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天德帝立時喝止國師說下去,抬手揮退左右。大殿中所有的侍人立時退了出去,關好殿門。 藍翔對于看不到雪景了有些可惜,嘆了口氣。 “這些你都說過很多遍了,不必再強調了……”天德帝氣急敗壞地大聲說道。每次問國師問題,國師都要重復一遍他不是神明選出來的帝王,所以這不可以那不可以。 “啊,是呀,皇上不是神明選出來的正統皇帝,而是權謀傾軋選出來的,所以不可能出現神跡,”藍翔依舊把這一番話說完整,“所以皇上就不要再苛求老朽了,就是拿老頭子去祭天,神跡也不可能出現?!?/br> “我把老七叫回來了,”天德帝瞇起眼睛,盯著國師的眼睛,壓低聲音道,“當年在章華殿,除了朕,就只有老七和老十沒了櫻桃。除夕祭天,朕會把老七也帶上,你盡可施展?!?/br> 如果辰子戚就是神明所選之人,那章華臺定會有神跡出現,若是沒有也就算了,明年把辰子木叫來試試。他們兩個之中,定有一個是。一旦找出這個人,就把他抓起來,永遠囚禁在章華臺之下! 藍翔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皇上剛才說的什么?” “……” 匈奴特使進宮,宮中舉辦宮宴接風洗塵。 袁公公一大早便叫人送來了一套親王禮服,囑咐辰子戚穿上。辰子戚看了看那套衣裳,精致有余,厚度不足,內里雖有一層薄絨,外面卻是由九層薄紗堆疊而成的,穿著這套衣裳在雪地里走,非要凍僵不可。 “春華殿中有地龍,若是穿得太厚,恐王爺熱出汗來?!痹χ忉?。 地龍?辰子戚挑眉,整個皇宮中有地龍的宮室很少,基本上只有皇帝的寢殿和太后宮中的小暖閣有,如今竟然造了個有地龍的大殿,真是奢侈。 換上新衣裳,由宮女給他扣上繡金線嵌寶珠的腰封,掛上一件三墜連珩的玉佩,再穿上那件九層薄紗疊成的外罩,端的華麗非常。 辰子戚撇嘴,莫不是真叫丹漪說中了,天德打算拿自己去和親吧?這般想著,忍不住笑起來,余光瞥見旁邊的宮女也在笑,便轉頭逗她:“笑什么呢?可是覺得本王太俊了?” 宮女頓時羞紅了臉,低頭小聲道:“王爺芝蘭玉樹,風華無雙,奴婢失禮了,還望王爺恕罪?!?/br> “你說話這么甜,本王怎么會怪罪呢……哎呦!”辰子戚說了一半,突然驚呼出聲。 “王爺?”宮女嚇了一跳。 辰子戚輕咳一聲擺擺手,示意自己無妨,叫宮女去拿大氅來,他要準備去赴宴了。等宮女轉過身,立時隔著衣料彈了一下懷中的小毛球,這小混蛋剛剛竟然用尖嘴去啄他胸前兩點,真是皮癢癢了! 丹漪被彈了一下屁屁,不滿地扭了扭。因為腰封很高,他如今站的地方只要仰起頭就能夠到那鮮嫩的小櫻桃,聽到戚戚跟宮女調笑,便懲罰地啄了一口。 見小紅鳥老實了,辰子戚披上厚厚的斗篷,出門前往春華殿。 宮道上的雪早有人掃過,露出下面潮濕陰冷的青石板。抬手攏了攏衣領,辰子戚抬頭看看不遠處裝潢奢華的春華殿,暗自搖頭。 天德帝將匈奴特使安排在有地龍的殿中飲宴,未嘗沒有展示國力的意思,只是這展示的是驕奢的財富,而非嗜血的兵刃,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紅鳥在辰子戚懷里晃晃悠悠,仰頭看看那微微泛紅的小櫻桃,咂咂嘴,還想吃,又怕被彈屁屁,于是張開嫩黃的小嘴,輕輕把一顆小櫻桃含住,高興地晃了晃尾巴。 辰子戚腳步僵硬了一下,見小紅鳥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這才端著親王的架子繼續向前走,暗自磨牙,在心中把小破鳥拔毛一千遍。 大殿中果真燒著地龍,溫暖如春,辰子戚坐在帝王下手左邊第一位,緊挨著丞相。匈奴使者的位置安排在對面,幾張桌子如今還空著。 丞相已經換了六合宗一系的人,帶著與羅鴻風如出一轍的倨傲,笑著跟辰子戚打招呼。辰子戚沒見過這位,便寒暄了幾句。 “聽說這次的匈奴使者里,有匈奴王子,可是真的?”辰子戚一臉好奇地問。 丞相捋了捋胡子道:“來的是匈奴六王子,這次是來求娶我朝公主的,自然要把王子帶來給我們相看?!?/br> 和親?辰子戚瞥了一眼那滿臉得意的丞相,恨不得給他一拳。大章已經弱到要跟匈奴和親的地步了,有什么好高興的? 還真被丹漪給說中了,匈奴來是來要和親人選的,不知道天德準備把哪個meimei送去大漠。 正想著,門外侍衛通報,匈奴使者來了。辰子戚轉頭看過去,就見一群長著絡腮胡的大漢,簇擁著一位穿黑色皮質勁裝、腰間掛彎刀的年輕男子走來。 那人應該就是匈奴的六王子,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一看就是異族人的容貌,按理說長得還不錯,只是那一頭小辮子和身上花花綠綠的珠子,生生破壞了氣質。 六王子感覺到辰子戚的視線,眼神凌厲地看過來,這一看,頓時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鳥攻的報復是很可怕的篇》 六王子:這一天,我覺得我遇到了命定之人 戚戚:啥? 六王子:美麗的少年啊,你可愿與我去大漠放馬牧羊戚戚:……老攻,這里有變態鳥攻:哼哼,敢調戲本座的男人,等著被報復吧! 六王子:你想怎樣? 鳥攻:刁烈,去吃光他的羊 六王子:( ⊙ o ⊙ ) 第一百零一章 和親 精致的少年,穿著一身縹緲如煙的月白華服,宛如山間妖魅, 瞬間勾去六皇子所有的心神。 “殿下?!北簧磉叺氖窒绿嵝?,滿頭花辮子的匈奴王子才堪堪回過神來,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卻一刻沒有離開對面的少年。 辰子戚被看得有些不高興, 這蠻族人也太無禮了。匈奴人的眼睛顏色比中原人要淺,這般死死地看過來, 讓他有一種被野狼盯住的錯覺。 “他是誰?”六王子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人,問身邊倒酒的太監。 “回王子殿下, 那位是我大章的七王爺簡王?!碧O畢恭畢敬地答道。 “他叫什么名字?”六王子很是直白地問。 “王子,中原人的皇族, 不能直接問姓名, 要避諱的?!鄙磉叺母笔沟吐曁嵝训?。 話說間, 天德帝來了, 招呼眾人開席。 六皇子看了看臺上的天德帝, 再看看對面的少年, 摸摸自己濃密的絡腮胡。同樣是皇族兄弟,這簡王可比皇帝要好看得多。 表面上來說,匈奴人是來進貢的。副使宣讀了他們獻上的皮子和藥材,三車皮貨,一車藥材,少得可憐。天德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丞相替皇帝開口質問道:“匈奴人的貢品,就只有這些嗎? “大章的皇帝陛下,您也知道,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草原上八月就飄了雪,根本不能打獵。這些,已經是我們能拿出的全部了,開春要吃的糧食還沒有著落,希望皇帝陛下可以慷慨地給我們比往年更多的糧食?!备笔拐驹诖蟮钪醒?,不卑不亢地說著,話語中沒有絲毫乞求的意味。 天德帝垂目不語,那邊的六王子大馬金刀地坐著,端起酒杯朝天德帝敬酒,洪亮的聲音在大殿上清晰地回蕩,“草原上的部族很多,并不完全聽從丘林王的命令。如果得不到足夠的食物,邊境的那些惡棍可能會sao擾大章的百姓,這是丘林王不愿意看到的?!?/br> 丘林是如今匈奴王族的姓氏。匈奴靠游牧為生,分為很多個部落,早年還是一盤散沙,百年前丘林部統一了草原,所有的部族都要聽從丘林的號令,尊其為王。 六王子說這番話,擺明了是在威脅,不給糧食,就到大章邊境燒殺搶掠。天德帝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但還是忍著沒有發脾氣,“糧食之事,改日再議,今日大宴,且暢飲三百杯?!?/br> 見好就收,六王子也不再多言,沖著天德帝遙遙舉杯,眼中卻露出了一絲輕蔑。 辰子戚撇嘴,天德這家伙怎么慫成這樣了? 酒過三巡,歌舞也告一段落,那群匈奴人互相看看,副使再次出列,向天德帝行禮道:“大章的皇帝陛下,老丘林王就要退位了,新的丘林王即將登基,不知陛下可否賜予我們新的王后?!?/br> 這就是要和親了。 辰子戚微微蹙眉,早年大章國力強盛,匈奴為了討好大章,會送公主進宮為妃,如今卻要大章的公主去草原,這一正一反可謂差別巨大。 天德帝看著匈奴人得意,也不免有些憋悶,開口挑釁道:“也不知是哪位王子繼承王位,朕好根據王子的年紀挑選公主?!?/br> 這次出使來的六王子,乃是丘林王后的兒子,最有可能繼承王位。但與此同時,他還有五個驍勇善戰的哥哥,其中二王子是草原第一勇士,三王子則是神箭將軍握有不小的軍權,他們兩人在匈奴中的地位非常高,對六王子是極大的威脅。 “這倒是無所謂,現在和親,是要先嫁給我父親的,等我父親長眠,這位公主就會成為下一任的王后?!绷踝余托σ宦暤?。 “什么!”一眾大臣驚呼出聲,大殿中陷入嗡嗡的討論聲中。 “這……簡直有傷風化!”丞相抖著胡子說道。中原人講究倫理綱常,沒聽說過爹死了還能把媳婦也一并給兒子的事,這讓一群名門正派出身、講究仁義禮智信的官員們難以接受。 天德帝被噎得夠嗆,半晌說不出話來,將酒杯嘭地一聲放到桌子上,“和親之事,待新王登基再議不遲?!?/br> “那,和親的人選,可不可以用這位王爺,”六王子說著,用粗壯的手指指向對面的辰子戚,“我大漠民風開放,男女皆可?!?/br> 正在偷偷給懷中小紅鳥喂食的辰子戚一愣,抬頭看向那目露貪婪的六王子。 六王子見辰子戚看過來,才發現他長了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眼尾帶著淡淡的粉,可愛非常,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這位王爺,可比公主要漂亮得多?!?/br> 辰子戚磨了磨后槽牙,這個滿頭小辮的登徒子,敢當眾調戲老子,瞇了瞇眼睛朗笑道:“六王子看上了本王,本王榮幸之至。本王雖更喜歡嬌滴滴的女子,如六王子這般帶勁的倒是也想嘗嘗。只可惜,王子不能給本王傳宗接代,恐怕只能做個側妃了?!?/br> 匈奴人一愣,這意思是要六王子嫁過來了,這怎么成。副使趕緊站出來,試圖解釋是要王爺嫁過去,不是把他們的王子娶進來,但因為中原話說得不是很利索,一著急就說不清了。 天德帝看著匈奴人吃癟,自然高興,也跟著附和道:“老七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六王子身份尊貴,哪里能屈居側妃呢。朕做主,叫六王子為簡王正妃,至于傳宗接代之事,盡可交給側妃便是?!?/br> “啾!”辰子戚笑著應下,懷中的小紅鳥卻不干了,沖他胸口使勁啄了兩下。辰子戚扭了扭身子,想躲開那尖尖小嘴,奈何小紅鳥還是生氣,在那敏感的小櫻桃上啄了一口,惹得他差點叫出聲。 挨了一會兒,辰子戚忍不住起身告退,“臣弟身體不適,還請皇兄恕罪?!?/br> 朝臣都以為王爺是被這匈奴人氣到了,天德帝也難得站在弟弟這一邊,擺手示意讓他先離開。 六王子盯著辰子戚勁受修長的背影,眼中冒出一絲火光,攥緊手中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口。美人性子烈,嘴巴毒,夠帶勁!無論如何,也要得到他。 宴會過后,六王子私下里會見天德帝,將一個鹿皮袋子推到皇帝面前。天德帝打開,看到了一把木制的弓,說是弓也不盡然,不需要人力拉弓,這是通過機扣彈射箭矢的。 一旁的匈奴侍從拿起弩|機,照著屋中的實木屏風“嗖”地射出一箭。尖細的鐵箭瞬間穿透了厚厚的雕花屏風,只留下一個漆黑的小洞。天德帝立時走過去查看,那小箭釘在了屏風后面的木柱上,入木三分,只留半截尾羽在外面,端的厲害。 這種程度,只有內力高強的武林高手拉弓才能達到。而六王子身后的侍從,顯然并不會什么內家功夫,甚至剛才也沒有怎么使力。如果匈奴擁有大批的這種武器,后果不堪設想。 天德帝背上冒出一層冷汗。大章多年來重武,人們都在追求厲害的武學,皇室也不怎么關注軍隊,士兵們用的兵器與千年前也沒甚區別。如果遇到一百個手持弩|機的匈奴人,武功再高怕是也難逃一死。 “小王對簡王殿下一見鐘情,若是皇帝陛下能讓小王一親芳澤,這東西便送給您?!绷踝涌粗斓卵壑械呢澙?,緩緩地笑了。 天德帝看著重新放回鹿皮袋子的弩|機,心跳如雷。 如果得到這種武器,就有了對付武林高手的辦法,皇室說不得就能再次強大起來。如果得不到,匈奴人又大規模使用的話,邊境危已。 一親芳澤,并不要求把辰子戚帶走…… 天德帝忍下立時就答應的沖動,陰沉著臉道:“子戚是朕的親弟弟?!?/br> “同父異母的兄弟而已,只是一窩搶奶的狼崽罷了。我八歲時就殺了父王的女奴剛生下的崽子,我的父王還夸我是勇士?!绷踝屿乓约旱呢S功偉績,對這個優柔寡斷的皇帝很是不屑。 紫宸宮暖閣的屋檐下,有鳥兒在此停歇,待六王子拿著鹿皮袋子走出門,鳥兒才似受驚一般撲閃著翅膀飛走,飛向辰子戚所住的偏殿。 六王子走后,天德帝匆匆去找灰衣人蠱師。 小院中,蠱師整個人坐在燭火的陰影下,抱著一只青黑陶罐,周身籠罩著深沉的陰郁之氣。 “給辰子戚下一只迷心催情的蠱,朕有用?!彼剖怯X得丟臉,天德帝語速極快,生怕別人聽了去。 “迷心是迷心,催情是催情,皇上到底要什么蠱?”灰衣人啞著聲音問。 “就是能讓他神志不清任人輕薄的那種?!碧斓碌鄣吐暤?。 “下不得,簡王體內已經有蠱,這兩種蠱會互相撕咬。血蠱比情蠱厲害百倍,怕是會頃刻間吞噬掉,毫無用處?!被乙氯嗣嫔涿C道。 天德帝聽完,氣悶半晌,甩袖而去。 等人走后,灰衣人才緩緩解開陶罐的蓋子,里面空空一片,什么也沒有,盯著看了半晌,不由得眼珠赤紅,“我的蠱蟲……該死的歸云宮!” 偏殿中,化成人形的刁烈將一方青瓷小罐交給丹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