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艾爾抬起頭,發現那片黑色只是衣服的布料,然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德雷的眉頭因為肋骨痛而皺起,呼吸的氣息拂過艾爾的頭頂,絨毛被吹動的感覺令他忽然警覺。艾爾睡在德雷的懷里,后背的位置停留著手掌的溫度,自他成年以來,還沒有跟誰如此靠近。 艾爾動了動,那只手掌忽然往下順了順他的毛,無意識的將這只白毛小獸繼續攏進懷里。 太近了! 艾爾忍不住一爪子撓過去,趁著德雷的手掌松開時快速跳開。他渾身警戒的怒視著這個呼痛醒來的男人,一時間竟恍惚回到當初在霍特凱拉的日子。 就算在霍特凱拉,德雷也不敢抱著他睡覺! 好不容易忍痛睡著的德雷,直接被鼻梁上的痛感喚醒,他捂住艾爾抓傷的鼻梁,還來不及理清發生了什么,就看見眼前的白色絨毛幼崽,擺出攻擊的姿態怒視著他。 “艾爾!”德雷看他那副模樣,幾乎和在遺址上方失控的狀態重疊,“不要沖動!” 絨毛小獸往后退了一步,耳朵攏起來,眼神里都是敵視。 德雷嘶的一聲,忍住抓傷的痛苦,仔細向他看去,發現那雙淺棕色的眼睛沒有血氣上涌的詭異痕跡,艾爾的爪子上還帶著黑色的龍環,不可能再出現失控的情況。 “太好了,你醒了?!钡吕捉K于可以松一口氣,“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么嗎?” 因為被男人圈住睡覺而憤怒的艾爾,斷層的記憶逐漸恢復,心中涌上的震驚替代了微不足道的怒意。 艾爾想起來了。 他在蘇特貝拉忽然發狂,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靈魂里呼嘯的殺意直指那座廢棄的遺址,仿佛有誰在告訴他,只要殺死城里的人類,珍獸的和平就能永遠到來。 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蠱惑,心中堅守的善意被鎖了起來,釋放出的是本性中殘忍的猛獸。 是遵從原始本能的圖蒙提。 他想要殺死已經不存在的蘇特貝拉人,哪怕面前有文物保護層的遮擋,也想掀開那層半透明的保護罩,用火焰懲罰那些陰險狡詐的人類,任何擋在他面前的東西都應該遭到摧毀和抹殺。 哪怕是龍。 放松不過幾秒鐘的艾爾,再次向德雷擺出威脅的姿態。 這個自稱卡達獸的騙子,是龍! 德雷心情復雜的看著他所喜愛的白毛小獸重新炸起絨毛,艾爾眼中戒備和敵視沒有減少半分,甚至態度更加抗拒。 好消息是艾爾想起來了,壞消息是—— 艾爾要先跟他算賬。 作者有話要說: 德雷:一起睡覺之后居然不是溫存而是一爪子心里有點難過還有點傷心,昨晚我還挨了打呢! 艾爾:一爪子便宜你了!大騙子! 第56章 “我坦白!”面對怒火沖天的艾爾, 德雷果斷忘記鼻梁的傷選擇解釋。 “我之前騙你是因為龍這種生物過于稀有, 不希望因為你討厭我,連帶著諾卡一起受到牽連。艾爾,我確實做錯了很多事, 現在,如果你不高興,我可以……” 德雷忽然咳嗽起來,壓抑的聲響引得艾爾耳朵微動。 他淺棕色的眼睛警惕的盯著這個滿口謊言欺騙他的人,卻因為那種痛苦的聲音和捂住胸口的動作弄得心神不寧。 艾爾記得昨晚的事情, 不管是失去理智的瘋狂還是龍的努力阻止, 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雙巨大的黑色翅膀覆蓋下來, 引起他劇烈的掙扎和反抗,滿腔憤怒的攻擊下, 當然不可能手下留情。 他踹了龍很多腳,有幾次,德雷還發出了痛苦的呼哧聲, 艾爾在龍的懷抱里都能感受到對方胸腔傳來的震動。 同為珍獸,他能夠感受到龍的痛苦。 現在, 德雷就是那頭龍, 和可愛的幼崽諾卡是同族。 艾爾受過這種傷, 沒有治療儀器處理, 這種咳嗽連帶胸腔陣痛的感覺會持續半個多月。 白毛小獸似乎在思考什么,煩惱的走來走去。 而德雷的咳嗽早就停了下來,昨晚心口遭到攻擊的地方仍有隱隱的痛感, 連帶著喉嚨都干渴起來,不過這種微不足道的傷,根本比不上艾爾敵視來得令人傷心。 好歹,他也是努力阻止圖蒙提擊碎文物保護層的功臣,先不論說過的謊話,至少德雷覺得自己挨打是值得同情的。 可惜,艾爾并不這么認為。 德雷盯著那只躊躇的圖蒙提幼崽,覺得自己病入膏肓,光是他身后那條雪白的大尾巴,德雷都能看出神。 艾爾抬起頭,瞪了他一眼,直接往門外走去。 門一打開,莫斯就見到了清醒的艾爾。他的搭檔滿臉愁容,短發都有些凌亂,心煩意亂的說道:“治療儀你放哪兒了?” “柜子里?!蹦够卮鹬?,視線跟隨著他往儲備柜飄去,“昨晚的事情,蘇珊娜已經處理好了外界消息,但是觀測器是軍部的,她沒辦法入侵,你可能要做好準備上頭版頭條了?!?/br> 艾爾亂糟糟的頭發從柜子門后冒出來,語氣詫異地說道:“昨晚有這么嚴重?!” “艾爾,你又不是幼崽狀態去撓了撓玻璃罩,而是毫無準備的化出獸態!成年圖蒙提有一艘指揮艦那么大,我們頭頂有數千顆觀測器,就算你的一根絨毛,他們都拍得清清楚楚?!?/br> 碰地一聲,艾爾狠狠合上了柜子的門,他手上拎著治療儀,頭腦混亂的不知道應該作出什么反應。 從海藍星出發的年輕圖蒙提,任務目標除了完美解救珍獸,只剩下低調再低調,他不想哪一天打開星際新聞臺,就看見自己的照片像個怪物一樣被全宇宙循環播報。 要知道,那些圖片拍得毫無美感,跟通緝犯沒什么區別。 可是,因為一場計劃外的失控,他就要上宇宙聯播了。 “軍部的消息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钡吕讖陌瑺柕呐撌易叱鰜?,手還捂在心口,昨晚開始,他就忍不住這樣緩解疼痛,“需要你們格外注意的是游客和蘇特貝拉居民私下拍攝的影像,雖然遺跡里商業區有一段距離,但是艾爾太亮眼了?!?/br> 這不是一種夸獎,夜晚火焰燒灼的光亮在蘇特貝拉清晰可見,蘇珊娜在刪除那些影像時傳過來的一些圖片,足夠說明她的擔憂。 墜毀的飛船都不可能發出艾爾那么顯眼的火焰,在社交網絡上已經開始流傳“兇獸重現蘇特貝拉”這樣聳人聽聞的圖片信息。 蘇珊娜可以刪掉他們,但是她阻止不了消息的擴散。 就像森塞上空的烈火猛獸需要用煙火表演來掩飾一樣,沒有合理的解釋,刪除的信息只會不斷的引起人們的好奇。 莫斯知道現在的情況非常緊急,卻無法從德雷臉上感受到緊張的氛圍。 這位嚴肅重復著昨晚情況的大人,鼻梁上還有可笑的抓痕。 莫斯目測,和艾爾幼崽獸態的小爪子大小一模一樣。 他看向“兇手”,說道:“好像,德雷昨天被你打斷了肋骨?!迸f傷未愈又添新傷,雖然新傷不怎么嚴重,但看起來過于滑稽,令莫斯心生同情。 打斷是一種夸張的說法,但德雷立刻低沉壓抑的咳嗽了一聲。 不需要兩個人的特地提醒,艾爾也只知道自己打得很狠,成年圖蒙提的力道能夠捏碎機甲,龍只是肋骨受傷,還要算德雷皮厚耐打運氣好。 艾爾沒說話,拎著治療儀,指了指椅子,說:“坐?!?/br> 德雷眼神滿是詫異,心口的陣痛瞬間好了大半。他順從的坐下,視線落在艾爾身上,充滿無聲的期待。 治療儀是一種簡單陣痛的東西,雖然不能讓德雷立刻恢復,至少能夠減輕他的痛感。 雖然,從艾爾的意愿來將,希望這個討厭的人能夠痛一輩子,但是,一想到這個傷是自己踹出來的又于心不忍。按照龍的能力和體型來說,德雷想打翻艾爾輕而易舉,那種顯而易見的手下留情和盡力的保護,哪怕是失去理智的艾爾也能感受得到。 他一邊埋怨昨晚詭異的失控,一邊親自給德雷治療。 莫斯看著這種和平友愛的氣氛松了一口氣,趕緊繼續聯系蘇珊娜,了解外界現在的情況。 “你和諾卡是什么關系?”艾爾低聲問道,視線落在治療儀的數據上,作為一頭龍,德雷在顯示屏里出現的各項指標,健康得和人類沒什么區別。 這個問題,顯然是艾爾想要平靜溝通的開端。 哪怕,這是一個謊言,德雷也打算將它永遠圓下去,在他心里,諾卡已經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說:“諾卡和我沒有血緣關系,從輩分來說,應該算是我的侄子,所以,我請諾卡幫了我一個小小的忙。我想知道一個人的喜好,免得再次觸怒他,但是他很討厭我,卻對幼崽格外寬容?!?/br> “嗯?!卑瑺柌⒉魂P心德雷的暗示,他只關心諾卡,“他身上的時間詛咒是你干的?” 如果德雷敢說是,艾爾一定會調出治療儀里的麻醉針,讓這人親身體驗一下昏睡的感覺。 “那是……他母親留下的?!币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彌補,德雷的想象力突飛猛進完全可以登上故事講臺,“諾卡原本會一直沉睡到他母親回來,可是二十多年過去,他的母親依舊不見蹤影,他繼續睡覺很容易衰弱,所以托坦尼奇才會將他帶到我那兒去?!?/br> “不能解開?” “只有他的母親可以解開,其他人碰到印刻會受到相同的詛咒?!?/br> 艾爾沉默了,他一點兒也不了解龍,德雷說的話他根本無從分辨真假,他知道德雷暗示的是什么,仍舊無法接受德雷將一只幼崽送上拍賣臺。 也許,這是博得同情的另一種方式,很顯然,他成功了。因為,換成德雷親手交給他一只龍,艾爾只會果斷拒絕。 “滴?!敝委焹x的處理結束,德雷肋骨的陣痛至少兩天不會復發,艾爾慢慢收起儀器,忽然不知道該對這個亂來的人說些什么。 德雷確實做錯很多事,不該撒謊,不該送諾卡去拍賣,不該騙人說自己是卡達獸,再往遠處想,更不該執迷于捉住艾爾當作寵物。 但是這些“不該”,在艾爾失去理智暴露在人類視線中時,德雷沒有猶豫的沖了出來阻止他,還挨了一頓打。龍的存在比圖蒙提具有的威脅相差無幾,說不定等那些影像被人放大分析之后,他和德雷要雙雙上頭條。 艾爾覺得德雷矛盾得無法理解,他看了看手上那個黑環,心中曾有煩躁都鎮定下來,也許就是因為環的主人在協助他壓抑這種暴躁情緒。 “這到底是什么?”艾爾抬了抬手,黑環晃了晃,牢牢的掛在他手腕上。 “龍的環?!钡吕子靡环N淺顯易懂的方式解釋著他的寶貝,“每一頭龍出生的時候,龍環就從蛋殼里陪伴著他們,在睡眠中安撫暴躁的情緒,擴大心中的敵意威懾敵人,它能夠保護佩戴者。諾卡的嗜睡就是因為弄丟了龍環,不過,現在已經找回來了,下一次你見到他的時候,就會活蹦亂跳?!?/br> 和諾卡戴有同款龍環絲毫沒有觸動艾爾的心弦,他皺著眉說:“是不是還帶有感應功能,你能找到它在哪兒?” “……是?!?/br> 艾爾銳利的眼神透著“果然”,總覺得德雷當初的好心里還夾帶著私心,帶上龍環的圖蒙提就算跑了,德雷也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陰險狡詐,不擇手段。 他的下巴一揚,命令道:“取下來?!卑瑺柨刹幌雽⑦@種帶有追蹤效果的玩意兒戴在手上。 “不行?!卑l誓什么都順毛摸的德雷,果斷拒絕,“昨晚你失控得過于詭異,我必須確保沒有任何東西會干擾你的心神?!?/br> “不要試圖激怒我,我會揍你?!卑瑺柡敛豢蜌獾恼f道。 德雷笑了笑,“昨晚還沒打夠嗎?” 艾爾盯著他,覺得德雷還是那么令人討厭。 “嗯,沒打夠的話,還可以繼續?!钡吕滓妱莶幻?,立刻示弱,“但是你根本無法保證不會再次失控,只有我的龍環可以抑制住你的暴怒?!?/br> 突然失控的圖蒙提怒火滔天的模樣令人記憶猶新,艾爾煩惱的皺眉心底回憶起當時的恨意,卻理不清為什么會出現那樣的狀況。 飛船??康奈恢檬呛K{星飛船常規的落腳點,如果他的發狂不是偶然,那么他似乎觸及到了一百年前真相的一角。 那種血氣上涌的怒意剛剛到達腦海,就被手腕升起的柔和卷走,艾爾覺得有些困,眼睛眨了眨,連帶著清楚回憶的悲傷都忘得一干二凈。 他無意識的撫上手上的黑環,“這是它做的?” 清楚感受到艾爾氣息變化的德雷,溫柔的說道:“艾爾,我不會害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