶恐,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該去追根究底的。一旦越過了那條線,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些不經意間播下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待到發現時,早開了一片花海。 所以湯顯祖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花式用完了,只好賣萌求點評,求收藏! 第67章 山有木兮 楚向瀾每天午后照例來含章殿替蕭錦初診脈, 才走到殿外就覺得氣氛有些異樣,這外頭的宮人似乎也太多了些。 “楚待詔……”見著他來,宮女內侍們紛紛行禮。 微微點頭示意, 楚向瀾直接問道:“蕭侯何在,可是出去了嗎?” “沒有, ”杏仁眼的小宮女悄悄指了指門:“在殿內休息呢,所以婢子們不敢打擾。要不要婢子去通傳一聲?” 楚待詔只有在看病時才會露出不通人情的一面, 日常中可以稱得上見微知著, 立即就注意到了其中的關竅。既然把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出來,那其他人想必更不想見了,當即推辭:“不必了,等蕭侯方便時我再來吧!” 正準備轉身離開這個是非地,卻恰恰聽到殿內傳來一聲詢問:“可是楚待詔么?請進來罷!” 小宮女們俱露出一片欣羨的表情,宮中的各路消息一向最為靈通, 要知道蕭侯發起脾氣來, 連陛下都是要讓三分的。如今她明擺著心情不佳, 卻還是愿意請楚待詔進門,這是多大的面子呀! 在各種熱烈的注視下, 楚向瀾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推開了沉重的殿門。 雖然是大白天, 可因為只開了幾扇窗, 殿內的光線很是昏暗。他的目光梭巡了一圈,才最終鎖定了書案旁正襟危坐的女子。 蕭錦初今天看起來很不同,這個不同指的不是衣著外貌,而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楚向瀾緩緩走向她, 行了一禮后默默在對面坐下,順便將醫箱內的迎枕取了出來。 蕭錦初抬起頭來看他,忽地笑了起來:“今日還診脈嗎?” 就在一笑中,楚向瀾已經明白了,坦然道:“蕭侯絕頂聰明,若不是與陛下有關,斷不會到今天才問出這句話來?!?/br> “要喝點茶嗎?”與安素混得久了,蕭錦初也開始習慣在聊天時手里拿一個茶杯。若是實在無話可講還能低頭喝茶,不至于冷場。茶是她自己烹的,味道一般,勝在難得動手的樂趣。 “是卑職的榮幸?!奔热恢魅擞醒?,楚向瀾也就從善如流地應了。 “昨日……”蕭錦初舀起一勺碧色的茶湯,緩緩傾入乳白的瓷盞?!氨菹抡f,要給我們倆賜婚。我想知道,你與陛下是什么時候有的這個默契?其實,你應該很清楚,娶了我對你并沒有什么實際的益處?!?/br> “成親為什么一定要有益處呢?”楚向瀾似乎有些奇怪。 蕭錦初又笑了,把茶盞推到他面前:“婚姻是結兩姓之好,你不妨去問問滿朝文武,誰在結親前不把利害算清楚了才遣媒下聘呢?” “我只是一個醫者,算多了也沒有什么用?!背驗憦娜莸亟舆^了茶:“我想要的妻子只需是我心悅之人,其它無需考慮?!?/br> “你的意思是,你心悅于我?”蕭錦初覺得此刻的心情很是奇異。她打小身邊就沒有同齡的玩伴,其它女子在情竇初開時她在打仗,其它女子定親時她倒也定親了,可很快就成了望門寡。 所以,她對于情愛這樁事著實很陌生。像楚向瀾這樣,就算愛慕她嗎?那她對師兄的感情又算什么…… 楚向瀾也是第一次遇到有女子這樣直接地問他,不由愣了一下。果然,對于蕭侯,暗示是行不通的吧。必要清清楚楚地講出來,涇渭分明才好。 “對,我心悅于你……”想通了這點,楚向瀾便很大方地承認了。 “可是,為什么呢?”蕭錦初卻想不明白,“我又不是什么絕色,性子也不和順,完全不符合一般人娶妻的要求?!弊钪匾囊稽c是:“娶了我,便意味著你在仕途上再無可能進益了?!?/br> 這一點以楚向瀾的智慧不難猜到,難道他就沒有一點野心,沒有想過在仕途上壓楚遠一頭,狠狠爭口氣的想法嗎? 楚向瀾想了想,回答道:“因為你與眾不同……” 這怎么聽起來不像什么好詞呢?蕭錦初深深地懷疑…… 果然,楚向瀾接下去說道:“自蕭侯從澧泉殿翻窗而入時,我就覺得這個女子很不尋常,氣度非常人能及?!?/br> “對敢在御前提出剖尸驗毒的楚待詔,我亦印象深刻?!?nbsp;蕭錦初頗有幾分沒好氣地說道,與他驚世駭俗的提議相比,自己那點翻墻走壁的事完全不值得一提。 楚向瀾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本就給人溫潤如玉之感,這一笑更是如沐春風,就算是蕭錦初也稍稍晃了下神。 “你看,男女相悅本就沒有道理可講。也許就是一個照面,一曲琴音,一席談話,便可定了一生。若是凡事都能講出個由來,也許就談不到情字上頭了?!?/br> 蕭錦初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從小受到的教育中并不包括這些。面對婚事,她首先是權衡利弊。難得在齊皋的事情上大膽發表了一回意見,卻叫她一直愧疚到了如今。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個人會讓她的輾轉反側,求之不得;會讓她由衷期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瞬,可定一生嗎?蕭錦初是個武將,她所能想到的一瞬多是危機關頭,生死之間,那個時候她想的是誰? 是…衛潛…… 蕭錦初不由閉上眼,她真是個傻瓜。 楚向瀾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陛下曾經問我,對于蕭侯到底是怎樣的看法。若有機緣,是否愿意與之相攜百年。我回答:固所愿也,不敢請耳?!?/br> 案上的茶已經涼透了,澄澈的茶湯被雪白沫子遮住,顯得云山霧罩?!拔颐懊羻栆痪?,關于賜婚一事,您是怎么答復陛下的?” “我已經應了這門婚事?!笔掑\初仍閉著眼,很干脆地回答道。 楚向瀾看著她,欲言又止。 蕭錦初已經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難得耐心解釋了一回:“我對你,的確談不上愛慕。但對于新平侯,你是一個合適的對象?!?/br> “我明白了?!?/br> “不,你不明白,” 蕭錦初睜開了雙眼,她的眸中有光在躍動?!斑@是昨日的事,但就在剛才,我反悔了,我不能與你成親?!?/br> 她曾經錯過一次,對于齊皋,她一直都很后悔。她后悔的不是提出退婚,而是沒能親口對他說出,她不能嫁給他。 他對她很好,一直很好,而她卻讓那個男人以一種最不堪的方式得知了自己退婚的想法。同樣的錯,她不會再犯一遍。 “楚向瀾,我該多謝你……”蕭錦初很認真地看著他,“但是你說的對,男女相悅真的沒有道理可講。這樁婚事對我可說是有益的,從此可堵了悠悠眾口。但這對你不公平,我既然對你無意,便不該拖你蹚這趟渾水?!?/br> “我早該想到的,但還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是因為陛下?”楚向瀾帶著一絲了然,如果是因為這個人,那么他輸得不冤。 “這是不是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蕭錦初不知道該報以什么樣的表情,唯有苦笑?!褒R翔之前也說過,我和師兄的關系不一般。我當時狠狠申斥了他,說他滿心都是齷齪的念頭。到頭來,卻被自己打了臉?!?/br> 楚向瀾對這個結論表示很是奇怪:“拋開君臣之別,圣人也是人,為什么你心儀他就是齷蹉的?” “不一樣……”一牽涉到衛潛,蕭錦初的腦子就開始發懵:“陛下他一直把我當meimei看,我也把他當成兄長。如果,我真地…喜歡他……” 蕭錦初總覺得這三個字在舌尖打轉如重千鈞,最終還是說出了口?!澳敲?,他對我的好,從前的那些事……到底算什么呢?” 有些焦躁地撐著下巴,蕭錦初不大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跟楚向瀾說起這個,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是因為他太過讓人不設防,還是因為自己已經混亂到隨便抓住一個人就能當救命稻草。 “總之,你先回去吧!婚事作罷的消息,我來跟陛下講,你不用管了?!睕]等楚向瀾回答,蕭錦初猛地站了起來。 她很是罕見地退縮了,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攻防轉換下,這場對話已經變得過于危險,她不準備繼續下去。 “蕭錦初,你是堂堂征東將軍,整個中原都在傳頌你的戰績??蔀槭裁茨闫桓颐鎸ψ约旱母星槟??” 楚向瀾的音色很溫和,但此刻聽來卻無比刺耳,蕭錦初已經快隱沒在紗簾的腳步頓了一頓。 “你對我無意,我并不想勉強,婚事要取消也由你。但你明明傾心陛下,卻非要裝得若無其事??傆幸惶?,你會后悔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不愛,那就不應該糾纏。蕭侯這次至少學會了當面拒絕。 花式用完了,只好賣萌求點評,求收藏! 第68章 不戰而逃 后悔不后悔的, 蕭錦初現在還不得而知。在這個午后,蕭侯頭一次厘清了自己既簡單而又顯得混亂的感情史。 說混亂,是她前前后后已經定了兩回親, 如果加上傅玉差不多要死了三個未婚夫。說簡單,她從頭到尾也不過只喜歡了一個人。 她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情感, 幾乎成了一種罪過…… 想清楚這點后,她在瞬間做了一個決定, 出宮。 蕭錦初打仗素來是悍不畏死, 所以從不知道自己竟有不戰而降的天分。短短半個時辰內,她已經收拾完畢,換好了衣裳,并遣人送了一張便箋去永和宮。然后,她誰都沒驚動,就這樣從容地離開了皇宮。 衛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 已經快要入夜了。 “這到底怎么回事?”看著惴惴不安地陳婕妤, 衛潛倒沒有苛責, 只是不解?!昂氯ツ睦锪?,什么叫不辭而別?” 陳婕妤知道的其實也沒多到哪里去, 她午睡醒后, 有個小宮女來送了張便箋。內容異常簡單, 蕭錦初表示今日楚待詔來診脈,說她已然無事,因此不好繼續厚著臉龐賴在宮中,先回府去了。 略掃了眼那張灑金的箋紙, 字倒是鐵畫銀鉤,筆力不俗。衛潛重重地拍了一下幾案:“簡直胡鬧,宮門的侍衛都是擺設嗎?就隨她這樣進出?!?/br> 陳婕妤就為難地垂了頭,宮務歸她協理不假??蛇@侍衛素來是虎賁衛管,如今的虎賁中郎將可是蕭錦初在兼著呢,誰又敢攔著這位姑奶奶。 張內侍見場面尷尬,只好硬著頭皮來打圓場?!氨菹?,蕭侯在宮中養傷。您不曾禁了她的足,又有門籍,進出自然是無礙的?!?/br> 眼見圣人的臉色越發不好,他稍一思量,趕緊又往回找補:“不過蕭侯也是太兒戲了,陛下留她在宮中是為她身子著想。她這說走就走,全不體諒陛下一片苦心。要不,奴這就去侯府將她找回來?” 大話是說出去了,張內侍的心中卻在暗暗叫苦。與蕭侯打交道可不是個輕省的差事,萬一請不回來,陛下肯定不高興。但要是惹得她不快,就算請了回來,陛下也還是不高興。實在能愁死人。 “罷了……”衛潛面色未霽,卻擺了擺手,免了張內侍的苦差事?!皩m中畢竟拘束,她如今既已大好,想回侯府也可。你明日把常青宣進來,我有事吩咐他?!?/br> 常青就是新平侯府如今的那位大管事了,沒出宮前頗得圣人的看重,張內侍還得尊他一聲前輩。一聽這請的人從蕭侯變成了常管事,張內侍忙不迭地就應了:“是,奴一早就去?!?/br> “時日不早,你們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