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葉知蔭從衣帽架上扯過外套,披在自個兒身上,等他拉上拉鏈,看耿舟還在練舞,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太晚了,走吧?!?/br> 耿舟不服輸地踩著節奏,汗如雨下,說道:“你先走吧,我再在這兒練一會兒?!?/br> “練一會兒?”葉知蔭收起笑容,直截了當地戳穿事實,“你說練一會兒,是要練到明天吧?!?/br> 耿舟沉默著沒說話。 葉知蔭拉了拉他的胳膊:“今天的強度夠多了,我以前練舞也沒你這個練法,回去休息吧?!?/br> 練舞室四面八方都是鏡子,鏡子里的耿舟狼狽又笨拙。他瞧不起這樣的自己,離得葉知蔭遠了些,皺著鼻子說:“你離我遠點,我這全身都是汗,……汗味太重了?!?/br> 這是耿舟第一次讓葉知蔭離得遠點。 葉知蔭不太適應這樣的耿舟,他不高興,狹長的雙眼危險地瞇了起來。 “你是不是一定要在這兒練?”葉知蔭面無表情地問道。 耿舟看葉知蔭表情不太好,不想惹他生氣,但又的確不服輸,憑什么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偏生他做不好,沒這個道理。 “……是?!惫⒅圮浿Z氣央求道,“知蔭你就先回去吧?!苯o他留下點最后的尊嚴。 葉知蔭今天第一次拒絕他,他的回答帶著點不容置喙的味道:“既然你一定要在這里練,我就陪你練?!?/br> 他走到耿舟的背后,二話沒說就用手掌掐住青年的腰:“跳這舞,你這里不能動,用胯來扭動……知道嗎?”葉知蔭那句“知道嗎”說得異常溫柔,像晚風,輕輕地吹入耿舟的耳蝸。這很不像葉知蔭,但又像極了葉知蔭。 耿舟低頭嗯了一聲,跟著扭動了兩下。 “別動?!比~知蔭對著他勁瘦的腰肢拍了兩下,語氣哭笑不得。 耿舟的身體更僵硬了,但受了葉知蔭的指導和糾正,好歹是僵硬地做完了全套動作。葉知蔭和耿舟貼得極近,他火熱的手掌緊緊地箍著耿舟健氣的腰,隨著耿舟的擺動,他的手掌微微出汗,像把手伸進用炭燒著的火爐子里烤一樣,guntang炙熱。 耿舟的臀部就貼在葉知蔭的腹部,兩人貼得太近,耿舟起先有點害羞和不知所措,認真練起舞來后就忘了它們兩人微妙的距離,更專心于練舞之上。 而葉知蔭一開始確實沒想多,后來隨著耿舟的舞動,他越來越心猿意馬,為了抑制尷尬的事發生,他假裝滿意耿舟的進步,慢慢放開了握著他腰的手。 耿舟對練舞進入佳境,也沒注意到葉知蔭的變化,他一個人站在鏡子面前練習,而教導他的那位年輕師傅,卻轉過身,背對著他……站著冷靜自己。 “你在干什么?”一段動作跳完,耿舟還挺滿意,他回頭看葉知蔭奇怪地站著,疑惑地問道。 葉知蔭吸了一口氣,答道:“這天氣熱了,我晾著點自己,你不用管我,自己練吧?!?/br> 如今才四月,沒前兩個月的冰寒地凍了,但也絕對沒有葉知蔭說的天氣太熱這回事,一天最高溫也就十多度,或者二十度不到,絕對是一年之中溫度最適宜的季節。耿舟從頭至尾都沒有停過練舞的步伐,出汗覺得熱很正常,而優等生葉知蔭除了好幾個小時前的一次練舞之后,他就再也沒動過,全程坐在臺階上看他笨拙地練舞。 難道是知蔭剛才貼著他,他把熱氣傳染到這人身上了? 耿舟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他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是我熱著你了吧,你離我遠點?!?/br> 葉知蔭如獲大釋,依著耿舟的意思退開了好幾步遠,和這位熱氣的散發者保持幾杖開外的距離。耿舟見葉知蔭對他如此生疏,心里略有些難過,打趣地掩飾著微妙的氣氛,笑著說:“哎……你也別站太遠了。你離我近點,我或許跳得更好點?!?/br> 背影一僵,駐留在原地,又慢慢挪動著步伐往耿舟靠得近些。 耿舟這回真笑了,這葉知蔭怎么這么逗呢。他安下了心,說道:“我再練一遍,這遍之后我們就吃飯去?!?/br> 葉知蔭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后怕耿舟沒看到他的點頭,就嗯了一聲。 “我要小龍蝦?!?/br> 耿舟不同意:“你又吃不得辣,又懶得剝殼,人家都點十三香小龍蝦,就你一個點了個原味的,還得我剝給你吃……” 上次葉知蔭為了答謝耿舟寫歌的事兒,就請他吃了頓飯,吃得就是小龍蝦。葉知蔭從未吃過小龍蝦,就是以前聽tony提過,記住了這個,心里饞得癢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飯友一起去嘗試。 他還按著大部分人的口味點了個香辣味,舌頭碰到一點湯汁,他就被辣得受不了。耿舟是川城人,吃辣和喝白開水沒什么兩樣。葉知蔭吃不了,他卻吃得歡快,某人眼巴巴地瞧著難受,就叫來店家,又要了一份。不過這份卻是按著這位爺的意思,不加一點辣。 他沒吃過小龍蝦,剝起來速度又慢,又容易傷到手。那天即便葉知蔭戴著一次性的塑料手套,也被小龍蝦的殼刺到了皮膚。此人又嬌氣得很,刺到皮膚后,就索性讓耿舟幫他剝了。 后頭耿舟幾乎沒有吃小龍蝦,專門為葉知蔭剝殼。 葉知蔭回頭盯他,犀利的目光勾著他,問得倒是認真:“……你不愿意嗎?” “啥?”耿舟問。 “為我剝殼……”葉知蔭閃爍著目光,“你不愿意嗎?” 耿舟深吸了一口氣,遵從內心的回答,說道:“嗯……還是愿意的?!比~知蔭那天隔著手套都能被扎到破皮,其實他比葉知蔭更心疼。又怎么能放任他不管呢? 再說,對耿舟來說,為喜歡的人剝蝦,也是件甜蜜的事,值得回味很久。 葉知蔭笑得彎起了眼。 耿舟被葉知蔭這副難得一見的清爽少年模樣迷倒,心臟錯綜復雜地亂跳。他練舞練得積極,運動之后,本來心跳就跳得很快了,葉知蔭又這么來了一出,他估計自個兒的心臟怕是要廢了。 商量完晚飯,耿舟最后又跳了一遍完整的,之后就順著葉知蔭的意思,去吃了原味小龍蝦。耿舟本來都準備好這頓飯全程為葉知蔭服務了,沒想到葉知蔭直接點了一份已剝殼的。 已剝殼的不怎么入味,吃著沒勁道,所以大部分人寧可自己剝。 耿舟不明白,葉知蔭卻說:“我就和你開玩笑的,那天你幫我剝殼,你自己都沒吃著?!?/br> …… 耿舟回去就把當年大紅大紫的《果凍》寫在了紙上,葉知蔭就住在隔壁,他便把寫完的歌給了葉知蔭看。 彼時葉知蔭剛洗完澡。他的沐浴露是牛奶味的,渾身充斥著淡淡的奶香。葉知蔭頭發濕漉漉的,發梢落了幾滴掉在昏黃的紙張上,淺淺地暈開,瀲滟起一片旖旎。他深深淺淺地呼吸著,氣息拂過耿舟臉上的絨毛。 葉知蔭空出一只手擦頭發,嘴上叼著一支糖,用另一只手接過耿舟拿著的紙張。他認真的時候,喜歡擰眉毛,表情略顯嚴肅,粗粗瀏覽了一頁。 他揚起眉毛:“搖滾風?” 耿舟點頭:“你覺得怎么樣?” “很好?!比~知蔭把紙還給耿舟,走了兩步從茶幾的果盤里撈起遙控機,他用遙控機打開電視機,隨意按了個頻道,聒噪的新聞播放聲傳遍整個客廳。 耿舟也坐到了沙發上,葉知蔭的身邊。 葉知蔭閉目擦著頭發,以免發梢上的水珠落到他的眼睛上,省得難受。 “你覺得要改嗎?”耿舟輕咬了一下筆頭。 “不用改?!比~知蔭把頭發擦得挺干了,估計水滴不會落下來了,他才緩緩睜開眼眸,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和耿舟對視,“你寫得很好,不用改?!?/br> 任誰被夸獎都會開心,耿舟輕聲說了句:“謝謝啊?!彼勚~知蔭身上甜甜的味道,心情好得不得了。 葉知蔭把新聞聯播的聲音放低,叼著糖漫不經心地問道:“沐浴露是你那天在超市幫我買的吧?” “是啊?!?/br> “什么味道的?” “牛奶味?!惫⒅蹖ψ约禾暨x的味道很滿意,覺得這個淡香味,非常符合葉知蔭本人的氣質。 “那洗發露呢?” “也是牛奶味?!惫⒅畚⑽堥_了嘴,把咬著的鉛筆放下,在果盤里找了個橘子剝,一邊吃一邊解釋說,“沐浴露和洗發精都是一個牌子一個系列的,我都選的同個氣味?!?/br> 葉知蔭只覺得后槽牙疼,他沉吟片刻,問道:“你那間放的是什么沐浴露?”公司派的這房子雖然不大,卻顯然是專門給兩個人準備的。除了連接客廳的大浴室之外,次臥還有個小衛浴,小是小了點,還是能夠供一個大男人伸展開的。 耿舟一般就在那間浴室洗漱,他的洗漱用品全放在那里。 “我嗎?”耿舟沒想太多,“薄荷味的?!彼麡訕淤I同款,沐浴露當然不意外。耿舟青檸味的沐浴露當然和買給葉知蔭的是同品牌同系列。 “我們倆換一下?!比~知蔭說著便起身,從電視機下頭的柜子里找出吹風機,呼呼地吹著他的卷毛。 耿舟不解道:“為什么?” 吹風機的聲音太大,掩蓋住了耿舟的聲音。耿舟索性也跟著更加靠近葉知蔭,貼著他的耳廓又問了一遍。 耿舟的聲音伴著風涌到了葉知蔭的耳里,酥酥麻麻的,很撩撥人心。葉知蔭想起了今晚練舞室的尷尬,他便離著熱氣的來源又遠了幾步。 “牛奶味不好聞嗎?”耿舟問。 “……還行?!比~知蔭面無表情地把吹風口對準耿舟的臉,耿舟的臉被吹出了一個夸張的坑,他笑著捂住臉,“就是有點娘?!?/br> 葉知蔭五官長得精致漂亮,又一頭的自來卷,有不少人會夸獎他,說若是當紅的幾個小花站在他身邊,也要自愧不如。但葉知蔭并不喜歡這種夸贊,他甚至很排斥有人說他長得好看。 他挺自負,喜歡別人夸他帥,或者酷。 葉知蔭穿那些偏葬愛家族風格偏朋克風的的衣服,也是因為有人夸他穿這種風格酷,他一個喜不自勝,就天天穿這種風格的了。 耿舟一向喜歡順著葉知蔭的心思,既然他說要交換,那就交換好了,耿舟沒有任何意見。 閑來無事,兩人坐在客廳看碟片。之前錄《全世界》的時候,梁音見葉知蔭感情不到位,好心地建議他多看幾部偶像劇。那些偶像劇雖然套路,但用心看,確實能從其中看到所謂初戀的影子。 葉知蔭沒有初戀,他看過幾部這種片子,都沒多大感觸,幸虧后來他換了種演繹的方式唱《全世界》,否則不知得讓梁音搖頭多少次。 這個碟片還是耿舟翻出來的,既然他翻出來了,兩人就一起看了。 這部影片的套路十分老,畫質也很一般,講述的是兩個相愛的人,互相暗戀,誰都沒有告白,導致兩人生生錯過。男女主角從小認識,青梅竹馬,他們彼此熟悉,熟悉到知道對方的腰上有幾顆痣,是大腳趾長還是第二個腳趾長。 他們會牽手,會擁抱,但周圍的人,沒人會覺得這倆人是一對。 有共同的朋友談到這里,還會笑著擺手說:“他們兩個啊,怕是全世界的異性都死光了,只剩對方,也不會滾到一張床去?!?/br> 各自經歷過幾段刻苦銘心、傷痕累累的愛戀,偶爾互相擁抱著取暖,在對方身上汲取勇氣。 慢慢地,眾人坦言不會滾到一張床上去的男女主,產生了情愫。這部影片以女主為主線,所以觀眾更清楚女主的心理變化。 女主角喜歡男主角,又怕說出實情后,兩人連朋友都做不成。一時的痛快,還是一輩子攜手相依的朋友?女主角選擇了后者。 悸動終歸是悸動,它若是發展不成愛情,也是空談。男主角是記者,他經歷某些職業生涯的挫折之后,就毅然決然地去非洲當了戰地記者。 兩人相隔萬里之外。 戰爭結束后,男主角依然沒有回國,他去各個國家旅行,每次到不同的國家,都會寫一封郵件給女主,告訴好友這個國家的風土人情和他經歷的有趣的事。 偶爾他還會寄明信片或者當地的報紙過去。 女主角會一直回信,和男主角講述著她的日常生活。比起男主角豐富多彩的旅行生活,女主角的生活可謂是千篇一律。她每日上班,下班,忍受著老板的訓斥,雙休日報班學習插花藝術;之后她升職了,每個月拿到的工資更多了,老板漸漸欣賞她了,不覺得她是累贅或是負擔了。 日復一日,每天就這些重復的事兒,可男主角卻看得極為認真。 直到有一天,女主角發了一封郵件給他,請好友務必回國一趟。 ——她要結婚了。 結婚對象就是她的老板。男主角恍然明白,為什么那些郵件里越來越頻繁地提及這個陌生男人,原因是這個女人,心里有了愛。 葉知蔭一向不喜歡這種文藝寡淡的影片,還沒前幾日看的臺灣偶像劇吸引他。他有點困了,打著盹直接睡在沙發上,而耿舟卻看得很認真。 結局在幾年后,男女主角各自有了家庭。 忽然有一天,男主角對女主角笑著說:“你知道嗎?我在認識你的第一天就喜歡你了。很喜歡很喜歡你,我卻不敢說?!?/br> 女主角哭著問:“那為什么現在說出口了呢?” 男主角擦干女主角的淚,說:“大概放下了吧?!?/br> 看到這里,耿舟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