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瞧見黃鸚毫不掩飾自己驚艷的神色,何世庭對她笑道,“鐘意???送給你呀!” 黃鸚稍頓一下, 站直了身子,沒有慌忙推辭,而是模棱兩可的說,“多不好意思?!?/br> “當見面禮啦!”何世庭半真半假的說著, 將車鑰匙朝她拋了過去,想看看她會有什么反應。 黃鸚堪堪接住,果汁也差點蕩出來。 緊接著,她高興地轉向身邊的男人,憑白得了件好東西,當然要捧到他面前,請他笑納,討他歡心,“送給你?!?/br> 陳宗月揚眉,接下這一把鑰匙。 何世庭意想未到,“哇,不是吧……” 陳宗月馬上適應了自己新車主的身份,將鑰匙又扔給他,頤指氣使著,“開車!” 天是一面黑鏡子,每一盞燈的光束方向都一致,若無密集的樓房,不知行駛多遠,一路椰風樹影。 澳門的博/彩娛樂業集中在半島,從業人員過萬,在世界上享有盛譽,號稱東方蒙地卡羅。 黃鸚靠在陳先生的肩頭,朝夜風里伸出手,想要抓住鉆石般閃耀的風景。 何世庭瞧了眼后視鏡,“黃小姐手氣真好,以前常玩?” 她搖了搖頭,“第一次?!?/br> 察覺到陳宗月投來的目光,何世庭隨即終止探問她,笑說,“那你好有天賦哦?!?/br> 黃鸚胳膊纏進男人的手臂,想著說道,“我……心態好,賭得不是自己的錢,不怕輸嘛,不過以后就不行了?!?/br> 何世庭好奇的問,“點解?” 黃鸚抬起頭,用另一只手摸著男人輪廓鮮明的臉龐,說,“因為以后陳先生的錢,也是我的錢啊?!?/br> 陳宗月聞言即低頭,將覆在臉上的小手握到自己掌心里。 何世庭朗笑了幾聲,又望她一眼,說著,“今往后就靠你罩住我啦,阿嫂!” 十月初五街上的愚公夜市,匯集了當地特色美食、工藝攤檔,生意興旺。 當陳宗月說要陪她游夜市的時候,何世庭表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大跌眼鏡,小半輩子也過去,才記起好好與人拍拖?總讓人想找點原因出來。 歸屬權有待商榷的跑車,在爹美刁施拿地大馬路路口停下,再往里是窄窄行車道,開進容易出去難。 下了車,黃鸚盯著瓷磚拼成的路牌,念著上面的名字,逐字一頓之時,陳宗月對駕駛座里的人說道,“記得把車停到我庫房?!?/br> 何世庭一腳油門就走,頭也不回,沖后面的人豎起中指。 黃鸚轉身見到這一幕,‘切’了一聲,拉起陳宗月往游人繁多如同過江之鯽的街巷里走。 今晚夜市攤上五元一袋的涼果,和游戲/廳里兩元一次的電玩機,都能讓她開心起來,非常非常開心,因為過不了多久,她就是名正言順的陳太太了。 趁陳先生幫她打電玩嬴公仔時,黃鸚往他嘴里塞進一顆話梅作為獎勵,酸到他驟然擰起眉,捏住她的臉頰,對上她的嘴,將話梅推入她口中。 她含了含,不解,明明是甜的。 可能最后還是要花錢買下她喜歡的公仔,‘老年人’對新版的街機深感困惑,招式怎么和他玩過的不一樣? 黃鸚撐著臉瞧他專注這樣的事情上,彎著眼睛笑道,“你上次玩這個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陳先生說,“二十年以前吧?!?/br> 午夜兩點鐘出了游戲廳,即便街上陸續在收攤打烊,但望見街尾的盡頭,那里仍靜得像被活生生切開的兩個空間,黑色的轎車囂張的霸占路口等候。陳先生的私人轎車。 澳門太小,仿佛一瞬就抵達黑海沙灘,距離日出大約還有三個鐘頭。 沙子是黑色的,天空也是,一層層浪是白色的,月亮也是。所以只能分辨出這兩種色彩,一切就是摩登時代,黑與白的無聲電影。 司機到了跟在后頭的一輛車里休息,留下這輛車后座的兩個人。 黃鸚橫躺下枕著他的腿,橄欖綠的裙子幽暗似海,那么她的頭發就是水藻,睫毛落下的陰影是沉入海底的船。 陳宗月幫她剪了一支雪茄點上,吹出紅亮的火光,再遞到她等著也不安分,晃呀晃的手里。 她慢慢吸了一口,努力仰起頭,慢慢吐到他臉上,然后笑了起來,又含住雪茄,瞇著眼摸摸他的唇。 光是抽雪茄也容易無趣,黃鸚拉起他手貼上自己的臉,在他掌心蹭了蹭就松開,繼續吸了一口煙,被她招惹來的大手也繼續鉆進她領沿,攥住她的心跳。 不僅如此,布著紋身的手臂埋進她裙下,是做了什么,使她緊閉的眼眸顫抖,低吟出聲,躁動地扭起身體。 黃鸚推開他的手臂,撐坐起來,撥開長發,讓他拉下背后的拉鏈,就翻身爬到他腿上,跟著腦袋撞到車頂,他不給面子的笑了出來。 分開/腿跨坐在他身側,用吻封住他的笑,解開他的皮帶和褲腰,握住他,套了幾下,跪起來,放進去,再緩緩坐下。 那支雪茄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反正總會在哪兒發現它的尸體。 在這幾乎沒有光的環境里,看不清他的臉,黃鸚幡然醒悟,他擁有怎樣的外形,對她而言都不重要,哪怕他容貌盡毀,也喜歡他、熱衷于他。 只要他是陳宗月,是她的好萊塢,她就愿意做個艷星,喪失道德與倫理。 做完這事之后,黃鸚還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間被他叫醒,剛好面朝車窗——天與海交接的地方是灼灼的紅色,熊熊火焰,一路燒上來,摧毀了黑白的幕布。 等到它不再有明顯的變化,平庸如每日所見,他們準備離開。 陳宗月生物鐘到點,十分清醒,干脆自行駕車,叫她在后座睡覺,她還是要爬到副駕。 黃鸚眼皮已經闔上,還剩一點清醒的意識讓她喃喃著,“下次不要在車里了……”太憋得慌。 她聽見陳先生輕輕笑了聲,卻不知道一輛殯儀車窗外平行而過,開往基督山墳地的方向,勾起了他的回憶。 對于那一天,他的記憶太過清晰,因為下著雨,頭頂的黑傘無法沉默。 走進靈堂前,他停下腳步,望向一旁的黑色殯儀車。這時,有人按住他的肩,聲音重而低的說,“千祈要忍!” 他回頭,看見老文尚未滄桑的面孔,所以此刻他應該也是年輕的模樣。 剛剛從國外回來,躲過滅門之災的長子,成為眾目焦點,他走過一排排座位,來到唯一的家屬席上。他神情平靜,如暴雨欲來,而他竟然就這樣一直平靜到棺材抬上黑箱車。 父母、弟弟,三張相片被他一齊抱在身前,周陳駒親自為他打傘,后頭幾十跟隨者。 上車前,他冷不丁喊道,“周叔?!?/br> 老文繃緊心神,悄悄摸到腰間藏的一把手/槍,仿佛聞見雨幕下,周圍凝聚起的殺氣。 周陳駒也深沉的看著他。 他回望周陳駒,說道,“……以后我跟你?!?/br> 千鈞一發的氣壓漸漸散去,老文默默松下一口氣。 “……好”周陳駒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拍著他肩,“好!” 可是當天深夜,辦完葬禮事宜,司機謊稱引擎問題,讓他下了車,而身后的面包車便即刻駛離,不及反應,一把砍刀在余光中晃下! 雖然他很快地躲避,仍是劃傷了手臂,擋上正面而來的刀,又沖來一人砍上他的后背。 轉身踢開砍他的人,跑向馬路對面,驚到街道旁的商販接二連三的拉下門,被一人追上,他奪過刀,捅進了那人的肚子,望著跪倒在地上的人,他向后趔趄半步,抬眼見一伙人就要追上來。 他往前一步,按住那人的肩,握住刀柄,拔出了那把刀,帶出一道血花染了地磚,有一瞬間,仿佛見到人體脆弱的臟器。 這一夜很漫長,漫長到他差一點永別晨曦。 在狹窄漆黑之中,他扶著墻往樓與樓間的藏匿,冷汗從蒼白的臉頰滑下,雙眼和身上的血一樣紅。 終于,他跪下似低吼的哀悼,泛濫的疼痛提醒他,至親至愛的人都已離他遠去,人間如煉獄,他想活下去,要比惡鬼更嚇人。 突然間,有一抹纖瘦白凈的人影,抱住他,不怕弄臟自己,緊緊抱著他滿是鮮血的身體。 她說,我愛你。 大概是他很久沒有聽到這一句話,因此記憶中無端出現了黃鸚,也因此同情她,真夠可憐,愛著一個恨不能殺死她的男人。 駛上氹仔跨海大橋,兩輛深灰的轎車相繼從窗外掠過,超車橫堵在前方,迫他踩下剎車。 黃鸚睡得淺,一下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就瞧見停不遠的車里鉆出來幾個男人,其中一人走到駕駛座的車門外,彎下腰,對著車窗里說,“陳生,周老想見一見你……” 男人的視線從陳先生身上,移向副駕座的黃鸚,接著說道,“還有黃小姐?!?/br> 陳宗月從容坐在車里點上一顆煙,遺憾沒能抽幾口煙,又有兩輛黑色轎車在附近停下,車中下來的男人全部帶著槍,槍口對著攔路之徒。 男人舉起雙手,一邊后退著,一邊說道,“陳生,我們是聽周老辦事……” 陳宗月下車,反手帶上車門,把煙扔在地上,鞋底踩上去碾了碾,白亮的光線晃到他瞇起眼睛,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你聽周老辦事,就敢在澳門攔我的車?夸你一句后生可畏,不知你受不受得起?” 第40章 40 當槍口直指自己的時候, 彭震霖舉起雙手,從小橫琴島方向吹來的風,消磨不去頭頂著難以直視的晝日強光。 他眼前的男人,還未成為‘陳先生’之前,大家知他是周陳駒的螟蛉子,接下周老最早在九龍城的山堂口, 從眾難群疑, 一步步坐到義宏話事人, 他只用了五年。 然而, 這并非陳宗月的巔峰完結,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跟著,他開始經營客運為主的公司, 利用幾位叔伯炒高股價套現九億港元,據說那時他的公司高峰市值已上百億, 為香港金融市場的混亂立下‘汗馬功勞’, 隨后過海涉足博/彩業, 搶占一席之地, 發展成今日的麗華集團。 那些叔伯長輩們背后恨他恨得牙癢,想將其除之后快,人前陰陽怪調贊他做事夠絕, 不給自己留后路。 雖然陳先生令人猜不透,但是圖財不一定要搏命,他的目的應該與當年葉耀昌一家三口死于非命有關,可如今‘葉耀昌’三個字沒人再提, 知道的人怕被牽扯其中,三緘其口。 畢竟誰能料到,當初險些橫死街頭的葉芝森,一朝成為港澳兩地呼風喚雨的‘陳先生’呢。 彭震霖第一次見到陳先生,或者說是未徹底轉變成‘陳先生’的葉芝森,是在自己十六歲的那一年。 酷暑曬馬路,彭震霖卻想躲開這片樹蔭下,因為沒有從他書包里翻出錢,正被兩個不良學長推到鐵絲圍欄網上‘訓誡’,后頭的教學樓是他校服口袋上寫的培正中學。 爛仔甩了他的書包,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罵罵咧咧幾句,又一拳打進他肚子。 一如老師與家長般,他勸服自己不能打架,不能以暴制暴,可是此刻的痛苦,需要轉移注意力才能度過—— 我所命爾之言,當聽而守之,致行爾,神耶和華所視為善為正者,而享福祉,愛及子孫,歷世靡暨。 爛仔拎起他的衣領,對著他流血的鼻子噴口水,“我叼你老母個廢柴,唧唧歪,講咩啊你?!” 突然,一個男人插話道,“校訓啊?!?/br> 他們聞聲轉頭望,只見一個嘴里叼煙的男人抱臂倚著車門,大熱天里穿白衫西褲,兩成是夜總會的侍應,八成是做生意的老細。 香煙粘在他唇上,邊說話邊冒煙,“歷世靡暨,講的校訓是吧?” 另一個不良仔上下睨他一眼,走前一步,逞兇罵著,“關你咩事啊,食焦啦你!” 下一秒,不良仔被人從后面勒住脖子,腳要懸空,掙扎捶打著男人的手臂,也看不見男人臂上肌rou比他臉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