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前年來了個美國人,說是國家地理的攝影師,拍了一堆照片走了。去年來了個法國人,也說是國家地理的攝影師,拍了一堆照片走了。你們的機器呢?” 桑托斯探頭朝車內看。 衛來指給他看破了的車窗:“路上遇到沙塵暴,攝影機被吹跑了?!?/br> 桑托斯恍然。 —— 漁村里的棚屋,真是……一言難盡。 難怪歪歪扭扭——沒有技術難度,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蓋的:全部都是樹枝樹棍,粗粗削磨了打樁進地里,用稻草綁了圍起來,樹棍間縫隙有大有小,頂上拉一張大塑料布,講究點的人家會在塑料布上鋪蓋茅草。 風大一點,就倒一點,再大點,再倒點,還有羊來啃,因為是用稻草綁的,有些羊會貪方便來吃草,啃著啃著,棚屋更歪了。 歪的不能住了,就再蓋。 這樣的棚屋,蓋的有成本嗎?真是談笑間就蓋了房子,風一大,羊一啃,卒。 哪家沒人???越歪的棚屋越沒人住。 衛來把車子停在門口,進棚屋里搭帳篷,日頭一正,馬上又會熱浪滾滾,棚屋雖然歪,加上帳篷,兩重陰涼,岑今會待的舒服點。 想起岑今,他回頭看了一眼。 她坐在車里等,沒什么表情,垂著眼簾,并不管好奇的村民怎么看她。 海里游泳出來,一切就不對勁了,衛來隱約覺得,昨天晚上,他可能做錯什么了。 他想不明白。 帳篷搭好了,他去車里提行李,岑今想下車,眼前忽然一暗。 衛來擋住了。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坐回去。 衛來說:“是不是我昨天晚上親了你,你覺得我太浪蕩了?” “不是?!?/br> “那是為什么?” “因為你太不浪蕩了?!?/br> 衛來聽不懂。 這一路,孤男寡女,了無人煙,欲望一個控制不住,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 他沒有,只偶爾放肆地想一下。 昨天晚上,他可以更肆無忌憚,他也沒有,甚至有些舍不得:有時候喜歡了,會不自覺地輕聲細語、輕拿輕放,就好像愛花,他從來不攀折,情愿去養,撮細土壤,架起蔭涼,風來擋風,雨來遮雨。 折了花,只在床頭香一宿有什么意思呢,他比占有想要的更多。 岑今笑:“那天,在飛機上,確實是我先招的你。你讓我想清楚,是不是一時沖動,在找安慰?!?/br> “是,就是在找安慰?!?/br> “我以為你也一樣,難得聊得來,看的對路,這一路無聊,你情我愿的話,接吻、上床,未嘗不可。畢竟你沒娶我沒嫁,沖動一下,又不傷天害理?!?/br> “但是你認真了,你吻我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意了?!?/br> 她揚起頭看衛來。 哪個急色的男人,會那么有心情,那么溫柔去吻一個女人的眼睛? “這樣就太不好意思了,我是玩玩,你是認真的,這怎么行,多不公平?!?/br> “不過也還好,談判要開始了,三五天內,我可以了結這條船,到時候,大家各走各路——你應該知道吧?我們的合約是到談判結束,虎鯊點頭的那一刻,你就自由了?!?/br> 她再次下車。 這一次,衛來讓開了。 岑今走過他,一直走進棚屋,低頭掀開帳篷,矮身鉆了進去。 地布鋪的平展,她坐下來,帳篷的飄門在晃,晃出縫隙的同時,晃進外頭的嘈雜和白亮。 天真熱啊。 —— 小漁村里的外國面孔和面包車,比岸礁上擱淺了鯊魚還要新鮮,衛來幾乎經歷了全村人前仆后繼的指戳和觀看,還沒收著門票。 其中以小孩最為好奇和熱衷,再加上無所事事,圍著他簡直不走了。 桑托斯覺得,外國朋友既然不通土語,自己有責任在一旁陪伴,哪怕沒有酬勞,也是件風光榮耀的事兒。 有他居中翻譯,衛來和小孩兒們很快打成一片。 門口嘰里呱啦,鬧騰得岑今腦子疼,她把飄門掀開一條線—— 衛來坐在棚屋門口,旁邊居然還有頭馱水袋子的灰毛驢——驢都跑來看熱鬧了? 他身側圍滿上竄下跳的小孩,有一個最矮的小黑孩,兩手攀著他肩膀,拿他后背當山爬。 你不知道自己背上有傷嗎?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大踏步過去,把小孩拽下來扔到一邊。 她咬牙。 不是她該管的事,隨便他,后背被踏爛了都活該。 衛來忽然回頭。 她飛快掩上飄門。 過了會,有人進來,在帳篷撐架上敲了兩下:“岑今?” “嗯?!?/br> 他掀開飄門,半蹲在門口:“跟你商量個事?!?/br> “這村里沒有水井,最近的淡水洼在兩公里開外,漁民要打水的時候,都向有驢的人家借,馱水袋子去打?!?/br> “剛有個小孩,打了水回來,我看了,水都是混的?!?/br> “倒了點我們的水給他們喝,都稀奇壞了,說沒見過這么清的?!?/br> “我想了一下,明天就上船的話,我們車上的水還挺富?!医o你留足喝的,剩下的,我用我們的,換他們的?!?/br> “他們的水,我可以簡單做一下過濾,你洗澡沒問題??梢詥??” 岑今沒看他:“隨便,可可樹送你的水,又不是我的?!?/br> 衛來有些感慨。 “剛開始倒給那些小孩,都不敢喝,說沒喝過這么清的,怕喝死人?!?/br> 岑今說:“覺得這世界差別好大,是吧?有人捧一手金都覺得不夠,而有人為了一口水會送命?!?/br> 衛來沉默了一會,起身。 岑今以為他要走,但并沒有。 她抬頭看他。 衛來笑起來。 初次見面的時候,就發現他很喜歡笑:滿不在乎的、敷衍的、促黠的、笑里藏鋒的。 他說:“岑今,其實,你不想跟我產生瓜葛的話,說一聲就行,不用講那么多?!?/br> “我喜歡你了,我就說出來了,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歡讓人猜,也不喜歡藏?!?/br> 就好像那一次,察覺了埃琳是來真的之后,他很直接地跟她提:“埃琳,我們之間,真的不來電?!?/br> 埃琳說:“電要靠摩擦才生啊,你老離我那么遠,都不摩擦,怎么來電???” 他頭疼:“我覺得你連自己都搞不清楚,你想明白了再來找我?!?/br> 生活中確實充滿太多疑問了:埃琳怎么想著想著,忽然發現自己喜歡的其實是女人了呢。 …… 衛來說下去。 “現在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會約束一下,不會讓你不舒服——談判結束沒幾天了,不想看到你總板著臉,友好相處行不行?我比較喜歡看到你笑?!?/br> “還有啊……” 他蹲下身子。 “不要說你是玩玩的,玩不是你這樣的。真的玩玩,不會在乎我認不認真,吻你哪里,也不會在乎要把姜珉救回來——玩家沒有心的,你有?!?/br> 他知道她有,她在白袍面前蓋上蓋碗的時候,他就知道。 岑今的嘴唇極輕的翕動了一下。 這棚屋好熱。 她慢慢閉上眼睛,說:“你這個人,也真啰嗦。昨天晚上沒睡好,我困了,睡會?!?/br> 她躺下去,側過身,臉頰隔著地布,貼住溫熱的沙地。 衛來看著她。 為什么要閉上眼睛? 他也曾經這么做過,因為不想讓人看到真實的眼神、發紅的眼睛。 他笑起來。 真像個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答疑。 1、至今還有執著的靈魂,在問我這篇文里有沒有妖魔鬼怪。我是個直白的人,請看文名,要是有的話,文名我會起叫《四月間鬼》。 2、有讀者問劇情是不是進展緩慢,請看文名,這篇文只記述這個四月發生的事,海盜的談判,并不會來的比男主吃瓜更重要些?,F在,四月至少過去10天了吧…… 3、有讀者問言情是不是多了點,請看分類,我把這篇文歸入言情小說,言情小說里不寫言情,我很難做到。 4、還有讀者問什么我給忘了,想起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