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瀾突然瞇眼。

    談歡是一定會改她的志愿的。雖然看起來是件可大可小、朋友間無關痛癢的事情，初衷可能僅僅是出于嫉妒。但她清楚地記得，這能判刑，并且史無前例。

    如果八卦周刊知道了，能做的手腳可比她季瀾的事多多了。

    可是這么做，她就是在賭。

    賭高校不會為了一個好學生，破格補錄。

    周正皺眉，“你能有什么更大的新聞?！?/br>
    季瀾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邊的陳磊，“給我個周刊記者的聯系號碼吧?！?/br>
    “好?！?/br>
    陳磊迅速地翻著通訊錄。

    季瀾想，她不是什么小說里的開掛女主，眨一眨眼就有無數的霸道總裁來愛上自己，更不會有白馬王子策馬而來。硬碰硬，不劃算，她沒有雞蛋碰石頭的力量。

    所以，不能變成敵人的，那就發展成合作伙伴。

    無言。

    一間屋子，四個人，四種心思。

    ————————————

    第二天，季瀾起了個大早。

    隨意地收拾了下，就打了個車直奔學校。

    ——今天是開班會的日子，她特地定了鬧鐘。

    在一溜的祖孫三輩和熱情拉客的宣傳人員中，季瀾勉強擠到了教室。

    平時五十多人的教室，此時此刻，大概可能也許有一百多號人。

    ——男女老少，一應俱全。

    也是，高考也是件大事。多少望子成龍盼女成鳳的家長都指著這一次考試，讓自己的孩子魚躍龍門。如果說三年的學習是基礎，那高考就是塊試金石，最后的志愿選擇更是有點石成金的作用。

    季瀾一路摸去了自己的座位，右前方，談歡也來了。

    對視，談歡先開了口，“你也來啦?！?/br>
    “是啊?！?/br>
    季瀾笑了笑，“昨晚睡覺前突然看了眼班群，發現有通知?！?/br>
    “那你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奶奶讓我看一眼我都不知道！”

    她嬌嗔地打了一下季瀾的肩。

    季瀾想，你奶奶可真時髦，連班群都知道。

    脫口而出，又是另一句話，“我還以為你把我當朋友?！?/br>
    尷尬的氣氛不停蔓延，班主任終于進了教室。

    談歡松了一口氣。

    “哎呀，今天家長都來了啊?！?/br>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看著面前擁擠的人堆，眼鏡笑得瞇成了一條縫，“今天呢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主要就是想和大家說一下填志愿的相關內容?！?/br>
    季瀾遠遠地看著她，面無表情。

    她相信，大部分老師都是盼著學生好的，可每個行業總有那么一兩個敗類。

    而她就很不巧的碰上了。

    ——碰上了這個把教學生涯當舞臺的“好”老師。

    “高考成績各位家長應該都知道了，有幾批突然殺出來的黑馬，也有不慎考砸的?！?/br>
    班主任邊說邊往季瀾的方向看，四目相對，季瀾索性直接底下了頭。

    她又繼續，“不過考砸了也沒有關系，高考真的是人生中一個很小很小的事情，等你們上了大學就會”

    季瀾其實很不能理解，上學的時候，所有老師都說，一定要好好學習。

    ——不學習你就沒有出路。

    ——不學習就是社會的蛀蟲。

    ——不學習就是對不起生你養你十幾年含辛茹苦的父母。

    那些嚴肅的言語，她至今都記得。

    可是一旦成績出來了，她們又都換了一副嘴臉。

    ——高考不過是人生中小小的一個坎。

    ——考不上好的大學，你也還有別的出路。

    ——別難過，你不是還有你爸媽呢嘛。

    可笑至極！

    是，她是鉆牛角尖了?？墒菓{什么，她努力之后獲得的成功，就得被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而那些意料之內的失敗，卻被大肆安慰。

    再抬頭，季瀾眼里一片清明。

    她單手托腮，一點一點地敲打課桌，班主任還在繼續。

    “志愿分一二兩個批次，每個批次結束之后還有征平，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補錄。這補錄呢... ...”

    “現在一批次已經開始網上填報了，咱們班一共有十九個過了本一線的同學，分別是... ...”

    “我個人的建議是，矮子里面挑高個。如果是分數剛踩上本一線的同學，那不必急著填好的院校，這個時候專業的選擇就更加重要了，如果... ...”

    “另外，點招生也要特別注意。不要以為點招了，你出錢了，就十拿九穩，我以前有個學生... ...”

    家長們聽得津津有味，班主任講得唾沫橫飛。

    故事會一樣的場面。

    季瀾突然想起來，一會結束的時候，就該發大黑本了。

    ——大黑本，顧名思義，就是一本大大的黑色筆記本。

    高三的生活太枯燥了，班主任為了調節氣氛，就去買了本厚厚的本子。

    每個學生按學號順序，輪流拿一天。輪完了一遍之后，再次回到第一個人手里，繼續寫下去。

    ——這一天，你也可以在上面寫下任何想說的話。

    因為本子總是在同學的手里傳閱，并且順序是亂的，老師不會看到，同學也不知道是誰寫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構成了一本寫得滿滿當當的本子。

    上面都是大家的一些小心思，小秘密。也有她關注的那個人的。

    班主任曾經說過，這本本子會作為獎勵，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后，發給全班第一的同學。

    ——留作紀念。

    她季瀾恰好就是第一。

    ☆、第43章

    “... ...如果成績不夠超那所大學歷年的分數線十幾分，那是不能自己自由選擇專業的... ...但是一般大學都會在入學之后開始接受轉專業的申請, 這個時候家長就要注意了... ...”

    “江蘇省內的分數線會虛高, 分數一般的同學們在省外會有更好的選擇... ...”

    班主任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著, 底下的家長們認真地記。

    雖然不喜歡班主任, 但季瀾還是很認同這點的, 專業和學校的選擇確實是人生大事。大學四年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未來的走向——如果對專業感興趣，大概就能理解學習的樂趣，順順利利一路地拼搏下去, 反之, 懷疑人生。

    她上輩子, 是在最后一天被改了志愿的。

    沒有手機, 沒有電腦, 沒有網，加上自己預估的剛踩本二線的分數, 她也就心大地白天超市兼職晚上回家睡覺，懶得查成績。反正人生大概也就這樣了?？墒峭蝗辉谝慌窝a錄最后一天的時候, 談歡找到她, 告訴了她415的高分。

    當時的季瀾驚喜得不知所措，但又走不開, 談歡主動地問她要動態卡, 說自己幫她填。

    雖然猶豫, 但她還是發了。

    當時的談歡說：“季瀾你要考哪個學校？c市的a大和b大都不錯，w市的c大也是985，快選快選！”

    ——看起來是很歡快的語氣。

    季瀾選好了a大之后, 談歡填了志愿截了圖發給了她。

    心頭的石頭終于落定，她深信不疑。

    所以沒有看到那個確定的按鈕，根本沒有被按下。也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錯過二批次，只能補錄，談歡說她不小心點錯了，季瀾原諒她了。

    人不天真枉少年。

    “這次，咱們班的第一名是季瀾?！?/br>
    一個激靈，班主任在講臺上突然提到了自己，“季瀾這孩子，我平時就很看好的。雖然考試起起落落過山車一樣，但我知道她是有實力的，所以很多次都耐心地鞭策她?，F在成績出來了，果然沒有辜負我啊?！?/br>
    季瀾抬頭，沖她開心地笑。

    心里確很是鄙夷。

    最后的班會是以班主任對她不停的表揚中結束的——排在省里都是名列前茅的名次，班主任笑得合不攏嘴。

    季瀾不想多留，拿了那本大黑本就打車直奔楊丹怡的家。

    ——她的動態卡在舊書包里，而舊書包在楊丹怡家里。

    出租車上，她看完了楊丹怡的道歉視頻，順便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

    楊丹怡很餓，打算泡一碗方便面當午飯。

    她端起盛面的碗，水很滿，一不留心就會溢出來的那種滿。小心翼翼地踩著碎步挪到客廳的桌邊，她開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