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陳宗月回過神,見她從床上坐起,“怎么突然醒了?” 黃鸚視線中的男人面孔晦澀,往煙灰缸里熄滅了煙蒂,起身來到床邊。 “夢到你和好多女人在一起,左擁右抱,還趕我走……”黃鸚說著緊緊抱住他的腰,挨著他的胸膛,呼吸著他身上的煙味。 陳宗月輕輕拍了她幾下,掀開薄被躺上/床,讓她枕著臂彎,依偎在他懷里睡著了。 黃鸚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昨晚的夢,她換上一件海軍領的姜黃裙子,就像早晨的金絲桃,而它又像光線中少女臉上的絨毛。 對著鏡子,她扎起頭發照了照,又不滿意地拆掉,散著鬈發跑下樓,挽過等她多時的男人胳膊。 一坐上車,黃鸚就說著,“這是什么禮物,架子這么大,還要我親自過去接它?” 陳宗月聽了笑,然后說,“它在一個地方?!?/br> “一個地方?” 為了足夠驚喜,黃鸚讓他在下車后,遮住她的眼睛。因此,她只感覺到走進了一扇門,即刻被芳香環繞,嗅不出具體是什么,像很多很多的香氣聚集在一起。 陳宗月還給她豁亮的視野,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溫室花房中,陽光傾瀉而下,透過玻璃的圍墻和天頂,帶來一種浪漫的震撼。 黃鸚嚇住,不由得撫上嘴巴。 全是花,正在盛放的花。 路易十四、龍沙寶石、奧斯汀月季、杰夫漢密爾頓,世界各地品種的花,成片成片連接著,仿佛天然生長到一起。 陳宗月說道,“經??匆娔恪芯俊切┗ɑú莶?,所以我想你應該會喜歡?!?/br> 那天見到她把梔子花瓣放進嘴里,他都疑惑,是不是真有什么味道。 黃鸚難以描述感動,只得怔怔說著,“可是,這么多的花,我怎么照顧得過來……” 他笑著回答,“有人替你照顧,你可以常來給它們澆澆水,或者什么時候想起這里了,再過來看看?!?/br> 黃鸚徹底高興起來,低頭抬頭的環視,那些幽綠藤葉垂及地上,好像都邁不開腿、牽絆住她的裙子,她不禁踮起腳摟上他脖子。 還沒等到吻上,她又生一問,“這花房也搬不回去,我要怎么向李佳莞炫耀?” 陳宗月愣了一會兒,哭笑不得,捏住她的臉蛋,“你啊……” 離開花房,車子停在法租界內的一間金店門前,已是中午。 走過雕梁畫棟的一樓柜臺,展柜下陳列著珠寶翡翠,而價目牌特別小,還用著阿拉伯數字,后面的零讓人數不清。 上到二樓貴賓室,經理帶來一只盒子,戴著手套打開,里頭是羊脂白的和田玉手鐲,光澤油潤,留有清晰的原皮,脂感厚重細膩。 第35章 35 坐在古典雅致的環境下, 接待給上了兩盞清茶,不知是這個時間相對門庭冷落,還是原本就鮮有人上來,黃鸚彎腰提了下掉跟的鞋子,鞋跟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格外明顯。 金店經理打開大紅酸枝木的盒子,拿出躺在黑色絨布上的羊脂玉圓鐲, 想讓黃鸚戴進手腕上試一試。 黃鸚沒準備伸出手, 而是對身旁的男人說著, “我覺得……這么富貴的鐲子, 戴著顯老氣了?!?/br> 她缺一件跟李佳莞炫耀的禮物,關鍵是能穿戴出去的‘有’,不是一定要多貴重。其實完全可以帶李佳莞去花房兜一圈, 但她不想,那是屬于她一個人的地方, 然而, 更不想陳宗月認為她窮奢極欲, 貪得無厭。 女孩心思復雜的程度, 有時候會把自己也繞暈了。 經理年紀比她大,對她說話卻相當客氣,“陳太太, 您這說的,好的玉鐲可不分老不老氣,那是高貴典雅,反而襯托出身份呀。您再看看這鐲子, 整料掏空制成的,皮色多漂亮,又有靈氣,這配您絕對合適!” 沒等陳宗月出聲,黃鸚嚴肅的贊同道,“你說得太對了?!?/br> 晌午日頭高照,惹人困意,經理精神抖擻的站在金店門外,恭送一輛黑色轎車駛離眼前。 車上,黃鸚抬起胳膊搖了搖,玉鐲子蕩了蕩,又順著她光滑的小臂顛來溜去,她的神情卻平平淡淡,不甚怡悅,倒像心有所思。 陳宗月疑惑問道,“不喜歡?” “看著是好東西……”黃鸚嘀咕一聲,又轉向他,“你經常去買首飾?那個經理怎么知道你是陳先生?” “去過一次,就是給你挑了一對耳環,但當時他也認出我了,我想是因為車牌?!标愖谠挛罩募毻笞?,好像此刻才想起打量這只天價鐲子,“做這種生意的人,總要有點旁的頭腦?!?/br> 不論澳港還是上海,一樣路有凍死骨,朱門酒rou臭,只要他是今時今日的陳先生,車牌都沾金光,而這些是否是他想要的,也未可知。 黃鸚就勢斜下身子,湊到他懷里,“是很聰明,能言善談?!?/br> 陳宗月從她的腕揉到手上,瞧著她薄薄一層睫毛,和尖尖的鼻子,“他說什么打動你了?” 她比玉白的指尖,閑閑地摳著男人襯衣紐扣,“……他叫我陳太太?!?/br> 他笑了,“陳太太?” 反正說也說出來了。黃鸚抬起下巴頦,落落大方的答應,“恩,什么事?” 陳宗月只是笑得更深,究竟是承認她自封的頭銜,還是笑她幼稚,太過天真。黃鸚認為一定是前者,不是也得是。 飯館也在租界,油門沒踩幾腳,眨眼就到一棟白色小洋樓前,館子里頭的裝修有古意,主營淮揚菜。 菜單在黃鸚手里,她把名字漂亮的都點了一遍,趁菜沒上桌,就撐著腮邊注視他,篤志凝神。 陳宗月被她盯的,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哪不對?” 黃鸚搖了頭,真摯說道,“我在看你的眼睛,深邃又干凈,清澈見底又銳利?!?/br> 陳宗月則是納悶,“怎以前沒發覺,你這么口甜舌滑?” “因為以前……”黃鸚頓了一頓,道出實情,“有點怕你?!?/br> 陳宗月臉龐是莊邪并存的,難猜心情,讓人在與他相處時變得謹慎,擔心說錯哪句話而得罪他。 “現在不怕了?” “偶爾也會……”黃鸚直起些腰,卻將目光移向別處,“比方說,有時候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br> 她又憑借自己的小聰明投石問路,陳宗月淡淡回應,“有嗎?” 同時,企堂端上幾道菜,松鼠戲葡萄、酥皮焗鱈魚、蝴蝶海參、一品鮑魚……黃鸚馬上執起筷子,又對他抿唇一笑,然后問著,“喝點酒嗎?” 李佳莞今天也是彈鋼琴消遣,時而錯音,便重復這一段旋律,臨近她必須回紐約的日子,彈錯越多。藝術家憤怒起來,胡亂拍著琴鍵,在周圍打掃衛生的阿姨,嚇到麻木。 陳若寧往旁邊的沙發椅手上一坐,亮出長長紙片,“你猜這是什么?” 李佳莞眼也不斜,繼續著莫什科夫斯基練習曲,一錯再錯。 “機票,兩張?!标惾魧幦缡钦f著,“陳叔要帶黃鸚回澳門了?!?/br> 突如其來的鋼琴重音,震到他魂飛一剎,李佳莞起身就將他手里的機票給搶過去了。 “誒……”陳若寧措手不及。 李佳莞把機票撕了又撕,甩在地上。 陳若寧沒法子,只能苦笑,“你撕了有什么用,再補就是了?!?/br> 他俯身撿起那幾張報廢紙,不慌不忙找到煙灰缸,打著火機慢慢燒掉,毀尸滅跡。 李佳莞跌坐回椅子上,眼神空茫。 陳若寧盯著煙灰缸里正蜷縮成灰的機票,說道,“我有點不明,既然連你都知道了黃鸚的存在,周老怎會不知情,難道就不派人接她,等著陳叔送她回去?” “他不知道?!崩罴演笖蒯斀罔F的回答,又解釋著,“我和他們說,我是過來探望陳叔的,至于黃鸚,是我偶然發現的……” 那天晚上,她在香港淺水灣掀起一陣大風浪,生日當天玩失蹤,害得本想癡食癡飲的一伙人臨危受命,出去尋人,其中就有錢丞。 最后找到她的人,竟然也是錢丞。 這之前,他曾走進一間餅店,買一塊最便宜的奶油蛋糕,無敵小,上面戳著染色的罐頭櫻桃,回到一棟樓的天臺上,眼前霓虹斑斕,月至中天。 李佳莞背風坐在天臺邊,看清他手里的蛋糕,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丑死咗!” 錢丞低著頭塞蠟燭,歪歪扭扭十幾根都塞上,強迫癥似的,好不容易爭過自然氣象,點上蠟燭,“十二點要過曬啦?!?/br> 她猶豫幾下,不情不愿地吹滅,費不大勁,他端起來都熄一半。 夜風刮了好久好久,爛仔都要睡覺,李佳莞還不肯回去。 錢丞只好點一顆煙,大概要陪她坐到天光,無意間談起,“我阿妹跟你生日是同一日,好似還是同一年?!?/br> 李佳莞神色變,又收斂,“你家在大陸?” 錢丞‘哦’了聲,“上海?!?/br> 今晚李佳莞出走的原因,是她偷聽到周老與律師的談話,周家真正的大小姐另有其人,她是魚目混珠。難怪好端端的,陳宗月要搬去上海,恐怕就是為周老尋找孫女。 別墅開柵門的聲響,打斷李佳莞思緒,陳若寧聚精會神讀報上的股票,她莫名走出廳中到玄關。 先跌跌撞撞進門的黃鸚眼朦朧,鼻尖且紅,姿態欲摔落,明顯是醉態,朝她晃著腕上的玉鐲,笑得貝齒瑩亮,“你猜多少錢?” 后進門的陳宗月扶住她,“抬腳!” 從小在李佳莞面前象征著威嚴的男人,蹲下為一個女人脫鞋,再把鞋給扔到一邊,扶著她要上樓。 黃鸚身影拐進樓梯前,還回頭沖她做了個鬼臉。 這一刻,李佳莞對黃鸚的成見空前明晰——外表靈秀剔透,骨子里輕佻低俗,為了滿足物欲,色相也可以出賣,何況碰到個外形挺拔卓越的財主,當然緊抓不放,顧盼自得。 陳叔也是將到中年就犯糊涂,著了這種狐貍精的道。 說白了,李佳莞見多了那些傍男人的名媛小姐,哪個不是頗有姿色,不食煙火,實際內里又臟又爛,她不相信黃鸚是因為愛上陳宗月,才愿意跟比自己大二十歲的男人上/床。 在飯館多喝了幾杯酒,說著要去百貨商場雙新買鞋,也沒去成。李佳莞有一點是對的,黃鸚就是狐貍精,在走廊把他吻得渴盼急躁,不管天是什么色,臥室門一進,就順勢而為。 床都沒爬上,她扒著床被,配合著讓他扯下內/褲,大手撩起她裙/擺進去,也跪在她身后,解了褲腰帶,就把她給要了。 一瞬間筋酥骨軟,麻到手指尖,酒精催化她不管不顧的叫,惹得陳宗月都笑了,吻著她后頸,又捏住她的腰,頂得用力。 黃鸚攥著床單,人要散架,但離不開砰砰直撞她的東西,與壓在她肩膀的手無關,是她心不想離,男人忽顯忽隱的低沉喘息,都讓她顛倒神魂。 陳宗月撈起發出不聲音,只懂喘氣的小情人,連著身體,拉起她的裙子從頭頂脫去,她別過臉,闖進他眼睛,不見皎潔清輝,全是暗而烈的熔漿,企圖吞噬她。 黃鸚好開心,不想要氧氣,只想吻他。在他賣力時,粘揉一起的唇間又泄露驚吟,guntang的胸膛緊貼著她后背,一陣顫意。 臥室門沒關嚴實,房子里少了鋼琴聲,靜悄悄的地方,怕是能聽見些風月情/事。 第36章 36 黃鸚醉得感覺不到倦怠酸痛, 摟著陳宗月從下午玩到晚上,笑一陣就啄他下巴,哭起來就咬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