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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梳頭娘子在線閱讀 - 第13節

第13節

    就她那點貧乏的歷史知識,她也知道,古代一般都是以男人作為家主的,除非家里男丁死絕了,否則朝廷不會同意女人自立門戶。而且,似乎歷朝歷代以來對女戶就有著各種限制和歧視,好像連收稅都要比普通人家高上一等,大概為的就是逼迫女人嫁人或者招婿,為朝廷添丁進口吧……可不管怎么說,女戶生存不易,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

    至于說阿秀罵的那些事……那位莫娘子看起來倒不像是那種落進風塵里的人,她身上的那種正氣,總不自覺地叫阿愁想起她奶奶來。

    她奶奶也是這樣一個不茍言笑的性情,而且一向都是嚴以律己,更是嚴以律她,好像害怕只要一個管束不嚴,就會叫秋陽學壞了一樣……

    七歲以前的秋陽,在奶奶面前總是一副乖寶寶的模樣??稍S是壓抑狠了,離了她奶奶,她就成了個野孩子。她嘴笨,不擅長跟人吵架,于是打架就成了她反擊的主要手段。而且她還經常把那些比她大的男孩子打得哭上門來討公道——當然,事后她難免要挨上一頓打。

    她跟秦川的交情,便是在打架中建立起來的。

    那時候,秦川剛剛搬來他們小區,秋陽并沒想去挑釁這養得白白胖胖的小秦川的,可正值狗也嫌年紀的秦川竟主動找上了她……結果便是,八歲的秦川居然打不過被他罵作“黃毛丫頭”的小秋陽??粗拗厝?,秋陽以為自己回家大概難免又要挨一頓打了,卻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沒去她家里告狀,而是于隔了一天之后,很有骨氣地找她又干了一仗??粗蛔约捍虺韶i頭一樣的秦川,秋陽不知怎么就有些不忍下手了,于是二人就這么好了起來。

    再后來,當工作繁忙的秦川mama得知秋陽奶奶在家里開了個家庭小飯桌,專門給附近學校里那些家長不能及時接送的孩子們提供食宿后,便把秦川也送了過來。就這樣,秦川和她吃著一個鍋里的飯菜,直到他mama因車禍去世,他那有錢的親爹找上門來……

    “當、當……咚、咚……”

    忽然,四周響起一陣規律的報時鐘鼓聲。

    阿愁被這聲音驚得驀然抬頭,卻是頭一次發現,原來那報時的鐘鼓聲并不僅僅只是從前面的惠明寺里傳出來的,位于東面的圣蓮庵里,也在敲著報時鐘。

    與此同時,她也是頭一次發現,這廣陵城里似乎寺廟眾多,不僅慈善局的東面和南面緊臨著一座寺院和一座庵堂,原來西面和北面離著不遠處,竟也有廟。此時那些廟里也在紛紛敲著鐘鼓報時。

    就在阿愁直著腰四處張望時,忽然,一道光芒晃過她的眼,刺得她險些從屋脊上摔了下去。

    她趕緊抬手遮住那道光,然后順著光照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卻是吃驚地發現,一街之隔的惠明寺那藏經閣的屋頂上,居然也有個人跟她一樣,騎坐在屋脊上。

    那人手里似拿著一面小銅鏡,正故意以銅鏡反射著陽光刺著她的眼。因隔得遠,叫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只隱約看到那人穿著件極sao包的大紅色衣裳,領口和袖口處似還鑲著一圈雪白的皮毛。顯然是個貴人家的子弟。

    就在她皺眉瞪著那淘氣小子時,忽然看到那藏經閣的屋頂邊緣處又爬上去了一個人。那人穿的衣裳倒是叫阿愁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她曾在圣蓮庵見過的,王府侍衛所特有的制服樣式。

    這么說,這淘氣包,是王府里的哪個小郎君?!

    阿愁瞇著眼往那邊張望著,卻是因著失神而險些腳下一滑,驚得她趕緊抱住屋脊上的蹲獸,狼狽地蹲了下去。

    對面那孩子見了,立時得意地叉著腰一陣哈哈大笑,似乎以為她差點滑倒是他拿鏡子照她的緣故。

    阿愁聳著眉頭,抬手指了指那個已經爬上屋脊的侍衛。

    那孩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是這才發現那摸過來的侍衛。因為隔得遠,阿愁雖然沒有聽到他的大叫,不過看起來那侍衛確實是叫那孩子吃了一驚,于是他的腳下也跟著滑了一下,嚇得那孩子以跟阿愁一樣狼狽的姿態,抱住屋脊上的蹲獸。

    頓時,阿愁學著那孩子的模樣,沖他做了個叉腰大笑的姿勢。

    看著那孩子被侍衛捉下去,阿愁不禁沖著自己一陣搖頭——人家是個真孩子,她可是個假孩子。

    這段小插曲,阿愁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只當她是遇到了一個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貴族子弟,她卻是再沒想到,那人跟她之間,竟有著兩世都解不開的淵源。

    *·*·*

    且說王府的二十七郎君李穆被侍衛提下屋脊,就只見他大姨,那宜嘉夫人正滿臉無奈地沖他搖著頭。

    “你已經十歲了,都是入了學的人了,怎的還這么淘氣!”

    宜嘉夫人這寵溺多于責備的語氣,不由叫那辛辛苦苦爬上屋脊去“救人”的侍衛于心里一陣嘆氣。

    一旁,一個梳著個華麗發式的婦人則奉承地對著宜嘉夫人笑道:“淘氣的孩子都聰明,何況我們二十七郎君可是受佛祖庇佑的?!?/br>
    那由秦川轉世而來的李穆,一邊任由宜嘉夫人拿帕子溫柔地拭著他的臉,一邊搖著他大姨的手道:“我在屋頂上看到,對面的屋頂上居然也有個孩子,而且好像還是個女孩子。姨,你去把那女孩找來陪我玩可好?”

    向來儀態端莊的宜嘉夫人抱住沖她撒嬌的李穆,笑著連聲叫“好”??膳扇巳柫酥笏胖?,原來對面是慈善局。想著廿七郎看到的孩子肯定是慈幼院那些來歷不明的孩子,一向對二十七郎予取予求的宜嘉夫人則頭一次拒了他的要求,柔聲勸著他道:“那里的孩子身上都有病,而且頭發里還藏著虱子,身上還有跳蚤什么的臟東西。廿七郎想叫人陪也沒個什么難的,今兒我們就去人市上看看,給你挑個小番奴怎樣?你喜歡什么樣的就挑什么樣的?!?/br>
    廿七郎噘著嘴道:“可我就喜歡那個跟我一樣敢爬上屋頂的小孩?!?/br>
    “可是,”宜嘉夫人微笑道,“即便是我把那孩子找來陪你玩,等到了晚上,她還得回去。慈幼院里的孩子都是良民,可沒法子作為奴仆帶進王府去一直陪著你?!?/br>
    “那我可以叫府里的什么人認下那個女孩做養娘啊,”二十七郎倒是主意多多,“然后再叫那人把她送來府里當差,這就不是做奴仆了,不過是役者罷了。府里不是剛收了一批這樣的孩子嗎?”

    宜嘉夫人愣了愣,忽地伸手摸摸李穆的頭,笑道:“你個鬼靈精,竟什么都騙不了你?!庇值?,“行,那我們派人去問問?!?/br>
    雖如此說著,她心里卻早已經打定了要騙他的主意,回頭只說“不巧,那孩子已經叫人領走了”——當然,她并不知道,這其實是實情。

    第十六章·梳頭娘子

    直到那些被臘八粥撐得肚皮溜圓的小伙伴們回來,阿愁才從屋脊上悄悄爬了下去。

    等她回到寢室時,她被一個做梳頭娘子的女戶認養了的消息,早已經叫阿秀和桔子宣揚開了。

    阿愁才剛一進門,便立時被寢室里那些半帶羨慕半嫉妒的孩子們給圍了起來,紛紛向她打聽她那養母的情況。

    可惜的是,阿愁什么都說不清,便攤著兩手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br>
    盤腿坐在床鋪上的阿秀則斜睨著她冷笑一聲,道:“你們可別因著‘梳頭娘子’這四個字就小瞧了人家,她那個養母,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呢。因說今兒沒帶錢,要明兒才來領人。鮑大娘原是不肯的,可人家立時就抬出個什么社,還有個什么夫人給她作保呢!”

    “什么社?”有孩子問。

    桔子到底年紀大些,記性也好,便接話道:“叫玉櫛社?!?/br>
    “那是什么?”立時又有孩子問道。

    “誰知道呀!”阿秀一翻眼,“許是哪個茶社吧,要不就是過年時演社火的什么社火會?!鳖D了頓,她又道:“什么社不社的且不管,那位娘子可是抬出一位‘夫人’來呢!‘夫人’??!”

    她拍著掌心重重咬著那兩個字,“連我們掌院都不敢叫人稱一聲‘夫人’,可見那肯定是個品級不低的誥命了。貴人呢!”

    便又有孩子問道:“什么夫人?”

    這個阿秀倒是記得的,便答道:“叫什么宜嘉夫人?!坝中表⒊?,陰陽怪氣道:“你們可當心了,別以為將來阿愁注定就是個梳頭娘子,是上不得臺盤的下九流,人家身后可是有高枝兒呢,不定哪天就帶著她飛上枝頭,也成了貴人呢。你們大家可都小心了,千萬別得罪了未來的貴人!”

    她這般說時,原以為室友們都會跟她一樣嘲著阿愁的,卻不想那些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都不吱聲兒了。

    其中一個問道:“你剛才說的是宜嘉夫人?

    “是啊,怎的?”阿秀道。

    那孩子扭頭向身邊的孩子確認道:“今兒城門口施粥的那些棚子,緊挨著王府的那一家,是不是就是宜嘉夫人府上?”

    “好像是的……”

    那孩子的話還沒答完,就聽得又一個孩子一拍巴掌,叫道:“我說這‘玉櫛社’三個字聽著有點耳熟呢,原來是那個‘玉櫛社’!”又提示著眾人道,“就是由宜嘉夫人做社主的那個會社!”

    見阿秀和桔子一臉茫然狀,那孩子解釋道:“今兒你們沒去,所以不知道。今兒施粥棚那邊,最大的粥棚,除了王府外,便算得是這宜嘉夫人捐的粥棚了。再次,就是那‘玉櫛社’的。這‘玉櫛社’,聽說是城里挺有名的一個社團,成員都是女戶……啊,對了,那個宜嘉夫人也是女戶。聽說那位宜嘉夫人跟當今皇后是結拜的干姐妹。她原是太后宮里的女官兒,后來太后沒了,她就出了宮,只說自己年紀大了,不想嫁人,就自立了女戶。聽說圣人是依著太后的遺命給她賜了個一品的誥命,咱廣陵城里的貴婦當中,除了王妃外,就得數她的身份最為尊貴了。今兒她之所以這般大手筆地施米施粥,說起來竟是為了她那外甥祈福的。你道她那外甥是誰?就是上個月底時,在惠明寺里舍了個替身的,那個王府里的二十七郎君!”

    那孩子于阿秀的鋪位邊坐了,感慨道:“這佛祖啊,就是這般不講理,明明已經有了富貴福祿的人,他偏偏還給他更多,像我們什么都沒有的,偏偏他就是什么都不肯給?!?/br>
    “這是命啊?!庇忠粋€孩子嘆著氣道。

    這般說著,那些孩子看向阿愁的眼神里,更是五味雜陳了。

    一個孩子半開玩笑地對阿愁道:“將來你若是真富貴了,遇到我們可別裝作不認識啊?!?/br>
    另一個跟阿愁比較親近的孩子則直接過來摟了她的脖子,笑道:“說書先生不是說,‘狗富貴無相忘’嗎?明兒你富貴了,要是敢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你可是要變成狗的?!?/br>
    阿愁愣了愣,不由笑了起來。她原想開口糾正那孩子話里的錯的,可想到這些最多不過才是初中生年紀的孩子,每天不僅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跟成年人一樣干著那些沒完沒了的活計,更是沒有受教育的權利,她立時笑不出來了。

    就在她默默感慨間,只聽阿秀冷笑道:“得了吧,不過抬她一句,你們竟真當她將來能有什么出息了!便是那個什么夫人把她弄去宮里給圣人梳頭又怎樣?她終究還是個梳頭娘子,一輩子的下九流!”

    *·*·*

    其實總的來說,阿愁一直都是相信人性本惡的。就像秦川第一次見到她,就莫名挑釁著她一樣,她一直認為,孩子的世界其實遠比大人更為殘忍和無情。大人遇到別人有什么好事時,哪怕心里再怎么嫉妒,臉上總還要裝著個友善的模樣,孩子們則直接多了,心里嫉恨著,行動上肯定更為嫉恨。

    雖然比起被官宦人家領走的胖丫,還有那入了農戶的吉祥來,她將來只會是個下九流,可因她終究有了家主,可以逃離這里,叫其他依舊陷在這個鬼地方的孩子們,心里那藏著的各種陰暗面一下子全都爆發了出來。所以,第二天一早,當阿愁發現慈幼院特意發給她的那身見客衣裳上竟被人撕了好幾道口子后,她只能于心里一陣默默嘆息,然后硬著頭皮去找老齙牙借來針線,自己粗粗地縫補了一下。

    往日里慈幼院的孩子們都只穿著他們那又臟又破的舊衣裳,只有每當有什么重要的外事活動,或者接受領養人的挑選時,掌院才會給他們發下一身專門用來見客的大衣裳。若他們有幸被人領養,那么這一身衣裳也將是他們穿去新家的正式衣裳。當老齙牙發現她這唯一一件好衣裳竟成了這模樣,偏阿愁還不肯說是誰干的,若不是她已經有了家主,老齙牙險些想再把她給打上一頓。

    好在這只是最后的一點波折。

    當到了和那莫娘子約好的辰正時分,阿愁站在慈幼院的臺階上,遠遠看到那莫娘子踩著惠明寺報時的鐘聲進了慈善局的大門,她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見她守著時,莫娘子滿意地沖她點了一下頭,叫她于門邊上候著,她則進去交了錢,兌了阿愁的戶籍紙出來。只片刻的功夫,二人便出了慈善局的側門——那速度快得,叫阿愁心里不禁一陣忐忑。

    跟在莫娘子身后出了側門,打慈善局那一年都不會打開一兩次的正門前經過時,她下意識地快走了幾步。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她心里竟在隱隱害怕著那門里會跑出個什么人來,只說那莫娘子其實并沒有交錢,她,還得回那慈幼院去……

    其實算一算,從她莫名穿越到如今,前后還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可阿愁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在這里被關了一年之久。這段日子里,她受了許多前世不曾受過的罪,挨餓、受凍、被打,幾乎是家常便飯。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沒有崩潰或者病倒,除了因為身邊有一群同樣受著罪的小伙伴給她作著支撐外,也因為這具身體并不是屬于那個嬌生慣養的秋陽,而是屬于原本早就已經適應了這種程度虐待的那個小阿愁。

    這般想著,阿愁忽然感慨起當初作為秋陽時,她那種種矯情來。

    在她嫁給秦川后,因為總覺得自己一身的草根氣質,跟看起來就是精英的秦川頗有些不相配,于是她刻意惡補著各種“高雅”功課,什么花茶詩酒畫,只要是秦川那個圈子里太太們擅長的,她都刻意去學,可她學得越多,心里對自己的懷疑就越多,就越發地覺得自己其實是在東施效顰,甚至是邯鄲學步——沒覺得高雅的那一套,反而把原本的自我給弄丟了……她之所以想跟秦川離婚,就是覺得,再那么下去,她會變得越來越不自信,越來越看不起自己。

    她奶奶常說:“別人看不起你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br>
    對比著那高墻內缺吃少穿的孩子們,阿愁不禁一陣苦笑。曾經有一個論調,說現代人越來越不容易感覺到幸福,是因為現代的人擁有太多。如果那時候的她三餐不濟,大概整天想的就只會是怎么吃飽穿暖,再不會去想什么自我不自我的問題了吧……

    “你這衣裳是怎么回事?”

    忽然,她的耳旁響起莫娘子的聲音。

    阿愁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抬頭看向莫娘子。

    這位莫娘子有著一雙嚴肅的眼。這雙眼,不由叫阿愁聯想到她的奶奶。當年她小的時候,每當她跟別的孩子起了沖突,她奶奶總不問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只以一句話回她:“為什么他不欺負別人,單欺負你?”所以久而久之,她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會跟人訴了。

    莫娘子的眼,莫名就叫她聯想到她奶奶,于是她匿了真相,沖她那養母彎眼一笑,吐著舌頭作著天真狀,道:“不小心刮破了?!?/br>
    莫娘子的眉驀地一皺,很是嚴厲地看她一眼,道:“不說別人的壞話原是好的,但若是你不想說出實情,你可以什么都不說,說謊就是你的錯了?!庇值?,“這是頭一次,再沒下一次了?!?/br>
    阿愁一滯,立時垂了眼。

    mama米呀,她心想,不會是剛出虎xue又入狼窩了吧!

    便不是狼窩,只沖著這位跟她奶奶幾乎一模一樣的嚴厲,阿愁也覺得,自己未來的日子大概也不比慈幼院里好過多少……

    第十七章·落戶

    直到看不到慈善局的圍墻,阿愁那莫名有些緊繃的心才漸漸放松下來。

    抬眼間,她才發現,她已經跟在莫娘子的身后來到廟后街西側的街口處。

    從這個街口向南,便是阿愁她們平常做工的那間制衣坊了。那是除了圣蓮庵和慈幼院外,穿越后的阿愁唯一到過的地方。而繼續向西,或者轉而向北,那就是阿愁從來沒有到過的街區了——至少她的腦海里沒這個印象。

    融合了兩世記憶的阿愁早就發現了,不知道是因為之前的小阿愁在人販子那里受到的驚嚇,或者是被家人拋棄的打擊太過深重,使得小阿愁似乎患上了自閉癥。穿越后她就發現,小阿愁的思緒似乎是被禁錮在了一片虛空之中,她對外界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甚至連每天上工都要經過的這條街上熱鬧的街景,都不曾于她的腦海里留下過任何印象。

    而因為歷年間都有慈幼院里的孩子逃跑的事發生,所以慈幼院對他們的行蹤管控得極嚴,除了上下工以及一些“公務”外出之外,他們平常哪里都不能去,哪怕只是一街之隔的鄰街。別的孩子多多少少總會對那一片陌生的地方感覺好奇,只有原本的小阿愁,對此從來都只是漠不關心。

    跟著莫娘子過了街口往西,看著眼前那一片被其他孩子們向往了許久的陌生街景,阿愁忍不住又心疼了一會兒這身體的原主,然后開始思考起一個十分具有哲學意義的問題來——她是誰。

    她現在算是誰?秋陽嗎?還是阿愁?如果是秋陽占了阿愁的身軀,那么原本的那個小阿愁去了哪里?如果她還是阿愁,只不過是莫名其妙多了一段原該屬于秋陽的記憶,那么,對于一個才生存了九個年頭的孩子來說,腦子里擠著一個生存了三十六年的記憶……她,還能算是原來的那個阿愁嗎?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莫娘子卻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瞬間,一輛馬車從后面吆喝著擦著她的肩頭飛駛過去。

    阿愁吃了一嚇,不由看著莫娘子一陣眨眼。

    莫娘子則皺著眉頭對她道了句:“小心看路,莫要發呆?!痹挳?,卻是將她推到了自己的里側,她則走在靠近外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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