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梁冰冰一聽就默了。 阿愁又道:“我知道你性子直,可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何必非要讓別人也都認同你?!?/br> 梁冰冰立時不服地瞪她一眼,看看一旁跟其他梳頭娘子說笑著的林巧兒道:“你想我成為她那樣八面玲瓏的人?” 阿愁道:“她那樣也沒什么不好。誰不愿意自己被人喜歡呢?” “我就不喜歡她!”梁冰冰翻著白眼道:“她有什么好的?待人都沒個真心的時候,偏別人都看不透!” 阿愁抬了抬眉,悄聲道:“誰告訴你別人都看不透的?不過是你好我好,大家維持著個面子情罷了。不相干的人,是好是壞,最多也不過是跟別人提起來的一個話題罷了,誰還真個兒把別人的好壞放在心里。你就是太較真了,往后誰再拿這話題激你,你不理她也就是了?!?/br> 梁冰冰看看她,忽地一陣沉默,半晌才道:“其實你也是個較真的人?!?/br> 阿愁不由又抬了一下眉。 梁冰冰道:“以前我覺得,你是看什么都很透徹,所以才把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放。如今我倒覺得,你是太容易較真,所以才不敢把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的?!?/br> 阿愁一呆,不由又看著梁冰冰抬起了眉。 梁冰冰悶聲一笑,抬手按在她的眉上,道:“你還是別學小郎吧。小郎那樣抬著一邊的眉,怎么看怎么好看,偏你這么一抬,倒成了個八字眉了?!?/br> 說話間,馬車忽地一震,似乎進了個什么地方。 阿愁和梁冰冰將頭湊到車窗處往外看去,只見她們這馬車正緩緩停在一個寬敞的庭院里。在她們那馬車的前后,已經停了一溜的車馬。幾個看著就衣著體面的管事,正在那里吆五喝六地指揮著一群仆役往車下卸著行李,又有幾個穿著粗綢衣衫的老娘,在引領著岳娘子等人下車。 “這里該就是我們大王在京城的王府了吧?!?/br> 看著一個同樣穿著粗綢衣衫的老娘向著她們這輛馬車走來,梁冰冰帶著一臉的敬畏,在阿愁耳旁低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冇,寫得不滿意,要重寫……沒存稿的悲哀…… 第一百一十八章·兩小無猜 阿愁和梁冰冰等人下車時,那個迎過來的管事老娘已經走到了岳娘子等人的面前。 她抬著下巴看人的氣派, 叫不知內情的人見了, 只怕要當她是這府邸里的主母了。 就只聽她冷著聲音問道:“你們當中誰是管事的?” 岳娘子忙上前一步, 斂袖恭敬地應了聲:“我?!?/br> 管事老娘的視線越過鼻尖掃了掃岳娘子, 又問清她的姓氏后,卻是扭過頭去,著重把阿愁等三個年輕的小梳頭娘子一陣上下打量。 阿愁等人不由就被她那怪異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陣發毛。 正茫然間,就聽那管事老娘又問道:“你們,誰是阿愁?” 阿愁怔了怔, 正待要學著岳娘子上前一步,就聽得一個聲音忽然插進來笑道:“陳大娘要找我家阿愁做甚?” 阿愁又是一怔,抬頭向聲音來處看去, 就只見李穆身邊的大丫鬟蘭兒帶著兩個小丫鬟站在岳娘子等人的身后。 蘭兒并沒有在看阿愁, 她正挑著一側唇角,含笑看著那個管事老娘。 剛才還吆五喝六的管事老娘, 這會兒那臉色忽然就僵硬起來。她后退一步,訕訕笑道:“也……沒什么。就是聽說這些梳頭娘子當中有個叫這名字的,一時好奇, 就想……看看?!?/br> “那看過之后呢?”蘭兒笑瞇瞇地道。 那管事老娘的臉色變了變, 卻依舊維持著一張笑臉,道:“看過之后, 自然是照著大總管的指示,安排她們在下人院里住下?!?/br> “這樣呀,”蘭兒拖著腔調應著。她的聲音里帶著笑, 偏一雙眼里卻是冷冷的,“那倒是我來得正巧了,”她道,“阿愁原是我們小郎的人,倒不必住什么下人院了。正好,我這就把她帶走吧,也省得陳大娘替阿愁cao心了?!?/br> 說著,她一邊叫著“阿愁”,一邊笑瞇瞇地轉過頭去??僧斔难蹝哌^并肩站著的那三個小梳頭娘時,蘭兒的一雙眼頓時瞪大了一圈。 三個年輕的梳頭娘子,卻是沒一個是她記憶里那個笑起來就只剩下兩道細細月牙兒的小瞇縫眼。 也虧得蘭兒一邊扭頭一邊叫著“阿愁”,阿愁聽到自己的名字后,本能地動了一下,倒是一下子就叫蘭兒確定了三人里誰才是阿愁。 當下,她狠勁兒按下心底的震驚,只不著痕跡地盯著阿愁的臉,嘴里卻假裝沒事人兒一般,笑瞇瞇地對著阿愁又道:“來吧。兩年不見,小郎有許多話要問你呢?!?/br> 梁冰冰等人都是知道阿愁在替李穆“打工”的,便紛紛扭頭看向阿愁。 阿愁則早也想到了進京后肯定會有這么一場會晤的。雖說她和李穆各占了花間集一半的股份,可說到底,花間集大半都是李穆在經營著,她最多只是個研發人員而已。所以每一季拿到比上一季更豐厚的分紅時,本來臉皮就不怎么厚的阿愁就更有些心虛手軟了——以前李穆是不在廣陵城的,如今她了進京,怎么著也該向“董事長”匯報一下她的工作,表示她沒白拿那分紅不是? 于是她二話不說,將她懷里抱著的妝盒交給梁冰冰,轉身就跟著蘭兒走了。 阿愁以為她只是去匯報個工作,很快就能回來的,所以才把她的妝盒交給梁冰冰替她拿著。她卻是不知道,她這里才跟著蘭兒走開,原本跟在蘭兒身后的兩個小丫鬟便上前來,從梁冰冰的手里又拿回了她的妝盒,且還問著梁冰冰等人她的行李所在…… 蘭兒一邊領著阿愁出了車馬院,一邊時不時扭頭盯著阿愁的臉看個不休,直看得阿愁心里又是一陣后悔,便紅著臉道:“jiejie快別看了,都怪梁冰冰,她拿我練手呢?!?/br> 蘭兒早不記得梁冰冰是誰了,只指著阿愁的眼睛道:“這是怎么弄出來的?趕明兒也幫我弄個?!?/br> 蘭兒雖是雙眼皮,卻是雙丹鳳吊梢眼,看人時總有一種兇相,以至于她對自己的眼型一直很不滿意,“要不是你這個頭兒都沒怎么變,我差點都不敢認了呢?!彼值?。 阿愁立時抗議道:“誰說我個頭沒變的?我長了一寸呢!” 這卻是阿愁刻骨之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幼年時受的搓磨,叫她如今雖然十四歲了,個頭卻只有外面十二三歲小姑娘那般高。 想著李穆幼年時多病,明明體質基礎還不如她,偏如今倒跟吃了撐衣桿般長得那么高,阿愁心里頓時就是一陣不平衡。 阿愁原想問問那個管事老娘是怎么回事的,可她才剛提了個頭,便叫蘭兒拿話岔開了,只說了句“回頭再說”,便拉著阿愁親熱地問著她這兩年來的遭遇,又說了一會兒她和香草在京城的經歷,再問了問瓏珠和她的孩子,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提過李穆一個字。 阿愁便知道,只怕是這王府里不太平,才叫蘭兒說話這么謹慎了。 從蘭兒那里,阿愁得知,如今廣陵王府留在京城的四個小郎君都住在王府里。十四郎君李稷住東二院,二十三郎君李和住西二院,二十六郎君李程住東三院,排行最小的李穆則住在西三院里。 等蘭兒帶著阿愁進到西三院里,香草迎出來,看到阿愁時,也跟蘭兒一樣的很是震驚了一番。 此時周圍已經沒有了閑雜人等,香草和蘭兒便圍著阿愁一陣贊嘆,道:“果然是滿師的梳頭娘子了,這妝容做的,都跟換了張臉似的?!?/br> 阿愁忙笑道:“這不是我做的,是跟我同來的梁冰冰做的,她拿我練手呢,偏還不許我卸了妝?!?/br> 香草道:“這么好看的妝容,卸了做甚?”又拉著阿愁進屋,笑道:“只沖著這變臉一般的妝容,今年肯定也不會再輸了?!?/br> 阿愁忙笑著謙虛道:“這也說不定呢……” 三人閑聊了一會兒,蘭兒便又說起車馬院里的那個管事老娘來,冷哼道:“我過去的時候差點就著了那邊的道。那邊讓人纏住我,想把阿愁半道給截走呢。也幸虧我及時反應了過來,才沒叫他們得逞?!?/br> 見阿愁眨著眼睛看著她倆,蘭兒又道:“才剛在外頭不好說話,剛才想截你的那個姓陳的婆娘,是跟那邊走得近的?!?/br> 她抬手指了指東南的方向。阿愁立時便知道,她指的是那十四郎了。 “截我做甚?”阿愁笑道。 蘭兒道:“如今花間集成了皇商,正受人追捧著。且我們鋪子里那許多新鮮東西都是外頭沒有的。外頭人都在打聽,是什么人弄出來的那些東西??蓜e人不知道,廣陵城里卻是沒人不知道是你在替我們小郎做事的。那邊自然就更是知道了。截下你,你想還能有什么好事?” 香草忙推了她一把,道:“看把阿愁嚇著?!庇謱Π⒊畹溃骸安贿^,你是要小心些……” 正說著,外頭兩個小丫鬟領著個小廝進來了,卻原來是送阿愁的妝盒和行李過來的。 阿愁看著自己的行李不由就是一呆。她以為她是來匯報工作的,卻沒想到,竟還給留宿了…… “這……”她指著自己的行李,抬頭看向香草和蘭兒。 香草則接著剛才的話題道:“所以小郎才把你接進西三院里住著,就是怕你遭人黑手呢?!?/br> 好吧,阿愁真有點嚇著了。 “可、可我只是個梳頭娘子罷了……”她訥訥道。 “可你也是花間集最大的機秘?!?/br> 忽然,李穆的聲音在門外應道。 聽著李穆的聲音,香草和蘭兒趕緊過去打起簾子,將李穆迎進廳上。 李穆進來時,阿愁看著他那大紅箭袖衣裳,還有額間勒著的那條綴著一粒東珠的抹額,卻是不由得再次聯想到了那位寶二爺。 直到李穆向前走了幾步,脫離門口的陰影處,看著他那狹長的臉型,這種聯想才煙消云散。 書里的寶二爺是一張圓臉,李穆卻是一張瘦長的狐貍臉。寶二爺生得唇紅齒白,李穆卻似乎是因為幼年時的體弱,雖然肌膚白皙,眉眼如墨,那抹唇色卻是淡淡的一抹粉……人家寶二爺怎么看怎么是個漂亮寶寶,如今的李穆看上去,卻怎么也用不到“寶寶”二字,是個半大的少年了呢…… 阿愁呆呆盯著李穆看時,李穆也在看著她。 和在岸邊看到她變了模樣時的不爽不同,這會兒李穆想的卻是“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想著她這般打扮,肯定是專門給他看的,他哪還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于是他笑彎起眼眸,指著她的妝容道:“這就是你這兩年鼓搗的東西?” 不知怎的,阿愁忽地紅了臉。她垂下眼,扭著手指訥訥道:“我、我原沒打算這樣見人的,總扭不過梁冰冰那倔脾氣?!?/br> 和香草不同,李穆倒是知道梁冰冰的——不僅從他那暗地里的渠道,也從阿愁信里的閑談中知道的。 他笑道:“你總說梁冰冰膽子大,這妝容還成啊,沒什么出格的地方?!眳s是仿佛他一開始時,并沒有因為這個妝容而惱怒過一般。 可阿愁還記得他頭一眼看到她時,那越抬越高的眉呢。于是她不怎么信任地看了李穆一眼。 那邊,香草已經命人將阿愁的行李送去專門給她預備的房里,又看了李穆一眼,替她家小郎對阿愁表功道:“小郎特特給你撥了個單獨的套間,且照著老規矩,你那里不許人隨便進出,你且安心住下吧?!?/br> 這“安心”二字,卻是叫阿愁的思緒又回到“危險”二字上來了。 見她的眼忽然瞪大了一些,李穆豈能不知道她的所想,便道:“你放心,我會護著你的?!?/br> 阿愁默了默,到底有些不太相信她能有什么危險,便問著李穆道:“我就是做了幾個小玩意罷了,便是他們拿住我,又能怎樣?不說許多東西花間集里早就在賣了,就是還沒拿出去賣的,我也早把方子給你了,他們抓我也沒用呀?!?/br> 李穆也不由一默。 確實如阿愁所說的那樣,那些人并不會真動到阿愁。派個管事娘子來攔截阿愁,與其說是要對阿愁不利,倒不如是“打狗看主人”。畢竟,這不是什么黑社會爭地盤,也不是什么商人在爭市場,便是除掉阿愁,也影響不到那皇嗣之爭。李穆之所以故意讓香草和蘭兒誤以為阿愁會有危險,其實歸根到底,不過是他要找個合情合理且不惹人懷疑的理由,把阿愁留在身邊罷了。 看著阿愁,李穆心里一陣矛盾。他一邊想要讓她相信,只有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另一方面,卻又不想真個兒嚇到她。 于是他嘆了口氣,不自覺地上前一步,伸手撫著阿愁的頭頂道:“你放心,我早想好了。等你休息過來,我會帶你進宮一趟。等你的名聲叫宮里也知道了,那些人就不敢動你了?!鳖D了頓,又道:“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些,若要出門什么的,先跟我說一聲,我派人跟著你?!?/br> 他的手摸著阿愁的劉海,卻是越摸越上癮,那手竟都不肯拿下來了。 阿愁先還忍著,可等她看到香草和蘭兒交換著眼神竊笑時,頓時就忍不住了,卻是撥開李穆的手,一邊理著劉海一邊道:“小郎如今看著倒像個大人了,偏這毛手毛腳的毛病竟一點都沒變?!?/br> “噗!”蘭兒沒忍住,干脆笑出聲兒來了,也跟著打趣那二人道:“以前小郎就愛跟你那劉海過不去,我原想著,如今你倆都大了,偏小郎這毛病竟還在?!?/br> 李穆也笑彎了眼眸,卻是故意又在阿愁才剛理好的劉海上揉了一把,道:“誰叫她兩年了,也沒見長個兒,看著還是個小不點兒?!?/br> 阿愁想說,總比你光長個頭不長心眼的強??商а厶?,看到李穆眉眼彎彎的模樣,卻是忽然就又有些臉上發熱了——李穆當她是個孩子,可看著眼前這半大成人的模樣,阿愁卻發現,她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再把李穆當作當年那個“熊孩子”了。 幾人又調笑了幾句,香草便問著李穆:“夫人那邊可安置妥了?” 因宜嘉夫人當年離京時就沒打算過再回京城來,所以她在京城并沒有留下宅邸。那陸王妃則在聽說宜嘉夫人要進京后,便主動邀請宜嘉夫人住進了王府的客院里。 阿愁如今也是常常出入貴人府邸的。就如當年莫娘子所說的那樣,閨房里往往更能聽到外頭聽不到的一些秘密,所以阿愁要比外間知道,其實陸王妃和宜嘉夫人之間并沒有外頭人以為的那般要好。 偏這一次宜嘉夫人上京城來,陸王妃竟會主動邀請宜嘉夫人住進王府……阿愁原還不明白陸王妃是何用意,直到看到依著禮數也一同去碼頭接宜嘉夫人的十四郎,她才忽然明白到,陸王妃這是在向宜嘉夫人示好。 陸王妃是沒有孩子的。當年因十四郎君的生母立側妃之事,她早得罪了那吳家。偏如今十四郎君和二十三郎、二十六郎還有二十七郎都被留在了京城。而將來若真叫那十四郎得了勢,不用想,陸王妃也能知道自己會落進什么樣的處境里。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便是陸王妃一向看不上宜嘉夫人的出身,這會兒權衡起利弊來,她肯定是寧愿支持二十七郎或者二十三郎,哪怕是那外強中干的二十六郎,也總比將來叫那吳氏因著十四郎騎到她的頭上強。也因此,陸王妃才于忽然間和宜嘉夫人親密了起來。 李穆道:“晚間有接風宴,我就讓姨母先去休息了?!闭f到這里,又扭頭對阿愁道:“你也勞累了一路,先去歇著吧。不過晚上你別睡,我有話要跟你說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