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第22章 這一夜,外間雷雨不斷,只是忽大忽小。幾次雨水稍小,阿媛便打算回去。顏青竹起身送她,雷聲又馬上轟響起來,只得作罷。 顏青竹留阿媛在自家睡下,怕她嫌棄,主動提出換下床單被褥,阿媛紅著臉,婉言拒了。 顏青竹也知道她臉皮薄,讓他睡自己的床,她怎會好意思,是以并不相勸。又想著,兩人待在一處,能和她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阿媛靠在墻角小寐了數回,畢竟是睡不踏實,沒一會兒醒來了便覺得脖子酸痛,低頭卻見身上多了條毯子。而顏青竹呢,不是守著爐火,就是借著火光網傘,如此不知疲憊,顯然對偶爾的夜間忙碌已然習慣。 阿媛這一夜醒醒睡睡,醒來時便和顏青竹聊幾句話,困了便依在墻角瞇著眼看他慢慢勞作,直到眼皮眨巴眨巴,才慢慢合上眼睛。其實她午間才睡過一次,困倦的時間并不多,只是覺得這樣相處十分愜意,她睡著了,還會有個人時不時看看她,雖是連床都沒有,卻比被被褥包裹著還要安心。 唯有的一點顧慮,便是她擔心石寡婦牽掛,想早些歸家。又想到石寡婦說過晚了便別回來的話,想來她見到雷雨天氣便會知道自己為何未歸,便不會太過焦心或是誤會了。 天色微明時,天空被洗滌出寶石般的湛藍色。雨水徹底住了,樹葉積攢了許久的水珠一滴滴滑落到瓦片上,發出悅耳的響聲。屋檐下的鳥巢中,兩只幼鳥探出頭來,望著院中偷偷溜進來的三花老貓嘰嘰咋咋叫了起來。 阿媛循著鳥叫推窗往外看去,那貓兒正歡快地去追一直蹁躚的蝴蝶,淋過雨水的松軟土地被它踩出一個個梅花似的爪印。 阿媛吸了一口帶著清新水霧的空氣,想到以后是不是會住在這里,頓時唇角彎彎。 忽聽背后的顏青竹道:“傘好了呢?!?/br> 回頭見他拍拍已熄了火的爐壁,如釋重負地一笑。 阿媛也是一笑,時間如滴漏,看似滿載,不知不覺也就流逝了,甜蜜的時光總是顯得短暫,還有很多很多話沒來得及說呢。 顏青竹從臥室取了一個小箱子出來,放到桌上。 “阿媛,忘了跟你說了。那些錢,我收到這箱子里面了。對面的房子空了,我怕放那里不安全,就放到我家里來了?!?/br> 阿媛知道了他說的是那二十六貫錢。想到宋明禮的那些錢也在里面,過了這么長時間,也該去還他了,可當下回去又不便抱這么個沉甸甸的箱子。 “青竹哥,這些錢還是先放你這里吧,等我需要的時候再來取?!?/br> 顏青竹笑著應了,看著外間天色,知道她要走了,頓時有些依依不舍。 顏青竹送阿媛至門外,兩人便一齊看到落在門口地上的竹簍。阿媛想起昨夜驚慌地撲倒他懷里的情形,心頭又撲撲跳了起來。 “阿媛,我送你回去?!鳖伹嘀袷捌鹬窈t,拿窗邊搭著的一塊布仔細擦了擦。 阿媛低頭絞了絞袖口,臉上浮起淡淡紅暈,低聲道:“不用了?!毙念^有些惱恨自己沒出息,都認識十多年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半晌沒聽見顏青竹說話,又抬頭小心地看看他,只見他眉頭微蹙,好似有些失落。 阿媛小步朝顏青竹靠近了些,解釋道:“我還守著孝呢,走在一起讓人家看到了不好……你回頭來石嬸子家……我下廚?!?/br> 顏青竹彎起唇角,露出一點白白的牙齒,眉梢眼角也都舒展開來,漾起悅色。 “好!”他馬上便應了,好似怕她開了玩笑不認一般,伸手將她的腕子抬了起來,將竹簍的提手送到她掌心,又握住她的手背將她手掌蜷曲起來包住那提手,終是柔聲道,“路上小心些?!?/br> 回去的路上泥濘一片,阿媛一手提著簍子,一手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走著。顏青竹假意在籬笆邊忙活,實則是瞧一瞧她走遠的背影。 手上似乎還有余溫,教阿媛走幾步就忍不住彎一下唇角。又怕有過路人看見,便索性低著頭走。 阿媛漸漸走至村中,路上已是踩下不少大大小小的腳印。抬眼望向山間田埂,稀疏的翠綠間穿梭著一個個彎腰忙碌的身影。 暴雨后最怕積水和秧苗倒伏,這一日的村民只怕有的忙碌。 清晨的路上,大概只剩下她這么一個閑人了。 就快走到石寡婦家門口了,阿媛見到路上零零散散落著一些果核,上面還粘著一些未被食盡的金黃果rou。 是枇杷。 誰沒事兒往路中間扔這個呀?要扔該朝路兩旁扔才是。遇到眼神不好的人,一跤踩滑可不是好事。一定是村里小孩子干的好事?!㈡抡皖^瞅著,前面的光亮一下被擋住了。 “媳婦兒……媳婦兒……”阿媛嚇了一跳,猛然抬頭,一個二十多歲光景的小伙子正站在她面前。說是二十多歲,其實也只是靠他高大的身量,健壯的體格,成熟的五官,以及一身沉穩的灰藍色衣著模糊辨認出的。 至于此人的神情舉止,尤其是臉上與他體態甚為違和的憨笑,還有他明顯低沉成熟卻還莫名帶著些童稚氣息的聲音,足以讓人一眼便斷定他并不是個正常的人,又或許他是在裝瘋賣傻。 阿媛嚇得退后一步。 “媳婦兒,媳婦兒,你吃,你吃?!贝羯档哪腥艘话焉斐鍪謥?,不知何時,手上多了幾個又大又黃的枇杷。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的樣子,只是指甲間帶著些褐色,應該是剝枇杷留下的印子,顯得有些污穢。 阿媛不由蹙眉,半晌,他依舊伸著手,但并沒有進一步靠近她。阿媛覺得他沒有惡意,看來真是個傻子。不過她并不敢伸手去接,只對傻子哄道:“我不吃,你吃,你吃!” 只盼這傻子聽了話,快些離開。 哪知傻子聽了這話,頓時歪眼斜眉,嘟起嘴來,十分沮喪。 “你吃,你吃呀!后山采的……好多猴子搶……”他的神情配著成熟的相貌,顯得十分滑稽。 但阿媛被他擋住去路,如何也笑不出來。 傻子又揮著他那只捏著枇杷的手朝阿媛跨了一步,“你吃嘛,媳婦兒?!彼肿煨Φ煤┖?,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心智比他還小一些的孩子。 阿媛吸了口氣,大聲對傻子道:“你看那邊!”阿媛的手往左邊一指,傻子側頭看了過去。 趁著這空檔,阿媛朝右邊跨出一大步,離開傻子阻擋的范圍,一溜煙地往石寡婦家里跑。 阿媛想,既然是傻子,還是個看起來很有力氣的傻子,不管他是什么企圖,還是先跑掉吧。這會兒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若這傻子起意輕薄自己,那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媳婦兒,媳婦兒,你別跑,給你留的?!卑㈡聞偱艹鰩撞?,發現被騙的傻子竟追了上來。他的腳步在泥地里踩出急促的啪啪聲,他身材比阿媛高大許多,跑起來像只敏捷的獵豹。 他這一追,阿媛更是六神無主,拼命加快了腳步,像一只被野獸追趕的兔子。 “石嬸子,石嬸子——”終于跑到了石寡婦家門口,她喘著氣,啪啪地拍門,回頭見傻子已快追到身后,她嚇得直想踹門進去。 好在石寡婦很快開了門,見著那傻子跟在阿媛后面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滿臉的怒氣,“你這個傻子,都趕你走了,還敢留在我家門口!” 阿媛一步跨進了門里,站在石寡婦身后。 傻子一臉委屈,礙于石寡婦潑辣,卻又不敢進去。 “枇杷,我后山摘的。你吃……我走?!鄙底余街?,眼睛直直地看著只露出半個身子的阿媛,卻伸手將枇杷塞到石寡婦手里。 她二人未及反應,傻子已經反身走了。啪啪地使勁踩在泥地里,仿佛賭氣一般。泥點子因著那力道飛濺起來,瞬間粘滿他原本干凈的褲腳。 阿媛這才放下心來,喘了幾口粗氣,踉蹌著步子走到水缸邊,拾起瓜瓢舀了一瓢清水往自己喉中灌去。 石寡婦趕忙關了門走過來,一把拉住了阿媛的手,“莫要喝這生水,你身子弱,小心待會兒肚子疼?!闭f罷,從廚房里拿了陶碗,倒了些涼開水給阿媛。 阿媛一咕嚕喝下,覺得解了渴,方道:“石嬸子,這是哪家的傻子?他剛才就來過?” “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村里怕是沒有這號人?!笔褘D插著腰,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他啥時候蹲在院墻外面的,我大清早開門潑水,差點潑到他身上。嘴上一直嘰里咕嚕說要‘找媳婦兒,找媳婦兒’,天殺的,老婆子守了半輩子寡,差點被這呆頭鵝污了名聲?!?/br> 阿媛聽她說這個,又想起昨晚上顏青竹講述的那段往事,不覺有些唏噓,看著石寡婦的眼神便摻雜了些憐憫。 石寡婦渾不察覺,只奇道:“青竹這小子,怎么不送你回來?讓你無端端地也遇到這臭傻子?” 阿媛抬起眼,趕忙解釋道:“是我讓他別送的,這么一小段路,我自己走,不打緊的。遇到那傻子,是意外?!?/br> 石寡婦掩嘴笑了起來,眼角擠出深深的魚尾,“現在就忙著替他說話了?我看你將來怎么辦啦?” 阿媛頓時臊得發慌,想起昨晚一夜未歸,還不知如何跟石嬸子說道,只怕說了更要被她取笑,只得訕訕一笑,將碗拿著往廚房里去了。背后是石寡婦的笑聲悠悠傳來。 放下碗來,卻不再想些害臊的事,轉而想到剛才那傻子。 他的衣服沾染雨水和泥土,但看的出衣服的質料很好,不是村里人,又不像普通農人,他到底是哪里來的呢? 他知道后山,知道去那里摘枇杷,那他應該是熟悉這帶環境的,他生活的地方應該離南安村不是很遠。 阿媛心里想不出個清楚答案,竟有些忐忑起來??傆X得哪處不對,卻又指不出所以然。 心下又安慰自己,大抵是今日被這熱情的傻子嚇到了,禁不住多想了些,實則他與自己能有什么干系,遇到是個巧合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后天(星期五)入v,人家要去寫肥肥的章節了.日子過得好快啊,謝謝大家的陪伴,尤其那些看到收藏是個位數就已經關注了文文的親.入v感言明天再細說吧. ☆、第 23 章 這日下午,阿媛多做了兩個菜,想著顏青竹必是要來的。連石寡婦也這么想,想著小伙子飯量好,還往飯缸里多添了些米。 可直到這日傍晚時分,石寡婦家的門才被敲響。 來的人不是顏青竹,而是他在村中熟識的朋友,焦三柱。 焦三柱是個憨厚樸實的莊稼小伙,本是十八|九歲的年貌,因為風吹日曬顯得成熟許多,可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又感覺稚嫩了回來。 焦三柱身后背一個大背篼,里面裝了個滿,只看得出面上是個蒸籠。 阿媛知了,這是給她送做糕的家什來了,可……顏青竹呢? 焦三柱似是知道她的疑惑,嘻嘻一笑,“他有些事兒,晚點再來找你,托我先把家什給你送來!” 阿媛伸手理了理頰邊一縷碎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焦三柱道了聲謝,又帶他去了廚房,將一干東西從背篼里騰出來放好。 本來在廚房還留下一些菜給顏青竹的,如今來人卻變成焦三柱,石寡婦客氣了一聲讓他吃點飯才走,可這時分,焦三柱自然早吃過了,又與石寡婦不熟,不便久留,便辭了要走。 阿媛將菜筐里的一些芥菜取了,用干草繩子捆好,送了給焦三柱。 這次焦三柱沒有推辭,歡歡喜喜道了謝走了。 阿媛心道,不知他有什么事情,為何沒來? 可這沒來,竟不是一兩天,此后一連數日都未見顏青竹身影。 其間阿媛去過顏青竹家兩次,竟都不見人影,只有那只三花老貓在屋頂或院子里打瞌睡,屋檐下的蜘蛛網大了好幾圈…… 阿媛心里說不出的失落。 又是傍晚時分,石寡婦家的門被敲響了,阿媛正在自己房里收拾,聽到這聲音驀地滯住了呼吸,心里想著快去開門,可腳步卻鈍住了。 他幾日不見,也不說去哪里了,害人心里難受,才懶得去給他開門,莫叫他知道自己期盼得緊。 再說呢,未必是他呢,自己去開門,倒叫石嬸子又笑話。 于是那門被敲了五六次,也沒人去開。 忽而聽不到敲門聲了,阿媛心里卻后悔了,莫不是以為沒人,轉身回去了吧? 阿媛馬上開了自己房間的門,走到院中,卻正迎上石寡婦開了門讓顏青竹進來。 顏青竹手上拿著兩條用棕葉栓起來的大魚,看起來是剖干凈抹了鹽的樣子。顏青竹正伸手遞到石寡婦手中,見阿媛出來,便笑著看向她。 阿媛卻故意苦著臉,沒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