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正值秋季,落地木窗外流水潺潺,山坡上青的樹黃的樹次第生長。 駱繹坐在窗邊的藤木椅子里喝茶,風吹雨絲飄了進來,他轉眸看一眼簾外山溝里的水,水勢洶涌,是昨天暴雨的緣故。 不知道周遙她們現在何處,有沒有聽他勸阻。 駱繹并不抱太大希望,讀書人往往有自己那一套驕傲的判斷。他的提醒至多給個警示作用,能讓他們路上多注意多小心就夠了。 喝完半杯茶,門被推開。 姜鵬帶著幾個弟兄走進來,其中一個正是那晚和駱繹較量過的殺手。他站在姜鵬座椅背后,面無表情看著駱繹,眼里閃過一絲兇狠。 駱繹笑了笑,看向姜鵬,給后者倒了杯茶。 姜鵬掃一眼那茶,也不喝,他松散地靠進椅子背里,搭著扶手,發問:“你還敢來找我?” 駱繹覺得這話可笑,就笑出了一聲:“姜老板如果是聰明人,就最好不要殺我?!?/br> 姜鵬不發言,看駱繹繼續。 “話說得好,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姜老板也是個生意人,想必明白這個道理?!?/br> “哦?”姜鵬濃眉挑起,“我們倆有什么共同利益?” “共同的敵人?!瘪樌[傾身到茶桌前,垂下眼眸,揭開茶壺蓋,把煮沸的水倒進茶壺,說,“你想找出害死你弟弟的人,我想找出害我身敗名裂的人,為何不聯手?” “如何聯手?” “你保我安全,我給你信息?!?/br> “哈哈,”姜鵬大笑一聲,稍稍欺身,敲一敲桌子,茶壺震了一震,“信息?害死我弟弟的人正坐在我對面泡茶?!?/br> 駱繹看似輕嘲地笑笑,搖了搖頭,把茶壺里的茶倒進茶碗里:“姜老板,說話還是開誠布公的好。你已經開始質疑你弟弟死亡的真相。如果不是有所懷疑,你不會特意讓小姑娘鑒定那枚祖母綠。你擺明了是想告訴我,吳銘送了那枚祖母綠想收買你?!?/br> 姜鵬轉著腕上的手表,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我想看看熱鬧,看你們倆怎么斗?!?/br> “他的背后是丹山,那個拿著真佛塔的人?!瘪樌[倒著茶水,抬眸看他,“你還想繼續看熱鬧嗎?——我死了,丹山的尾巴就很難再露出來?!?/br>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丹山鬧翻了?” 駱繹瀝著杯中的茶水,說:“姜老板,如果我和丹山不是一伙,我必然全心全意幫你抓他;如果我和他是一伙,即使是內訌鬧翻,你也大可以利用我來找他,中途要是發現我可疑,我和姜鴻的死有關,再找我報仇不遲。無論真相如何,合作對你有利無弊。 可如果你認為我和丹山一起害了你弟弟,卻又選擇現在就輕易殺掉我,那我背后更大的主使呢?你不想揪出來了?” “報仇報一半,嘖嘖,”駱繹搖搖頭,“慫?!?/br> 姜鵬身后的弟兄臉色突變,姜鵬施壓式地一笑:“駱老板,你信不信,現在我的人把你從這窗戶扔下山溝去,也沒人會發現?” “那我就去地下跟姜鴻聊聊,他哥哥有多蠢?!瘪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姜家弟兄頓時上前,欲成逼迫之勢,姜鵬抬手攔住,玩味地看駱繹半刻,笑道:“你說得沒錯。駱老板,我也有點想跟你合作了。但是你看,上次你燒了我的地盤,不打招呼就逃走,損了我的面子?!?/br> 他攤開手指指身后,“弟兄們都在,我跟你和好,這臉往哪兒擱?!?/br> 駱繹何等精明,笑笑:“盡管提?!?/br> 姜鵬一個手勢,一個弟兄出去,不到一分鐘,端進來一只圓盤,盤子一側立著一根尖釘。 那人拿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小紙袋,一個倒扣在尖釘之上,一個倒扣在空白之上,拿相同的膠帶固定住。 “咱們賭一局??刺煲??!苯i指了指天,說完,指了指身后的殺手,“他代替我作賭。一掌下去,你的手沒被釘子刺穿,就按你說的來?!?/br> 說話間,他轉動那個圓盤,兩只紙袋隨著圓盤飛速轉動。直到停下,已分不清哪只里邊有尖釘,哪只沒有。 駱繹面無表情看著那圓盤,在姜鵬轉動之前,他就已經仔細觀察過,然而兩者沒有任何差異。 殺手上前一步,冷冷地看著駱繹。 姜鵬問:“誰先來?”又道,“為免你覺得我做了手腳,你可以先來?!?/br> 駱繹一笑:“我相信姜老板的為人,你先來?!?/br> 姜鵬于是示意殺手,后者上前,駱繹端著茶杯喝茶,忽聽“啪”的一聲,桌面劇震。駱繹透過茶杯瞥一眼,殺手已將紙袋拍癟,手安然無恙。 他選到了空袋子。 駱繹面不改色,繼續喝完杯中茶水。卻忽然想起今早他騎在摩托上,周遙氣急敗壞追過來要打他的手心,他不讓她遂意,迅速收回手躲過。 或許是早晨逗了她又沒讓她打到,所以這一刻躲不過去了。 殺手眼里閃過一絲勝利的笑,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退后到姜鵬身后。 姜鵬舒心不已,聳一聳肩:“駱老板,你沒有那晚的好運氣了?!彼б惶掳?,“該你了,請吧?!?/br> 駱繹放下茶杯,目光轉向那個挺立的紙袋,薄唇無意識抿成一條線。 姜鵬臉上嘲諷盡顯:“駱老板不玩了?也對,反正都輸了,還守什么游戲規則?那我——”他剛要站起身,話卻被猛拍圓盤的聲響打斷。 “砰”一聲響,茶壺茶杯齊齊震動。 屋內人倒抽一口冷氣,驚愕地看向圓盤。 僅剩的一個紙袋被駱繹大力拍打下去, 一根釘子堪堪從他的指縫根處穿過。 姜鵬怔愣一秒,才抬起來的身子又落回椅子里,不可置信地盯著駱繹。 駱繹微低著頭,眼皮抬起一道深褶,看著他:“你說的:手沒被釘子刺穿,按我說的來?!彼湫?,“姜老板,我沒輸?!?/br> 姜鵬一句話不說,只覺得他是個瘋子。開始明明輸了,卻還要生生給自己創造出一個機會再賭一次。 此刻,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對自己陰狠的笑容,不是瘋子是什么。 駱繹五指緩緩張開,從圓盤上移走。他站起身,朝姜鵬伸手:“姜老板,合作愉快?!?/br> 姜鵬抿緊嘴唇看他半刻,終于站起身,回握住他的手:“任何時候需要我弟兄,聯系我?!?/br> “謝了?!?/br> …… 駱繹離開時,姜鵬叫住他:“駱老板,剛才你不怕廢了一只手?” “比起命,一只手算得了什么?”駱繹笑笑,帶上了房門。 …… 駱繹坐上摩托車,看一眼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縫間被蹭破了皮。他勾起半邊唇角,涼淡一笑,無視地戴上手套。 天空依然飄著細細的雨。 才離開小鎮駛上山路,兜里的手機響了,駱繹接起來,電話那頭,阿敏急慌慌道:“老板,出事了!山上漲水,那群學生,有幾個被困住了!” 第20章 c20 “打我電話干什么?報警叫搜救隊!”駱繹厲聲道。 “打過了?!卑⒚魢樢淮筇?,慌忙應答,“剛就打過了。搜救隊正往那邊趕!我這不是給你匯報嗎?” 駱繹掛了電話,摩托車一個急轉彎,往反方向而去。 沿干熱河谷一路風馳電掣,五彩斑斕的森林仿佛成了融化的各色顏料,印象派畫作一般飛速后退。 等救下那隊學生,駱繹真想狠狠抽死他們。 然而趕到事發地點,才發現事情遠沒有他想象中順利。 那是一處狹窄的河谷,剖面如一只碗,兩邊是山坡,長滿了樹;中間是谷底,遍地灘涂。一男二女,三個學生被困灘涂中央。 山上堰塞湖潰壩,如同水庫開閘,山洪沖刷谷底,水位不斷上漲,三個學生所在的“小島”面積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急劇縮小。 駱繹扔了摩托車跑過去,見那景象,心中一沉。逃到岸上的四個人里頭,沒有周遙。 駱繹常跟搜救隊的人打照面,都認識,上前問隊長:“情況怎么樣?” 隊長狠狠瞪了他一眼,駱繹心知肚明,連連頷首:“是我沒看好,我的責任。辛苦弟兄們了?!?/br> 隊長也沒心情跟他算賬,指水面:“你看這水,急成這樣,游泳橫渡是不可能的,一下去就會被沖走?!?/br> 駱繹望一眼站在水中心的那個人影,皺緊了眉頭。 小島中央沒有樹木可做支點,無法在岸和小島間拉繩子救援。 更要命的是,岸和小島距離不短,繩子系上重物也很難扔過去。幾名隊員仍在不停嘗試把繩子扔上島,有幾個甚至下了水,以縮短距離。 另外幾名隊員則開始在岸邊挖土挖石裝沙袋。 秋風蕭索,細雨綿綿。 灘涂上傳來蘇琳琳的呼喊:“救救我們!快想想辦法呀!”她指著地上一點點漫過來的水,哭起來,“水過來了!淹過來了!求你們快救救我們!” 莫陽低頭抽著煙,眉心緊擰,不發一言; 周遙蹲在地上咬手指,也是一聲不吭,咬了很久,聞見煙味,才找莫陽要了一根,哆哆嗦嗦地抽起來。 拋來的繩子再次落空,蘇琳琳嗚嗚哭:“遙遙,對不起,要不是過來拉我,你也不會被困住?!?/br> 水已經漫過鞋子。周遙一句話也不想說,她埋下臉,抱住頭,渾身都在風里顫抖。 岸邊唐朵著急,上前催促:“你們能不能快點?那水越漲越高淹到他們了,你們看不見???” 她語氣不好,隊長心里也不痛快,職責所在,他忍了下去,解釋:“同學,我們沒有拖延時間,請你去旁邊等一下,我們正在想辦——” “想什么辦法?”唐朵打斷,“繩子扔不過去不能換直升機來?” 林錦炎也問:“有直升機嗎?讓直升機——” “今天山谷里風太大,直升機來不了?!?/br> 唐朵急昏了頭,口不擇言:“我看是你們救援隊有問題,沒設備沒經驗沒方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去死!” 隊長太陽xue突了一突,旁邊的指揮員臉色一變就上前來:“你別以為是女生就——” “在這兒磨蹭什么?!”隊長厲聲喝道,指揮員閉了嘴,冷冷看幾人一眼,轉身走了。 隊長看向林錦炎等人,語氣依舊克制:“我們正在盡力,請你們到一旁耐心等待,不要干擾——” “人都快淹死了你們還磨磨蹭蹭講耐心?”紀宇也失了控,“水淹到他們小腿了,你們還在岸邊慢慢吞吞,為什么不下水救人?——我跟你講,如果他們出事,你要負責的,你們全隊都要負責!” “都他媽的給我閉嘴!”駱繹沉聲一斥,待幾個學生安靜下來,他示意隊長離開,這里交給他。 幾人臉上怒氣未消,正欲與駱繹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