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上海市內應該沒有兩個經營卷煙廠,又是姓杜的老板。 黃鸚暫時沒找著這個新聞的版塊,詫異的問著,“救……活了嗎?” “商貿大廈誒,神仙下凡也只能給他留個全尸吧?!?/br> 頂著火辣的烈日,黃鸚莫名感覺寒意爬上周身,江艷仍然不著邊際的說著,“不對,神仙倒是有可能救活他,給他重塑一個蓮藕身,再世還魂……” “呀,原來是哪吒!”江艷沒心沒肺的笑。 黃鸚勉強地扯出個笑容,心緒恍惚,導致回家的方向也走錯,多繞一段路。 開門進屋,鄧娟嘴里罵著臟話,暴躁地踹向電視機,飯桌上的隔夜菜里泡著煙蒂。那一瞬間,黃鸚有想要逃離這里的沖動。 她剛把門關上,又有人敲門。 第20章 20 黃鸚開了門,接近傍晚六點鐘,天還是亮的。 門外的女生穿著中學校服,短袖衫濕透出藍色背心,鬢角掛著汗液,鼻頭上也蒙著汗珠。 黃翩翩兩手拎著不銹鋼的保溫鍋,“奶奶做了鮮rou餅讓我送來……”那一雙蝌蚪大的眼睛往屋里瞟著說,“順便看看大伯母?!?/br> 黃鸚接過保溫鍋側身讓她進來,將鍋放在爐灶旁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說著,“我媽在里面?!?/br> 夠膽你就進去。 她說完已有兩秒的時間,黃翩翩站在那里顯得愈發局促,像是忌憚著什么。 接著,她見黃鸚莫名其妙的笑了,指了下桌旁的凳子,對她說,“你坐,喝不喝可樂?” 進門就是廚房和飯桌,鄧娟的房間既有沙發茶幾又是臥室,冰箱也在。 她嘲笑黃翩翩的膽小,自己又何嘗不是。 誰讓他們總是說,癮君子發起瘋來,六親不認,殺人如宰魚。 鄧娟即將把遙控器砸向電視機之際,被黃鸚過來阻止了。 “應該是閉路線沒接好……”她說著蹲下,手伸向電視機后頭,轉緊松掉的接線,雪花屏變彩色,音量迸發,震疼她的耳朵。 她揉著耳朵起身,鄧娟仍是面無表情的坐在床邊抽煙,眼睛盯住電視屏幕。 黃鸚打開冰箱,比她出門前多了幾罐啤酒,記得她對鄧娟交代過,要有時間就去一趟菜市場。 她用課本夾了五十元錢,這一個月的生活費,畫了一張地圖,一并擱在桌上。 一回家,她就先翻了翻課本,錢沒了,大概是地圖畫得太簡易難懂了。 黃鸚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可樂,再拿出一袋冷凍魚,打算做碗魚湯,正好配rou餅。 她洗好菌菇,水里加鹽巴泡著,打開油煙機,加熱鍋底再倒油。 黃翩翩注視著她隨意扎起的頭發,幾縷落在她的天鵝頸上,“奶奶說,要是家里缺什么可以說……” 她正說著,鄧娟出來上廁所。女人是病態的瘦和老,臉色微微發黃,干枯的頭發披散在肩上。 黃翩翩怯生生的叫人,“大伯母?!?/br> 鄧娟看向她,凹陷的眼眶一片死寂,解開褲頭踩上廁所前的臺階。 黃翩翩因為這一個眼神而戰戰兢兢的時候,黃鸚轉身面對著她,作古正經的說,“缺錢?!?/br> 她怔愣一下,才猶猶豫豫地道,“……好,我回去跟奶奶說?!?/br> 黃鸚又是莫名其妙的笑,不懂到底在笑什么,有什么可笑。 分明她才是最可笑的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黃翩翩低下頭,誰也看不見從她正在發/育的、青春的軀體中,不停涌出的黑色液體,散發著腐爛的氣味…… 一直漫延向黃鸚的腳邊。 廁所傳來一陣沖水聲,鄧娟提著褲子回到房間。 “堂姐……” 黃鸚漫不經心的應一聲。 “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又怕說出來惹你生氣?!?/br> “那就別說?!秉S鸚很快答復道。 將切好的魚塊倒下鍋,在幾段干辣椒和姜片中煎著,黃鸚不停躲避濺上來的油,拿著鍋鏟很是外行人地推了幾下。 接下來只要等待它變得焦黃,她回頭瞥了一眼黃翩翩,像是要憋壞了的樣子。 她轉過頭,又翻了兩下魚rou,“你說吧,我聽著?!?/br> 好一會兒沒聲音,黃鸚已經往鍋里倒入清水,還以為她不準備說了,她突然說道,“我是偷聽到的……” 黃鸚撈出一把菌菇瀝水,放在砧板上。 “堂姐你不是大伯的親生女兒?!?/br> 黃鸚握著刀的手頓住。 “說不定是大伯母在外面和別的男人亂搞……”黃翩翩站到她身邊,急切地說著,“她還吸毒,以前還經常打你,這些是她的錯,你憑什么要受她的氣,你快回姑姑家去吧!” 黃鸚按下刀轉身正要說什么,卻看見站在房間門前的鄧娟,而她空洞的眼睛有些異樣。 她慌張地推起黃翩翩,“你腦子壞掉了吧,胡說八道些什么,你趕緊走!” 黃鸚將她推出了門外,來不及消化她傳遞出的信息,那些內容全部被鄧娟可怖的臉打散。 鄧娟往她面前走來,“不用受我的氣?我給你氣受了?” 背靠門板的黃鸚無路可退,不停搖頭。 就在她轉身要打開剛關上的門時,鄧娟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向后扯,“說??!啞巴了?我他媽是不是給你氣受了!” 屋內傳出一聲尖叫,炒鍋砸在地上,黃翩翩面朝著這一扇門,嚇得渾身發抖,緊接著又是‘砰’的一聲,像發信槍,她本能地把腿就跑了。 夜晚是忽然間鋪天蓋地,與暮色混成一股說不出的濁暗。 在跑出老屋樓的路上,她止不住地想著,黃鸚會不會死? 這個問題也在黃鸚的腦海里閃過,所以她掙脫出鄧娟,將燙紅的胳膊伸向桌上的座機電話。 鄧娟比她更快扯過電話,“你還想找誰!???”不留余力地往她身上砸。 瘦干的女人跪在滿地湯渣上,當自己是竹棍,就像瘋了一樣哭著捶打她。 黃鸚抬頭看見灶臺邊上的刀柄,它露出一點點銀亮的部分,如同天使的光環,為她指引解脫的方向。 她朝那把刀伸出手,卻被鄧娟摟抱住,“當初我生你的時候,吃了多少苦頭,你怎么補償我……” 鄧娟的嗓子眼里像含著帶有恨意的刀片,“你是我的女兒,不是她黃曼虹的女兒!” 黃鸚痛苦地閉上眼睛,垂下了胳膊。 如果她是姑媽的女兒,姑媽就不會讓她回到這個瘋子身邊了。 這一晚很漫長。 頭頂的電扇仍轉動著,揮散不去一地的魚湯味,黃鸚抬起手腕抹了下眼睛,接著用塑料袋聚攏起地板上的菜渣,扔進垃圾桶。 遠方響起幾聲汽車喇叭,她極端的幻想著,能撞塌這棟老舊的樓房就好了,一了百了。 鄧娟已經睡下,她才要開始洗澡。 黃鸚將塑料布把洗衣機蓋上以免進水,脫下全是菜湯味道的裙子,對著鏡子照了照。 柿子色的燈下,她的背上一塊烏青,按一按就疼。 黃鸚拆下頭發,打開花灑,水濺到手臂上被燙到脫皮的傷,一陣刺痛,心也一樣。 她蹲在狹小的廁所里,仿佛冰炭置身。 黃鸚知道一覺醒來又能熬下去,但此刻她只想要離開這里,離開鄧娟,遠遠地。 那天,錢丞帶她回老屋打掃之前,她說,“我和李佳莞說句話?!?/br> 在客廳找到李佳莞,她遞出一本便簽紙,上面夾著筆。 “你不是說,有什么難處就找陳先生么,那麻煩你把這里的電話寫給我吧?!?/br> 聞言,李佳莞有些愣意地望著她。 黃鸚特別怪異,行為總在人意料之外,思維方向異于常人。 李佳莞接過紙筆。 黃鸚洗完澡,不敢用吹干頭發怕吵醒鄧娟。 她從一件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張便簽紙,但愿李佳莞寫的號碼是真的。 鄧娟把整臺座機藏進了自己房間,她悄悄偷出來,接上電話線,一邊按下號碼,一邊留意著起伏的鼾聲,不知是頭發的水,還是汗淌在頸后。 在接通的那一刻,就像一團酸澀的棉絮塞住喉嚨,黃鸚極力控制的小聲說,“文叔,陳先生在嗎?” 老文回答道,“先生已經休息了?!?/br> 黃鸚懷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能不能……” 話未說完,老文先打斷道,“稍等一下?!?/br> 她不安地攥著電話線,濕發貼著燙傷也不覺得疼,直到那端的聽筒被人拿起。 “陳宗月……”她的聲音又小又細,將所有力氣交給他,“救救我?!?/br> 她不該大半夜打這通電話,或者是沒有預料到,樂于助人的慈善家不需要休息,凌晨趕來。 敲門的聲音很輕,她還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開門之后,黃鸚傻眼。 男人高大的身形擋住了門,掰過她的胳膊,檢查她的傷,神情很嚇人。 陳宗月攬過她的肩膀,不容置疑的說,“跟我走?!?/br> 狹窄的樓道,沒有燈,走在前面的男人給他們打著電筒,他一個人就占了大半的位置,于是緊緊把她禁錮在身前,被她的頭發浸濕衣服。 樓底下停著不止一輛,與老舊樓房格不相入的黑色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