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退下?!?/br> 雖然氣憤異常,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那降低了八度的強硬口吻,和驟然改變的氣息,鋒芒畢露。 “讓我來?!?/br> 她抬起頭,對上那印有黑桃的右眼,眼神漸漸變得空洞,與此同時,純凈得將近透明的金色火炎從額頭迸發而出。 “這一刻,我已經等很久了?!?/br> xxx …… 黑色,大片大片的混濁黑色。 自己就像是沉浸了深海里,周邊是墨水渲染開來般的深色,身體被禁錮著無法動彈,不斷地向下墜去。 倏爾,眼前的漆黑被一抹白色撕開,整個視野都開始旋轉,很快大片飛旋的彩色隨機組合拼出了一幅畫面,恍如隔世。 …… “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呢?” 太陽遠在樹梢上頭,熱意擴散,遠處的雜亂聲響到了耳邊都變成唧唧唔唔的模糊聲,樹干上的知了在微風中抖動翅膀,鳴聲不斷。 為了撿滾落到院子角落的玻璃珠,她鉆進了樹叢里,又費力地爬出來,正茫然間,頭頂突然傳來了陌生人的詢問。 她抬起頭,完全沒預料到那人就靠在樹干邊,歪著頭,帶著興味的笑容看著自己。明明穿著打扮全然不像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那時候的她居然不怎么害怕,只是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雙目相對,片刻,他直起上身,又彎腰靠近,伸出手。 “你在找這個嗎?” 下意識地,她也伸出了手,看著他覆蓋而上,黑色的皮質手套觸碰到她的手心,一擦而過,有些發癢,隨后,一樣踏實的東西落在手中。 對方松開手,她便看到了自己的玻璃珠,剛想收回手,卻緊跟著被他握住手腕。 “稍等,”她困惑地偏頭,目光只是脫離了短短一瞬間,下一刻發生的變化卻差點讓她驚呼起來,手一抖,幾乎要把珠子拋出去。 但手腕上的熱度和力量阻止了她。 原本普通的彩色珠子突然迸發出明亮而耀眼的光芒,深厚的色彩翻轉,然后無數嫩芽從其中鉆出,裂開多個口子,在短短時間內就如同真正的植物一般抽枝發芽,很快固定為成熟的枝條,葉片間露出的花苞慢慢鼓起撐開,最終綻放。 “啊……” 她還是忍不住縮了縮手,卻不再驚訝,只是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 “你是魔法師嗎?” 對方抿唇一笑,輕輕搖頭。 “那就是魔術咯?” “不是喔,”他再次搖頭,然后屈膝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將剛才就牽住的那只手握在自己手中,“好好地看著唷——這是幻術?!?/br> 粉色的花瓣一片片脫離束縛,就像是有一股憑空出現的旋風,將它們依次吹起,打著轉兒從他們身側旋繞而過。 她張了張嘴,怔怔地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見他一直笑吟吟地注視著自己,本能地有些羞赧。 “那……你是誰?” 驀然間,那靛藍色的眼眸中黑桃閃動了一下——又或許只是她的錯覺——“戴蒙,我叫戴蒙斯佩多。你呢?” 雖然有些遲疑,但在那循循善誘的聲音作用下,她還是如實回答:“澤田綱吉?!?/br> “綱吉……”他慢慢地重復了一遍,隨即勾起愈發看不透徹的笑容,“很可愛的孩子呢?!?/br> 這對于那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是最直接的夸獎,有些靦腆,又本能地有些不安,她想掙脫他的手,但他的力氣雖然不大,卻令人無法拒絕。 “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呢,你的伙伴呢?” 話題又回到了起點。 記憶中,她搖了搖頭,說:“我沒有伙伴?!?/br> 也許這個人會笑話她,就像其他任何一個人那樣做的,但是沒有。他只是覆上她的手背,然后轉動托起手腕,放到自己的唇邊輕輕一碰。 “那么,成為我的人吧……”低語聲誠摯而充滿情意,那雙專注地注視著自己的眼眸里微微閃爍著碎光,倒映著自己懵懵懂懂的模樣,“好嗎?” “我的,親愛的……大小姐?!?/br> …… 那個時候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并不是記得很清了。 她實在太小了,不足以分辨那包含在其中的情感和復雜意味,更沒有對話語之外的含義有更進一步的揣測。她只是單純地以為,那是要和自己交朋友的意思。 一個神奇的,魔法師——又或者是巫師。 不假思索地,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好呀?!?/br> 第137章 .最討厭了 ……“久等了嗎?” 幻術師又一次悄聲無息地出現的時候,她并不怎么意外,連頭都沒有轉過去。 盡管他從來沒有告知自己什么時候會來,沒有固定日期,甚至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下次見的約定。但每一次,她總會有一種預感:那個人就要來了。而這種感覺總會得到應驗。 斯佩多撥開樹叢來到長椅邊坐下的時候,她搖搖頭,依舊低著頭看手里的小花盆。 “驚訝嗎?” 她還是搖搖頭,得到了有些無奈的苦笑。 “已經完全沒有新鮮感了嗎?” “不是的,”她繼續搖頭,又抬起頭,轉過去望著對方,褐色的眼睛亮閃閃的,“因為我知道你會來的?!?/br> “我能感覺到喔,戴蒙……你的氣息?!?/br> 他怔住般地,半晌才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按在她的頭上,揉亂了頭發。 “nufufu……這就是超直感嗎,簡直和作弊一樣,看來以后……” 在那段自言自語的感嘆之中,她捕捉到了某個詞語,一邊躲開他的手一邊問:“超直感?那是什么?” 然而這次沒有回答——每次都樂意為她解答各種新鮮知識的幻術師這次卻輕描淡寫地將話題轉開了。 “一直看著它,是有什么問題嗎?” 他指的是她捧著的花盆,綠油油的橢圓形葉片幾乎擠滿了土壤表層,卻光禿禿的沒有一個花芽。 “喔,”她低下頭去,肩膀也跟著耷拉了,“我試著讓它開花……可是辦不到?!?/br> 沉默保持了一段時間。 “那么,”看著從身后樹叢中刺溜地延伸出來的綠色藤蔓卷住了長椅腿,慢慢收攏發出咯吱聲,幻術師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聲音變得輕愉起來,“我們今天就來讓它開花吧?!?/br> “會長出什么來呢?” 他注視著那樣充滿期待望著自己眼睛,笑容愈發柔和而愉快。 “這可不知道喔,”他將食指壓在下唇上比劃著噤聲的動作,似笑非笑的表情顯得高深莫測,“幻術會呈現出什么樣子,在施展之前,除了他本人,沒有人知道,這可是基本法則?!?/br> “那么,讓我們來看看吧。開在你心里的花……” …… 她閉了閉眼睛,再一次睜眼,眼前的景象已截然不同。 黃色花瓣的雛菊出現在最顯眼的地方,視野放大,接著是幾乎沒有變化的花盆,捧著它的年幼的彭格列血統繼承者,身下的秋千無風自起。 “好久……”她低聲喃喃自語。 秋千繩被勾住,前后搖擺便隨之停下。 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似的,她抬起頭,臉上沒有掩飾地顯出疑惑:“你身上……好像有,血的味道?!?/br> “嗯?是嗎?”斯佩多不以為意,倚著欄桿上坐下,“抱歉呢,有點事要辦,耽擱了些時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流露出幾分笑意,“感覺到孤單了嗎?” 她徑直低下頭,不作聲,看上去有些沮喪,不過沒有拒絕對方接下來撫摸頭發的動作。 “放心吧,”他牽出幾綹發絲,隨意地纏繞在手指上,然后靠近放在唇邊一碰,喉間響起壓抑的嘆息的同時,綻出迷人的笑容,“我可愛的大小姐,我會一直……一直待在你身邊,陪伴下去的?!?/br> 有那么一會兒,她只是茫然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然后就被輕而易舉地轉移了注意力。 “這是什么花?”她指著花盆里的金黃色問道。 斯佩多似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笑容依舊和煦。 “是雛菊喔?!?/br> “……唔,”半天沒有聽到后續,她有些不解,“再和我說一些,好嗎?” 他的視線焦點從遠方拉回,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她的臉上,隨后是那盆黃燦燦的花簇上。 “看上去很普通,不是嗎?起初也不過是叢生的雜草罷了,但開花以后,卻變得迷人起來。意大利人似乎特別喜歡這種天真爛漫的風采,”他并非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而更像是回憶“真是……細小玲瓏,惹人喜愛的花呢?!?/br> “意大利,”她似懂非懂地重復,“戴蒙的故鄉嗎?” 她對上那片深沉的靛藍色,黑桃之中閃爍著自己無法理解的光芒。 “……對?!?/br> 那天的對話匆匆結束,在幻術師起身離去之前,她扯住了他的衣角。 “為什么,”她眨了眨眼睛問,“為什么要那樣稱呼我呢?戴蒙為什么不像我叫戴蒙一樣,直接叫我的名字呢?” “不可以喔?!?/br> 她的手被握住,他的指尖與皮手套相隔輕輕刮過她的手心,有那么一瞬間,她突然產生了想要縮手回來的想法。 但那是不禮貌的,因此,她沒有動。 “因為,大小姐是要成為彭格列十代首領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