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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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封王大典結束,李明宣按例搬到宮外,慶祥宮于是成了李明翔一個人的地盤。 由于親王可以不受傳召,日日進宮,明宣故此每天都來向上官露請安,一天都不落。只是母子不如從前熱絡,母后待他分明客氣了許多,再沒有捏著他的小臉,一口一個‘小胖胖’‘小肥肥’。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近確實不怎么肥,也許是這個原因,母后覺得他不可愛了,所以遠著他。 上官露翻著手中的花名冊,抬頭睨了他一眼道:“怎么,琉璃廠都快跑爛了還沒淘換著好玩意?不是還有其他好玩的嘛,你卻日日進宮,這皇宮你待了十幾年,就不嫌膩味?” 明宣落寞的扁了扁嘴:“兒臣今日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向母后稟報。母后說的兒臣多不務正業似的……” 上官露沒忍住,淡淡一笑,闔上了手邊的冊子,道:“說吧。什么正經事,巴巴的進宮來邀功?!?/br> 明宣于是把宮外聽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吐露出來。 近來最大的事莫過于封王大典了,可百姓們不討論這個,還熱衷于皇后的身份不肯換一個話題。 也怪皇帝,那日回宮匆忙殺了一個人,威是立住了,可是老百姓卻說皇后是妲己的化身、褒姒的轉身,是禍國殃民的害人精,這大覃就要亡在女人手里了! 上官露聽了不氣也不惱,反而是笑笑道:“這話能是老百姓說的嗎?也不想想,這宮里的事情,他們能知道多少?” “母后的意思是…?”明宣側頭深思,“有人故意放消息?” “自然是宮里傳出去的?!鄙瞎俾墩曀?,“母后問你,近日朝中可有廢后動議?” 明宣不悅的‘嗯’了一聲,上官露又問:“其中最支持這個動議的人是誰?” 明宣道:“蘇昀蘇大人?!币贿呎f,一邊自言自語道,“蘇大人一向中立,今次卻不知為什么,一直咬著母后您不放,確實古怪?!?/br> 上官露道:“那你就去查一查他為什么那么古怪,查不到,就不要進宮了?!?/br> 明宣立刻肅穆道:“是?!?/br> 數日后,蘇昀再一次奏請廢后,皇帝勃然大怒,又要殺人,蘇昀脫下官帽,梗著脖子道:“陛下,殺完一個又一個,您要殺到何時?您今日殺了微臣,明日殺了別人,可你又怎能殺光天下之人,堵住悠悠眾口?微臣知道,您對皇后娘娘一往情深,可是眼前這個,并非昔日母儀天下的皇后??!她若是的話,知道了您的處境怎會無動于衷?微臣相信以皇后娘娘的為人,恐怕早就自請褪去鳳袍??赡船F在,您身邊這個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啊,不但不為您分憂,還蒙昧了您的心智,您為她做了多少不該做的事,與天下人為敵。陛下,她就是個妖孽!您睜開眼睛看一看,好好看一看??!” “妖孽?”皇后從勤政殿的珠簾后轉出來,定定的望著蘇昀道:“蘇大學士,別來無恙啊?!?/br> “適才聽聞你要陛下睜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本宮覺得十分有趣,陛下是真龍天子,連陛下都看不出來的妖孽,該是怎樣厲害!你們卻一個個的都看出來了,都是火眼金睛啊?!?/br> 蘇昀沒想到皇后就在勤政殿的后堂,當即一愣。 上官露在皇帝下首坐下,慢悠悠道:“本宮印象中的蘇大人,持身中正,沒想到竟也會道聽途說,相信這些無稽之談?!怎么,別人不認得本宮,你也不認得本宮了?你不是讓陛下好好看一看嗎,那蘇卿也睜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湊近了看,我究竟是不是從前的那個皇后!看看本宮是否是你口中的妖孽,會不會化成狐貍精,還是往本宮身上澆一點雄黃酒,看我現不現出蛇精的真身?” 蘇昀被窒的啞口無言。 上官露單手一拍扶臂,厲聲道:“還是說蘇卿因為王家成了皇親國戚,從此與王家再不可相提并論,蘇卿心里便著急了?其實這種事情是有利有弊的。朝堂上,論權勢,蘇家固然比不上王家,可論門生,論威勢,論號召力,蘇大人可謂是一呼百應啊,王家再也不能與蘇家相提并論了。本宮說的沒錯吧,蘇大人?尤其是現在的中書令許光霽,就是您曾經的得意門生,只是可惜了,蘇家一門清貴,歷朝歷代,從不涉入黨爭,難道最后要因為您上了某位權貴的船而晚節不保嗎?” 一席話,說的蘇昀心驚rou跳。 讀書人最喜被人稱贊淡泊名利,最怕被人詬病攀附權貴,利欲熏心,蘇昀也有這個通病,他一方面不甘心落后于王家,一方面就像上官露說的,唯恐傷及羽毛。 典型的當了表子還要立牌坊。 關于廢后的言論,他是支持派的中流砥柱,陛下殺了他,其影響不亞于殺死當年的崔庭筠。 “所以……蘇大人今日過來,是專程給陛下出難題來的?陛下如你所愿最好,蘇大人以后在朝廷中的威望更盛,擁躉更多。畢竟連陛下都忌憚三分的大臣,豈不要名垂青史?!”皇后的聲音雖然淡,卻如一把利劍,直直刺入蘇昀的要害,“但是本宮并不打算讓陛下因為本宮而成為萬人唾罵遺臭萬年的昏君?!鄙瞎俾稜钌蹩蓱z道,“所謂謠言止于智者,蘇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又是國之棟梁,陛下器重的大學士,自然是智者。針對本宮的流言,蘇大人應該比誰都清楚才是,但是蘇大人并沒有徹查,還放任自流,由得其甚囂塵上,究竟是何居心?不過不管是何居心,蘇大人一定會說是為國為民,但是為國為民,就要來為難本宮這樣一個弱女子?之前大人說,本宮若是德行兼備的皇后,就不該讓陛下為難。反之,本宮要是沒那么善解人意,就不是德行兼備的皇后,是西貝貨,也就是說,本宮只剩下一條路可走,就是大人給本宮指的這條路——退位讓賢。本宮盡管心里萬分委屈,但誠如大人所料,本宮的確不忍讓陛下因為本宮而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便遂了大人的意吧,但是蘇大人的行徑不免讓本宮聯想,今日本宮若是不退位的話,蘇大人你難道還要逼宮不成?”上官露的話一層疊著一層,如同海浪,直把蘇昀打到了岸邊上,暴露的徹徹底底?!疤K大人殿前出言無狀是以下犯上,陛下他寬宏大量,不與蘇大人你計較。但是你今日對本宮所作的一切,尤其是逼迫陛下拋棄原配,道德捆綁本宮,必須以退位自證,否則本宮就是假的,這一番作為,相信后世自有評說?!?/br> 蘇昀手指發顫,這確實是皇后,皇后是個有魄力的女人,剛柔并濟,一向十分有手腕,而且擅于詭辯。他之前是聽信了宮里的風聲,說的言之鑿鑿,而且皇后自回宮后,幾乎很少露面,才讓謠言卷土重來,也讓他覺得有機可乘,但現在看來,皇后不但是真的,還和從前一樣難對付。蘇昀抹了把額頭的汗,定了定神,反將一軍道:“娘娘,微臣和陛下商議朝政,娘娘您介入……似乎多有不妥吧?!?/br> “后宮干政,難免予人留下話柄,有牝雞司晨之嫌。微臣奉勸娘娘一句,還是謹守本分的好?!?/br> “本宮已經回避了呀?!鄙瞎俾恫灰詾槿坏?,同時站起來一步步逼近蘇昀。 氣勢迫人,每走近一步,蘇昀的頭就更低下去一點,只道:“娘娘,微臣……” “蘇大人?!鄙瞎俾堕_口道,“蘇公子入朝為官數載,聽說一直干的不錯?!?/br> 蘇昀吞了吞口水,有些提防的看著上官露道:“犬子頑劣,娘娘謬贊了。他若是當得起大用,當初也不會于殿前敗給王燁舟?!?/br> “所以呢?他就有理由自暴自棄從此流連煙花柳巷了?”上官露譏諷道。 蘇昀的背不由一僵。 上官露接著道:“本宮也是近來才知道,當年蘇鎏在求娶瑰陽公主時,已與一青樓女子珠胎暗結,誰知遇見公主以后,便起了攀龍附鳳之心,將那女子棄之不顧。后來得知要在前途和公主中做選擇,又立刻與公主劃清界限。當了官懂得顧忌聲名了,怕昔日的丑事敗露,便派人暗中追殺那女子,所幸的是,那女子為人所救,但那女子產下的孩子還是叫蘇家的人抱走了。本宮說的對不對?” 上官露輕蔑的看著蘇昀:“救下那女子的人正是當今的中書令許光霽許大人,您的門生?!?/br> “真是一個好名字啊?!鄙瞎俾陡袊@道,“李光霽,光風霽月,聽說就是蘇大人您替他改的,師徒情誼令人動容?!?/br> “本宮猜想不錯的話,那名女子應當已不再人世了吧。您的兒子為了功名利祿能殺死自己的女人,拋棄自己的兒子,那么蘇大人唆使陛下做出拋妻原配廢后休妻的事,似乎也不足為奇了?!?/br> “都是遺傳啊?!?/br> 蘇昀按下心頭的震動,噗通一聲跪下道:“陛下開恩,微臣糊涂?!?/br> 蘇昀將頭抵在地上,重重連磕三聲:“陛下,是微臣教子不嚴,令他犯下這等過錯,如今他已痛改前非,但往事被人捏在手里當做把柄,微臣也是不得已…..微臣不求陛下開恩,但求陛下留犬子一條性命?!?/br> 皇帝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似乎一切早在預料之中。 上官露幽幽道:“蘇大人,您是兩朝元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今年事已高,也到了該致仕的時候了吧?” 蘇昀道:“是,微臣謝陛下與皇后娘娘不殺之恩,微臣愿意辭官故里,從此不問廟堂之事,只求陛下不要連坐小兒?!?/br> “他還需要連坐?”皇帝雙眼發青,顯然睡得不好,暴躁道:“滾吧?!?/br> 蘇昀哭喪著臉,剛要退下去,卻被上官露叫住他,道:“蘇大人,且留步。本宮還有幾句話要說?!?/br> 蘇昀面色灰敗,躬身道:“娘娘請講?!?/br> “蘇大人,你的得意門生許光霽,原姓段,是延禧宮罪婦本家段氏一族的養子,因是領養的,故而改姓為許,你替他更名光霽之后,一般人就更不知道他的過往了。但這不代表本宮查不出來……” 蘇昀神魂俱震:原來……原來皇后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