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蘇常盛從外面端了晚膳進來,一碗素粥一碟包子:”王爺,用一點吧?!?/br> 李宣睿連看都不看蘇常盛一眼,蘇常盛等了片刻嘆息了一聲,只好把盤子交給一旁的小丫頭叫端了下去,自己和小容一并守在屋子里。 如意出了事的消息,隨著孟王妃的回歸,很快就傳回了桃花塢,雀兒百合香草幾個丫頭嚇的連氣都不敢出,紅姑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心疼的像刀扎一般,整個桃花塢一下子陷入了一種巨大的惶恐不安中。 這樣下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雀兒打起精神安慰紅姑:”夫人一時半會回不來,桃花塢的事情就要靠您來管,更何況還有少爺和小姐,若是您不提起精神來,照顧不好少爺和小姐,等到夫人回來我們怎么交代?” 內間的浩曦和降珠同時哭了起來,紅姑立刻站起來,一面向里走,一面擦著眼淚,雀兒說的對,她剛剛不該落了眼淚,這樣整個桃花塢會人心渙散,對浩曦和降珠最不利,等到抱起孩子,她已經情緒平穩了下來,幽深的眼里越加的堅毅,看著奶娘喂了孩子奶吃,抱著孩子,掃視了一圈屋子里的丫頭們:”若是少爺和小姐有一點閃失,誰也別想全須全尾的出了這桃花塢!” 話雖說的重,但所有人好像都找到了主心骨,漸漸安靜下來,各司其職。 劉夫人聽著沫兒說著香山別院的事情,像是聽著說書的段子,半響才回過神,撫著尚且平坦的肚子:”幸虧沒有去?!?/br> 若不然她這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坐在一旁聽著的菲夢抬起頭,一雙清澈的大眼閃爍著明亮的光:”不知道蘇夫人會不會有事?” 最好還是沒事,若是蘇夫人有事,那孩子肯定就要王妃去養,就算她生下的是兒子,又拿什么和養在王妃跟前的長子相比?這樣的話劉夫人卻不會和菲夢說,不過又交待了她一句:”娘親有孕的事不許和別人說,知道嗎?” 菲夢仿佛是被嚇著了一般,打了個哆嗦,劉夫人立刻皺眉去看她,眉眼里好像有一把銳利的劍:”怎么?!” 菲夢嚇的瑟縮起來,眼淚落了下來:”我,我不小心,不小心說給蘇夫人了?!?/br> 劉夫人驟然站了起來,啪的就是重重的一巴掌:”跪下!” 菲夢的半邊臉瞬間就紅腫起來,垂著頭,啜泣著跪在地上,無助又可憐,然而劉夫人只有憤恨:”我怎么教養出了你這么個不懂事的孩子,不說平常幫我,總是捅簍子,我這是造的什么孽?!” 沫兒忙去勸:”夫人消消氣,當心肚子里的孩子,現在蘇夫人不醒人事,就算到時候醒來,記不得記得小姐說的話還兩說?!?/br> 菲夢卻懵懵懂懂的道:”早幾天就已經跟蘇人說了?!?/br> 沫兒心里嘆氣,不知道這個二小姐這顆心是怎么長的,好容易她勸了兩句,夫人不那樣生氣,偏偏二小姐又來火上澆油。 劉夫人氣的又是一巴掌:”不長進的東西!”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養了這樣的一個孩子! 菲夢被打的面頰紅腫起來,沉默的跪在青磚地上,單薄的身影卻偏偏投下濃重的影音,看不穿也看不透。 黃花梨木的桌子上擺著果子和點心,馮氏的眉眼盛著慈祥溫暖的笑,溫和的看著郭曉曉,郭曉曉扯著洗的泛白的衣袖,總還有些做夢一樣不真實的感覺。 “……定國公府請的是大理寺卿的劉夫人來上門提親,也算是給足了你面子,庚帖已經換過了,就剩下定日子,你也知道家里艱難,只怕給你的嫁妝不太體面,那邊的劉夫人也說了,這事情不用我們cao心,可見司馬老太太和國公爺對你多上心!” 她說著拉住郭曉曉的手,慈愛的撫摸:”沒想到這才幾年你就出落的亭亭玉立,嬸娘上了年紀精力不足,對你和你母親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你多多見諒,等你做了定國公夫人,家里還要你多多看顧?!?/br> 郭曉曉不自然的把手收了回來:”嬸娘收留我和我母親的恩情,我一直記得,我姓郭,自然應該看顧家中?!?/br> 馮氏仔仔細細的看著郭曉曉的神情,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誰能料到當初落魄的沒有歸處的女兒,忽的就入了金龜婿定國公的眼,這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這簡直是郭家的祖墳上冒了青煙,幾輩子都修不來的大福氣。 她還怕郭曉曉記仇,不過現在瞧著這倒是個有胸襟有氣度的女兒家,她心里到是真的愛重了起來面前的這個少女:”不過你也放心,該你的,家里絕對不會少了你,即使家境一般,也不會叫外人太過小瞧了你?!?/br> 郭曉曉垂了眼,抿嘴微笑,好似又看到那個溫潤如玉的人,站在三月的陽光里,微笑著朝她伸手,許她一個明媚燦爛的未來。 司馬老太太頭上簪著碧玉的發簪,鬢角還添了一朵新剪下的杜鵑花,看起來精神抖擻,紅光滿面,瞧一眼坐在下手煎茶的司馬拓又笑起來:”你說把日子定在幾月?六月太熱了,五月又有個端午,擠在一起不好,要不就下個月吧?!?/br> 他母親恨不得他今天就成了親好了,他無奈的笑著道:”誰家的女兒愿意這么著急成親,就在六月選個日子,也已經算著急了?!?/br> 還要三個月,司馬老太太立刻悵惘起來:”那也太慢了!” 在路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出大事了,香山別院遇了賊人?!?/br> 司馬拓皺眉站了起來,司馬老太太也擔憂起來,問在路:”可有人受傷?” “聽說蘇夫人為秦王擋刀受了傷,其他人到沒聽說?!?/br> 聽說李宣睿沒事,司馬老太太稍微放下了心。 司馬拓辭了司馬老太太出去:”去香山別院!” 尖銳的針一下就刺進了嬌嫩的皮rou里,蘇晴意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只怔怔的看著丫頭:”定國公府向郭家提親了?” “可不是,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說郭家祖上冒青煙,出了金鳳凰!” 郭曉曉嫁給了司馬拓,那她又該怎么辦? 丫頭還在說:”以后郭小姐就是定國公你夫人了,那可是一品夫人,那得要多神氣,多體面?!?/br> 蘇晴意心涼的都哆嗦起來,繡花繃子拿不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人人都比她強,她要哪一日才能出人頭地? 蘇善仁從外面跑了進來:”二jiejie,我聽人說大jiejie在香山受傷了?” 蘇晴意心煩意亂,聽見蘇如意的名字氣就不打一處來,說了是自家姐妹,什么好事都想著別人,要不是因為蘇如意極力促成,就憑一個郭曉曉又怎么可能做了定國公夫人。 她冷冷的道:”王府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今天的課業可做完了?快回去讀書!” 說著就趕了蘇善仁出門,都沒有注意到,往常寡言少語的蘇善仁漸漸不同的氣勢,個子也長了一大截。 蘇善仁沉默著出了屋子,一步一步出了蘇府的大門,腳步堅定。 昭帝正在乾清宮批奏折,高高的幾摞子擺在案幾上,昭帝頗為無奈的面容從那奏折中露出來瞧著坐在下面哭的劉淑妃。 “皇上,您一定要為秦王做主呀,這還在京城地界就有賊人名目張膽行兇,今日是個皇子是個王爺,等明日膽子大了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皇上若不嚴查,恐后患無窮!” 劉淑妃說是在哭訴,但說起話來鏗鏘有力,別有一番滋味,昭帝耐著性子聽她說完,朝她道:”這事情朕已經知道了,等老三進宮之后,朕自然會有計較,愛妃放心,絕對不姑息養jian?!?/br> 劉淑妃不過是來給皇上提個醒,既然皇上這樣說了,她也要適可而止,不能讓皇上不勝其煩,她沾著眼淚起來:”臣妾明白,臣妾告退?!?/br> 等出了乾清宮,就向鐵心吩咐:”裝了上好的藥材送去香山,蘇氏絕不能有一點閃失?!?/br> 先是救了她,接著又救了自己的兒子,若不能保住如意,這叫她如何心安。 如意可以清楚的看到坐的筆直的李宣睿,光從側面打在他的臉上,在一側投下厚重的陰影,讓他像個莊嚴的神像,天已經快亮了,他還這樣坐著,自始至終一動也不動,就好像已經失去了生命力。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她覺得自己并不能看明白,明明理智到無情,卻又偏偏愿意這樣守她一夜,是因為她救了他,或者還是因為他對她有情? 如意這樣想著,好似是慢慢的沉入了水底,眼也漸漸睜不開,就這樣懸浮在水中,睡了過去一般。 明亮的光從雕花的窗戶投了進來,照著窗臺上一束無精打采的杜鵑花,光線漸漸熾熱起來,屋子里有了白日的溫暖,如意微微瞇著眼,瞧著李宣睿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看他的眼里透出溫度,蓄滿了水,然后有晶瑩的淚珠隨著他堅毅的面頰滾落。 如意怔了怔,就聽李宣睿沙啞的道:”謝謝你醒來。 ☆、第44章 露珠落了蘇善仁一頭一身,讓他像是從大雨中走來的一樣,他尚且稚嫩的眉眼平直堅毅,沉默的瞧著已經醒來的如意,眼里透出光亮,然而還是不說話。 劍成無奈的嘆息:”要不是我恰巧趕過來,在路邊發現了他,還不知道他要找到什么時候去,瞧見你jiejie沒事該放心了吧,去,先下去換身衣裳?!?/br> 劍成是師父,蘇善仁恭敬的應了一聲,嘴角終于露了點笑意,乖乖跟著丫頭下去。 如意醒來,李宣睿確定如意脫離了危險,就很快離開了,如意卻總覺得李宣睿的離開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畢竟那樣的一個人叫她看見了落眼淚,可她想起來卻總有些想笑,說不上為什么。 蘇善仁一走,劍成沉默的站了片刻,忽的也如蘇善仁一般,嘴角露了點笑意,像是荒蕪之中開出的一朵花:”你能醒來就好,師兄不知道多擔心,現在大概正在宮里,為你討公道?!?/br> 如意醒來自己偷偷引了靈泉水喝了些,力氣恢復了不少,她拿眼去看劍成,半響到說了個謝:”謝你愿意教善仁功夫?!?/br> 畢竟還是體力不支,說了一句就停了下來,閉目休息。 光從劍成的身后投了進來,將棉被下如意蒼白的臉照的清清楚楚,劍成的神情卻隱在了暗處,聲音也有些飄渺:”原本是能抓住那個弄傷你的人,為你報仇的,但沒想到他有些奇門異術,結果受了重傷逃走,但你放心,憑師兄的本事一定能抓住那個人的,你好好養傷?!?/br> 何必跟她說這樣多的話,他們又不熟,如意滿腦子計較著怎么打發光屋子里的人,她好進空間用靈泉泡個澡,這樣傷口也能快些恢復,劍成的話她就聽的不清楚。 劍成的話說完就又停了下來,小容從外面進來,端了小份的米糊糊,丫頭們輕輕扶起了如意,小容一點一點的喂如意:”您在忍幾天,等大夫說您好了,回了王府,您想吃什么就叫珍珠做什么,想怎么樣都行?!?/br> 如意嘴叼,誰都知道,這種一點味道都沒有,小孩子吃的米糊糊,如意肯定不喜歡吃,小容像哄孩子一樣。 如意嘟嘟囔囔的,卻還是配合的喝了點,也就幾口就在怎么也不愿意喝了:”餓死我算了?!?/br> 小容急的滿頭大汗:”不吃點東西怎么能快點好,您不知道您流了多少血,這得要多久才能養回去?” 劍成看的想笑,那種劫后重生的感覺,讓他心里又酸又漲,又好像有另外一種感情滋生而出,就好像是在瞬間就懂了很多,成長了很多,他又抬頭看了一眼拒絕吃米糊糊的如意,微笑著,轉身離開,善仁可以在莊子里待上幾天,正好他也乘機多教教,這孩子肯吃苦,愿意下功夫,性格不是一般的堅毅,將來不可限量。 梁王那被肥rou擠的只剩下一條縫的眼,斜睨著李宣睿,咧著嘴巴一笑:”搜查在京的使臣?三弟你是怎么想的?這種事情也想的出,叫那些番邦的人知道了,以后我們大夏還有什么顏面?” 李宣睿冷漠的瞧了一眼梁王:”這事情只怕整個京城還有留在京中的番邦使臣都知道了,難道不查不問就有什么顏面?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情也就只有大哥愿意做?!?/br> 語氣格外的鋒利,說的梁王差點拍案而起。 皇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頗為煩躁,他冷聲道:”不要吵了,父皇自有定奪?!?/br> 下首的王爺們,大理寺寺卿,負責京城治安的金吾衛大將軍左曉飛都看向了上首的昭帝。 昭帝的目光是少有的銳利:”這種事情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不管是誰都必須嚴懲不貸,一個王爺皇子隨隨便便的都能叫人刺殺,大夏豈不成了笑話!” 梁王的臉紅白交錯,仿若是被皇上當眾打了臉一般。 昭帝把這事情交給了常王鶴金吾衛大將軍左曉飛:”凡在三日之內受劍傷者一律羈押,等候發落!” 下首的人忽然就想起太皇太后去世的那年,太皇太后出殯,返回途中皇駕遇險,皇上大發雷霆,因賊匪有山東口音,京城之中凡從山東入京者,一律羈押,一時之間血流成河。 過去了這么多年,好些人都忘了當年的慘烈,今日忽然就翻涌了上來,大殿里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 事情完全脫離了梁王的控制,他脆弱的內心此刻已經像骰子般抖動了起來,這一次真是觸了大霉頭了,要是艾買爾真的被抓住,那他也就離死不遠了! “聽說已經醒來了,應該無大礙了?!鄙徯囊幻嫣婷贤蹂嗄笾绨蛞幻娴?。 孟王妃睜開了眼,香山上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她長到這么大,還從來沒有經歷過,不光是她,這后宅的人都和她一般,她們這么多人和那個為王爺擋箭的蘇如意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個笑話一樣,什么都不會只會拖后腿。 皇上下令羈押三日之中受過劍傷的人,這和十年前太皇太后出殯后的事情簡直異曲同工,還有那個因此而殞命的李雪柔,好好的官家女兒,因此而被牽連,父兄下了大獄,她要被充做官妓,她因為不愿受辱,跳崖自盡。 李宣睿從昆侖回來要和李雪柔一起死,被劉淑妃關了起來,絕食了三天三夜,差點餓死,還是昆侖山上的師父把他帶走,他才活了下來,那么的深情又那么的熱烈,總讓她有一種聽著別人故事的感覺。 這一次這樣大的風波卻為了是蘇如意報仇,找出仇人,那么像的兩個人,卻又如此的不像。 孟王妃覺得心里揪的難受,她撫著胸口:”你叫人我把我的信捎給我父親?!?/br> 她在香山上的事情必須原原本本的告訴她的父親,叫她父親清楚的知道她出了什么樣的事情,她父親才能知道該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幫到她。 小丫頭從外面進來:”王爺回來了?!?/br> 孟王妃立刻站了起來往外走,她必須見到李宣睿,必須說上一些話,因為她實在太清楚了,李宣睿一定是對她非常失望的。 李宣睿徑直去了桃花塢,原本哭鬧的兩個孩子被李宣睿一抱立刻止住了哭聲,紅紅的小鼻子,委屈的一抽一抽的。 紅姑嘆息的道:”往常夫人哪里沒在家這么久過,孩子也大多吃的是夫人的奶,這一次夫人不再,到是委屈壞了兩個孩子,虧的王爺過來,不然我們這一屋子的人一時半會還哄不住?!?/br> 李宣睿嘆息的抱著兩個孩子在屋子里走動,哄著,要是如意回來看見兩個孩子瘦了,心里不知道要有多難受,他高大的身影給人一種堅定而溫暖的感覺,如山一般的父親,蘊藏著深沉的愛。 紅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夫人已經脫離了危險,而且現在看這次受傷好似還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王爺向來冷淡,何曾這樣哄過一個孩子。 降珠很快睡了過去,浩曦抿著笑嘴巴露出個讓人心軟的笑,看的李宣睿也不自覺的跟著微笑起來。 直到兩個孩子都睡下,李宣睿才離開了桃花塢,孟王妃立刻跟了上去:”王爺這是去哪,不休息休息?聽說蘇meimei已經好轉了,這下子終于能放松一些了,我這里還有些上好的藥材,一會就叫人給蘇meimei送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