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用一個假身份換一個真身份不是很劃得來嗎?”艾爾的語氣有些低落,像是嘗試說服自己一樣說出這種話,“我跟他說了,我不怎么喜歡跟人談生意,但是他不聽。而且,他都說要么找貓要么等死,我又有什么辦法” “我早就說過,你應該跟我一起多接觸一下人類,了解他們的脾氣,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蹦棺屑殢埻榭颂柕膬炔?,即使暗帝的手下看起來比較友善,但是這艘屬于他們的飛船,還是被里里外外的搜查過。 畢竟是別人的地盤,莫斯再怎么反抗也無濟于事,而且,查克號除了必備的干擾、通訊設施,也只是動力系統相較于普通飛船先進,真的能算得上具有威脅性的武器,已經被暗帝弄去談話了??偟脕碚f,這艘飛船上沒有什么會暴露身份的東西。 “看起來我們沒有暴露,畢竟之前被追擊的時候,它還是巖石褐,現在已經黑黢黢的連我都不太認識了?!?/br> 如果暗帝沒有神通廣大到在當時入侵自由聯邦內部系統,那么,他們是安全的。 艾爾卻覺得,那個人肯定知道了。 不然,這個殘忍冷酷的人怎么可能無緣無故的抓住他們,無緣無故的要和他私下交談,無緣無故的提出尋找厭貓這么可笑的任務。 要知道,像德雷這種手下掌管著幾乎整個黑市市場的人,要找什么東西,根本不需要委托他們這種會被鐵籠子簡單抓住的外行。 不管怎么樣,德雷就算當面戳破,艾爾也會死不承認,哪有珍獸自己承認自己就是毛絨絨一團、慘遭玩弄的寵物!哪怕是嚴刑拷打,艾爾也做好用人形硬撐的準備。 “夜明獸的狀態不適合奔波,對他來說,留在暗帝身邊是最好的選擇?!蹦顾伎贾趺丛谛桥瀮炔坎恢圹E的聯絡上蘇珊娜,“但我們如果繼續待下去,很可能被一起帶回霍特凱拉?!?/br> “那就馬上和那個討厭的家伙說放我們出去找貓。厭貓、叮叮貓、松毛貓,管它什么物種,我們必須找到一個白色黃眼的貓,最好看起來聰明一點?!?/br> “像你這么聰明的可不好找?!蹦沟脑掞@而易見的受到艾爾的怒視,“好吧,大部分貓類生物都挺聰明的?!?/br> 艾爾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即使沒有糟糕的禁錮石影響,他也壓抑不住心頭怒火,他甩開手腳大步往自己的艙門走去,根本不想去思考什么樣的貓能像他小時候一樣蠢。德雷手上居然有他的照片,這已經足夠讓他生氣了。 “對了,之前你不是很餓嗎,待會在餐廳晚餐。去不去?” “不去!”艾爾寧愿餓死也不想再見到德雷,哪怕餐廳這種地方不太可能見到暗帝與民同樂,他也不想走出查克號一步,“我要睡覺,什么時候能走了再喊我!” 最后莫斯去照看夜明獸,莫斯去溝通,莫斯去辭行,艾爾只想鎖上門安安靜靜的躺在搖籃里思考人生,就這么隱蔽的躲在飛船里,直到離開這艘可惡的星艦。 艾爾的艙室一如既往的整潔,有一個地方卻空曠得令他愣在原地。 他的搖籃不見了。 屬于圖蒙提幼崽的、生命之樹細枝制成的搖籃。 ——不見了。 第15章 艾爾沒辦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他應該是崩潰的,大腦卻一片茫然,在離開海藍星的日子里,他失去過很多東西,在現實面前逐漸變得麻木,懂得隱藏和偽裝,因為一味沉浸在悲傷和緬懷之中,除了消磨前進意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好處。 他認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失去,但在看到搖籃消失時,仍會抑制不住漸漸血氣上涌。莫斯是不會隨便進他的房間的,搖籃擺在那個安全的地方已經很多年,哪怕查克號更新換代,艾爾也沒有想過它會不見蹤影。 那只是一個看起來如同木制工藝品的小玩意兒,臥室擺件一般不值得任何人多看一眼。但現在,它不見了,就在查克號進入夜瑰,遭到安全搜查之后,不見了。 簡單的推理能夠讓艾爾找到誰是作案人,他卻無可奈何。艾爾心中生氣和委屈夾雜在一起,想要狠狠撕碎什么東西。 搖籃是圖蒙提在成年化形儀式上用第一縷火焰燒毀的東西,代表著他們與幼年的軟弱和依賴告別,重獲新生。 可他舍不得。 那是如同父親一般的人親手給他做的,當他還只會傻叫著滿地打滾的時候,就從人類身上感受到的關愛。 生命短暫,但是充滿溫柔的人類,早就消失在時間長河之中,除了搖籃和記憶什么都沒有給他留下。艾爾的成年儀式已經沒有曾經上千圖蒙提共同見證的盛景,他在獨自的成年儀式上,燒毀了一堆枯木,將它偷偷藏了起來。 現在,它被偷了。被一個顯而易見的人類偷走了。同樣的物種卻有不同的脾性,艾爾在慘重的教訓中已經完全體會過,但是,他沒想到,現實還會如此殘忍的嘲笑著他的幼稚。 艾爾在這一刻忘記了那些束縛和教導,瞬間化形為白毛幼崽,帶著怒意撲上床去,他炸起尾巴和背脊,壓抑著喉嚨里的低嚎,一爪一爪的瘋狂撕扯著床被,隱藏的利爪、牙齒在這一刻露出最為尖銳的鋒芒,將床被當做德雷這樣可惡的小偷,狠狠地刮在敵人的臉上。 白團子一樣的圖蒙提仿佛回到當初肆意宣泄的時光,艾爾抖著毛絨絨的尾巴,氣得揮舞四肢上下撲騰,毫無章法的像野獸一樣亂抓亂咬,枕頭里的人造羽毛被他刮得滿室飛舞,艾爾咬住枕頭邊角正如咬住德雷的咽喉,低沉的帶著嘶嚎,利齒穿透枕頭伴隨著有力的撕扯,將假想敵置于死地。 怒火中的發泄將整個室內弄得一團糟,床褥被撕毀得露出大團的絨毛,枕頭已經看不出當初方正渾圓的形狀,完全是一只破損的羽毛袋子,艾爾把床墊都抓出了幾道深淺不一的爪印,卻無法阻止他的破壞行動。 委屈,卻不能哭。 當床上的東西都被撕扯抓咬得破破爛爛之后,艾爾勝利者一般踩在亂糟糟的床上,向著他一片狼藉的戰場發出一聲聲持續的哀嚎,嗚嗚的低鳴仿佛在為搖籃哀悼。然后,他趴了下來。艾爾伏在一片混亂的毛絨、羽毛之中,逐漸平息怒氣,他用大尾巴埋住腦袋,蓬松的白毛恢復柔順,緊繃的背脊慢慢放松,卻仍是止不住喉嚨的嗚咽。 艙室安靜,滿地散亂的白色毛絨,趴在床上的白毛團子終于重新站起來,精神抖擻的狠狠抖了抖毛。他淺棕色的雙眼掃視著室內的狀況,豎瞳閃過懊惱的光芒。 艾爾跳下床化出人形,蹲在地上認命的一點一點捏起地上的毛絨,將散亂的白色羽毛混雜的垃圾收拾到袋子里。 這項事后清潔工作明明可以使用艙室清潔功能,艾爾卻試圖用這種方法強迫自己冷靜。夜明獸、莫斯都在夜瑰上,他不能沖到德雷面前將剛才對枕頭所做的一切重現在這個可惡的人類身上。 機械重復地撿著地上的絨毛,艾爾已經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德雷的試探、搖籃的消失都顯然說明他暴露的事實,他覺得,德雷在等他屈服。而這只是示威的開始。 艾爾從來不是妥協的性格,如果事態真的變成最糟糕的發展,他一定會讓德雷親身感受圖蒙提的可怕。 等他收拾好艙室,走出房間的時候,廚房的燈還亮著。 “晚飯你想吃什么?”莫斯從廚房探出頭,發現艾爾竟親手拖著垃圾袋,“你打掃了房間,這么勤快?” 艾爾將手上大袋子扔進垃圾處理口,皺著眉問道:“你不去餐廳?” “不去,我得做飯啊?!卑瑺柌粫褂蔑w船特殊設備,也不會做飯,肚子餓了寧愿塞一肚子香果猛喝涼水也不愿意點一下自動煮飯機,只因為嫌棄煮飯機的食物味道太差,口味挑剔得可怕,三天兩頭要求變換新花樣。 莫斯習以為常的將蔬流草快速洗好,“你想吃什么,煎餅、蒸魚、炒青菜?” “檸檬蜂蜜魚排、利森秘制串燒、香果燴海鮮?!比谴蟛?。 莫斯:…… “還有,我要換一套新床具?!?/br> 腦子里還在努力回憶大餐食材、做法的莫斯忽然驚訝的喊住艾爾,“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 艾爾的床具除了定期更換之外,很少主動要換新的,莫斯清楚的記得上一次他見到的艙室有多么糟糕,床被里的毛絨全都被利爪抽出來滿地都是,枕頭里的人造羽毛混在里面,簡直像鳥類與毛絨獸類rou搏后的戰場。當時團成一小團的圖蒙提幼崽,悲傷又痛苦的埋在床單之中,他摸了好久的毛,艾爾才愿意出來進食。 不到悲痛到失控的時候,他的搭檔不會做出這樣幼稚的行為,在沒有廣闊天空任由圖蒙提宣泄的時候,化作幼崽與床具作戰,是艾爾在查克號上唯一的發泄途徑。 雖然莫斯嘗試過變出獸態,希望幫助艾爾進行一場宣泄情緒的友誼架,卻發現,哪怕是幼年圖蒙提,也不是黑甲鼠能夠打得過的對手。 在莫斯的獸態單方面被一團毛球拱得滿地打滾毫無還手之力之后,他成功被艾爾加入謝絕約架名單。 現在,艾爾顯然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折磨,莫斯的視線溢滿了疑惑和擔憂。 艾爾說:“別問?!彼皇且粋€沉溺于回憶,還未長大的幼稚鬼,搖籃是早就應該丟棄的東西,保留下來也不過是為了像今天一樣面對失去。 對于圖蒙提來說,告別過去是必經的儀式。他不應該舍不得。 “什么都沒發生?!卑瑺柟首鬏p松的回答道。 “好吧,那晚餐能夠換一換嗎,你說的那些東西,查克號上的食材都不全?!蹦股平馊艘獾闹靥嶙盍钊擞淇斓脑掝},并且真心希望艾爾點的單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艾爾靠在廚房門邊,任性的說道:“我就要吃檸檬蜂蜜魚排、利森秘制串燒、香果燴海鮮?!?/br> 直到第二天早上,莫斯仍沒有說服動艾爾走出查克號。他先去醫務室看過夜明獸的狀態,再去餐廳點餐,一切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悠閑得不像是被關在夜瑰上。 “莫斯先生,您的弟弟呢?”莫斯眼前這位眼角都帶著溫柔的管家,客氣的問道。 他和管家是不熟的,如果不是待在暗帝的地盤,莫斯可能都不會多看他一眼,“艾爾說不太舒服,大概是昨晚著涼了?!?/br> “這可真是遺憾,需要醫生去看看嗎?” “不用不用?!痹僮屇吧松洗?,艾爾自由散漫的模樣很可能會暴露,莫斯覺得他的情緒并不穩定,說不定會心情抑郁的化成獸態跑來跑去,“小病而已,吃點藥就好了?!?/br> “那么,需要送餐服務嗎?”林斯特客氣得令莫斯驚訝,但這樣親切的態度并沒有獲得他絲毫的好感,反而戒備起來。 艾爾昨晚的異常,莫斯是清楚的,除了跟暗帝談話、查克號進行過搜索之外,沒有任何的事情能夠引發艾爾如此巨大的憤怒。他渾身散發著強壓的悲傷,即使故作輕松,莫斯也能察覺出來。 總而言之,暗帝的人不可能無辜,都可能是幫兇。 莫斯放下筷子,看向林斯特的眼神客套疏離,“非常感謝您的關心,飛船上有存糧?!?/br> 他站起來顯然是要結束這場無意義的對話,卻在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轉頭。 “對了,我能見見暗帝大人嗎?” 第16章 艾爾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午餐時間,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昨晚恍惚不知道到底睡著沒有,好像做了很多夢,又好像剛剛才閉上眼睛,最令他困擾的是,德雷為什么要偷走他的搖籃,只是因為這個東西,恰好能夠睡下一只厭貓? 莫名其妙的毛絨控。 艾爾坐起來,如果不是肚子餓,他肯定選擇埋在床里直到離開這個地方。 走到餐桌,他發現莫斯新發明的菜式,以及備注說明—— 香果燉海帶。 從昨晚開始,莫斯就展現了難得的任勞任怨,雖然他一向如此,艾爾還是覺得他是知道了自己的反常,畢竟困在夜瑰,要想做出一頓大餐并不容易,莫斯常常會選擇外賣服務滿足艾爾的胃口,現在,莫斯竟然真的認真為他做了要求的東西。 雖然,是檸檬白糖魚排、謎之串燒,艾爾還是很感謝他沒有去夜瑰的餐廳點一餐現成的,讓他回想起可惡的夜瑰主人。 艾爾拿起筷子嫌棄的把海帶撥拉到一邊,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頓所謂的“香果燴海鮮”。 哪怕經歷了悲傷和憤怒,他還是要保持清醒的頭腦,確定下一步的行程。查克號的檔案資料已經被德雷先行改成了暗帝名下的飛船,這樣的身份在黑市里很好用,但不代表在自由聯邦和帝國同樣有效。 艾爾煩惱的是,要怎么在德雷的監控下,繼續救援任務。雖然有時候大半年也不一定會遇到珍獸被抓,但是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容不得他去考慮太多的東西。像夜明獸這樣遭受嚴重傷害的情況即使少見,也不能代表他們應該放任商人的行為。 他們進行過的任務來說,德雷的黑市是最安全的,擁有完美的保管空間,無論是飛行類還是水生珍獸,都能受到良好的照料,一般來說,為了不去激怒拍賣市場傷害珍獸,艾爾會在競價成功的人回城途中進行攔截,至少看起來和拍賣市場毫無關系。 不受暗帝監管的市場是最麻煩的,比如重建的翡翠黑市,曾經的納木市場,還有無數隱蔽的小黑市,條件糟糕但是便于行動,他們成功的次數越多,導致商人將珍獸賣給暗帝的幾率越大。 但是艾爾唯一能夠肯定的一點是:他絕不會成為人的寵物,也不會感謝暗帝整頓了大部分的黑市。 被捕捉的珍獸感謝商人提供了販賣價值是最可笑的笑話,良好的照料不過是為了讓商品實現應有的價值做出的利益選擇。 艾爾煩惱的趴在桌子上,已經強迫自己不去想搖籃的事情,可他仍舊弄不懂德雷的態度。像這樣的掌權者,將他困住圈養起來是十分容易的事情,畢竟在對方眼里,他只是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寵物。 但現在,完全暴露的艾爾,還算是自由的活著,還要打著暗帝的名義去尋找自己,而且,還能抓到一只真正的白毛寵物向暗帝交差。 白色的長毛,淺棕的眼睛……艾爾將這樣的信息輸入到網絡之中,跳出來的圖片信息瞬間達到幾億,他再加上限定條件之后,屏幕馬上被一大片的毛絨絨占領。艾爾在胡亂翻看了幾個物種圖片以后,直接找到了厭貓。 擺在他面前的動物,很難說是貓,看起來更像是什么具有攻擊性的野獸,眼眶狹長充滿威脅性,絨毛骯臟習慣野生。 艾爾調出全息模型觀看厭貓的動態,呆傻得難以置信。他總算是明白德雷總跟管家說他不是一只普通的厭貓是為什么了,因為他再是厭貓變異也不可能齜出焦黃的長牙,讓毛枯黃的結成綹子掉在肚子下面,唯一算得上相似的,大概是渾身炸開的白毛。 厭貓的影像在桌面上鮮活的展現著它的日常,翻滾、跳躍、拱起背脊發出威脅的喑啞聲音,當它習慣的撩起后腿去舔那個不能描述的位置的時候,艾爾啪的一下狠狠地關上了網絡。 這要他怎么去找一只毛絨絨乖巧懂事的厭貓?!另外一只圖蒙提嗎?! 當莫斯回來的時候,就看在艾爾在飛船內煩躁的打轉。 “你去看夜明獸了?”艾爾的眉頭緊皺,為不能聯系莫斯感到心煩意亂,“怎么才回來?” “我去跟暗帝談了談?!蹦拐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