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面前之人卻告訴她，她可以活著，背負著所有罪孽活下去。

    女子自責，她認為面前那累累白骨都是自己的罪，可以讓付喪神發狂的研究是自己的罪，將來情況越加嚴峻的戰場是自己的罪。她真的能背負這么多罪，繼續活下去，進行無休止的贖罪嗎？

    比起這個，欠面前審神者一條命，倒是小事了。

    最終，女子降落在地上，匍匐在唐木腳下。

    唐木有些小小的感慨，今天她還真是當了好幾次惡人，被人跪了好幾次。

    不不不，她明明是在做善事，人家是感謝的跪她呢。

    “你是想復仇，還是想贖罪？”唐木問道。她的聲音只有那女子能聽到。

    那女子身體顫抖了一下。

    復活之后，她可以兩個都做。但簽訂契約，她只能選一個原因。

    女子想說贖罪。

    可她回頭，看了一眼滿身傷痕的藥研，黑衣紅眸的鶴丸，以及兩人身后那堆積成山的白骨，遍地的斷刃。

    女子心中好似有什么破碎了。

    或許，她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堅強，那么偉大，那么善良。

    女子留下了眼淚。那眼淚是紅色的，宛若血液一般的眼淚，在靈體的她臉上蜿蜒流下。

    女子聲嘶力竭，發絲突然散開，渾身靈光大綻，仿若鬼魅：“我要復仇！我要為他們復仇！我要為我自己復仇！我絕對不會放過她！我絕對不會放過她們！”

    鶴丸國永和藥研藤四郎看著自己主人歇斯底里的樣子，都低下頭，一只手按在刀上，一只手放在胸口：“謹遵主命，伴主左右?！?/br>
    無論天堂地獄，如果是主人決定的道路，他們都將追隨到底，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碧颇靖杏X身體，不，靈魂中好似有什么東西脈動了一下，然后自己的壓力陡然一松，開始能感覺到微弱的靈力運轉。

    付喪神和式神靈力提升之后會給予她反饋，提升她的靈力。和人類簽訂契約也有這種效果？

    她本來只是想收一個科研型人才在身邊，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不過唐木更沒想到的是，她本以為女子會提出許多代價來換取她的幫助。

    女子卻直接給出了真名。

    給出真名和知道真名是兩回事。在簽訂契約的時候給予真名，對方就掌握了主動權。唐木不是妖怪也不是神明，不會將女子神隱。但她若愿意，可以直接通過契約傷害對方。

    這相當于主仆契約了。

    這女人是被她刺激狠了，還是說認為自己就她一命所以便認自己為主了？唐木不得其解。她就不怕再次所托非人？不過或許，只要能復仇，所托非人也沒關系？還是說，她覺得自己能拯救非正常本丸，還出手援救她，肯定是好人？

    不管這人怎么想，唐木當然是笑納了。

    桃花妖耗盡了靈力，將女子身體生機恢復。桃花妖暫時回到陰陽寮沉睡，下次任務肯定是沒辦法參加了。

    唐木念了長長的咒語，這咒語只有她和女子能聽到。

    唐木的靈力分成兩股，一股流入女子身體，一股流入女子靈體。在靈力流出的時候，唐木身形慢慢變化，從成年女子，縮小成五短身材小蘿莉。

    唐木的付喪神們差點沖上去把儀式打斷，被姑獲鳥和大天狗攔住。

    “儀式中斷，主人也會有危險?！惫毛@鳥道，“相信主人吧?！?/br>
    “閑宮鳶尾，靈魂歸位?！碧颇灸钔曜詈笠痪?，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

    大天狗接住唐木的身體，冷冷道：“你們主人已經沒事了。剩下的，等糖糖醒來再說?！?/br>
    閑宮鳶尾慢慢睜開眼睛。

    “主人……”鶴丸國永和藥研藤四郎哽咽道。

    “我回來了?！遍e宮鳶尾被她的兩位付喪神扶起來，對著暈倒的唐木行了一禮，道，“救命之恩，當一生償還。只要符合道義，任何要求，鳶尾義不容辭?！?/br>
    如今她的真名即使說出來也沒關系了。她的真名已經主動交付給面前小女孩。

    原來……是個小女孩嗎？

    大天狗點了一下頭，他回頭看去，時之政府的援軍已經到來。

    時間剛好。

    ....................................

    唐木只是靈力使用過度。她現在修行比以前強大許多，只睡了一日便恢復了精神，只是身體稍稍有些虛弱。

    她發現自己靈魂中多了一道靈力注入，這應該就是鳶尾的契約。

    這靈力強大中透著一股荒涼的氣息，不知道是已經入魔的鶴丸國永的影響，還是鳶尾心境的影響。

    唐木處理鳶尾一事，可以說有些冷酷，甚至有些乘人之危之嫌。

    唐木本以為付喪神們會不適應，甚至對她心生抵觸。她還想著怎么花言巧語勸慰一番。結果他們適應良好，并不覺得唐木所作所為有什么不對的。

    連本丸幾把道德感最高的刀都沒有感覺唐木做的哪里錯了，他們更多的是覺得唐木不應該透支靈力，甚至認為將那女子放任不管，讓時之政府處理更好。

    在他們心中，唐木耗盡靈力和復活對方，居然是唐木一二日的虛弱比別人的性命更重要。

    唐木對于不需要多做解釋松了一口氣，然后更加認識了“刀劍付喪神善惡觀是后天培養”這件事。

    其實也不算后天培養。刀劍付喪神們有身為刀劍時候的一些記憶。作為名刀，他們曾經的主人至少都是武士階層。這些人能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以單純的善惡劃分。

    可以說，與倭國古代的那些貴族們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這些刀子的三觀和普通人差距很大，心性也更涼薄。

    比如鳶尾的鶴丸國永和藥研藤四郎。鳶尾心性高潔，他們便是高潔的神靈；鳶尾從地獄回歸，他們便陪同鳶尾化身復仇使者。

    唐木不奢求自家本丸的刀子們對自己有對鳶尾那么忠誠，但至少她并非好人，希望這群刀子們也別太頑固。

    現在看來她不需要太過擔心。

    唐木在本丸休息的時候，一直關注著鳶尾的消息。

    鶴丸國永雖然入魔，但和鳶尾契約很牢固，神智也很清醒，時之政府便沒有對他做什么。

    時之政府將神魔都納入了陰陽師系統，一個區區入魔的付喪神，還真算不上什么。而且不是還有主人的契約約束嗎？

    只是鳶尾曾經死亡，在地獄掛了號，現在復活，地獄的人有些不滿。只是唐木救人并不算違反地獄規定，鳶尾身體只是假死，靈魂也沒進入地獄。對唐木而言，不過是拯救一個假死的人，是拯救一個瀕死的人。所以地獄的人即使知道唐木是打擦邊球，但擦邊球就代表著沒有越界，所以他們也是只是讓時之政府的人警告唐木一下。

    時之政府轉達地獄的警告時，唐木本丸里那些本來就對唐木救人有所微詞的付喪神們就更加不滿了。

    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自家主人居然被地獄警告，在地獄鬼神那里掛了名，怎么想，他們都覺得無法接受。

    唐木為此還勸說了這一群突然變得很小氣的刀子們一番。你們主人我就是這么善良，人都救回來了，給我表現的好一點，別讓人心生不滿，以后我吩咐他們做事的時候他們會不盡心。

    唐木除了第一句話之外，其余都在展現自己唐扒皮的本性。偏偏那群刀子們仿佛只聽到了唐木第一句話，對唐木的善良長吁短嘆，覺得自家主人會因為被欺負似的。

    唐木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因為善良才救人了。

    鳶尾雖然還在修養中，時之政府已經詢問她的去處，是回歸現世成為普通人，還是繼續當一個審神者。若是當審神者，時之政府會提供給鳶尾新的本丸，并將鳶尾原本兩把刀錄入新的本丸系統。

    只有兩把。

    其余的刀，在墮化的時候神智已經湮滅；被碎掉的時候，靈魂就已經消散。即使回歸本源，再召喚出來，也是全新的靈魂，和以前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可相貌一樣，聲音相同，性格類似，或許審神者還是能將其當成同一個人吧。如果一直對他們灌輸這件事，他們也會背負起消失的付喪神的記憶，以為那就是自己吧？

    鳶尾拒絕了。她選擇成為陰陽師，并且進入時之政府研究機構，將自己曾經研究成果公之于眾。

    死去的同伴無可替代，她會背負所有傷痛，和剩下的同伴繼續走下去，然后結識新的同伴。但不會去尋找替代品。

    她將斷刃收集起來埋入陰陽寮中，這些斷刃會一直陪伴著她，也會提醒著她罪孽……和復仇。

    鳶尾選擇成為陰陽師除了不能接受新的刀取代曾經同伴之外，更是知道自己的仇人拿到付喪神資料之后，除了和溯行軍勾結，加強溯行軍之外，肯定會對妖怪下手。比起只是分靈的付喪神，顯然還是完整的妖怪力量更強大。而且魔氣的研究對一些處于時之政府對立面的妖怪而言，是很有用的東西，他們本就擅長用讓妖怪發狂的方式搗亂。

    而且陰陽師系統還會影響平行空間，他們對平行世界也很垂涎。

    更重要的是，陰陽師非常自由，可以有更多的追尋仇人線索的機會。

    藥研藤四郎和鶴丸國永在時之政府做過測試之后，時之政府表示他們經歷這件事之后，算作提前刷滿了功勛，脫離了溯行軍的戰場?，F在兩人擁有了公民身份，可以自由選擇生活。

    兩人當然選擇繼續跟隨鳶尾。無論是付喪神，還是式神，他們都會跟隨自己的主人。

    鳶尾將自己的研究成果都拷貝了一份給唐木，并且附上通俗易懂的說明。唐木這才知道，自家付喪神身上埋下的狂氣的種子居然和晴明有淵源。

    晴明曾經和八岐大蛇對戰過，付出了巨大代價，才將八岐大蛇重新封印。

    八岐大蛇的狂氣會影響其他妖怪，甚至剝奪其理智，將其變成只會殺戮的怪物。

    鳶尾從曾經愛人手中得到八岐大蛇的妖力種子之后，就對八岐大蛇妖力進行解析。鳶尾心想，妖怪被八岐大蛇的妖力污染，和付喪神墮化有一定相似之處?；蛟S她能從中獲得讓已經墮化的付喪神不被“清洗”也能恢復理智的方法，甚至能獲得讓付喪神們掌控這種力量的方法。

    鳶尾樂觀的想，溯行軍是敵人用類似召喚刀劍付喪神的方法制作的沒有理智的“兵器”。如果她的研究深入下去，說不定有直接喚醒溯行軍的方法呢。

    結果她的研究被人用來污染時之政府刀劍系統的本源，還真是諷刺。

    “不只是刀劍，他們還對式神下手了?！兵S尾分析道，“時之政府內部消息，他們可能已經和以八岐大蛇為首的荒神聯手，溯行軍背后也有這些被驅逐的荒神的影子?！?/br>
    誰都知道，改變歷史，現在的世界就會被毀滅。誰不在乎現在的世界被毀滅呢？當然只有那群被驅逐的神靈了。毀滅一切后，他們有能力建立新的秩序。他們也能庇佑和自己簽訂契約之人，在世界毀滅的動蕩中存活。然后這些人類，會成為他們的代言人。

    只是背后的影子藏的太深，且和這些荒神的戰斗從上古時期便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不是短期就能結束的。

    甚至不可能結束。

    有光就有影，只要人類心中有負面的情緒，這些荒神就會無限度復活。只是說將其封印起來，可以減少其危害而已。

    唐木聽過之后，除了更了解時之政府的敵人，在今后的任務中更加小心之外，沒有其他想法。

    她只是完成任務，早點回家。這些什么神靈之間的戰爭，是政府和政府背后的神靈們考慮的事。只要這些人不來煩自己，她也懶得搭理這些人。

    而且這些人聰明的很，要捏柿子也會找軟的捏。像她這種自帶能力、還有華國政府盯著的穿越者，他們是不會主動招惹的。

    接納本丸和撞上大狗子的事那是意外。

    沒錯，大天狗被暗算，也是這群人的功勞。

    想想被羽衣狐附體，差點（其實叫已經）成為笑柄的大狗子，唐木就忍不住為自家大狗子掬了一把同情淚。

    怪不得堂堂ssr大妖怪，會被欺負的死死的，原來是老對頭八岐大蛇啊。

    也怪不得晴明為曾經的崽子們找下家的速度突然加快，原來是八岐大蛇出來搗亂，他怕無暇顧及曾經的崽子們了。

    “什么叫崽子？”大天狗滿頭黑線。

    “你不覺得他對你們絮絮叨叨的樣子，很像你們的爸爸？”唐木嘴賤道，“我聽說一些小式神就是叫晴明爸爸？”

    大天狗差點忍不住給唐木一扇子。

    爸爸你個頭??！他比晴明年紀大多了！

    “好了，做了好事好開心啊?！笔樟艘粋€可以幫自己傳達時之政府機密消息的小妹，小妹還有兩能干的小弟，唐木十分高興，“我覺得我最近運氣不錯，要不要鍛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