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欠錢不還?這仇不小?!倍湃o笑吟吟轉向衛若懷, 無聲地問,怎么會欠他的錢。 衛若懷很赧然,“有次回京看到個好東西想買, 錢沒帶夠管他借的?!辈惶嵝l若懷都不生氣, “拿走我的硯臺還不夠?你那點銀子連個角都買不到?!?/br> “誰給你說硯臺算還賬?”小孩道:“那是利息,利息?!?/br> “…個黑心腸的,放高利貸也不用這么多利息?!背幣_是衛若懷十歲時他外祖父送的禮物, 外形像個小老虎, 那時衛若愉還小,把它當成玩具。衛若懷不可能給他玩,他就一直惦記。 去年管衛若懷要硯臺抵賬, 衛若懷知道他真心喜歡,便送給他了。誰知小孩來這么一手:“還不還錢?” “還給你?!毙l若懷朝他臉上捏一把, 叫鄧乙去他房里拿四兩銀子給衛若愉。錢到小孩手里他就問:“夠在你姐夫酒肆里搓一頓嗎?三鈕姐?!?/br> 杜三鈕笑道:“夠了, 夠了?!?/br> 二月初二龍抬頭,杜家村所有村民都早早起來, 村長帶頭,除了出去做事的男人和老人小孩,沒要緊事的村民都隨著村長一起去縣里送三名少年參加考試。 杜三鈕瞠目結舌, 抓住杜小魚的胳膊,“有必要嗎?”好嚇人啊。 “村里十年前出個舉人,打那以后再也沒出過秀才,這次有衛老支持,他們倆很有可能考中,誰不想在未來的秀才老爺面前留個好印象?!倍判◆~打量她一眼,“你是不是替衛若懷緊張?” 杜三鈕立馬甩開她,“我有什么好緊張的?!?/br> “別害羞,我不笑你?!倍判◆~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換成我未來相公參加童試,我也會緊張?!?/br> “滾!”杜三鈕白她一眼,三兩步跑到她大伯娘身邊??戳丝幢槐娙舜負碓谥虚g的三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前世參加高考,對比三人要考三次,她前世真是太幸運。 百人送行只是開始,等三鈕見衛若懷的行李被衙役倒在桌子上,人去旁邊的小房間里,忙問:“那又是干么?” “脫光衣服檢查啊?!毙l若愉道:“有人把講義寫在胸前,有人寫在里衣里?!痹捯魟偮?,就見衙役揪個成年人出來,緊接著另一衙役把那人的行李往地上一扔,三鈕心臟一縮,“被查到了?” “是的?!毙l老道:“以前還能背考題碰運氣,這幾年考題靈活多變,他瞧著得有二十三四,還沒考中,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考上?!?/br> 杜三鈕問:“出題的人是誰?” “我也不清楚?!毙l老道:“考試結束才把他們放出來,每年的人都一樣。以防題目泄露,開考前兩天試題到達各縣,就這樣每年還都會出現題目泄露的事?!?/br> “上面會徹查到底嗎?”杜三鈕好奇。 衛老道:“皇上英明,自然會嚴查,這些年比先帝在那會兒好多了?!迸氯o誤會,“那時候邊關霍亂不斷,先帝忙得分/身乏術,難免會有所疏忽?!币娦l若懷順利進去,衙役收到衛若懷遞給他們的油旋兒,喜滋滋的吃著,“我們也去迎賓酒肆吧?!?/br> “大伯娘,你去嗎?”杜三鈕高聲喊遠處的人。 李月季答:“我們去買些東西,直接回家?!贝謇锪硗鈨晌簧倌旰托l若懷一起,沒怎么遭罪。那兩人的父母親戚見此便和其他人商量買些東西,等考試結束好好給他們補補。錢娘子聽到,“老太爺,老奴該買些什么? “買…”杜三鈕剛想說鮑魚啊,做個鮑魚燉雞湯,到嘴邊意識到她今生還沒見過鮑魚,舌頭一伸,“甲魚吧?!?/br> 衛家人齊刷刷看過來,三鈕不禁后退一步,強裝鎮定:“甲魚補勞傷,凈血液,還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我,我說錯了,還是衛小哥不吃?” “沒,若懷吃?!毙l老道:“錢娘子,聽三鈕的。我只是沒想到你連這種偏冷的東西也懂?!?/br> “因為可以吃啊?!倍湃o脫口而出。衛老失笑搖頭,杜三鈕暗松一口氣,頭一次慶幸她投胎到農家。如果是高門大戶,人精當中,恐怕只能裝傻再裝傻。 錢娘子帶人走后,衛老帶著連個仆人,和衛若愉、杜三鈕去迎賓酒肆。今天送考的人不少,還沒到飯點,迎賓酒肆就快坐滿了。段守義見他們過來,直接帶五人去包間,進門就問:“鈕,是你自個去廚房做菜,還是叫廚子做?” “我是客,你說呢?”杜三鈕說著話站起來,“衛老,若愉,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br> 衛老微微頷首,杜三鈕走出去,正在等餐的客人不約而同地看過來,自認為用很低的聲音說:“那姑娘是誰?真漂亮?!?/br> “小段老板的妻妹,漂亮吧?!?/br> 杜三鈕腳步一頓,臉上發熱,快速鉆進廚房。卻擋住別人對她的好奇:“漂亮!和小段老板的妻子一點兒也不像?!?/br> “歹竹出好筍唄?!闭f話之人大概是和段家比較熟悉,“十歲,那姑娘十歲時縣里的媒婆排隊去杜家說親?!?/br> “定親了啊?!敝鸲渎牭谋娙撕蒙?。 說話之人搖搖頭:“杜家被說親的人煩得沒辦法,對外放話說衛老給杜姑娘介紹一個,大家伙兒都歇歇吧。衛老,那可太子爺的老師。打那以后再也沒人踩杜家的門檻。去年小段老板說,他丈人不得已才搬出衛老嚇唬人,其實這姑娘沒定親?!睕_廚房的方向呶呶嘴,“不過,瞧杜姑娘剛才走路那爽利勁,普通人家可娶不起?!?/br> “那不普通的呢?杜家有什么要求?” “聽小段老板的意思不能是商戶,家里不能比杜家窮,不能比小段老板丑和矮——” 問話之人忙打斷他,“你且等等,當我沒問?!?/br> 廣靈縣的男人普遍不高,單單身高一條就過濾掉一大半人。但有人卻很想知道還有什么要求,“杜姑娘身量高挑,想找個個頭高的很正常。還繼續?” “就這些,具體看人品和他父母的為人?!贝搜砸怀?,本來大堂里有一半人感興趣,結果剩不到一成。 廚子見杜三鈕進來,下意識讓出自個的位子。杜三鈕哭笑不得,往四周看一眼,“螃蟹、蛤蜊、大蝦各來一份,隨便他怎么做。再來個雞湯,炒兩個青菜,暫時就這些吧?!?/br> “你們只有三個人?!倍问亓x不怕她吃,怕她浪費,特別是海產,冬天特別貴。 杜三鈕點點頭,“嗯,我們三個人,五個菜可沒法分,在家一個吧?!?/br> 段守義一腦門黑線,“容我提醒你盤子多大?!闭f著指著不遠處直徑一尺的白瓷盤子。 “我和若愉正長身體?!倍湃o心想不就二十來公分么,“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大姐夫?!?/br> “得得得,我說不過你,還要什么?”段守義無語。 大廚子到:“要不再來個排骨?屠夫剛送來的。清蒸還是紅燒?三鈕姑娘?!?/br> 杜三鈕想了想,正想說不用了,余光瞥到角落里有一壇腐乳,“這東西是你們自個做的?” “不是,我叔送來的?!倍问亓x雖然沒精力經營早餐,但他也沒便宜外人,而是教他兩個叔叔做。廣靈縣人和白米粥喜歡放腐乳,自打段家老二和老三賣早餐,段守義家的腐乳就沒斷過。 杜三鈕嗯一聲,“那做腐乳排骨吧?!?/br> 小廚子立馬遞給杜三鈕一個干凈的圍裙,杜三鈕不禁扶額,“腐乳倒油鍋里炒,然后加點水,放排骨燉,最后收汁,這么簡單還用做?!闭f著話擋開圍裙,拍拍大廚子的肩膀,“看好你哦?!?/br> 衛若愉嫌吃海鮮麻煩,聽三鈕說有排骨,眼巴巴望著門口,一見小二哥端著紅彤彤的排骨進來,小孩下意識拿起筷子,“噗!” 小二哥回頭一看,桌子上多出一塊排骨,心里一咯噔,“沒熟?” “不是,不是?!毙l若愉慌忙塞一口米飯,“太咸啦?!蹦槹櫝砂?。 杜三鈕夾一塊,咬一小口,“我天,你們的腐乳是咸的?然后又放了鹽,是不是?” 小二哥哪知道,“我,我去廚房問問。三鈕姑娘,這菜呢?” 杜三鈕道:“今兒是我,以后換成別的客人,你應該非常強硬的說,不好意思,客官,我叫廚房重新做,您若是不想吃這個,那看看別的菜,但是報出的菜名一定得比有問題的菜貴,知道么?” “東家?”小二哥惴惴不安問,“同意嗎?” “我待會兒和姐夫說,他聽我的?!倍湃o道。 小二哥說:“小的記下了?!敝钡蕉嗄旰笈芴眯《砷L為迎賓酒肆的管事,依然清楚地今天這一幕。 衛老暗暗點頭。 到八月份,三次考試順利結束,衛家接到衙差的喜報,衛若懷不出眾人所料,獲得本次院試第一名——案首。 翌日,衛老招來衛若懷,“八月二十是三鈕的生日,你去買一對手鐲,這是銀子,當著她爹娘的面送給三鈕?!?/br> “祖父何意?”衛若懷不安道。 第70章 桂花鴨 衛老道:“你過去就知道?!?/br> “好吧?!毙l若懷心中已有猜測, 可是讓他自個面對杜三鈕一家三口,心中多少有點忐忑。幸好還有幾天緩沖期。 農歷八月二十,杜家村各家各戶的黃豆剛剛收進家,不日就得耕地, 種下冬小麥, 杜發財便沒出去干活。早飯后, 和丁春花兩個在院里曬豆子,三鈕忙著挑揀桂花做桂花酒。 衛若懷到時,三人齊刷刷抬起頭, “衛小哥怎么不在家休息?”丁春花率先開口,“找三鈕有事嗎?” “嬸子怎么知道我找她???”衛若懷攥著荷包的手緊了緊。 丁春花笑道:“你過來十次有八次找她?!?/br> 杜三鈕的眼皮不自在地跳兩下。然而三人都沒注意到,特別是衛若懷, 第一次覺得他之前挺有種:“我, 我聽說今天是三鈕的生日?!?/br> “她生日?”丁春花一愣,杜發財掰著手指一算,“可不是么,我都給忘了。鈕,今兒想吃什么?爹去縣里給你買?!?/br> 還別說,杜三鈕也忘了, 見她爹說著話就要去換衣服,“不用啦,爹,又不是十六。昨天二姐夫拿的魚和蝦還在水里冰著呢?!?/br> 杜發財往廚房里瞄一眼,“也是?!闭f完又坐回去, 繼續挑揀豆子里的爛豆粒,不忘照顧衛若懷,“謝謝你啊,衛小哥,特意過來提醒我們??熳??!敝钢赃叺氖?。 衛若懷臉色一僵,好生無語,他哪點看出自個是來提醒,“不是,我前天去縣里買一對鐲子,覺得特別適合三鈕?!?/br> 亓國人偏愛白玉,廣靈縣雖說不大,架不住地處江南富裕之地,老百姓有錢,玉器店也有好東西。衛若懷說話間從荷包里到處兩個細細的白玉鐲,和王妃送給三鈕的沒得比,但也老值錢。 丁春花一看,急惶惶道:“這可不行,太貴重了?!?/br> 有些話,縱然衛若懷的臉皮比城墻厚也不好意思說,可是他一見被拒絕,脫口道:“送給三鈕,再貴重的東西都不貴?!?/br> “什么?!”杜家三口異口同聲。衛若懷下意識后退一步,面色發窘,“你,你們沒聽錯,我就是那個意思?!痹捳f出來,暗吁一口氣。 杜發財猛地起身,“等等,衛小哥,你的那意思是哪個意思?可別是我想的那意思?!?/br> 誰知衛若懷下意識看三鈕一眼,見她目瞪口呆,掛花從指縫間漏掉而不自知,怯怯地點頭,“是你們以為的那意思?!辈淮碎_口,就急切地說:“祖父給我錢叫我買的?!?/br> “我衛叔?”杜發財指著自個,驚叫道:“怎么可能???” 衛若懷輕咳一聲,“其實,我母親也喜歡三鈕?!?/br> “你母親?”杜三鈕再也無法淡定,走到他面前仰起頭,“看清楚,我是誰?!?/br> 衛若懷想笑,抿抿嘴,說:“我看得很清楚?!鳖D了頓,“我母親以前送你個鐲子,那是太皇太后賞給她的,其實是一對,一個給你,一個給若恒將來的妻子?!?/br> “什么鐲子?”丁春花轉向她閨女,“還是太皇太后?我的老天爺啊,我怎么不知道?” 杜三鈕也嚇一跳,“那事待會兒再說?!贝丝探K于明白,衛夫人每天戴的首飾都和衣服極配,明明那么講究的一個人,為何送給她一個老舊的鐲子,關鍵那鐲子年輕小媳婦都戴不出去,更遑論她一個未定親的小姑娘。 衛若懷仿佛嫌刺激不夠多,“還記得我送給你的簪子么,買的時候若兮幫忙參謀,她也有兩支差不多的?!?/br> “我…見過?!币螋⒆邮切l若懷在京城買的,杜三鈕當初見到衛若兮戴,也沒多想,誤認為京城有許多款式差不多的簪子。 “你倆先停一下?!倍虐l財開口,丁春花附和:“容我們先捋一捋,若懷你中意我們家三鈕?衛老不反對,還給錢叫你給我們家鈕買禮物,你爹娘也支持,對嗎?” “祖父說他寫信問過我父親和母親,他們沒意見?!毙l若懷一本正經的說:“我母親原本打算在京城給我挑個小門小戶的妻子,好像是祖父和他們說,不用費勁挑了,身邊就有個合適的?!闭f完不忘看三鈕一眼。 杜三鈕聽到他的話愣了愣,反應過來不知該苦笑還是該感動,“你的意思,我家小門小戶,所以衛老叫你過來?” “是的?!毙l若懷下意識點頭,一想,“不是,不是,是我,我……”面對虎視眈眈的三人,衛若懷低下頭,臉色通紅。 杜發財和丁春花相視一眼,齊刷刷看杜三鈕,無聲地問:“什么時候的事?” 杜三鈕很無辜,我也想知道好不好。這么一想,突然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不會吧?” “什么不會?”丁春花心中一凜,聲色俱厲地問:“到底瞞著我和你爹多少事?!” 杜三鈕縮了縮肩膀,一想她沒做錯什么,又立馬挺直腰板,“衛小哥送我的鐲子,我覺得沒必要說,才瞞著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