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地上積了一層薄沙,走了兩步回頭,看到自己的腳印,清晰的像印了鞋模。 他要找虎鯊,虎鯊一貫睡駕駛室,手里有衛星電話。 果然在那里找到,里頭躺了四個人——明明那么大的地方,非要摞麻袋一樣躺疊,虎鯊被壓在最下頭,涎水流了半張臉,呼嚕打得山響,最上頭的是那個十來歲的小海盜,躺得大大咧咧,睡著的臉上一片志滿意得。 把老大壓在下頭,想必夢里都是在笑的,但虎鯊醒了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幾個人,估計都脫不了一頓狠抽。 衛來把小海盜抱到一邊放下,小海盜的身體又軟又輕,還不耐煩地皺眉——他也就這個時候,才像個小孩。 其它幾個,挨抽就挨抽吧,岑今說了,不是菩薩,普渡不了眾生。 他從虎鯊懷里拽出那個衛星電話。 衛星電話外撥普通號碼,話費不便宜,所以他準備打完了就塞回去,不跟虎鯊提這事:發現不了最好,發現了也沒所謂,虎鯊最多會瞪他。 但他會原諒虎鯊的小氣,他現在心情愉悅,可以原諒全世界。 衛來坐到駕駛室周邊的圍欄上,把衛星電話的天線拔出,然后撥號。 他只記三個號碼。 第一個是麋鹿。 麋鹿接得很快,剛聽出他的聲音,就向他表示恭喜:“衛,沙特人昨晚就給我打電話了,我知道談判成功了,太好了,又是一單,至今沒有失手,恭喜你啊?!?/br> 是值得恭喜,但于他來說,最值得恭喜的,可不是這件事——古人顯然也認同,所以總結出的人生三大快樂事里,有個“洞房花燭夜”,但從沒提過什么“談判成功時”。 他輕描淡寫通知虎鯊:“后半程岑小姐也雇我了,我會帶她一起回?!?/br> 麋鹿說:“哦……” 調子拖得很長,有點不相信:“她為什么會雇你?” “我表現好唄?!?/br> “那她出價……還合適嗎?” 怕衛來多想,趕緊解釋:“我不是要抽你的份額,你自己談的,全歸你……我就是問問?!?/br> 衛來說:“出價很貴?!?/br> 她出的是人,當然全歸我,你倒是想抽份額……盡管來試試。 聯系完麋鹿,撥第二個,可可樹的。 可可樹照例拖拖拉拉,好久才接起,像是剛睡醒:“喂?” “我?!?/br> 可可樹反應過來:“衛,你……談判……談完了?” “差不多了,你呢?” 可可樹也快了,南蘇丹的單子接近尾聲,這一兩天就會回烏達。 衛來說:“幫個忙?!?/br> “你替我安排一下,下船之后,我要能第一時間拿到新的裝備。岑今在海上遇險你也知道,我得準備起來。走過的線路不安全,我不準備折回。那輛車扔在村子里,舍得你就扔,不舍得就讓人去處理?!?/br> 可可樹說:“我看下地圖,你等會?!?/br> 那頭傳來嘩啦翻動大幅紙頁的聲音。 “衛,我聽說海盜的船現在停在紅海,他們回索馬里的話,會一直往南走。你讓他們送你到蘇厄邊境,一個小鎮,科姆克,那里我有朋友,可以給你準備武器?!?/br> 蘇厄邊境,小鎮,科姆克。 衛來把這些詞記住了,非洲的地理他不熟,地名又詰屈聱牙,遇到關鍵的,只能反復去記,然后轉述給懂的人。 “不想走回頭路的話,你可以考慮埃塞俄比亞,跟蘇丹接壤。我們把那叫埃高——那里是高原,現在是小雨季,馬上迎來大雨季,不熱,你會喜歡那里的?!?/br> 真是親如兄弟,知道他不喜歡熱。 通話的末了,可可樹舊事重提:“你真不來烏達?衛,你考慮一下,你從沒來過我家——你再來非洲,可能是下輩子的事了?!?/br> 衛來大笑,頓了頓說:“再看吧。岑今上了岸就很可能有危險,烏達那么遠……” 夜長夢多,他擔心會出事。 可可樹納悶:“她真就不知道是誰要殺她?” “問過,她說不知道?!?/br> “你就這么相信她?” “什么意思?” 可可樹聳聳肩:“我只是覺得,是人都該有點意識。對方從北歐追到非洲,追到大海,這種仇,可不是你罵我我罵你就能結得下的?!?/br> “一個人,自己招惹過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哪怕不十分確定,心里總該有點大概的輪廓。她可以把懷疑的方向跟你講講啊,也省得你完全摸不清頭緒……” 第三個電話撥給埃琳,只想問一聲,那盆白掌活得好不好。 都怪那個廚師林永福,神神叨叨跟他說什么“花木很玄,保旅途平安”、“你平安,它就長得好”。 開始當笑話,并不在意,但漸漸患得患失:他希望這一路平安,希望看到聽到的,關于他和她的,都是好征兆。 埃琳回答:“很好啊,長得漂亮極了。衛,這花真的會給人帶來好運,我跟你說……” 信號斷了。 衛來抬頭,風大起來,新一撥沙暴過境,沙塵或者雨雪過大的時候,會干擾衛星信號。 屏幕顯示正在重建信號連接,但衛來覺得沒必要了。 他把衛星電話重新塞進虎鯊懷里。 你平安,它就長得好。 既然“長得很好”、“長得漂亮極了”,說明是個不錯的征兆,不是嗎? —— 回到隔間門口,想起房門鎖死了,擰了一會沒奏效,只得找了根鐵絲,鼓搗著撬開。 推開門,一愣。 岑今已經醒了,還躺在床上,有點緊張地抬頭看這個方向,見到是他,神色明顯松弛,輕吁了口氣,又躺回去。 衛來關門:“這么緊張?” 岑今說:“你跟一個男人好了一夜,醒來一看,他跑了,丟你在滿是海盜的船上,外頭還有人撬門,換了你,你也緊張啊?!?/br> 衛來過來,在床邊坐下。 “那有人撬門的時候,你還四平八穩躺著,不趕緊起來拿家伙自衛?” 岑今閉上眼睛,說得慵懶:“要真是這樣,床都沒涼就被男人拋棄了,這么慘還自衛什么啊,聽天由命,該怎么著怎么著吧?!?/br> 衛來又好笑又心疼:“就這么不相信我?” 低頭想吻她,她把披紗拉上遮住臉,說:“你滾蛋?!?/br> 衛來隔著披紗吻她嘴唇:“岑小姐,你如果這樣,我要向沙特人投訴——昨兒晚上拿槍逼我,說我不做就轟了我腦袋,我含淚從了你,完事了你就讓我滾蛋,講道理不講?女人就可以不負責任嗎?” 岑今氣笑了。 衛來也笑,俯下身子,把她面上的披紗拉低,額頭輕輕抵住她的,問她:“疼嗎?” 岑今點頭,眉心一道細細的蹙起,他真想把它給吻平了。 “哪里?” 她低聲說:“腰很酸,不想動。腿那里,火辣辣的,自己碰到都疼?!?/br> 衛來把披紗拉開些,她皮下的微出血慢慢成淤,比起先前看的,淤青和紫斑都更加明顯,重災區在腿、腰和胸上,他偏好哪里,還真是一目了然。 衛來心疼:“我以為,你會很喜歡……也會很舒服……” 岑今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就算紙喜歡筆在它身上寫字,使的力氣太大,紙也會破掉吧。你昨天晚上那樣,憑什么覺得我不會疼?你多久沒碰過女人了?” 衛來笑:“我前半輩子都沒碰過你,太興奮,沒控制好……下次我會注意?!?/br> 岑今警惕得很:“下次?什么時候?隔幾秒?” 衛來啼笑皆非:“你定就好?!?/br> 她揚起下巴:“定多久都隨我?” “隨你?!?/br> “我要說一年呢?” 衛來笑:“也隨你?!?/br> 說的干脆,因為篤定她不會。 果然。 岑今咬牙,頓了頓兇他:“今天之內,都不準……那樣碰我了?!?/br> 衛來說:“好?!?/br> 他手臂橫到她背后,把她攬進懷里,盡量不去碰到她身體,她笑起來,面頰上忽然泛起紅暈。 聲音低地像耳語,只說給他聽:“其實……除了有點……疼,別的,我都很喜歡?!?/br> 衛來微笑,不知道該怎么更喜歡她才好,頓了頓輕聲問她:“今天想下船嗎?” 她搖頭:“今天不想動,犯困。你去跟虎鯊說,我們在船上歇一晚,明天再下船?!?/br> 也行,反正那群海盜們還醉得不省人事,今天返航的可能性不大。 看得出她是真累,整個人都懶,很快又閉上眼睛,喃喃著說:“沒力氣說話,你要說就說,我聽著?!?/br> 衛來嗯了一聲,動作盡量溫柔,蹭吻她脖頸、眼睫、耳廓、鎖骨,也會摩挲她頭發,岑今顯然很喜歡,也不抗拒,不知不覺就縮到他懷里。 原來這樣也很好。 肌膚相親是濃烈,耳鬢廝磨是悠長。 以后,要在一起住了吧。 她的衣服,會和他的,或疊放或掛懸在一起,悠悠晃晃,互挨互碰,那情景,想到了居然會覺得心動。 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