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蘇晴說,那個小女孩那么可憐,又那么可愛。她說,那個小女孩在本子上寫著,“蘇晴老師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老師”。她說,那個小女孩在一個孤月獨明的夜晚,躺在她的懷里問她,“蘇老師,你說每一個逝去的人都會變成一顆星星,在天上守著他愛的人??墒?,蘇老師,今晚怎么沒有星星呢?爸爸呢?” 蘇晴說,她到那邊除了生活必需品和教學用具,什么都沒有帶。但她想,她總得給那個小女孩留些什么。她希望那個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過完以后的人生。 其實我很能理解蘇晴的做法,不是因為我護短,而是因為,我實在太了解她。她是在那個小女孩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但是霍明遠不懂。在霍明遠的心里,蘇晴此舉無非證明了一點——她不夠愛他。無論蘇晴說些什么,也都無濟于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只要談了戀愛,就會變得特別的斤斤計較、不可理喻。也許他倆都不夠信賴對方,因為在彼此身上找不到安全感,所以才會慣于從一些細枝末節中去猜測對方對自己的真心。但是作為旁觀者的我,卻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出他們對彼此的心意。 只可惜,我這個好容易把一切看得通透的人,沒有辦法涉足進去。 在他倆冷戰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再次做起了和事佬。 然后我才知道,那塊開了光的玉,并不是一塊普通的開了光的玉,那是霍明遠的mama送給未來兒媳的見面禮。 結果,還沒捂熱呢,就被蘇晴轉手送了人。 “你怎么不早說是你媽送的?!”我仰天長嘯,霍明遠啊霍明遠,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不提前知會一聲呢! “有區別嗎?”霍明遠嘴角微撇,分明是嘲諷的樣子,“我媽的她也會照樣送人,在她心里,我永遠要排在后面?!?/br> “哪有,”我撇嘴,“她為了你都把我丟下了呢!” 霍明遠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一副“你算老幾”的樣子,看得我是怒不可遏。 不過一想到我是來勸和的,我就把怒氣壓了下去,好脾氣地對他笑了笑,“蘇晴為你做了那么多,我們都看在眼里呢!這次是特殊情況,你就不能體諒體諒嗎?” 然后我就聽到霍明遠冷颼颼地給我拋來兩句,“是啊,她每次都是特殊情況,學習是,學生工作是,校外兼職是,連一個才認識一個月的小女孩都是,就我不是?!?/br> 我瞠目結舌,戀愛中的男生,果真心思異于常人。爽朗大方的陽光男孩霍明遠,怎么就成了這副小肚雞腸、深閨怨婦的樣子?! 這邊碰了壁,我只好去找蘇晴。蘇晴正是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 “哎,看來這次要你去道歉了,”我一臉痛心地看著她的眉眼,“那塊玉是霍明遠他mama送的?!?/br> “我知道啊?!碧K晴嘆口氣。 于是我再次石化——我的蘇大小姐啊,知道你還送???! 就聽蘇晴一臉后悔不迭的樣子,“早知道是他mama送的,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送人啊??善褪沁@么巧,剛好明遠送了我一塊吉祥的玉,剛好我到山區遇到了那個小女孩,剛好那個小女孩讓我心疼愛憐,剛好我身邊除了那塊玉再沒什么更適合相贈的東西……” “所以說,是造化弄人?” “不是造化弄人,”蘇晴搖搖頭,“是造化太弄人了?!?/br> “那……”我用胳膊捅捅蘇晴,問道,“難道就這樣,讓造化繼續弄下去?” “我這不也正在想辦法嘛!”蘇晴嘆道。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去道歉?!闭f話間,我頗是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見蘇晴一臉委屈地回望著我,輕輕開口,“我就是在想,用什么樣的方式,才更容易讓他原諒我?!?/br> 他倆終究還是和好了。我不知道蘇晴用的什么方法,但我想,只要蘇晴去道了歉,霍明遠自然會順坡下驢,沒有與她一直置氣的道理。 之后的日子,我依舊過得恬淡如水,而蘇晴與霍明遠,一如既往地轟轟烈烈。 蘇晴依舊把每一天都過得充實精彩。她一天比一天努力,有時候我都會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跟我們一樣的血rou之軀,是不是跟我們有著同樣的組織構造。不然,她怎么就能那樣的堅強、那樣的堅持不懈、萬物不可阻擋? 但無論如何,我是如何也做不到她那樣的努力程度。 我記得蘇晴曾望著遠方,目光堅定又深遠悠長,她說,她的mama在等她,山里的那幫孩子在等她,她不能辜負了他們。 我想,蘇晴之所以落了個這樣的下場,也許就是因為,她的身上,實在擔負得太多。 大三的時候,蘇晴競選上了學生會的主席,愈發的光鮮亮麗、引人注目。 也就是那個時候,陳曉曦到了我們學校交流學習。高考這個神奇的東西,有時候真讓人覺得啼笑皆非。蘇晴這個所有人心中的準狀元沒能金榜題名,陳曉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倒是在高考中超常發揮,進了一個不錯的大學。 也許很少人會選擇在大三這個時期選擇出去交流,也許很少人會選擇到比自己所在的學校差上好多的大學學習,于是陳曉曦的這一奇葩選擇立馬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遍了我們的整個校園,一時也成了我們學校茶余飯后的熱點話題。 廣大人民群眾再次發揮了他們天下無敵的想象力。有人說,可能是c大離她的學校比較近,搬東西比較方便;有人說,以她的水平,到了c大鐵定門門拿高分,回去了算績點時有優勢;有人說,她是在學校受了情傷,為了逃離那個傷心地,不惜一切代價,哪怕選擇的學校不如之前的好;有人說,她是看上了我們c大的某位才子,為愛奮不顧身、赴湯蹈火、不顧一切;還有人說……對此,陳曉曦給出的說法是,她只是想來看看老朋友而已。 我想了想,感覺這個理由雖然不夠充分,倒也還能說得過去。況且,與蘇晴和霍明遠讀同一所學校,怎么也算不上委屈了她。 于是我們的大三更加熱鬧了起來,有時候我們一起走在路上,會有一種時光倒流、我們又回到了高中的錯覺。 可是,錯覺終歸只是錯覺。 我們都已經大了,該變的不該變的也都已經變了。一切的一切都早已不復往昔,縱使表面上別無二致,終究還是不一樣了……可惜等我認識到這一切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第31章 忽然又有大事起 那日萬里無云,殘陽卻如血;那日晴朗無風,駭浪卻滔天;那日鶯啼婉轉,卻怎么,都算不得是個好時節。 時至今日,我仍然會想,如果沒有陳曉曦到c大交流那一年,一切,是不是就會有些不同。 只是,凡事只要用上了“如果”,便注定再無可能。 陳曉曦到c大交流了一年,那一年我們一起出去踏青,一起去唱歌狂嗨,過得不知人間疾苦。 那一年,蘇晴晝夜懸梁刺股,終于修完了本科所需要的所有的學分。 那一年,我們有一個華麗麗的開場,一個轟轟烈烈的經過,和一個凄凄慘慘的落幕。 如果,時光就停留在那一年開始的時候,該有多好。我們依舊是最無話不談的朋友,蘇晴和霍明遠仍然是最天造地設的戀人,晚上校園里的路燈能把我們的影子融在一起,空氣里會有我們連連的笑語。 只是,歲月無情,不顧蒼生。 那是一個并不算炎熱的傍晚,有兩只喜鵲在樹上婉轉鳴唱。蘇晴說,她終于安排好了一切,要在這邊陪霍明遠畢業。 蘇晴之所以拼死拼活在大三結束之前把所有的課程全部修完,就是為了能夠早日工作。她的繼父的脾性是一日不如一日,她說她得早日經濟獨立,才能帶她mama過上好一點的生活。 其實,霍明遠雖然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家境還算是比較殷實的。早些時候看到蘇晴這么辛苦、這么拼命,他也曾心疼地跟蘇晴說,別怕,我有錢,以后咱們結婚了,把mama接過來,我帶你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蘇晴跟我說,她最怕的,就是霍明遠跟她說,“我有錢?!?/br> 蘇晴說,“我的mama,就是因為一輩子都在依附著男人,所以才過得如此的茍延殘喘、凄凄慘慘?!彼f,她絕對不會重蹈她mama的覆轍。 所以她雖然面上對霍明遠笑得如沐春風,心里卻實實在在是難過得緊?;裘鬟h勸她不要那么急著修完所有的課程,急匆匆地畢業,會錯失很多美好的風景。她糾結了很久,最終卻還是決定依照原來的計劃,早日畢業賺錢。 最重要的是,她這個計劃早在高考之后就已經成形,在霍明遠還沒有與她破鏡重圓之前,她便已經在一步一步籌劃著這件事了。到了大三,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實在是沒有放棄的道理。 因為這,霍明遠氣悶了許久。蘇晴到學校附近的一個蛋糕店鼓搗了一個下午,認認真真地做了一個蛋糕送給霍明遠。她在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畫了兩個娃娃,還有他倆各自名字的縮寫。蘇晴說,“沒關系啊,我可以先在我們學校附近找個工作做著,陪你畢業?!?/br> 于是霍明遠終于釋然。 只是大三那一年,蘇晴又是忙著學生會的工作,又是忙著學習不同的課程,還要準時到外面做兼職,實在是繁忙得很。很多時候,在我們相約著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她都因為被各種正事纏身,而不得不將我們殘忍拒絕。不過,有時候雖然缺了她,霍明遠卻依舊會與我和陳曉曦一起出去。 當時的我實在太笨,看到霍明遠一個人來了,還沖他豎起了大拇指,直笑著稱贊,“呀!霍明遠你真是仗義,蘇晴來不了,你還替她陪我們……” 當時的我怎么就沒有注意到,陳曉曦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和臉上帶著嬌羞的笑意…… 那個時候,每次跟霍明遠與陳曉曦出去,不管看上了什么好東西,我總會給蘇晴帶一份回去。先是炫耀一下我們的華麗生活,再犒勞一下她的艱苦奮斗,最后不忘調戲她一句,說,“人家都是夫唱婦隨,怎么到了你倆這兒,就成了‘婦不在,夫來陪’?” 剛開始的時候,蘇晴也會羞紅了臉,笑罵我一句??墒呛髞?,有一天,她的目光濃重幽遠,聲音空靈又有些凝重,她問我,“一一,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選擇錯了?” 我愣了一下,接著笑出聲來,“哈哈,蘇晴,后悔吧?羨慕吧?嫉妒吧?恨吧?看我們過得多瀟灑、多自在、多快活!” “我不是說這個……”蘇晴斂眉頷首,笑容有著我看不明白的糾結與苦澀。 “那你是?”我蹙眉想了半晌,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自顧自地說道,“沒關系啊,等你畢了業,就能瀟灑地看著我們苦苦掙扎了?!?/br> 然后就見蘇晴支著下巴,嘆了口氣,“就怕到時候晚了,追悔莫及?!?/br> 于是我再也不向她開這樣的玩笑了。 都說“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蘇晴這枚金子實在是太過光彩奪目,大三下學期的那個春季,便已經有好幾個知名企業向她伸出了橄欖枝。作決定之前,蘇晴自然也會去征求霍明遠的意見,但霍明遠卻笑道,“反正我給的建議你一個也沒采納過,何必來問我?!?/br> 蘇晴只當他在開玩笑,好脾氣地問他,“你畢了業之后不是想去s市讀研嗎?要不我直接把工作找到那里?” “是不是真的去s市讀還不一定呢!”霍明遠挑眉,“你不是說陪我畢業嗎?先就近挑一個吧!等我畢業了你再換?!?/br> 于是蘇晴點頭答應,這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夏蟬開始啁啾的季節,霍明遠剛剛拿到了一個有關建筑設計比賽的獎。我們去向他道賀的時候,他笑得嘴角差點能掛到耳朵邊上去。 那天晚上,蘇晴約了他一起慶功,讓我們閑雜人等有多遠躲多遠去。 下午我跟蘇晴慢悠悠地漫步在校園里,蘇晴說,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眼皮老是跳來跳去。我笑瞇瞇地望著她,說道,“難不成今晚跟你家相公一起吃飯,你還要發筆大財?!” 蘇晴還沒來得及接話,她的手機便響了。 然后我就看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為蒼白。 “一一,你讓我室友跟導員說一下,我有急事,先回家了。還有,記得幫我跟明遠說一下,我今晚不能跟他一起吃飯了,改天補回來?!碧K晴神色匆忙地交代我幾句話后,就飛速地沖到了校門口,任我怎么喊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于是我匆匆忙忙地找到了蘇晴的室友,又匆匆忙忙地跑去找霍明遠。我想蘇晴家里一定發生了什么大事,我想,也許她一個人應付不了。我想,我得找到霍明遠,讓他去幫她。 只是那段日子我的手機在我的虐待下終于不堪受辱,開始消極罷工,我把它丟在宿舍,還沒來得及送出去進行“思想教育”。要不然,一切,也許就會變得不同了。 那天傍晚,我厚著臉皮從路人那里借來了手機,才發現其實我并不記得他的電話號碼。我在霍明遠的宿舍樓下急得團團轉,卻怎么都沒辦法叫他出來。 那晚夜涼如水,天上散落著無數顆星星。我在霍明遠的宿舍樓下守株待兔到十點半,數遍了天上所有看得到的星星,也沒等到他。 第二天,我匆匆忙忙把我的手機送出去修理,不期然,竟在路上遇到了陳曉曦。她的樣子似乎跟平時有些不一樣,我卻說不出到底哪里不同來,只是問她,“你能不能把蘇晴和霍明遠的電話號碼給我?” 她面色一僵,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對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忘記帶手機了?!?/br> “你是不是晚上沒有休息好???”我看著她那蒼白的臉色,終于看出哪里不同來。 “嗯,蚊子有些多,”她攏了攏自己的衣袖,似是周圍真的有好多蚊子似的。她朝我微微笑了笑,說,“一一,沒事兒的話我先回去了,待會兒有課?!?/br> 于是我點點頭,與她揮手告別,趕緊轉身修手機去。 等我聯系上蘇晴,已是第二天下午。蘇晴說,她的繼父賭錢輸了,打了人,現在正在牢里關著。 “很嚴重嗎?”我試探地問。 “頭破血流,能不嚴重嗎?”蘇晴在電話那頭輕笑了一聲,“我早知道,他這樣下去肯定會出事,只是沒想到竟然鬧成了這樣?!?/br> 我心里打了個激靈,轉而問道,“那,阿姨還好嗎?” “我媽畢竟跟我不一樣,對我繼父……”蘇晴頓了頓,又緩緩開口,“算了,不說了。沒事兒,你不要擔心?!?/br> “可是,得賠償人家的吧?”我想了想,還是開口,“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一定要跟我說,我……我從小到大,也存了些私房錢的?!?/br> 就聽蘇晴說,“謝謝你,一一。我先想想辦法?!?/br> 掛了電話后,我就在想,蘇晴能想什么辦法呢?雖不能說舉目無親、家徒四壁,卻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偷不搶,難道還能天降人民幣來? 我給mama打了個電話,問能不能把我的嫁妝提前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