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前兩者嘛,我是不大清楚,只是后者,我可是深受裨益。我是前世做了多少好事才讓上天如此厚待我,除了高二文理分班時不得不與蘇晴分道揚鑣外,其他時候一直都在同一個班時刻相伴。 或許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與別人的關系,都僅僅限于萍與水而已。你是萍,我是水,偶然相逢,卻從不相依。 幸而她非浮萍,我也不是流水。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蘇晴與霍明遠終于修成正果,再不用忍受異地之苦。與其說是緣分,倒不如說,是蘇晴的優異成績在老師那里施了魔力。 而我,思慮再三,還是進了讓大家都頭大的文科班。 在分班之前,林溪曾經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以一個過來人兼哥哥的身份對我進行了苦口婆心的教誨。只是不巧的是,那日我的心里駐下了銅墻鐵壁,任你七十二班武藝加三十六計,白費力氣。 其實我知道,大家都覺得我幼稚,覺得我意氣用事、不計后果。 也許我不該告訴他們,我討厭學物理,只是因為物理老師在課堂上曾經舉過一個例子——一個人,從一百層樓上跳了下來,這只是一個自由落體運動而已。 而我,一想到那觸目驚心的畫面,就免不得對物理嗤之以鼻。 爸爸mama剛聽到我這個所謂的天大的理由時,愣了片刻之后都笑了起來。 他們說,傻女兒呀,老師打個比方而已,你還當真了。 我反駁,可是地理老師就絕不會打這么沒有人性的比方。 他們笑了,一一,不要因為老師的一句玩笑,耽誤了你一輩子的前程。 我也笑了,我才不要為了這么一門沒人性的學科,奉獻出我一輩子的前程。 于是笑容在爸爸mama的臉上凝結了。 然后,他們找到了林溪。 沒有人理解,為什么這么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人的選擇。 沒有人理解,為什么有的人明明很任性,卻好似還受了別人的委屈。 那日林溪在電話里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抑揚頓挫、循循善誘,從我自身的特點,到未來的生活就業,一邊挖了坑,一邊放了糖,就等著我笑瞇瞇地往里面跳。 他調笑,“一一,你自己想想,像你這么神經大條的人,怎么駕馭得了這么細膩繁雜的文科呢?” 我也笑,“我樂意?!?/br> 他再笑,“一一,你想想,你那么喜歡做手工,那些風花凝膠的工藝,各種調色的技巧,化學和生物都能教給你。文科能教你什么呢?” 我繼續倔,“手工不過是樂趣,再說手工老師都會教我的?!?/br> 他繼續誘導,“你就不想有一天能超越老師,自己創作些有意思的作品?” 我頓了頓,“那,你能讓我不用學物理嗎?” 林溪又笑了,“傻丫頭,沒有什么選擇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你總要學會割舍和忍耐?!?/br> “那我就不干!”我咬牙。 “一一……” “我就不要學物理?!?/br> “一一,你別任性?!?/br> “我沒有任性?!?/br> “一一,你看,你看我和你小曼姐,你看我們的選擇,這樣多好?!?/br> “我是程一一?!?/br> “嗯?” “我不是小曼姐,”我頓了頓,長呼一口氣,“也不是林溪?!?/br> 我記得后來林溪對我嘆了口氣,苦口婆心道,“一一,人生在世,不是什么時候都能遵從自己的心意。你不要任性?!?/br> 于是我二話沒說便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人生一世,可能會有很多的無可奈何,很多的身不由己??墒?,在我還能夠遵從自己的心意時候,為什么要勉強自己?如果明知道那樣選擇會讓我不快活,為什么我還要那么選擇呢?如果總是一味地屈服、迎合與退避,難道不會弄丟了自己嗎? 那晚月光皎潔,落地如霜。我坐在窗前,剪了一夜的窗花。 第二天,我頂著一架黑框眼鏡,目光炯炯地告訴蘇晴我的決定,然后趴在座位上偷偷打了一天的盹。 那天下課之后,我聽見蘇晴在我耳邊說,“一一,難得你膽大一次,就堅持到底吧!人生,畢竟是自己的?!?/br> 于是我忍了一夜的淚水瞬時決堤。 我轉身抱住蘇晴,哽咽道,“以后不在一個班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br> 蘇晴摸了摸我的頭發,沒有說話。 一切,終于塵歸于塵,土歸于土。 我們還是一起上下學,一起去食堂吃我們最愛的板栗雞,一起講笑話逗彼此開心,一起分享彼此的心事與小秘密。 與分班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以前常常需要通過我牽線搭橋、傳遞消息的霍明遠,再也不需要我這個小紅娘了。 我依然喜歡粘著蘇晴,喜歡在有她的地方肆無忌憚,盡管那些個地方,總還有一個霍明遠。 只是漸漸的,遲鈍的我也開始發現,其實,一切,都已不復往昔。 也許每一對情侶都不喜歡在你儂我儂的時候,旁邊還有只巨大型的電燈泡。 哪怕這只電燈泡對她很重要。 也許“重色輕友”是人之常情,也許愛情總是比友情更容易使人沉醉,又也許,距離這個奇妙的東西,真的能把咫尺和天涯顛過來又倒過去。 總之,我的蘇晴,自從跟霍明遠分到了一個班,就再也不是我的蘇晴了。 之前我粘著蘇晴的時候,霍明遠雙手環在胸前,沖我哼哼,“程一一,你已經霸了她六年了,還不該讓著我點?!?/br> 說得那么理直氣壯,那么理所應當。就好像真的是我太霸道,太不應該。 剛開始蘇晴還會挽著我的手臂朝霍明遠笑,“我跟一一誰跟誰呀!我喜歡被她粘著霸著?!?/br> 然后我就二二地伸出一把剪刀手,不顧形象地對他扮出巨丑的鬼臉。 只是不知什么時候起,蘇晴漸漸不再幫我了。 只是不知什么時候起,蘇晴開始摸摸我的頭發,“好一一,咱們好女不跟男斗,就先讓他這一回?!?/br> 只是不知什么時候起,不等霍明遠開口,蘇晴便會朝我微笑,笑得甜蜜,甜蜜得不像蘇晴,“一一,今天中午我們要出去一趟,不要等我吃飯了?!?/br> 剛開始我還會一臉揶揄地開她的玩笑,“重色輕友啊小晴晴,有了明遠哥哥就不要閨蜜了。忘恩負義呀蘇女俠,得成眷屬了就不要紅娘了呀!” 然后看她說起話來再沒有往常的伶牙俐齒,滿臉緋紅的樣子,笑著把她推給霍明遠,“你可得把我們蘇大小姐給伺候好了,你看我們蘇晴為了你都不要我了?!?/br> 只是漸漸的,我的蘇晴,終究還是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叫她一起去逛街的時候,她對我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一一,我跟明遠約好了要去城西?!?/br> 我叫她一起去看電影的時候,她說,“不好意思啊,一一,我跟明遠約好了要一起做數學題?!?/br> 我叫她一起去跑步的時候,她說,“不好意思啊,一一,我每晚都跟明遠一起到cao場上跑兩公里,實在是沒有力氣?!?/br> 有的時候,我會嘻嘻哈哈地笑著扯扯她的衣角,“那加我一個唄?!?/br> 然后看著她嘴角不自然的笑,再笑著補一句,“我開玩笑的,我找別人玩兒去,才不做你們的電燈泡呢!” 然后回班里跟同學們嬉笑,畫畫、折花,寫信給林溪。 于是我開始明白,原來老天的手藝還不如我,不但不會修補殘缺,還要在殘缺的旁邊再剜掉一塊去。 我所以為的收獲了霍明遠,原來只是個美麗的誤解而已。我誰也沒有收獲到,卻漸漸失去了我的蘇晴。 有時候少了蘇晴和霍明遠,我跟陳曉曦會一起對影自憐,大嘆一聲“同時天涯淪落人”,再來一句“不如憐取眼前人”,然后各自抖落雞皮疙瘩一地。 我總說其實陳曉曦的情況比我好的多,至少都是理科生,一起做做試卷講講題也是好的。不像我,一下子就成了局外人。 可陳曉曦總說,身在局內卻入不了局里去,才是真正讓人難過。 說實話,她的話彎子好像轉的有點大,我有些暈。 只是,有的時候,我真的會覺得,我、蘇晴、霍明遠和陳曉曦,其實,我才是來得最晚的那一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屬,只我一個人流浪在外,無端漂泊。 以前鄰居阿姨曾跟我媽說,你家一一性子真好,不過人緣好是好事,可得好好看著別讓別人欺負了去。 我記得我媽當時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她不欺負別人就罷了,別人誰還欺負得了她!這孩子,看著對人好,其實心閉得緊緊的呢。哪能對誰都掏心掏肺的呢! 我當時雖然嘴硬著說了個“哪有”,其實心里贊同的緊。 其實,長那么大,真正走進我的心里的,只有林溪和蘇晴而已。 只可惜,一個遠在天涯,一個遠在咫尺天涯。 我挑了張淡黃色的紙,剪了一支素心梅,附在信里,寄給林溪。 ☆、第11章 都說戀愛使人傻 我很快便適應了霍明遠橫亙在我和蘇晴之間的感覺,雖然難免有時候會有些失落,卻也沒什么大的關系。 其實我很明白,就算沒有霍明遠的存在,我與蘇晴也未必就能如以前那般形影不離。文理分班之后,差不多就等于個人走個人的路了,想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都把彼此系在腰帶上,只是癡心妄想吧!就如林溪的離開,命運的車輪自有它的軌跡,我們改不了,逃不掉,只能笑著接受,然后給自己時間慢慢適應。 不過是又多了一個霍明遠而已。況且,在我不在的時候,他還可以陪伴蘇晴,讓蘇晴不必像我這樣孤單。這樣想來,似乎,我還要謝謝霍明遠。 我還是常常做了手工品送給蘇晴,還是常常跟她玩笑嬉鬧,有時候迷惘的時候,也會找她出出主意;而她,也依然會跟我分享她的小秘密,會把心事說給我聽,也會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給我補習數學。我們走向不同的方向,卻從不曾分道揚鑣。我們唱著不著調的歌,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春夏秋冬。 高二上學期過得很快,第一片冬雪落在校門口的那株臘梅上的時候,蘇晴正和我一起倚在我們教室門口的欄桿上。她美目流盼,臉頰上有兩朵淡淡的紅云,說話間,那兩朵紅云愈發的嬌艷欲滴,“一一,明遠還有一個月就要過生日了,你說,我送他什么好?” “這還有一個月呢,急什么?”我看她那一臉嬌羞的模樣,便忍不住想要取笑一番,“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說的是不是就是你這樣的?” “一一!”蘇晴秀眉一擰,轉身就要離開。雖然知道她只是做做樣子,我還是很配合地反手拉了她一把,討好的笑笑,“蘇晴大小姐,我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跟小的計較了。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我不用你給我赴湯蹈火,”蘇晴回眸一笑,擰了我一把,“就會說好聽的哄人,還不快給我出出主意?!” “要不,”我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回來,“送他一盆萬年青?一年四季從頭至尾蔥蔥郁郁,既讓人賞心悅目,又能寓意你們的愛情萬年如初。多好!” “聽起來是挺有道理的……”蘇晴微微點了一下頭,突然又瞠目結舌地望著我,“程一一,就算你家沒養過花,你也沒必要每次出主意的時候,都拿花草盆栽當萬能藥吧!” “沒有啊?!蔽业难壑樽犹崃锾崃镛D了許久,還是覺得這罪名擔得有些冤枉。 “你第一次送我的禮物,是一束鳶尾花,第二次,是一把醉蝶的種子,第三次,是一盆風鈴草……”蘇晴說話的時候,還扳著手指頭,深情專注得不得了。 “鮮花配美人嘛!”我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