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紫檀雕夔龍紋大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另外一邊擺放著一個二娘認不出來是誰的銅像,前頭擱著一個龍泉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 地下兩溜十六張金絲楠木交椅,都搭著朱紅撒花椅搭,底下腳踏。椅之兩邊,設有高幾,幾上茗碗瓶花俱備。 這哪里像是酒樓,就像是富貴人家待客的上房,還得是安國公府往上的人家。 稍有不同之處是底層兩側各有一架木質樓梯通上二樓,同是金絲楠木的。 “花月樓沒有大堂,都是私宴?!?/br> 二娘聽懂了,這意思是花月樓只有小灶,不做那種薄利多銷的大鍋飯。她又理解了一遍為什么鎮國公府招人恨,在這兒吃一頓得花多少銀子,但要是不來就再也找不到比花月樓更上檔次的地方了。 她不由偷偷捏了捏腰間的荷包,那里面裝著她的全部家當,兩百兩銀子。 年輕的伙計非常有耐心地等二娘看完,又適時上前指引:“小的帶姑娘們到玲瓏閣,那兒風景好,能看到安國公府大半個花園?!?/br> ……可憐的安國公府。 第24章 二娘受傷 上樓,穿過飛橋,越過幾處闌干,又繞過幾處隨風擺動的花竹,終于進了玲瓏閣,立即有人送來數十樣茶果。 那林林種種裝在銀盤里的糕點有:藕粉桂糖糕、白糖萬壽糕、玫瑰搽穰卷兒、裹餡壽字雪花糕、酥油泡螺兒、玫瑰糖糕、棗泥山藥糕、松穰鵝油卷; 餅有:荷花餅、蒸酥果餡餅、玫瑰花餅、果餡椒鹽金餅、卷餅、梅花香餅; 水果有:桃、枇杷、葡萄、蜜瓜、木瓜、荸薺、雪藕、石榴、橙子、乳梨、西瓜,都擱在鋪了冰片的大銀盤里。 除了云霧香茗、果仁泡茶,另有兩排淡綠色官窯碗里盛著綠豆甘草冰雪涼水、紫蘇膏、冰酪、雪泡梅花酒、冰雪冷元子等二娘叫不上來名字的飲品。 這些只是主人還未到來之前的招待小食。 伙計退了出去,金絲藤紅漆竹簾一落,里面能看見外面,外面卻看不見里面,自成一世界。 顧詩華也拍了拍胸口:“托你的福,我認識七娘這么長時間,也是第一次被她請到花月樓?!?/br> 如豹本來眼饞那些果品,這會兒卻不敢動了,怯怯問:“二姐,這是給我們吃的嗎?” 二娘視線掃過墻壁上懸掛的邱道子真跡,案上放置的奇石云松小盆景,對如豹點了點頭:“可以吃,但一會兒還有更多好吃的?!?/br> 如豹小臉笑容綻放,先給二娘捏了一顆衣梅,二娘含了。 詩華見她舉止從容、態度淡然,更為欣賞。 坐了沒多大一會兒,方才那伙計忽然進來請二娘移步云景苑。 原來此時魯老太君還不知道二娘就在花月樓。褚七娘為了給老太太一個驚喜,先請魯老太君跟她一塊去翠濃樓取她特意打的簪子,等老太太累了便撒嬌說要去自家酒樓用餐——原來花月樓有條規矩,就是概不接待褚家子弟。但老太太是誰?打著老太太的旗號,褚七娘順利把事兒辦了??蛇M了花月樓,老太太嫌玲瓏閣太悶,上了云景苑就不走了。 這云景苑是設在二樓樓頂的一處露天園子,地方不大。里面看似隨意地擺了十多張藤桌藤椅,還有一架掛滿了果實的葡萄棚,頗有一種田園意趣。坐在椅子上,還能看到底下錢胡大街上的人流,底下的人卻是看不到上面,難怪魯老太君不肯走了。 因為老太太大駕光臨,大掌柜早就清了場。 老太太正在說著:“不要鋪張,就撿早上新到的做上幾樣,吃了就走……”忽然瞧見前頭飛橋上走來兩個女孩兒并一個小孩兒,最前頭那個女孩兒高挑個兒,上身白布衫、淺綠色半臂、蔥黃綾棉裙,除了稍微黑點兒,目如漆點,精神抖擻,不是那救了她寶貝孫兒的俠女是誰? 老太太登時忘了前頭不快,卻礙于身份,正猶豫是否叫人上去說話。褚七娘已經揮帕叫道:“二娘、元娘,還有豹哥兒,來這兒?!?/br> 老太太目露喜色,二娘已經走下飛橋,方才在飛橋那頭就瞧見了老太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在云景苑口上就沖老太太微微一福。 老太太正要叫七娘快把人迎過來,后面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趙沉請老太□□?!?/br> 這邊二娘正走過來,也吃了一驚。原來這云景苑建在兩座樓中央,是個待客的地方,也是個過路的通道。玲瓏閣在云景苑的北邊,南邊還有專意留給貴客的包廂。不想南邊包廂里的貴客還真擔當得起貴客這個名頭,乃是當今圣人的第三子文王趙沉。 傳言這位文王禮賢下士,謙遜仁厚,不過為人低調,嫌少露面。不想在花月樓碰上,旁邊還跟著安國公府永真公主的長子程喻。 老太太縱然想拉著二娘話家常,也得先回過身去下拜文王,文王忙扶住魯老太君,僅受了半禮。 二娘等隨著褚七娘行禮,退到一邊兒。 趙沉笑道:“原來老太太今個兒來了,我說清蒸河豚怎么沒了?” 魯老太君也笑:“并不是因為我來沒有,而是那河豚頑皮,想跟王爺逗個樂子罷了?!币蛞娳w沉身后跟著花月樓的掌柜、兩個拎著大銅茶壺的茶博士等一大堆人,問道:“怎的不好好招待王爺,哪兒讓王爺不滿意了?” 不等掌柜開口,趙沉先道:“沒有,是本王覺得那面包廂略小,一會兒還有幾位友人來,所以想換個大點兒的?!?/br> 魯老太君想那邊的清韻閣空間是小了點,點頭道:“好,瞿掌柜,好好招待王爺?!?/br> 瞿掌柜沒想到花月樓大大小小的掌柜有幾十個,好幾年不見魯老太君,老太太竟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忙道:“是,老太君您盡管放心?!?/br> 于是雙方別過。 二娘垂首站在藤桌旁邊,等待文王一行過去。一片明黃衣角從腳邊飄過,又一角白袍,文王和程喻都過去了,二娘正打算稍微抬抬脖子,忽聽后面有人驚呼,抬頭一看,登時色變。 只見那兩名拎著大銅茶壺的茶博士不知什么原因,一個茶壺脫手而去,一個拼命抓緊了茶壺把手,身子卻控制不住向前傾去,兩人要跌在一處兒。 這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前頭那裝滿了滾水的大銅茶壺沖著魯老太君飛去。 別說魯老太君自個兒被嚇傻了,旁邊看到的人沒一個不懵的。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人影飛起,抬腿一掃,咣當一聲,那大銅茶壺轉了方向被踢翻出去。 雖有些滾水灑出來,卻多潑在了地上。 但這時后面的那個茶博士支持不住了,大銅茶壺落在他腿上,燙得他松了手,那茶壺就往地上墜去。 此時情形與先前不同,二娘已經不能把這茶壺踢出去,因為兩邊都是人,她狠心探腰見機一抓,穩穩抓住了長長的壺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