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還在晃眼想看看章煜進度的宋淑好的確沒有察覺到這個人已經在自己身后,更不防被握住手,耳朵里還闖進了這么一句話。若不是定得住,當下恐怕就要被章煜驚嚇得身體打顫。 穩了穩情緒,阿好方說,“奴婢盡量快一些,只是得勞煩陛下稍等了?!闭蚂蠜]有說話,從她手中奪過畫筆,就著半抱著她的姿勢,唰唰替宋淑好繼續沒完成的部分。 章煜畫風粗獷不少,時間也節約許多,總歸畫完便是好了,也沒人想要重新來一遍。將蝴蝶樣式的畫紙裱糊好,再完成了收尾的工作,這風鳶便當真做好了。乍一看過去,感覺也并不差。 雖然疑心皇帝陛下親手做的風鳶能否飛得起來,但阿好本分地僅僅是跟在章煜的身后同他到了宣執殿的后花園去。今天的風向很好,適合放風鳶。許是怕丟臉,除了呂源與呂川被要求遠遠站在廊下聽候吩咐外,章煜沒要其他的宮人在。 看準了時機,章煜又親自動手放風鳶,蝴蝶風鳶在他手里竟然真的越飛越高,漸漸沖向了天際。宋淑好的疑心有了結果,對這位看似無論雅俗,樣樣都會的皇帝陛下打心底里佩服。 “試一試?”當蝴蝶風鳶穩穩飛在空中的時候,章煜對旁邊傻愣愣站著仰頭看的宋淑好發出邀請。阿好一時低了頭,發現脖子微酸,轉過臉看著章煜,卻沒有應他的話,“奴婢不大會,萬一飛走了或掉下來可怎么是好?” “飛走了便不要了,掉下來朕可以再讓它飛一次?!闭蚂蠝匮怨膭钏?,將引線遞到宋淑好的面前。 阿好接過來,嘗試著讓風鳶繼續飛在天上。章煜也來幫忙,蝴蝶風鳶一時間飛得更好了,但是等到他松了手,沒過去多會兒,引線不知怎么斷了,風鳶似乎被風卷著又再往前了一段,最終還是直直墜落到了別處。 畢竟是辛辛苦苦做出來的,且到了自己手里就變成這個樣子,先時的欣喜與這一刻的失望令阿好覺得更為抱歉。她對章煜說自己去將風鳶撿回來,到底再怎么飛也沒有飛出這宮里面,要找回來并不難。 “不必了?!闭蚂献柚拱⒑?,見她額上膩了層薄薄的汗水,又說,“馬上要晌午了,今天就到這,想玩下次有機會再制個新的?!卑⒑貌坏貌稽c頭應是。 呂源與呂川站在廊下看著這一切,瞧見風鳶掉下來,呂源很是可惜,嘆了口氣,復哎了一聲,與呂川道,“你說這場面,瞧著怎么就這么叫人悲觀呢?你說陛下會叫咱們去撿回來么?” “不知道?!?/br> 呂川淡淡回應,呂源不以為意。見章煜與宋淑好走了過來,兩人一時躬身相迎。等到回到了正殿,趁著宋淑好沒注意的功夫,章煜吩咐了呂川命人去將風鳶給撿回來。 應下了吩咐,待兩刻鐘過去,呂川再來回稟卻說風鳶到處都找不見了。章煜聞言眉頭輕蹙,肅了肅臉色,卻只說,“罷了?!币矝]有了其他的話。 ☆、第63章 陣仗 馮卉從錦瑟殿內走出來時,見宮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著天邊指指點點,一時也擰眉抬頭去看。一只蝴蝶風鳶在遠處天際越升越高,從方向等推斷,應當是從宣執殿放飛的。 發覺到了這一點后,馮卉越發緊擰了眉。宋淑好自從住進了宣執殿,看著是沒有一天不快活。陛下時常同她在一處,宮里的妃嬪們都被冷落了。恨得慌也沒有什么法子,那個地方處處都是陛下的人,隨便一點動作都會輕易地暴露。 宮人們注意到淑妃站在殿內,回過神后都慌忙行禮。馮卉卻依然盯著天空看,直到瞧見那風鳶跌落下來,當下冷笑了兩聲,復折回了殿內。宋淑好怕就是這蝴蝶風鳶,今天還被陛下捧著,飛得高高的,明天又待如何? 她很期待,也不著急。走進殿內,突然想到什么,馮卉招了大宮女聽雨到跟前,對她交待了兩句話。聽雨連連點頭,聽明白她的意思,領著吩咐退下了去辦這差事。 · 服侍并陪著章煜一起用過午膳,再等到他歇下午憩,恰好章妡差了人到宣執殿來請她過去。于是阿好與呂源、呂川打過招呼,便去了一趟長樂宮。 前陣子章妡嚷著說要好好學一學煮茶,又說阿好教她就很好了,和章煜討人。軟磨硬泡之下,章煜才松了口,為此章妡還舍下一套想要很久的黑珍珠首飾。 當章妡第八次燙到手的時候,即便她自己堅持,亦全然不忍心再叫她學下去的阿好勸她今天先休息。章妡看著自個手背上一小塊又一小塊紅紅的印記,一樣心疼起自己,便聽了阿好的勸,暫時收手并約定下次阿好還要來教她。 阿好無可無不可,答應下來章妡的話,見她有些犯困的模樣,便沒有再多待,很快告退離開了永樂宮,回宣執殿去??熳叩叫麍痰顣r,阿好發現自己隨身帶著的帕子不見蹤影,不知是落在了何處但怕被人撿了去。 因為擔心又沿路回去找,始終不曾見過,阿好又去長樂宮與章妡身邊的大宮女打過了一聲招呼,之后來回尋了幾次都無果,她不得不放棄。阿好回到宣執殿的時候,章煜午憩已經小憩醒來多時,正在殿內批閱奏折。 知道阿好從永樂宮回來了,章煜將人喊了進來,一時仍是在低頭看折子,直接問她道,“怎么去了這么久?”阿好解釋過了一遍,章煜抬頭看她,又再問,“你那帕子是有什么好認主人的么?” “因是體己的物件兒,奴婢通常會在角落繡上自己的名字?!币J身份自然也十分容易,只是這樣的東西落到別人手上,卻不知道會不會拿來做文章,阿好的擔心也非多余。 “朕命人去幫你找找,不必鬧心?!闭蚂险f著,問起章妡的茶藝學得如何,阿好一時便道,“小公主殿下很努力,就是連著被燙了幾次,看得人心疼。偏殿下說不礙事,堅持要繼續學。有這樣的韌性,做什么事能不成呢?” 略說過兩句話,章煜瞧宋淑好因尋那帕子,恐在日頭下曬了許久,樣子頗有些疲累,很快便又讓她先下去歇著。只是這一次,那帕子同先時的風鳶一般,也沒有能夠尋回來,章煜便留了心。 · 次日,阿好服侍章煜起身,目送了他去了上早朝,許是小日子的原因,這會很是乏得厲害。熬了一會,實在撐不住,她破例睡了個回籠覺。這么睡了小半個時辰后,阿好依舊覺得頭昏腦漲,但還是起來了。 不知道皇帝陛下是否已經回來了,她撐著自個從偏殿繞到正殿去看一眼情況。剛轉到正殿門口,馮嬤嬤帶了兩個大力太監便過來了。阿好看得莫名,忙迎上去問了一聲這是怎么了。馮嬤嬤到得她跟前,才說,“有些事情,怕是要請宋姑姑去太后娘娘面前說說清楚才行了?!盿aaa 這樣一副不乖乖聽話就要直接將人強行帶過去的架勢,還能客客氣氣說話,便說明有回旋的余地。阿好但問她道,“不知馮嬤嬤指的何事?” 馮嬤嬤見她這么,冷笑了一聲,說,“姑姑做的事,怕是不需要問別人,問問自己才最清楚?!边h遠沒有過去與阿好平和相處時的模樣,態度瞧著頗為冷淡且惡劣,也不肯多說半個字。 阿好直覺不是自己輕易可以善了的事情,想到昨天不見了的帕子到這會也還沒找著……她想起章煜安排過人,如果她有什么事而他不在,便須即刻去稟報。 念著應該撐得到那個時候,阿好便對馮嬤嬤道,“嬤嬤既然是說有事,奴婢隨嬤嬤走一趟將事情說明白就是了。沒有做什么,自也不怕的?!?/br> 跟著馮嬤嬤到了長寧宮,阿好與馮太后行禮請安之時,亦瞧見殿內坐了許多的人,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少露面的謝昭儀也在,還有其他不少的妃嬪娘娘們。這般的陣仗,似乎比前一次還要更大。 一只眼熟的蝴蝶風鳶,一塊熟悉的帕子擺在了她面前,阿好雖然沒明白,這兩樣東西究竟是怎么變成了在一處的,但到底是這么一回事了。她很努力的、很仔細的想了想,終究沒明白這是要做什么。 沈婉如掃了一眼眾人再看了看馮太后的表情,微抿了唇,問阿好說,“姑姑可是認得這兩樣東西?”阿好點了點頭,說有些眼熟,沈婉如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加復雜,像是怒其不爭般,“姑姑怎可罔顧宮規,做出這樣糊涂的事情來?” 阿好云里霧里,只是解釋,“風鳶是奴婢手笨,害得引線斷了,風鳶也飛走墜到宮中別處的。帕子……”宋淑好翻了翻,確認過的確是自己的帕子,接著又解釋說道,“帕子確實是奴婢的,但是奴也是下午不小心給弄不見的?;屎竽锬锏脑?,恕奴婢不明白?!?/br> 馮太后坐在殿中上首處,一手搭在小幾上,臉色并不很好。她看著宋淑好,沒有說什么,復又看了眼馮卉。馮卉剛剛擱下了茶盞,一時捏著帕子擦擦嘴角滯留的茶水,說了起來。 “宋姑姑,也不是別的什么事情。只是你說這風鳶與帕子是分開丟的,可拾到了風鳶的宮人卻說這帕子是纏在風鳶上的。也沒有別個意思,只是……這私相授受、暗通曲款之事,如何做得呢?” 經過了馮卉的解釋與提醒,阿好終于反應過來了風鳶為何會與帕子扯在一起。只是她更稀奇這兩樣東西竟被一般的人給撿了去,否則如何都淪落不到這樣的境況。 在宮里頭放風鳶且還是在宣執殿后花園,加上那風鳶上有她的部分畫作,能夠硬是扯到一起,也很不容易了。阿好又覺得皇帝陛下的那部分畫作竟是無人認得一樣是稀罕,何況,怎么就不能是陛下自個放風鳶呢? 阿好這么想著的時候,記起自己見識過的章煜對她態度的轉變,雖然他親自放風鳶遠不如親自做來得不尋常,但到底理解了為什么直接都認定在了她的身上。 “太后娘娘明鑒,奴婢不曾做過這罔顧宮規之事。昨天,小公主殿下讓人找奴婢去長樂宮,回去的路上那帕子便丟了。奴婢沿路尋過幾遍沒有蹤跡,還曾與小公主殿下身邊的人知會過,倘若瞧見便暫且幫奴婢收著改日再道謝。這些都是可以查證的,絕無半句虛言,奴婢如有撒謊,便請太后娘娘隨便處置?!?/br> 德妃聽罷輕哼一聲,“焉知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去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便是那一人的話,如何還比這鑿鑿證據更加可信?”言語之間,略有些對宋淑好的刻薄與不屑。 馮太后冷冷看著宋淑好,心里頭想的卻不是這些。只是當初因為巫蠱一事,皇帝和她既要了人,又提了許多要求,她總歸答應便說明都不是難事??墒?,眼看皇帝對宋淑好的態度越來越值得玩味,宋淑好也似將她的話放作耳旁風,不敲打敲打,果真是不行。 “那朕的話,可信不可信?” 章煜的聲音傳了進來,將馮太后的思緒打斷了,她微抬了臉,便看見章煜一腳踏入了殿內。眾人皆起身行禮,他卻徑自走到上首處,坐了下來,笑又不笑地環視了一圈在這兒的人。 慢騰騰免了她們的禮之后,章煜與馮太后笑道,“朕剛下了早朝,便聽說朕的風鳶終于算找到了,就在母后這兒,緊著過來瞧一瞧是不是真的。沒想到,當真是這樣??磥?,朕該見見那個拾到朕的風鳶的人才行?!?/br> 馮太后聽言轉過臉看向了章煜,問,“陛下怎么突然對風鳶有興趣的?”章煜手指輕點桌面,道,“母后應該問兒子,如何說是朕的風鳶,這樣,朕便可以告訴母后,因為——那是朕親手做的?!?/br> ☆、第64章 更新 章煜的話驚倒了殿內的許多人,坐在一眾妃嬪中間的謝嵐煙聽言嘴角勾起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而今再看皇帝的一連串舉動,她覺得很有意思。過去趙檢一廂情愿認定宋淑好對皇帝情根深種,他終于當得上是如愿,滋味想必十分美妙。想到他不舒坦,她就安心了。 這般看起來,她也很有必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將來?;实鬯坪鯇υS多事情都勢在必得,寧王也沒有希望撿漏,趙檢還是那么個德性……她不如坐看他們廝殺,若能夠撿得漁利就更好了。 只是于她而言,后宮已非久留之地,她想要有新的出路,就不得不仔細謀劃。還可能利用的人、可以嘗試的法子都該不計代價試一試。想要她死的人太多,若是長留下去,她的性命更難保得住。 馮太后的隨口一問,換來的是章煜微諷的話,她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又將那些情緒都壓下去。再下一瞬,她臉上已有笑,再與章煜道,“陛下親手做的?哀家往常倒不知道陛下對這些也頗感興趣?!?/br> 看了眼殘破不再完好的風鳶,馮太后可惜地說,“若早知是陛下做的,應該叫他們更加小心吃是。這風鳶已經有些破爛了,就是難為陛下費了那許多的勁?!?/br> “母后不知道的事情,怕是還有許多?!闭蚂系亓艘痪?,又似話中別有深意,緊接著繼續說,“既尋回來了,好壞都是朕的東西,一會朕帶走就是了?!?/br> 他一時說著,視線在殿內來回環顧,一笑道,“這些不著急著說,朕現下更想知道究竟是誰拾到了朕的風鳶,又再送到了母后這兒來的。誰來同朕好好的說一說?” 章煜雖似不緊不慢,這一刻也非面色沉沉,但落到眾人臉上的目光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令人無法忽視且下意識繃緊了心弦。有一小部分人,哪怕知道其實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都按捺不住替自己擔心了起來。 殿內忽而之間沉寂了下去,時間仿佛靜止了片刻,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大半的妃嬪皆各自低眉垂目,毫無開口的意思,也不想要爭取這個可以和皇帝陛下搭上不少話的機會。但保不住還是有人愿意為自己爭取,希望皇帝多看自己哪怕一眼。 “陛下,妾有話想說?!币坏缷傻蔚蔚穆曇舸蚱频顑饶某聊?,眾人抬眼去看,見貴嬪陳菲怡離了座,對著章煜一福身。 待得到章煜的同意,她方繼續說,“妾原是去了御花園賞花,后來在回怡景宮的路上,遠遠瞧見過顧充媛的大宮女手中拿著疑似風鳶的東西走得匆匆忙忙的?!?/br> “當下妾雖未瞧得十分清楚,但看到這風鳶便覺得眼熟,說不得……”她故意將話停在了這兒,沒有繼續說下去,慢看了一眼顧云綺,“想來顧充媛,應當比妾知道得還更多一些的?!?/br> 相當于是直接被指認了的顧云綺臉色頓變,感覺到皇帝看向自己,一顆心更是突突地跳個不停。她不知道為什么,但這個時候想起了在她眼前慘死了的安美人。離了座后,她慌忙跪倒在地,試圖為自己辯解。 “陛下明鑒,妾亦并不清楚是什么樣的情況,只是當時宮人將東西送到妾的面前,說是在一處拾到的。實際上,妾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置才好?!鳖櫾凭_被眾人盯著看,卻感覺自己的后背已然冒出了冷汗,異常不舒服。 然則她再如何努力辯解,也顯得太過無力、洗不去嫌疑。不知道怎么處置,就送到了太后娘娘跟前么?若說的確沒有半點不好的心思,那就當真是蠢得與眾不同。信的人,自然就更蠢了。 顧云綺暗自后悔不迭,她怎么就迷障了一樣,聽了底下的人說的,送到太后娘娘面前,讓太后娘娘來出面處置呢?太后娘娘當真管了,她也沒太感覺到不對,想到宋淑好要倒霉,還是看好戲的心態。這不過轉眼的功夫,被看好戲的人就已經換成她了。 或者原本確實是那么樣的,宋淑好住在宣執殿、與陛下的關系說不清、道不明,哪怕是太后娘娘也要看不慣的。為太后娘娘獻上一個理由,不論理由是好是不好,有那么個由頭就可以??墒钦l又想得到,陛下竟然…… 章煜越不說話,顧云綺就越忐忑。馮太后、沈皇后等人都是看章煜的態度,這會兒自不會出來與他對著干,而馮太后沒有說什么,相當于默認了事情的確與顧云綺有關。隨便查一查就清清楚楚的事,顧云綺唯有承認這一條路,可是承認了,又逃不過落到糟糕境地。 宋淑好說過,她的帕子是后來才不見了的,倒也有人還在意。這么一看,顧云綺被人陷害的可能性一樣很大。獨獨是再怎么被陷害,將東西送到馮太后面前這一條,都是板上釘釘的?;实郾菹聲肪康绞裁礃拥某潭?,就不好說了。 瞥了眼跪在殿內、眉眼掩不去驚慌的顧云綺,馮卉攏了攏衣袖,眉頭輕輕地揚了揚,似是含著兩分得意。注意到余光掃過來的德妃聶韶光,馮卉微微側頭,嘴角亦翹了翹。 “可見你當真是慌了神又遭人挑唆,沒了主意才會做出這種事情?!闭蚂辖K于發了話,話出口卻與大多數人預想的不一樣,他自不在意,“就是不知道,這背后挑唆的人到底是得了誰的指使,還是……”頓了頓,章煜的一聲吩咐與命令出口了,“嗯,查吧?!?/br> 輕輕飄飄的一句“查吧”,馮卉未完全收斂起的得意儼然成了變相的嘲諷。前一瞬還以為自己這一次注定不會有事,下一瞬聽到皇帝的話,感覺到其中對準自己的矛頭,霎時定不住了。 顧云綺明明承認了,如何還要特別為她開脫,繼續追究這件事?馮卉心中自有怨恨,咬牙克制著情緒,又覺得德妃再看自己的那一眼充滿嘲笑之意,心里頭越發痛恨不休。 “若真是有人暗中設計挑唆,自然該查清楚才是?!瘪T太后仍是看著章煜,出聲說道,“但終究不知道這帕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許也可以一起查一查。倘若沒有什么,正好還阿好一個清白?!?/br> “母后這話說得,朕以為該考慮送母后到寒山行宮去休養了?!闭蚂陷p笑,馮太后徹底掛不住變了臉色,他只繼續說道,“風鳶是朕親手做的,也是朕親手放的,朕還以為母后一聽就明白?!?/br> 要挾之意太過明顯,而章煜過去與馮太后都當得上客氣,偏生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且仍是牽扯到宋淑好,難免有些引人遐想。這之外,那后面的話,猶似又說明了一件事——皇帝陛下與宋淑好兩個人一起制風鳶、放風鳶。 焉知陛下做這些,不是為了博美人一笑?而陛下還曾為誰做過這樣多的事情?不必說馮太后,到了這時,殿內除去章煜與宋淑好,無一人不是臉色不佳,面有郁結。 章煜并沒有就此打住,慢條斯理,再說,“不管她是有什么事,既然是朕身邊的人,自然該是朕親自來處置。如何壓根沒有派人知會朕一聲,難道是因為不把朕放在眼里么?”一頂看不起皇帝的帽子扣下來,無論是誰都接不住。 宋淑好一樣心有詫異,她雖知道章煜來了事情好辦得多,但亦沒有想到他解決問題的方式如此簡單而直接。事實是事實,卻也是在場的人多半并不愿意聽到的話。 這么樣下太后娘娘的臉,阿好覺得或許并不是太合適,卻又不敢說一定沒有其他的原因,畢竟往常陛下待太后娘娘都尊重。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撇開有些事,她對這位皇帝陛下的改觀確實更大了。 連馮太后都是這樣的待遇,其他人清楚地知道她們開口只會更加慘烈。再沒有人愿意去觸章煜的逆鱗,一時間,殿內的眾人無論身份高低,無一不是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再說下去只會更加難堪。章煜覺得效果到了,也沒有想要繼續在這兒耗著。他喊了呂川、呂源進來,先吩咐呂源將東西都帶回宣執殿,后交待呂川負責查清楚此事,繼而站起身,與馮太后道了個別,自個則領著宋淑好,就這么甩下一殿的人走了。 一路無話回到宣執殿,進得了殿內,章煜才發覺宋淑好臉色發白,呼吸也稍微有些急促,立時擰眉問道,“身子不舒服?怎么臉色這么不好看?”早間明明還好好的,心下想著,章煜伸手試了試宋淑好額頭的溫度,卻感覺不似發熱,他又讓人去太醫院請凌霄。 “不必請凌姑姑也無事……奴婢沒有什么事?!辈皇娣_實是不舒服,但阿好知道自己是怎么,真請凌霄過來反而是白麻煩人,為讓章煜安心,她又說,“凌姑姑往日便為奴婢診過也開過藥了,奴婢待會喝過藥,就沒事了?!?/br> 往常阿好喝藥都會選在章延上早朝的時候避開他,今天因為睡了個回籠覺加上睡醒便去了長寧宮,藥自然還沒有喝。章煜眉頭卻沒有隨著阿好的話而松開,她身體不好,他怎么不知道? 始終不大放心,章煜仍是讓人去請了凌霄,順便讓宋淑好先去躺著。即便阿好紅著臉解釋是小日子的原因,也并沒有任何用處。被迫躺到床榻上,章煜替她蓋好錦被,沒有離開卻在旁邊守著,躲在被窩里看著章煜的阿好深感無奈。 “怕是跪得久了才這樣……”章煜自顧自下定論,將自己也曾經罰跪過宋淑好的事情故意拋在腦后,“待會讓凌霄給你再仔細地瞧一瞧,別是落下什么毛病?!备静粶蕚浣o宋淑好反駁的機會。 往日妃嬪們若是到了這個時候,多有自覺污穢,特別避著他的。他卻也是頭一次知道,她們每月都要出現一次的東西能將人折騰成這個樣子。 凌霄來過,再三肯定阿好身子沒有其他毛病,章煜才沒有放過了這一茬。后來看著阿好喝過藥,只要她暫時好好的休息。對于長寧宮里發生的那些,兩人都沒有特別地提起。 或許是折騰過一場確實有些累了,又或許有藥性發作的緣故,感覺到身體變舒服的同時,不知覺間阿好睡著了。在宋淑好睡覺期間,辦事效率極高的呂川將此次事情的結果回稟了章煜。 于是,兩道圣旨分別傳到了玉泉宮的錦瑟殿與秋闌宮的華音殿。淑妃馮卉因暗中指使圖謀害人被罰杖責二十、禁足一月,并被降為了從五品的才人。充媛顧云綺居心叵測、心懷不軌,被罰杖責二十,禁足半月,并被降為了正五品的美人。 錦瑟殿已不是馮卉的身份可以住的,章煜干脆賞她住進了毓秀宮的清芷閣,而毓秀宮的主殿住的正是德妃聶韶光。顧云綺的身份本一樣不適合再住在華音殿,可是圣旨里偏生沒有提這一茬,等于是默認她可以暫時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