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艾爾?!卑挚粗鴨渭兊膱D蒙提,就像看著一個尚未成長的孩子,他抬起手示意,讓艾爾離自己更近一點。 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和自己無比相似,但是那頭淺棕色的短發,則是模仿著喬,一絲不茍的向他心目中最敬愛的人靠近。艾林摸了摸艾爾柔軟的頭發,撫平他心底涌上的緊張。艾林說:“我知道你曾為尋找我們的先祖而做出的努力,但我們不能永遠依靠著虛無縹緲的傳說,也不能輕易做出如此草率的決定?!?/br> 艾爾抑制不住詫異的表情,問道:“艾林,難道我們只能等嗎?” 等待傳說逐漸應驗,等待生命之樹最終枯萎,海藍星已經一百多年沒有誕生過新的幼崽,在艾林看來就像是燒毀了蘇特貝拉帶來的懲罰,而在艾爾看來是因為艾亞的背叛。 無論因為什么,結果是如此清晰又絕望,他們想不到能夠比現在更好的方法,也沒有能力為珍獸提供更多的庇護。 艾林說:“至少在未來的半年,我會在華焰鳥的幫助下尋找更好的解決辦法。但是,艾爾,你不需要背負那么多沉重的東西,對于你來說,現在已經做得足夠好了?!?/br> 夜瑰的艙門專門為一位人類打開。 “希望您可以老實安分的等待換屆選舉?!钡吕渍f出最后的祝福,就目送卡笛留在了蒙特蒂拉的空地上,他確實答應送回這位少將,但是沒有承諾一定要送回利森市,哪怕他對這種愚蠢的人類沒有太多的敵意,也不希望夜瑰上留有外人。 林斯特發來的消息已經說明了魯格的失蹤,他不用再花大量心思來考慮如何處理這個家伙,艾爾他們已經選擇了最合適的方法。 但是,德雷對卡笛的結局并不滿意,奈何衛良以此換取的東西能夠保證珍獸的利益不會受到哈克德拉家族的暗中阻撓。 在人類的社會,還是要給對手留有余地。 這是德雷最不喜歡的政治手段,可惜他沒有興趣去當一位無法無天的殘忍統治者,以至于現在根本不能反駁這樣的決定。 德雷考慮著應該如何溫和的結果告訴艾爾,雖然艾林肯定已經將消息傳遞了出去,但是他們面對面的交流和長輩間的對話怎么可能一樣。 他心里有一大堆安慰的話語還有后續處理卡笛的陰險計劃,德雷不斷衡量著寬慰和報復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哪一種更受艾爾歡迎。 單純對毛絨小獸的喜愛完全轉化成了對艾爾的愛意,德雷都沒發現自己思考的變化就變成了習慣。 正在他考慮著要不要將自己房間里珍藏的香果拿出來收買艾爾的歡心時,腳步不由自主的調轉方向,往香果藏匿地點走去。 在通往他的臥艙的唯一通道,德雷發現了意外的身影。 低垂著頭擺弄著通訊器的艾爾,在聽到他腳步聲的時候抬起了頭,那雙眼睛閃著琥珀色光芒,業務不熟地客氣說道:“我能……占用你一點兒時間嗎?” 他還從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德雷說過話,甚至帶著一絲請求的意味。 德雷的心在那雙視線里跳漏了半拍,雀躍的心情壓在嚴肅穩重的表情之下。 “嗯?!彼c點頭,腳步沉穩的往電梯里走,艾爾乖巧的跟著他,然后電梯門關上,往頂層唯一的房間上升。 那是德雷的臥艙,平時他都喜歡獨自待在那兒?,F在,不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德雷:天啦寶貝兒居然跟我一起回房間!我有點兒不知所措! 艾爾:…… 第78章 德雷會在夜瑰布置一間與城堡相似的臥室并不稀奇, 就像霍特凱拉與森塞一模一樣的城堡一樣,龍的喜好持久又執拗, 艾爾早就深有體會。 他忽然想到交付給珠寶商的皇冠, 思考著待會要不要談一談由德雷幫他送給諾卡的事情,畢竟在他的安排里,可能很長時間不能留下來陪伴那只黑色的幼崽。 走在最前方的德雷腳步都變得輕快, 在他打開臥室艙門的時候才發現艾爾停在了客廳的位置。 “怎么了?” 艾爾只打算在臥室外的沙發上和德雷聊一聊,沒想到對方一直往前走,那間看起來熟悉無比的大床, 帶給艾爾的感覺就像是隔開了好幾個世紀。 他對德雷的討厭變成了自己幼稚的聲討, 驀地回憶起艾林那句話:你了解你的追隨者嗎, 艾爾? 他們的相識就是一場欺騙下的誤會, 他隱瞞了自己珍獸的身份,而德雷也是如此。 龍應該是什么模樣,艾爾卻拿不出清晰的印象。 諾卡因為幼小, 顯得迷糊又可愛,很多時候展現出一種與生俱來的霸道,卻能夠快速的學會很多的東西,他懂得艾爾的拒絕和教導,還是一只幼崽的時候,就帶有很多與德雷相似的特質。 但是諾卡,和德雷是完全不同的。 艾爾站在德雷的臥室外,盯著眼前的人,問道:“……德雷, 你是不是,只是喜歡我毛絨絨的樣子?!?/br> 他不了解他的追隨者,甚至在一開始,就不了解德雷,他唯一認識到的,就是德雷對于毛絨生物異乎尋常的執著,執著到愿意稱為圖蒙提的追隨者。 德雷聽到這句話,完全愣了,他一直毫不掩飾自己對艾爾獸態的喜愛,甚至想盡辦法撫摸那一身的絨毛,而此時他心里卻升起一絲不安和猶豫,最終說道:“如果我說是,你會變出獸態給我摸摸嗎?!?/br> 艾爾的眼神透出的拒絕與戒備,比他滿臉的沮喪讓德雷滿意數倍。 德雷忍不住笑出聲,言語里帶出遺憾,“艾爾,我喜歡你精神昂揚充滿斗志的模樣,而不是沮喪?!?/br> 他向前走半步,說道:“我喜歡你,就像你喜歡香果一樣。無論你毛絨絨的還是人類形態,都是我最喜歡的艾爾?!?/br> 已經打定主意要用私藏香果賄賂艾爾的德雷,說出這句心里話,就繼續往臥室里走去,他在床頭設了一個小型保鮮櫥柜,里面都是香果,偶爾會在睡不著的時候掏出來練習一下剝皮技巧。 說實話,香果是沒有什么明顯的香甜氣息的,然而因為艾爾喜歡,以至于德雷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睡前水果。 他能夠感受到艾爾跟在了后面,保持著固定的距離,在德雷打開保鮮櫥柜門的時候,聽到了艾爾輕淡的嘆息。 “我可能不是一個好的圖蒙提?!卑瑺柕臒篮茈y尋找艾林述說,他不能在對他充滿期待和難以言說的愧疚的掌權者面前,表露自己的脆弱。 而德雷,從一開始,就見證過艾爾最丟臉的時刻,似乎是過去破廉恥的寵物生涯,讓艾爾能夠輕松的說出這樣的話。 還沒等到預想中德雷的回答,他眼前就出現了一顆香果。 新鮮、散發著清香,遞到了他的眼前。 德雷微笑著看著艾爾接過香果,說道:“告訴我,你一直想要做的是什么?” 捧著香果的艾爾,垂下視線回答道:“幫助弱小的珍獸獲得自由?!?/br> “你一直在做的是什么?”德雷靠在書桌邊,慢條斯理的剝起果皮,繼續問道。 他們像是在進行著問答游戲,艾爾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一層一層的揭開果皮,開始耐心的清理起筋絲。 德雷的視線落到艾爾身上,剛剛還專注的盯著德雷雙手的艾爾,瞥了一眼那雙黑色的眼睛,說道:“救援?!?/br> “救援?!钡吕讖褪鲋@個詞,將艾爾捧著的香果拿了過來,然后將處理好的香果瓤塞在了他手里,“艾爾,在我看來,這已經足夠了。我不知道圖蒙提的標準里什么才叫做好,但我覺得,你已經足夠好了?!?/br> 艾爾掌心的香果瓤比莫斯處理的要好很多,他沒有迫不及待的吃起來,而是看著德雷不厭其煩的繼續剝開下一個,就像德雷習慣了這件事似的。 “在我心里,好的圖蒙提應該是艾亞那樣,或者說,應該是曾經的艾亞那樣?!卑趾桶鞫季芙^和他一起回憶艾亞,然而,沒有享受過同齡圖蒙提一起玩耍的艾爾,在見到艾亞的時候,就崇拜著這位名義上的兄長。 他走出海藍星,學會了艾亞的處理方法,卻永遠學不會艾亞的能力。 “但是,他太偏激了?!钡吕卓粗瑺柵踔愎麉s不動口,只好將手上剛剛剝出來的自己吃起來,“我不喜歡只會用殺戮解決問題的圖蒙提,他也許擁有你所說的智慧和勇敢,但是,他缺少的仁慈,比這些更重要?!?/br> “仁慈,能夠建立一個國家嗎?” “什么?”德雷幾乎是震驚的站好,被艾爾忽然說出的詞匯嚇得香果都吃不下去。 這本來就是漫無目的的交流,艾爾也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追隨者,他說:“我想給所有的珍獸一個歸屬,然而,只有合法的國家能夠做到這一點?!?/br> 始終將皇位視為毒蛇的德雷,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天道輪回,他曾經想盡一切辦法逃避曼柯赫斯想要轉交給他的責任,沒想到會由艾爾提出來。 他心里百轉千回,簡直想打開通訊器問遍所有的皇室知情人是不是有誰走漏了消息,暗地里給他下套,卻不得不在艾爾堅定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德雷為難地放下手中的香果,說道:“如果這是你的愿望,我可以幫你實現它?!?/br> 讓小獅子退位,估計會讓杜博三世高興得立刻在皇城長嘯一天一夜。 然而,他沒想到,艾爾回應他的不是驚喜。 “德雷,不是這樣的!”艾爾的語氣帶著對自己的惱怒,言語間都是排斥和不贊同,“我只是需要你的建議,想要從你這里獲得有效的知識,我沒有要求你一手完成所有的事情!” 琥珀色眼睛里的怒火,像是陽光下折射光芒的寶石,艾爾將掌心中的香果輕柔的還給德雷,聲音卻格外激動地說道:“我承認自己的軟弱和幼稚,我寧愿你嘲笑我輕率的想法,點明珍獸建立國家的可笑,也不希望你說,你會處理好一切!” 臥室回歸短暫的寂靜,艾爾說:“你不是圖蒙提,我沒有辦法直白的從靈魂里表達出我的意愿,也沒有辦法用準確的語言描述自己的想法?!?/br> 他站得筆直,眼神里都是對未來的堅定決心,他說:“艾林不認同一個由珍獸組成的國家存在,因為它的出現也許會導致更多的災難,我將是他的下一位繼任者,我希望能夠想出完美的辦法規避風險,直到確認這個方案有效可行?!?/br> “而我,不是在指使你立刻執行!” 艾爾終于領會到圖蒙提只認可同族作為追隨者的原因,那些言語間容易出現的誤會和沖突,絕不可能在掌權者與追隨者之間出現。 追隨者可以清楚的得知掌權者的意圖,就像是艾格曾經清楚意識到艾林不愿意圖蒙提傷害人類,導致他憤怒地反抗,用烈焰燃燒蘇特貝拉。 德雷被艾爾激烈的言辭驚住了,他見過艾爾果斷的拒絕、暴躁的亮爪、惱怒的反駁,還第一次聽到這樣清晰的話語。 在很久以前,他就希望,艾爾能夠與他面對面的溝通,卻沒想到……艾爾會如此坦率又沖動。 軟弱、幼稚,這種用在自己身上的定義詞令德雷無比心疼,他終于沒忍住,用空出的手掌摸了摸艾爾的頭發。 他說:“艾爾,可我是你的追隨者,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br> 哪怕那個愿望虛幻得不切實際,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實現它。 第79章 擁有唯一追隨者的艾爾, 在這一刻覺得德雷將龍的固執展現得淋漓盡致,無論他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情, 這個男人同樣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并且讓他難以拒絕。 他還沒有適應德雷作為追隨者的身份,也還沒有做好成為一個掌權者的準備。 但是,對于一個追隨者來說, 就像是宣誓的那樣,德雷確實如實的履行著追隨者的義務。 作為圖蒙提,他的覺悟還不如一頭龍。 艾爾的自我嫌棄達到了頂點, 他已經搞不明白心中矛盾又糾結的是什么。 艾林對待追隨者一向是隨意又嚴厲的, 他們擁有共同的目標進行著商討, 掌權者從不會對指使他們感到遲疑。 德雷安靜地等待著艾爾的回應, 掌心的香果散發著清香,令他不得不考慮起剝掉皮的香果能夠保持多久的新鮮度。德雷是不愿意將手上的香果繼續交給艾爾的,他短暫的猶豫了一下, 慢慢的吃了起來。 他一邊看著艾爾沉默的表情,一邊快速的解決掉香果,他覺得,還是給艾爾剝新鮮的比較好。 “你還想吃香果嗎?”德雷岔開了話題,“好像剛才的香果味道還不錯?!?/br> 他轉身走向床頭的保鮮柜,決定留給艾爾充分的思考時間。年輕的圖蒙提好像被他突然的宣言給嚇到了,但在德雷看來,這只不過是那段宣誓的一部分。 圖蒙提的追隨者是掌權者的利刃,哪怕艾爾只能算是預備役, 也未免太單純了一些,換作艾林的話,應當連眼神都不會波動一下,甚至會當作是追隨者應做的事情。權力者與依附權力者永遠是這樣的關系,他們之間不存在任何的平等,只擁有接受與付出。 他將香果在手中捏了捏,一個可以算是無所不能的下屬,卻沒有討到艾爾歡心,德雷還是有些失落的。 他多么希望艾爾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付出,然后將兩人的關系拉近,不期望同床同房的程度,至少可以坦誠的交流一下圖蒙提絨毛的保養心得。 德雷略微勾起一絲自嘲,覺得自己異想天開,大約是因為龍和圖蒙提之間不存在靈魂共鳴的關系,他們天生就有一種隔閡,跨越了種族,難以消除。他還想著養育圖蒙提的幼崽,現在看來,他連幼崽的所有者都搞不定。 “艾爾,你今晚想吃山筍香果……嗎?”德雷隨意詢問的聲音隨著他的轉身淡得融入空氣,他愣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只白色的圖蒙提,小小的一只毛絨絨甩著蓬松的尾巴蹲坐在地上,琥珀色的眼睛圓圓的,微微仰起頭專注的凝視著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