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姬瑾榮見那鴻臚寺官員在一旁發愣,心中不滿,眉頭微微擰起。他掃向其他人:“你們——可有人,會突厥語?” 那鴻臚寺官員嚇了一跳,直愣愣地往地上一跪。 姬瑾榮本就不喜大齊這種動不動就跪下的風氣。他的目光掃向其他人,見一青年官員長身玉立,儀態不凡。再看那青年官員眼睛抬了抬,似有意動,姬瑾榮望著那青年官員開了口:“你來吧?!?/br> 那青年官員微訝,卻還是依言上前數步,對突厥使者說出姬瑾榮的意思。 為首的使者目光落在姬瑾榮與青年官員身上,眼中帶上了幾分興味。 他說道:“正合我意?!?/br> 那青年官員又往前邁了一步,對姬瑾榮說:“除了突厥使者外,還有幾位跟著海船來到大齊的使者,陛下可要見一見?” 姬瑾榮說:“當然?!?/br> 青年官員遣人去將海外使者請了出來。這些人比之突厥人又有些不同,他們穿著頗有異域風情的服裝,有些頭發金黃,有些頭發火紅,瞧上去格外新奇。 姬瑾榮心中驚異,面上卻沒表露半分。他含笑說:“可會騎馬?” 青年官員配合著手勢,與海外使者言明姬瑾榮的意思。 那幾個海外使者連連點頭,說道:“當然,當然?!?/br> 姬瑾榮說:“一起吧?!?/br> 按照慣例,姬瑾榮應該是射出第一箭的人。鎮南王命人逐出一只野鹿,姬瑾榮騎上紅馬,追隨了野鹿一段路,咻地射出一支箭,恰恰命中野鹿的咽喉,令所有心臟被提起來的官員放下心來。 姬瑾榮調轉馬頭,朝眾人微微一笑。此時有人先入林驅出獵物,無數飛鳥從林梢掠起,齊齊逃出了深林。 鎮南王雙腿一夾,催促胯下良駒追上姬瑾榮。 百官這才回過神來,分散開搜尋獵物。 突厥使者與海外使者都有些吃驚,都說新皇軟弱無能,從這次秋獵看來卻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至于那個許多人口中的亂臣賊子,簡直比鷹犬還忠誠,看著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姬瑾榮身邊——有這樣的亂臣賊子嗎! 更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姬瑾榮剛剛那一箭與那一笑。 那一箭射得雖好,但還不至于令人驚嘆,頂多只能算是過得去而已。剛才姬瑾榮調轉馬頭那一笑,竟讓他們都覺得今生都難以忘懷。 明明是他們最瞧不起的中原人,看起來竟如天上日月,令人從心里生出一陣拜服之意。 不管是容貌還是氣度,姬瑾榮都與傳言沒有半點相似。 為首的突厥使者瞳色微微轉深,他揚鞭說道:“走,我們與那位中原皇帝比試比試!” 其他人緊跟而上。 另外幾個海外使者也上馬入了獵場,在草場與山林間來回穿梭,尋找容易得手的獵物。 整個獵場漸漸熱鬧起來。 只過了半個時辰,姬瑾榮就回到了獵宮。 畢竟只練習了一個多月,剛才一箭射中那只野鹿根本是僥幸,他折騰了半天也沒獵著多少獵物,大腿還被磨破了皮,索性回獵宮歇息。 反正大臣們獵取的獵物都會被冠以由他獵得的美名,近百人和那幾個外族人比,總不會丟臉在哪兒去。 更別提還有鎮南王在呢。 姬瑾榮覺得就是因為鎮南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才導致他一無所獲——在他發現獵物前,鎮南王已經一箭射上去,把獵物給殺死了!光是剛剛半個時辰鎮南王已經掃蕩了近百只獵物,要是他們再在獵場那邊呆下去,整個獵場里活著的東西都會被鎮南王給弄死! 姬瑾榮正腹誹著,突然瞧見鎮南王取出個新鮮事物來。 第9章 收服草根蠻王(九) 在鎮南王指示下,仆從了一個長方形的火爐兒和一袋黑炭。 火爐兒里已有了通紅的炭火,卻沒有半絲煙火,應該是精挑的好碳。 鎮南王將一個鐵網般的架子放在炭火上方,才對姬瑾榮說:“陛下,這是西邊傳來的一種吃法。把rou放到這上面烤,涂上些喜歡的調料,滋味很香?!闭f完他又強調,“就是不能多吃?!?/br> 姬瑾榮興致勃勃地挪到鎮南王旁邊:“好!” 仆從將腌制好的鮮rou都端上來,都是鎮南王邊獵邊叫人送回來的,rou質鮮嫩,看起來易熟又可口。 鎮南王說:“這些東西到底是粗長的,個頭太大口感不大好,韌巴巴的,粗糙得很。我獵的都是長了不到一年或者一年多的,數量雖多,取能入口的rou也就這么一些,吃完就沒了?!?/br> 姬瑾榮:“……” 就說為什么鎮南王剛才把大的放走光挑小的來獵,敢情是嫌棄大的不好吃! 對于鎮南王這種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生活態度,姬瑾榮只想說三個字:棒棒噠(??????)??姬瑾榮在鎮南王的指導下把rou叉起來,放到烤rou架上,涂上了鮮取的蜂蜜。 這活兒很簡單,姬瑾榮一下子就上手了,興致勃勃地玩了起來。 很快地,滲著蜜味的烤rou香氣在獵宮內飄開了,不少仆從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外頭都說鎮南王和新皇水火不容,依他們來看,哪是水火不容啊,鎮南王明明把新皇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寵著,寶貝得不得了!真要容不得新皇,怎么可能在新皇的吃食上費盡心思。 姬瑾榮看著鮮紅的rou片漸漸烤熟了,感覺十分奇妙。他說:“第一個、用火之人,真、真是聰明,要不然,我們只能與、與野獸那樣,啃血淋淋的、生rou?!?/br> 在鎮南王面前姬瑾榮并不掩飾自己的結巴,比強肯定比不過,適當示弱才是良策。 鎮南王聽姬瑾榮磕磕絆絆地把話說完,目光一暗。他說:“人和野獸最大的不同,不就是聰明嗎?” 因為“聰明”,所以他在克制;因為“聰明”,所以姬瑾榮恰到好處地利用著他的克制。只要他不逼得太緊,姬瑾榮就不會退開太遠。 姬瑾榮察覺鎮南王專注的目光,心頭突突直跳。他聽得出鎮南王話里有話,可他雖然一直在催眠自己鎮南王像個好兄長,心里卻清楚得很:鎮南王眼底偶爾掠現的,是赤裸裸的欲望。 他死死拿捏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實際上是在過危橋,晃晃悠悠地,不知什么時候會摔下去。 姬瑾榮試著咬了一口烤rou,心底的憂慮瞬間一掃而空。也許因為是自己烤出來的,吃的時候每一個味蕾都打開來迎接美味,所以感覺味道格外香! 姬瑾榮朝鎮南王一笑:“好吃?!?/br> 鎮南王只覺那眉眼越來越與他熟悉的陛下重疊。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噴涌而出,讓他無法再去壓抑。鎮南王喊道:“陛下——” 姬瑾榮望著他。 鎮南王說:“臣可以親您一下嗎?” 姬瑾榮倏然僵住。 鎮南王知道自己嚇到了姬瑾榮??伤煲刂撇蛔∽约?,尤其是在看到姬瑾榮在百官之中輕松挑出可用之人時,他更清楚總有一天姬瑾榮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任他親近。 總有一天,姬瑾榮會和他清算今日的逼迫。 鎮南王雙手按在姬瑾榮腰側,腦袋緩緩抵近,壓在姬瑾榮額頭上啞聲喊:“陛下,我的陛下……” 鎮南王聲音里透出的炙熱讓姬瑾榮微微發僵。 見姬瑾榮并未怒斥自己,鎮南王繼續說:“陛下,臣馬上就要出征了?!钡綍r他一去幾個月,姬瑾榮有足夠的時間拉攏朝臣。 姬瑾榮感覺自己的想法已經被鎮南王看透了。他睜著眼睛,迎視鎮南王灼人的目光。 鎮南王的唇緩緩覆上姬瑾榮的唇,明明動作并不粗蠻,卻透出了濃烈的占有欲,仿佛恨不得將他徹底侵占。 姬瑾榮呼吸微凝,并不適應這種光天白日下的親密。 鎮南王很快結束一吻。 他的手并沒從姬瑾榮身側挪開,口中笑道:“陛下,快吸氣?!?/br> 姬瑾榮呆呆愣愣地回神。 鎮南王面色愉悅地教導:“親的時候不用屏住呼吸?!彼俏羌ц獦s漂亮的鼻頭,“這里不是還能用嗎?” 姬瑾榮當然知道。 他只是害怕,害怕鎮南王徹底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正在走的危橋也拆了。所以他只能賭,賭鎮南王會因為他呼吸不暢而停下來。 明明賭贏了,姬瑾榮心底卻沒有輕松幾分。 他寧愿鎮南王并非真心,只為欲望。 鎮南王見姬瑾榮神色郁郁,不由有些懊悔。他放開了鉗在姬瑾榮腰間的雙手,對姬瑾榮說:“臣再為陛下烤些兔rou?!?/br> 姬瑾榮“嗯”地一聲,也再次投入到烤rou大業中。春花秋月何時了,不如烤rou吃到飽! 當朝臣回到獵宮外時,就聞到了若有似無的烤rou香味。在獵場里跑了一個多時辰,所有人都累得不輕,還有幾個官員遇到猛獸受了點傷。 如今每個人都餓得前肚貼后肚,誰在吃這么香的吃食??!簡直令人發指! 很快地,百官見著了兩個罪魁禍首。 鎮南王與姬瑾榮一前一后走出來,姬瑾榮面色紅潤,眉目精神,見不著一絲疲憊,顯然已經休息許久。 剛才在吃東西的顯然是他倆! 朝臣們默默將方才的腹誹和咒罵收回。 姬瑾榮意思意思地說了幾句,接下來的清點與嘉許就交給別人去辦了。 吃飽喝足,他有點困。 突厥使者與海外使者原想出個風頭,不由為姬瑾榮這滿不在乎的態度心塞了一下。難怪那么大方地邀他們一起玩,敢情還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突厥使者對姬瑾榮越發感興趣。他有種預感,這個半大少年會給他一個好機會,極好的機會…… 他的預感從不出錯。 因此在姬瑾榮派人來提出晚膳將單獨宴請他時,突厥使者想也不想便答應。 姬瑾榮吩咐何泰的時候,鎮南王是在場的。 聽到姬瑾榮要單獨請突厥使者吃飯,鎮南王眉頭揚了揚,問道:“陛下有何打算?” 姬瑾榮說:“你呢?” 鎮南王言簡意賅:“欲攘外,先安內?!?/br> 姬瑾榮明白鎮南王的意思。 鎮南王的“安內”并不是指大齊境內,而是指整個中原。先把南蠻諸郡平了,再把西梁給定了,這就叫安內。中原一統,就能合中原之力劍指草原,一雪前恥。 姬瑾榮眼睛亮晶晶,夸道:“甚好?!彼D了頓,并不隱瞞自己的想法,“朕要讓突厥,內難安?!?/br> 鎮南王點頭。 突厥之所以勢大,是因為草原中無人能與突厥有一較之力。若是突厥一分為二甚至一分為三一分為四,那他們就會像中原這樣陷入無窮無盡的內耗之中。 到那之后,突厥的威脅就會大大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