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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梳頭娘子在線閱讀 - 第15節

第15節

    直到這時,莫娘子才得空回頭,把仍在門外站著的阿愁給叫了進來。

    阿愁這一進來,立時就吸引了眾人的視線。那愛多嘴的婦人顯然是想要問一問阿愁身份的,可她看看小姑那惡狠狠盯著她的眼,到底沒敢貿然開口。

    女孩從她嫂子身上轉開眼,這才看著莫娘子笑問道:“這小meimei是誰呀?好像是個生面孔呢?!?/br>
    莫娘子淺笑道:“這是我徒弟?!?/br>
    “是阿莫啊?!焙鋈?,有個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

    阿愁抬頭看去,就只見一個年約五旬左右,作著富家翁打扮的男子正隔著欄桿往下看著。

    那男子一邊提著袍腳下了樓梯,一邊對莫娘子笑道:“恭喜恭喜,原來阿莫收徒弟了?!庇值?,“你找我,可是要我替你們立契約做中人的?”

    莫娘子趕緊笑道:“不是,是這孩子如今落到我家戶籍之上,照規矩,得跟坊里通報一聲。我這是特意領著她來給老爹您磕個頭的?!闭f著,遞上府衙開出的憑條,又叫過阿愁來給里正磕頭。

    里正趕緊扶住阿愁,笑嘻嘻地道:“這還沒過年呢,等到過年時你再跟你師傅來磕頭吧,好歹能掙回個壓歲錢?!?/br>
    顯然,這里正是個性情詼諧的。

    里正老爹一邊跟莫娘子說著話,一邊打開府衙里開出來的憑條,卻是被憑條上寫著的內容嚇了一跳,立時抬頭問著莫娘子道:“不是說是徒弟嗎?竟是養娘?”

    “也是徒弟?!蹦镒游⑿Φ?。

    她話音剛落,就聽得那胖婦人道:“怎的?你竟也跟那雞銀匠一樣,從慈幼院里領了個小叫花子回來?!”

    頓時,眾人的眼再一次全都落到了阿愁的身上。

    好在這里正和他女兒倒不像他那兒媳一樣,會不知分寸地當面問些叫人尷尬的問題。便是他們對阿愁有著千般好奇,此時臉上也沒有表露出來。遞出給阿愁落戶的憑條后,兩方又略說了兩句閑話,莫娘子便只說家里還沒有安頓好,便帶著阿愁出了里正家。

    從里正家里出來,莫娘子帶著阿愁再次穿過豐仁里那兩個坊門間的大道,來到路的另一邊。又領著她進了一個巷口處開著間老虎灶的窄巷,然后沿著窄巷口一陣七彎八拐,最后停在一個看起來頗有些不起眼的木門邊上。

    阿愁注意到,莫娘子將一只手放在門上時,似乎略猶豫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推開門。

    門內的建筑格局竟和那個里正家頗有些類似,都是四水歸堂式的兩層樓房。

    進得門來,門廊兩邊各是一間倒廈。門廳過去是個天井,左右兩邊是廂房。天井的正對面,是一間明廳和兩間偏室。東側的倒廈前有著一口水井,樓梯位于西側的倒廈旁。

    莫娘子領著阿愁進門時,天井里并沒人??伤坪跏锹牭搅碎_門聲后,西廂的一扇窗被人推開,一個五旬左右的老婦從窗內探出頭來,見是莫娘子進來,便笑著招呼道:“阿莫回來了……”當她看到阿愁后,那話尾驀地一斷,問著莫娘子道:“喲,哪來的小姑娘?我原還當是你侄女呢?!?/br>
    莫娘子淺笑著答了聲:“是我徒弟?!庇诸^也不回地吩咐著阿愁:“叫阿婆?!蹦_下卻是不停地轉向了樓梯的方向。

    阿愁趕緊乖巧地彎著眼眸沖那老婦叫了聲“阿婆”。雖然那老婦似乎有心想要跟阿愁多搭幾句話,可因莫娘子顯然是不愿意跟人多話,這會兒已經上了樓梯,阿愁便沖那老婦又是彎眼一笑,轉身追了上去。

    那窗戶里的老婦辛苦地探著個頭,直到板壁擋住她倆的背影,老婦這才縮回頭去,眼里明顯閃著八卦的光芒。

    上得二樓,眼前是個環繞的回廊?;乩鹊恼?,是面南朝北的三間上房。左右和樓下一樣,各有兩間廂房。而緊臨著樓梯口的,即那門廳的上方,是三間倒廈。

    莫娘子的房間,便是位于西南角上的第一間倒廈間,恰正在樓梯口處。

    此時二樓上似乎沒人,莫娘子從懷里掏出鑰匙開了門后,又扭頭往身后和樓下看了一眼,這才推著阿愁的肩,將她推進那間雖不大,卻收拾得甚是齊整的房間。

    直到關了門,莫娘子臉上的神情才頭一次真正放松下來。

    “終于到家了?!?/br>
    她嘆息著走到窗下的一張竹榻上坐了,一邊脫了鞋揉著腿腳,一邊拿挑剔的眼打量著仍站在門邊上的阿愁。

    第十九章·師傅

    自進了門后,阿愁便一直乖乖地站在原處沒動,更不曾抬眼四處亂瞅。

    可即便她這樣裝著乖順,似乎莫娘子對她仍有所不滿。半晌,她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了句:“真是……”

    “真是”什么,她卻并沒有把話說完。

    她放下那揉著的腿,抬頭問著阿愁道:“你身上可有跳蚤?”

    阿愁眨眼看著她。

    莫娘子則皺著眉頭低喝道:“問你話呢!”

    阿愁趕緊搖頭,可想了想,又低聲回道:“天冷,不知道有沒有?!?/br>
    當初剛穿過來時,她是不明情況。等她明白了眼下的狀況后,哪怕她曾想到過跳蚤虱子這些于秋陽的人生中來說,幾乎已經算是被滅絕了的物種,她也無力改變現狀。幸虧這是天寒地凍的冬天,正是那些小東西休眠的季節,于是她只好來了個眼不見為凈——可顯然,雖然現在沒個虱子跳蚤咬她,卻不代表她身上就沒這玩意兒。

    她這誠實的回答,倒賺得莫娘子微松了松眉頭,然后又皺緊了眉,問著她道:“那你頭發里有虱子嗎?”

    阿愁眨著眼又搖了搖頭,道:“不知道?!?/br>
    “想來少不了這些東西的?!蹦镒訑Q著眉心咕噥了一句,卻是坐在那里打量阿愁半晌,似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一般。半晌,她才低低又抱怨了一句“真是”,卻是依舊沒有把那句抱怨的話說完,然后指著窗下的墻角處命令著阿顏道:“把鞋脫了,去那墻角里站著,我沒許你動之前,你不許動?!?/br>
    阿愁趕緊依著她的指示脫了鞋,光著腳走到那墻角處站了。

    莫娘子似乎沒料到她沒襪子,不禁看著她的光腳一陣眨眼,然后又是一陣皺眉。不過她什么都沒說,只從榻上站起身來,走到東墻下的一張小方桌邊,從桌上提了只銅壺,又從桌下抽出一只銅斗,然后轉身對阿愁又道了句“站著別動”,便提著那壺和銅斗出了門。

    片刻后,阿愁便聽到樓下的井臺邊傳來打水聲,以及西廂里那個老婦人跟莫娘子搭訕的聲音。

    直到這時,阿愁才抬起頭來,溜著眼把屋內一陣仔細打量。

    這是一間幾乎和慈幼院的寢室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從門口到南窗下,大概只不足五六步的距離,可從東墻到西墻,卻足有約十步之長。于是那莫娘子便于南窗過去約一步的距離處設了四片糊了素白紙面的竹制屏風,將這一間室給隔成了內外兩間。這會兒因那屏風拉著,叫阿愁看不到內室里有什么,可就從外室的家具布置來看,似乎莫娘子的經濟并不如她看上去那般寬裕。

    這外室間里,于阿愁的左手邊,直對著門的南窗下,是一張一尺余長的竹榻。竹榻的中央放著一張制作簡陋的竹幾,竹幾上放著一把粗瓷茶壺和四只倒扣著的配套茶杯。

    竹榻過來,于阿愁的右手邊的墻角處,放著一張造型奇特的小方桌。那木桌的中間被挖了個洞,洞口處架著一只里面堆了一半炭灰的鐵鍋。

    阿愁盯著那口鍋研究了一會兒,終究不明白這是個什么東西,便又抬頭往門口處看去。

    進門處,緊靠著一張五斗柜,放著一個三條腿的兩層木架。架子的下層放著一只陶壺,上層放著一只銅盆。木架上方還設著一根橫桿,橫桿上掛著一塊雪白的巾子——阿愁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東西跟她小時候家里的那只老式洗臉盆架子很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后來她才知道,這東西竟還真就是個洗臉盆架子。

    和那洗臉盆架并排而立的,是一張只刷了層桐油漆的五斗木柜。木柜的做工雖然有點粗陋,可那五只抽屜上飾著的云紋銅環,看著倒頗為精致——阿愁也是后來才知道,這五只云紋銅環,是莫娘子的嫁妝。

    五斗木柜上,蓋著一塊遮塵用的青花布。柜頂上擱著大大小小幾個不知用途的盒子,以及一個木制花瓶。那花瓶里插著的卻不是花,而是一柄雞毛撣子和一柄拂塵。

    看著那雞毛撣子,阿愁立時想起小時候她奶奶專用來揍她的那件“法器”來。這玩意兒,自從被秦川故意弄斷后,她奶奶就一直不曾買到過替換的。隔著二三十年不曾見過,如今乍一相見,阿愁發現自己居然條件反射似的,依舊能夠感覺到后臀處一陣木木的麻癢……

    她這里心里一陣感慨時,莫娘子端著一斗燒得通紅的炭火和裝了水的銅壺回來了。

    見她乖乖站在墻角里沒動,莫娘子頗為滿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便走到那張架了口鍋的矮桌邊,以火箸將銅斗里燒得甚旺的炭火夾進那只堆著炭灰的鐵鍋里,又往鍋里添了幾塊泥塊一樣的東西,然后拿過一個鐵架架在那口鍋上,再端起銅壺放在鐵架之上——阿愁這才看明白,原來這“鐵鍋”竟是個爐子。

    忙完了爐子,莫娘子又于屏風后面搬出一只木箱一樣的東西。

    這東西阿愁倒是認識的,之前她和秦川去湘西旅游時,曾看到當地人用過,這是專用來烤腳的暖爐。

    果然,莫娘子將銅斗里剩下的炭火都倒進了那只木箱子里。等了一會兒,見那桌爐和暖爐里的火都燃了起來,她便走到南窗下,將那窗戶略開了一道縫,然后走到屏風處,將那屏風合起一半。阿愁這才發現,原來那西墻上也開著一扇窗。

    趁著莫娘子于屋里一陣忙碌間,阿愁偷眼往屏風后看了看,就只見屏風后的南墻根下,是一張被屏風遮了一半的架子床。架子床邊上,緊挨著便是西窗下的一張梳妝臺。那梳妝臺和那五斗柜一樣,只刷了一層桐油。梳妝臺過來,靠著北墻下放著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木箱再過去,便是那只五斗柜了。

    這會兒莫娘子正埋頭在那木箱子里翻找著什么東西。不一會兒,便只見她從那只木箱子里抱出一床被褥和一些衣裳。

    她看看阿愁,目光在南窗下那張單薄的竹榻,以及床前那約一步寬的腳榻上來回看了一會兒后,便將那些衣裳被褥全都放到床上,又拖開床前的腳榻,從床下拖出一只圓木澡盆,以及一只碩大的洞壺來。

    她先將澡盆拖到屏風外,然后又將那屏風展了開來。她則于屏風后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然后才提著那只比桌爐上的銅壺至少要大上兩倍的大銅壺出了屏風,卻是抬手指住阿愁,道了句:“且老實站著,我回來前都不許動,更不許碰這屋里的東西!”

    阿愁趕緊一陣小雞啄米式的點頭。

    于是那莫娘子便提著那壺再次出了門。

    片刻后,樓下再次響起了那老婦人跟莫娘子對話的聲音。聽著那對話,阿愁才知道,莫娘子提著那大銅壺,是打算去巷口的老虎灶上打熱水的——就是說,莫娘子打算把她好好洗刷一番?!

    此時日頭已經升上了中天,近午的陽光透過開著的窗縫,于阿愁的腳前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阿愁注意到,雖然她腳下的木制地板看起來有些不太平整,卻是被打掃得十分干凈,像是有人曾用布細心擦拭過每一個角落一般。

    而,和這潔凈的地面一比,她那不知道什么時候洗過的腳,就顯得有些讓人不忍目睹了……

    之前她刻意于腦海里屏蔽了有關虱子和跳蚤的事,如今這般一對比,卻是跟按下了一個復位鍵一般,叫她竟是一刻也忍不下身上的腌臟了。這會兒別說莫娘子不許她動,只單看著這干凈整潔的房間,阿愁自己也不忍心弄臟了人家的屋子。

    她乖乖等著莫娘子回來時,樓下傳來一陣開門的動靜。她原以為是莫娘子回來了,可聽著西廂里那個老婦人跟人招呼的聲音,她才知道并不是。

    樓下,老婦人跟進門之人的交談聲,忽然詭異地降了幾度音調。都不用動腦子,阿愁就能猜到,那老太太應該是在跟人通報著莫娘子帶了個陌生小孩回來的事。

    雖然莫娘子進屋后的第一句話就是“終于到家了”,阿愁卻覺得,這里顯然只是莫娘子租住的房屋,她絕非屋主。至于周圍的這些鄰居,就目前觀察所得,阿愁覺得,他們應該同樣也都是些租住戶。

    就是說,這里應該是個大雜院了……不,比起七十二家房客來,這上上下下加起來還不到二十間的屋子,大概也只能算作是個“小雜院”……

    她這般于心里吐著槽時,樓下的院門再次響了一聲。

    正嘀嘀咕咕降著聲調說話的老婦人和那不知名的住戶的聲音驀地一頓。只瞬息間,那聲音便恢復了熱情和張揚,一個招呼著“阿莫回來了”,另一個則道:“這么重的銅壺,叫我家里的幫你提上去吧?!?/br>
    莫娘子笑著謝絕了對方的提議,然后緩慢地上了樓。

    進了屋,見阿愁仍以她離開時的姿勢,四處不靠地立在墻角里,莫娘子滿意地抹了抹額上的汗,一邊將那銅壺里的熱水倒進那只木盆里,一邊吩咐著阿愁:“脫衣裳?!?/br>
    阿愁愣了愣,忙道:“我,我自己會洗……”

    莫娘子只抬頭看她一眼,那嫌棄的眼色,立時便把阿愁的話尾給看進了肚子里。

    于是,除了某些“特殊時刻”,自六歲起就一個人洗澡的秋陽,卻是不得不被人侍候著洗了一回澡……

    那莫娘子往洗澡水里倒了一些不知名的藥末子,把阿愁泡進那藥水里之后,又以細齒蔑梳沾著某種帶著醋味的藥膏子給阿愁細細蔑過三遍頭發,再過了三次水,然后拿一塊絲瓜絡子,以一種恨不能直接刨下她一層皮的力道,在阿愁身上一陣狠搓。等洗完了澡,阿愁覺得自己身上的皮居然沒破,簡直就是一種奇跡。直到這時,那一路上連手都不肯長時間碰她的莫娘子,才滿意地將她從浴桶里撈出來,抱著她進了那屏風后面。

    阿愁這才發現,剛才莫娘子于屏風后的一陣窸窸窣窣,原來是在那腳榻上布置了一套被褥。

    將阿愁放置在腳榻上,又用被褥裹嚴了她,莫娘子交待了一聲:“坐著別動?!北戕D身出了屏風。

    裹著被褥,阿愁這才注意到,莫娘子的這張架子床,可真是張“架子床”。那床板原來是由兩張長凳架著的,她遠遠看著以為是床架的,其實是床的四只角里各綁著一根竹竿。那竹竿上,系著一頂洗得發白的棗紅色帳幔。帳幔下的被褥雖也同樣洗得發白,卻都是干干凈凈,且疊得整整齊齊。

    看著那頂雖然洗得發了白,卻依舊能看出原是棗紅色的帳幔。阿愁不禁一陣疑惑??茨镒拥拇虬?,她原以為她應該是個寡婦的,可寡婦不是應該忌用紅色嗎?

    抑或者,莫娘子……是個風流寡婦?!

    阿愁趕緊于心里沖著自己一陣搖頭。以莫娘子的作風,她寧愿相信莫娘子是窮得沒錢換掉這帳幔,也不相信她會沾上“風流”二字。

    說到“窮”字,阿愁不禁有些懷疑,莫娘子于那炭盆里放的助燃泥狀物,不定就是那傳說中的干牛糞。雖然據說干牛糞燃燒起來無煙無味,可時間長了,阿愁依舊覺得眼睛有些被熏得難受。也難怪這會兒南邊和西邊的窗戶都被莫娘子開了一道縫隙。

    她坐在腳榻上胡思亂想時,莫娘子已經于屏風外收拾了澡盆,又探頭進來,再次命令著她“不許亂動”后,便提著那大銅壺又出去了。

    屋里再次只剩下阿愁一個。于是,無聊中的她不免又是一陣東張西望。

    因窗下傳來有人問候莫娘子的聲音,阿愁便從腳榻上站起身來,借著梳妝臺前的圓凳子,撐著那梳妝臺往西窗外看去。

    西窗下,是一條小巷。她探頭往窗下張望時,恰正看到莫娘子的背影于兩條巷口的交匯處一閃而過。

    窗外,那一巷之隔處是別戶人家的院墻。院墻恰正好齊著西窗的窗口一般高,于是莫娘子便于窗外綁了兩根竹竿。這會兒,其中的一根竹竿上正空著,另一條竹竿上則掛著莫娘子從阿愁身上脫下來的那件慈幼院的“臨別贈禮”。

    阿愁原以為,她那多少有些潔癖的“養母”,大概是寧愿把這身衣裳跟她那沒了后跟的鞋一樣全都給扔出去,也不會留下來的??娠@然家里的經濟條件不允許莫娘子這般大方,所以她只說那棉襖里的棉花洗洗還能用,到底把棉襖留了下來,卻是沒肯收在家里,而是直接掛到了窗外。

    雖說在秋陽幼年時,她的生活也算不得多富裕,可她也從來沒真正的窮困過,至少她從來沒有為“吃穿”二字犯過愁。便是穿過有補丁的衣服,那也是因為她奶奶要懲罰她的“不愛惜”才導致的。而現如今落到這樣一個陌生且落后的年代里,阿愁深深覺得,她的前途堪憂。

    從梳妝臺上下來時,阿愁的手不小心勾到梳妝臺正中一塊蓋著什么東西的深紫色綢布上。綢布落下,阿愁才知道,原來那是一面橢圓形的銅鏡。

    便是初來乍到,阿愁也知道,銅鏡這玩意于市面上可不便宜。廟后街上的店鋪里,只孩童掌心大小的一塊銅鏡都要賣上五十文錢——夠買大半個她的了——偏莫娘子的這面銅鏡,最窄處竟就足有近半尺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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