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是的。我留在這里也幫不了你什么忙?!背L云說道。 長安想說,你只要留在他的身邊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忙了。 長安想說,你只要靜靜的在附近看著他一步步的前進,最終不論成功也好,失敗也好,他要讓她知道,自己前幾天那一拳狠揍不是白費的就好。 就是這樣簡單就好。 可是,長安知道,就算他說了,自己也留不住楚風云。 她這個女人,就如她的名字般,如風似云,不會為誰停留。 她就像那天上的云朵,地上的人高高仰望,無比驚嘆,她還是隨風而去。 這么獨特的人,長安知道自己抓不住。 “那好吧,我會叫君澤給你們些銀兩,你帶著那十幾個南亭族人走吧,我……也就不送了?!遍L安的聲音有些低沉,他這才發現嘴角有些苦澀之意,心里卻涼涼的。 他不敢去送,怕自己會出言挽留他,怕自己也會再次隨她而去。 算了吧,四年的相伴的歲月,就此結束了。 人散曲終,這就是人生。 “好,我們后會有期?!背L云眼神清亮,伸出了手,站在了長安的面前。 長安低頭看著她白皙如玉的手指,有些疑惑。 “把你的手給我?!背L云說道。 長安疑惑的抬了手,楚風云就立刻握了上去,搖了搖說道:“這是我的家鄉一種禮儀,也可以說是告別禮儀。那么,我們再會了,長安?!?/br> 兩手相握,一手寬大有力,一手纖細有勁,掌心傳遞出各自的體溫,融合在一起,兩人腦海里面都紛紛閃過四年的種種畫面,有些滄桑感慨。 四年,白駒過隙,四年,歷經酸甜喜怒,終于在這一刻即將畫上句號了吧。 “還有,這四年里面,謝謝你長安?!背L云將長安拉向了自己,松了握住他的手,然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輕輕的抱了抱他,之后果斷的轉身向外走去。 長安有些恍然若失的,肩膀還停留著楚風云的輕拍,他愣愣的看著楚風云迎著刺目逆光,走出房門,走入外面的林蔭小道,客氣的跟君波一行人交了幾句之后,消失在了小道的盡頭。 青山長在,細水長流,我們再見之時,大家都會有什么樣的變化? 希望你還是如風如云般,高高飄在高空,追尋著你自己的目標而前進。 心如刀絞,卻不能言訴,長安只能輕聲說道:“后會有期,楚風云?!?/br> 而此刻北丹城內的顏儀正端坐在書房之內,小慕云非常乖巧的坐在旁邊,手持毛筆,認認真真的一筆一劃的寫著,時不時還偷瞄自己的父親,見他仍然一臉恍然若失的樣子,正在靜靜的思考著什么。 要是在以前,只要他一抬頭,想要偷偷懶,明明在看書的顏儀就會發現,然后瞪他一眼,自己就只能又乖乖的寫字。 可是今天他都已經抬頭偷瞄父皇好幾次都未被發現,看來真是心事重重啊。 這是,修空來到門外,出聲說道:“陛下,有信從大凌傳來?!?/br> 修空出聲這才打斷了顏儀的思緒,心想難道大凌有什么事情發生,必須要他出馬才能解決,否則一般的事情其它大臣都能處理,也不用千里送信過來。 顏儀微微蹙了眉,輕輕嗯了一聲,修空就抬腿走了進來,顏儀接過信件,展信開始讀了起來。 顏儀讀完之后,神色凝重,眉頭皺得幾乎可以夾死蒼蠅。 修空更加疑惑信內的內容,但是卻不敢出聲問,反而是小慕云有些好奇,問道:“父皇,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我們要回大凌了嗎?” “不,我們明天就啟程,去東陽王朝的朱雀城?!鳖亙x將信再次閱覽了一邊,說道。 “朱雀城?”修空疑惑問道,小慕云也是一臉單純蒙圈。 “東陽王朝發來邀請函,說他們已經找到的乾坤圖,邀請各國君主,以及南疆統領一同前往朱雀城,商量乾坤圖破譯事項,各國均享乾坤圖內的秘密和寶藏”顏儀說道。 修空一聽,很是震驚。 “乾坤圖,那指的不就是……”修空沒有將話說完,看著顏儀。 “所以我擔心,她被東陽王朝所擒,無論無何,我得去看看?!鳖亙x將信紙緊緊握在手中,抬眼看著外面。 這邊,楚風云帶著十八個南亭族人,在君波的幫助之下,倒也順利出了北燕帝都瀾城,朝著北丹城走去。 但是君波也只幫他們到達城外,剩下的路他們得自己走。 瀾城距離北丹城還有好幾日的路途,此時已經入秋,天氣不算炎熱,再加上這些南亭族人都是從小吃苦耐勞慣了的人,所以步行起來也算快的。 白天楚風云都會選擇相對較為偏僻的道路行走,畢竟他們都是南亭族人,見到北燕的其它百姓,難免會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能繞遠一點的道路前進。 每當夜幕降臨,他們都會圍坐在篝火旁邊,聽著楚風云講述著北丹城,這個南亭族人的圣城內的種種故事,這些受壓迫,受非人對待慣了的南亭族人聽得津津有味,越聽越期待,想不到他們真的能夠自由自在的生活,能夠不被當做奴隸,被人驅使。 夜,已經深了,樹林里面很安靜,只聽得到旁邊一條溪水緩緩流淌的清靈之聲。 楚風云為已經熟睡的十八個南亭族人站崗放哨,自己卻覺得有些渾身發癢。 這樣一想,自己也有好些天未洗澡了,渾身黏糊糊的,怪不得如此難受。 而就在此時,一個老婆婆爬了起來,說是要去小解,楚風云見她已經年紀非常大了,怕晚上走路會摔著碰著,于是攙扶著她來到了溪水旁邊。 此時楚風云渾身更加粘膩難忍,見這老婆婆小解完畢,對她說道:“老婆婆,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老婆婆滿臉溝壑,臉上皺紋呈古銅色,眼神卻非常清明,露出幾乎沒有牙齒的嘴笑道:“哎呦,我還有事情能夠幫得上姑娘,那真是榮幸了?!?/br> 楚風云笑道:“我想在這里洗個澡,可否讓老婆婆幫忙看守下,萬一王大叔他們過來小解,你幫忙說一聲即可?!?/br> “行!我玉老婆子雖然老了,但是眼神很好,絕對不會有人走近半步的?!庇衿牌乓黄ü删妥诹艘粔K石頭之上,開始為楚風云守著。 楚風云抿嘴而笑,立刻背對著玉婆婆和熟睡的南亭族人脫了上衣,她不敢完全脫光進入水中,只能用一塊布沾濕,一點點的擦拭身體。 玉婆婆倒也盡職盡責,眼珠子咕嚕咕嚕轉著,就像夜色當中的貓頭鷹般,看起來有些可笑。 只是當她的眼睛掃過背對著她的楚風云的時候,卻愣住了,身體不停的顫抖起來。 為了看得真切,她瞇起了眼睛,撐著年邁的身體,一步步的朝著楚風云走去。 楚風云正在用清水洗著身子,水聲嘩啦啦的響著,也就沒有特別注意有人靠近。突然感覺到裸露的后背覆上一雙溫熱而粗糙的手掌,她反應很快,立刻彈跳而起,準備給后面的人一掌,卻發現眼前的人竟然是年長的玉婆婆。 “玉婆婆……你怎么了?”楚風云趕緊穿上衣服,看到玉婆婆有些驚恐的看著自己,而且渾身顫抖,剛才撫摸上她背脊的手還停留在半空當中,看起來相當激動。 “你……你……”玉婆婆用枯瘦的手指指著楚風云,一臉不可置信。 “我怎么了?您那里不舒服嗎?” “你……后背的圖……是乾坤圖?”玉婆婆用她沙啞干柴似的聲音一字一句問道。 這下倒輪到楚風云驚詫不已了。 要說雖然九州大陸的各個家族,各個朝代都在爭搶乾坤圖,可是普通百姓,甚至一些非繼承者的皇室之人對此事則是一概不知的,更別說被奴化了這么多年,連字都不識的南亭族人。 而且就算知道,也很少有人能夠一眼認出乾坤圖的樣子,可是這個玉婆婆在這夜色當中都能過一眼認出,這怎么不讓楚風云驚詫? 楚風云有些警惕的并未出聲,并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老人,看樣子她似乎非常激動。 “你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的哥哥?”玉婆婆指著楚風云,再次問道。 “你怎么知道?”楚風云更加驚詫,不禁脫口而出的問道。 這一說,也就表示默認了這幅圖即是乾坤圖,也默認了她曾經確實有個哥哥。 玉婆婆激動得不能自已,立刻跪了下來,對著楚風云深深的跪拜道:“天不亡我南亭族??!天佑我族??!” 在北丹城內,南亭族的百姓們雖然對她這個城主愛戴有加,但是也不到見到就跪拜的地步,楚風云覺得自己不是帝王,也不是神,要人跪拜,也覺得不妥。 可是現在看這玉婆婆的動作,就像那菩薩廟內的虔誠的信奉者在跪拜神明似的。 楚風云立刻將玉婆婆扶起,問道:“你怎么知道?” 玉婆婆強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說道:“在你和你哥哥剛出生不久,我就見過你們兩人了?!?/br> “什么意思?” “這樣說吧,我跟你細細道來?!庇衿牌抛讼聛?,輕聲跟楚風云訴說著二十幾年前的事情。 乾坤圖用南亭族特有的文字和暗碼記載著幾百年前南亭族的各種秘密,包括至高無上的武功,各種兵法戰術,以及一處巨大的寶藏所藏之地。 所以南亭族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挑選一對雙生子作為此圖的傳承載體,將圖全部刺刻在這對雙生子的后背。之所以選擇雙生子,據說一是首代族長根據神明的指示所選,二是在于乾坤圖內包羅萬象,一人的后背根本不能完全刺刻所有內容,于是不得不一分為二。 可是近一百年,南亭族人雖然被壓迫得非常凄慘,還是有一支族人以傳承乾坤圖作為他們的畢生的目標而活著,這支族人的后人們都要偷偷練習刺刻之術,只要等待周圍有南亭族人的雙生子降生,他們就會想方設法的將乾坤圖刺刻上去。 而玉婆婆就是那只族人的后人。 二十多年前,他們被奴隸著進入到了一處非常巨大的金礦山之內,每天沒日沒夜的負責挖掘金礦??墒墙鸬V的歸屬權頗有爭議,山里面的土匪,當地的官員和一些有勢力之人都想奪得這個金礦的開采權。 就在各方勢力火拼的那個晚上,一對雙生子在金礦山之內出生,玉婆婆和族人們非常欣喜,立刻準備工具,將乾坤圖刺刻上去。 由于乾坤圖實在太過復雜,沒有人能夠全部背記下此圖形,所以每代的傳承人都是跟玉婆婆他們的族人生活在一起的,寸步不離,隨時準備找到合適的雙生子作為傳承。 上一代的乾坤圖的雙生子已經是風濁殘年的老人,所以再不找到雙生繼承者,此圖就很有可能失傳。 他們一群人躲在一處昏暗的曠道里面,緊張的為剛出生的孩子的后背刺上圖形。 可是礦井外面已經廝殺起來,到處都血流成河,最后是此山的土匪占了上風,他們見人就殺,就如魔鬼般將這金礦血洗一番。 就在他們刺刻完女子身上的乾坤圖的時候,那群土匪發現了他們,一路殺進曠道里面,鮮血蔓延了整個曠井,人人身受重傷,卻還是拼命護住兩個剛出生的嬰兒。 還好這個礦井是南亭族人常年生活的地方,所以他們比較知曉地形,玉婆婆和兩個后背有乾坤圖的老人抱著兩個嬰兒逃出了礦井,來到外面。 可是由于他們三人傷勢都很重,其中一個老人更是已經奄奄一息,但是他后背的乾坤圖卻還沒有拓印到男嬰身上,于是那個老人做了一個決定,要求他的哥哥將他后背的皮膚全部割取下去,以后有機會,再慢慢將其拓印到男嬰身上。 事以至此,玉婆婆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照做,將老人的后背的皮剝了下來,收于身上,自己抱著嬰兒和另外一人逃離了礦山。 可是玉婆婆當時已經有五十多歲,根本沒有奶水喂養這兩個剛出生的孩子,眼看著這兩個嬰兒就要餓死,她見到一對中年夫婦在山中漫游,于是將孩子放到他們的馬車之上,自己和那個老人就離開了。 那之后,玉婆婆和那個老人幾經波折,又被抓獲,成為奴隸,但是人皮被發現,雙生老人為了保護自己哥哥的背皮而最終喪命,卻最終還是護不住那半張乾坤圖,至此之后,此圖就永遠的消失沒有了音訊。 這是一個充滿了血腥之氣而且悲壯的久遠的故事,玉婆婆蒼老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當中緩緩訴說著,就如放佛在看一本已經破舊的羊皮書卷上記載的故事所帶來的沉重之感。 伴隨著玉婆婆一聲嘆息,楚風云聽完了這個故事,而她知道,這個故事里面的雙生子之一就是她。 她現在才知道,她后背的乾坤圖只是一半,還有另外一半,卻失蹤不見了蹤影。 玉婆婆淚水直流,眼內充滿希望的看著楚風云,她這二十多年一直在愧疚當中渡過,他們沒有能力將本族的至寶傳承下去,如今奇跡般的給她重遇,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最大的饋贈。 第二天,當族人們被林中嘰嘰喳喳的鳥兒喚醒的時候,玉婆婆卻永遠的沉睡了下去。 一個老人,沒有了心中的寄托,解開了這么多年的心結,沒有了支持之物,不論這支撐的情感是愛還是恨,都會很容易離世的。 族人們將玉婆婆在樹林中埋了,邁著沉重又充滿希望的步子,朝著北丹城繼續進發。 人已逝,路卻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就這樣走了三天三夜,當楚風云一行人到達北燕的邊境,即將進入沙漠地區的時候,花醉的身影策馬而來。 這里是他們四年來規定的入沙漠的秘密路線,每次進入北丹城,必定會從這里進入,外人根本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