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喝交杯酒啦!” 霍容玥終于抬頭仔細看了他一眼,雖不知他是否是自己此生的良人,但愿能與他相敬如賓。 長孫昭高出她許多,兩臂相交時他微微矮下身子,不急不緩的一同喝下那象征著夫妻同心、白頭偕老的交杯酒。 第3章 洞房 喝完交杯酒沒多久長孫昭便去前院招待賓客,何氏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夸起霍容玥來,直將她說的面色羞紅。 “眾位嫂嫂別再夸我了?!彼恢樕系募t暈是因為那杯酒還是因妯娌們的話。 何氏幾人這才不再說,這時有臉生的丫環送來了一桌席面。 “侯爺吩咐奴婢送來給眾位夫人?!?/br> 劉氏此時才敢再出聲說話,頗有幾分羨慕:“侯爺真是貼心,還不是怕餓著咱們的弟妹?!彼捎H那日就是親嫂子也只陪她說了一會子的話,更別說陪她吃飯,她一直餓到第二天早上。 何氏拉著霍容玥坐過去,桌上席面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整治出來的,這天氣就連前頭宴席也吃不了多久的熱湯熱菜,本以為要餓著肚子陪人,這下倒好,還能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頓。 霍容玥也沒想到長孫昭居然貼心細致到如此地步,如果說剛開始賜婚的時候是不滿的話,現在倒是有些滿意,她現在有誥命在身,只要不犯大錯,平寧侯夫人便一直是她的,只要她保住自己的命,不得不說,也許在平寧侯府想要她的命的人比陸家還多,只是她這輩子不會那么傻而已。 等吃完席面,送走各位夫人,霍容玥終于能卸掉妝容洗個熱水澡,向嬤嬤親自伺候她沐浴。 “姑娘,等過了今夜您便是名正言順的平寧侯夫人,您的品級和夫人一樣呢?!?/br> 提到母親,霍容玥笑容變淡,“是呢,嫁入平寧侯府也就點方便?!币膊恢蠼闳缃駮粫蠡谒约旱倪x擇。 沐浴之后換上喜慶的正紅色寢衣,她便乖巧的躺到床上等長孫昭回房,也許是平寧侯府客人太多,直到亥時末還未見人回來,霍容玥困的眼睛都睜不開,縱然記得向嬤嬤的囑咐,此時也忍不住會周公去了。 新房內靜悄悄的,向嬤嬤和丫環們守在耳房里,今兒是第一夜,她們總得多盯著些。 子時初,長孫昭喝的醉醺醺的被小廝扶回新房,臨進門長孫昭推開小廝,“我自己進去,你們下去吧?!?/br> 新房內仍燃著紅燭,隱隱有女人淺淺的呼吸聲,他聽到后失笑,竟然不等夫君回來就先睡了?跌跌撞撞走到床前正要上去,又聞到自個滿身酒味便強撐著精神到浴間里洗漱一番,熱水似乎是早就準備好的,水里帶著一股藥香,是他們行軍時常用的活血解乏之物。 “倒是小瞧了這霍家姑娘?!彼匝宰哉Z。 回到床邊他已然困極,強撐開眼細細打量身邊的女人:彎彎的眉毛,眼睛緊緊閉著,小巧卻挺直的鼻子,紅潤的雙唇,他還記得她眼睛睜開時的羞怯。好像她是與眾不同的吧? 拉過被子躺到床上后又漸漸精神起來,女人的馨香無聲無息的竄入鼻孔中,她那邊好像更暖一些,長孫昭情不自禁的往她那邊靠了靠,掩在被子下的手悄悄覆到她身上,他好像明白了溫香軟玉為何用來形容女子,是特意用來形容她的。 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專屬他自己一個人的。他這樣告訴自己,所以他緩緩覆到她身上,解開她身上的束縛。 霍容玥在門中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還有人不停在她身上胡作非為,睜開眼睛便看一具布滿大大小小傷痕的蜜色胸膛,還有她姿勢并不算陌生的雙腿,和抵在腿間的某物。 看到她睜開眼,他無師自通的親親她的唇角,然后義無反顧的向前。 霍容玥此時只有一個感受:長孫昭你是沒有過女人么?! 她!要!疼!死!了??! 而他好像食髓知味一般,睡著時手還在她身上放著?;羧莴h實在無力與他計較,誰再說長孫昭貼心她絕對不會再信! * 往日長孫昭卯時起床習武,一年到頭風吹打雨從無例外,所以他的貼身小廝陸勇卯時便等在新房外,新房門口燃著兩只紅燈籠,院子里到處都是夜里下的雪,陸勇縮著膀子在正房門口站了一刻鐘,新房內卻沒有任何動靜,他狐疑的同時決定站到廊下去,不然等侯爺起來就會看到他的貼身小廝變成冰塊小廝。 半個時辰過去了,新房內的一對花燭同時熄滅。 新房內還是沒有動靜,陸勇確信侯爺不會起來習武了,耳房內倒是走出位穿棗紅色褙子的嬤嬤,遠遠看到有幾分驚訝。 “奴才陸勇,是侯爺身邊的小廝,給嬤嬤問好?!弊蛉沼H時,這位嬤嬤一直隨侍在新夫人身邊,想來身份不一般。 向嬤嬤極為慈愛:“老婆子在夫人身邊伺候,你叫我向嬤嬤就行?!?/br> 她將準備好的金瓜子塞到陸勇手里,陸勇推辭幾番也就收了,接下來向嬤嬤指揮著陪嫁丫環們掃雪時,陸勇非常有眼色的一起幫忙。直到眾人輕手輕腳的將院子里的雪掃出一條小道來,新房內才算有了動靜,新燭亮了。 洞房夜里的花燭象征著兩位新人,要一同點燃一同熄滅才好,本來應是新人守著花燭,等它們一同熄滅或者將其吹熄的,但兩人睡的一個比一個香,等睜開眼時才發現紅帳內漆黑一片。 長孫昭等新燭漸漸亮起借著掀開的一角看向紅帳內,一截嫩白的藕臂露在錦被外頭,他只看了一眼便想起夜里的觸感。輕咳一聲走回帳中躺下,還沒蓋好被子就聽身邊佳人低聲喊著:“夢棋,好渴?!?/br> 他只好起身倒茶,好在茶盞一直放在爐邊,尚余溫熱。 笨拙的喂她喝完水,長孫昭再沒有躺下的心思,悄聲找出衣服換上,抬頭看看外頭,天已大亮,稍后就得去上房請安祭祖。 斟酌片刻,他走到床邊喚她起身:“娘子,該起了?!?/br> 霍容玥恍惚間聽到男人的聲音,還以為在夢中,正要揮手打開突然想起昨晚正是她與長孫昭的洞房花燭,當即一個機靈從床上坐起來,可是動作太利落牽引到昨夜的傷處,不由小聲呼痛。 長孫昭動動嘴角,沒說什么,昨夜他確實魯莽了一些、 “何時給婆母請安?” 霍容玥只覺得這句話沖走了新房內所有的熱氣,長孫昭整個人也變得不一樣起來,眉間似是結了冰般冷淡,都說平寧侯與其母廬陽長公主不和,如今看來倒也不是外人虛傳了? 且拭目以待。 * 廬陽長公主起居的醇芳園在平寧侯府中軸線以西,新房在中軸線以東?;羧莴h需要跟在長孫昭身邊徒步走上一里地才到婆母廬陽長公主的居處,只是腿間的不適讓她走路的時候格外怨念,長孫昭妻子也娶過,姨娘侍妾也納了不少,怎么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莽夫就是莽夫! 長孫昭耳力眼力都比常人強上許多,偶然察覺到她的不適,雖未表達什么,但腳上的步子卻放慢許多。 到達醇芳園時,廬陽長公主的貼身侍女已經候在院外。 “奴婢給侯爺,夫人行禮,長公主已經在正房等著兩位?!笔膛笭栆恍?,率先走在前頭替兩人引路。 霍容玥深吸一口氣,但愿這廬陽長公主不是惡婆婆才好。畢竟她前世可是有名的菩薩心腸,整日吃齋念佛,連宮里都少去,可侍女的話又讓她心頭打起鼓來。 醇芳園里種著兩株臘梅,此時已經能看到枝頭的花苞。正屋廊下婷婷裊裊立著八位花團錦簇的侍女,盈盈朝兩人行了禮。 霍容玥悄悄覷了一眼長孫昭,見他目不斜視仿佛眼前的八位美人跟木頭樁子似的,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男人都是假正經而已,送到床上還不是照樣收用。 方才引他們進來的侍女替他們掀開正屋的簾子,迎面一股暖意總算驅走了外頭的涼意,霍容玥眼尖的看到她那公主婆婆面前一張墊子都沒有。而她的夫君長孫昭就這樣走過去直挺挺跪在地上,等她回過神來時也跟著他一起利落的跪在了廬陽長公主面前。 “兒子給母親請安?!?/br> “兒媳給婆婆請安?!?/br> 霍容玥低著頭等公主婆婆說話,等的時間比拜堂的時間都長,才聽上頭淡淡一句:“起來吧?!?/br> 她這才看清楚自家公主婆婆是何模樣,前世她雖時常在世家夫人之中游走,京城內的公主郡主都見過,就沒見過名聲在外的廬陽長公主。雖然死了丈夫,但皇家女兒是不用像平常媳婦那般為丈夫守孝的,她頭上戴著一套紅寶石頭面,鳳釵上銜著一顆拇指肚大的東珠,紅色織錦撒金牡丹裙,艷麗卻不俗氣。先帝在時曾說廬陽長公主的樣貌最像他,所以廬陽長公主長相偏英氣,雙目凝神、紅唇飽滿,只有眼角染上微不可見的細紋,無聲無息坐在那卻有凌人之勢。 瞧清楚兒媳婦的長相,廬陽長公主便命侍女將紅封遞過來,絲毫沒有親手遞過來的意思。 霍容玥只得從侍女手中接過紅封:“謝母親?!?/br> “嗯,去見見大公子吧,日后你便是他的母親,我不求你為長孫家做多少,只要將我這孫兒照料好便算你有功?!彼钢缸谝慌砸巫由稀酢鯕q的男孩。 男孩聽了,從椅子上下來朝兩人一揖:“孩兒見過父親……母親?!彼卸Y時卻盯著長孫昭看,眼中有不掩飾的孺慕之情,后面那一句倒有些不情不愿。 可長孫昭并不說話,跟沒看到這人似得,霍容玥只好親自扶起他:“大公子不必多禮?!?/br> 向嬤嬤適時將見面禮送上來,還有她緊張之下忘記給公主婆婆的,因為賜婚與成婚時間相隔太少,這些美其名曰她親手做的衣裳鞋襪都是母親命丫環仿她的繡技做出來的,只有給長孫昭的衣裳是她親手做出來的。 “侯爺有事先去忙吧,我和兒媳說說話?!睆]陽長公主極其自然的囑咐。 長孫昭腳都未動,“兒子還得帶她去祭祖?!?/br> 提到祭祖,廬陽長公主臉上閃過幾絲不屑,卻沒有阻止,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原本以為會累死人的認親禮就這樣輕輕松松過去了,霍容玥心頭難免產生不真實感。一股奇怪的預感涌上心頭,平寧侯府一定不向表面上這么平靜。 第4章 蹊蹺 長孫家軍功起家,男人們都短命再加上男丁稀少,所以長孫家的祠堂看起來格外可憐。 霍容玥隨著長孫昭行禮拜見,這個女人一生只能來一次的地方一絲一毫都不容出錯。 稀稀拉拉的祖宗牌位中有一座牌位上面蒙著紅綢布,霍容玥淡淡瞄了一眼便猜出蒙著這人是誰——廬陽長公主愛若命根子的幼子,可惜尚不及弱冠便因病而亡,聽聞廬陽長公主還因幼子早亡大病一場。世人都猜廬陽長公主怕大兒子長孫昭重蹈長孫家男人們的覆轍便早早為他cao辦親事,好在新進門的平寧侯夫人極為爭氣,進門后一年便為長孫昭誕下長子,廬陽長公主疼的什么似的,親自教養他長大。 卻又不知是什么緣故,平寧侯夫人生下長子后便因病去世,她去世后長達八年里長孫昭都沒提過續弦的事,一個人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常年泡在軍營中不回府,傳聞長公主曾多次派人請平寧侯回府都被他悉數拒絕。 世人傳言,平寧侯是不想回到傷心地,只因太過思念平寧侯夫人云云。 出了祠堂,霍容玥試探性的問:“不知jiejie牌位放在何處,論理我今兒該去拜祭的?!?/br> 填房要在正室面前執妾禮,霍容玥不愿屈居人下,但向死人低頭算不得什么,況且這人還是長孫昭的心尖尖。她正琢磨著穿這身正紅色纏枝石榴的裙子去拜祭是不是不大妥當,卻聽長孫昭冷聲道:“不用?!?/br> 丟下這倆個字,他便大步向前,看起來向是去了書房。 環侍的丫環婆子都同情的看著她,就連一向冷靜穩妥的向嬤嬤都面帶急色,霍容玥莫名其妙,死去小十年的人還是人們口中的禁忌,如若平寧侯夫人地下有知也該是高興的吧? 謝氏高不高興暫時猜不著,但霍容玥很快高興不起來,她被長孫昭拋下后帶著丫環婆子往新房走,半路冒出來一位中年婆子帶著幾分敷衍的給她行過禮,便道:“奴婢奉公主之命帶夫人去拜祭先夫人?!?/br> 這下,便是不想去也得去。 謝氏牌位放在西苑小佛堂里,這里離大公子長孫念的院子很近,想必是廬陽長公主特意的吩咐的,也為方便大公子追思亡母。提到大公子,霍容玥好奇不已,她上輩子沒有孩子,對于沒母親的孩子她總會格外心軟一些。 小佛堂里冷冷清清,謝氏牌位前供奉著香燭瓜果,桌面一塵不染,顯然是有人時時祭拜的??赡桥莆簧现粚憽伴L孫府謝氏之靈位”幾字,并無其他字眼,這并不符合常理。 “夫人,您這不合常理?!痹S嬤嬤一句話將她心神拉回來,她一臉的不贊同。 霍容玥不明所以,她給謝氏行禮上香還有什么不對嗎? 許嬤嬤皺著眉頭重申:“夫人,您在先夫人靈前得執妾禮?!?/br> 執妾禮?是要她跪下?霍容玥定定看她一眼,俯身屈膝行了一禮,將香插上便告辭離去:“妾身便不打擾先夫人清凈了?!?/br> 向嬤嬤沒跟著進佛堂,見霍容玥出來時面上隱約帶著不悅心頭便是一緊,又指指小佛堂西邊一腳悄聲道:“從您進去大公子就站在那里了?!?/br> 霍容玥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長孫念正死死盯著他,那眼神就像是她搶了他什么東西,等許嬤嬤出來后又拿眼神問許嬤嬤,許嬤嬤仿佛沒看到霍容玥一般:“霍氏已經給先夫人行過禮了?!?/br> 原來,大公子長孫念讓許嬤嬤假傳廬陽長公主之命,又親自盯著她給謝氏拜祭就是要看她屈服于謝氏之下…… 站在西廂的長孫念翩翩佳公子般向霍容玥一揖:“多謝夫人?!鄙倌暄劬飵е鴿M意,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霍容玥面帶笑意:“大公子多言,祭拜先夫人是妾身本分?!?/br> 從西苑走回新房路過花園,花園里一片花團錦簇的景象,皆因廬陽長公主愛花成癡,即使是凜凜寒冬平寧侯府的花園也開滿了爭奇斗艷的鮮花。一行人走到一半霍容玥停在一株臘梅旁:“紅藥,咱們把這枝花帶回房中觀賞一番罷?!?/br> 紅藥小心翼翼采下五六枝臘梅,嬌嫩的黃色襯得她細白的臉蛋清秀可人,霍容玥無聲的笑了,不管如何她已經嫁入這侯府,是死是活她都要走出一條路來。 新房里極安靜,小丫環和婆子們戰戰兢兢待在廊下,見新夫人回來齊齊行禮。 霍容玥嚇了一跳,不過臉上沒有表露半分,她的陪嫁丫環拂曉遠遠聽到動靜便匆匆跑來:“侯爺在書房看書,他們就都這副樣子了?!?/br> “侯爺什么時辰回來的?”她明白了大半,晨起時她就察覺到這府里的下人對長孫昭恭敬的過分,都不敢正眼去看他,仿佛面對著什么洪水猛獸一般。她暗暗猜測該不會是長孫昭當著下人們的面做了什么慘絕人寰的事,畢竟外頭可是傳平寧侯長孫昭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傳言雖然不可盡信,但也有幾分可取之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