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馮太后與沈皇后將將入座,章煜也正巧到了。未幾時,宴席開始,霎時間,蓬萊殿內管樂齊鳴、管弦絲竹不絕于耳,輕歌曼舞,更添妙處,席間眾人推杯交盞、言笑晏晏,興致勃勃,熱鬧非凡。 待酒過三巡,馮太后留下馮嬤嬤在身邊服侍,允準宋淑好與姚嬤嬤兩個人下去吃酒用飯。這是有先例的事情,不必擔心會壞了規矩。姚嬤嬤與阿好謝過恩典,兩人一齊到了偏殿。 有宮人先在此處另擺了飯,呂源與呂川已用上了,還有其他如沈皇后、德妃、淑妃之流身邊的大宮女,在這個當口都聚到了蓬萊殿偏殿用飯。 一旦人多起來,便也顯出幾分的熱鬧。有姚嬤嬤與呂源打著話頭,無論往日是否與在場的人有嫌隙齟齬,此刻都不計較。眾人和和樂樂碰過酒,輪流著說上兩句吉利話討一個彩頭,也當是好好用過年夜飯了。 宋淑好與其他人一起吃茶喝酒,聽他們說些小時候過年的趣事——有些話,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反復說上兩遍,她都能背得出來了,可還是聽得有滋有味,甚是得趣。 蓬萊殿內,趙檢悶悶吃酒,臉上不見歡喜之色,若是與周圍其他人臉上的笑容以及殿內熱鬧氣氛相比較,有如方枘圓鑿,頗不協調。其他人瞧見了他的樣子,沒有上前討無趣。 謝嵐煙的話他縱不想要相信,也沒有辦法避得了那樣的一個事實。不是宋淑好,但為什么會是她?他過去一直查不到究竟是誰救了他,是他父親的手筆??烧嫦鄥s不是阿好,竟然是她…… 救了他的人是謝嵐煙,偽裝成是宋淑好救了他,以至于自己父親對宋淑好父母下手的人,即使不是這個人,也沒有可能逃得了干系。當初引導他,那時救他的人是宋淑好,是否一樣是謝嵐煙設計? 趙檢想起那天夜里見過了謝嵐煙,準備出宮卻被人發現,即使沒有傷筋動骨,但腰間結結實實挨了一刀。那些人出現得太過及時又像有所準備,他不得不懷疑謝嵐煙是投靠了皇帝。 被謝嵐煙才是救命恩人的事實打擊,趙檢帶著傷回到了驛館,卻被自個父親痛罵了一頓,道不該在這個時候偷溜進宮,還是去見一個女人。那時他才反應了過來,其實不止是前面的那些,還在這里等著他。 他確實不想逼宋淑好,可是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他再有任何猶豫。思及此,不顧身上的傷,趙檢再悶下一杯酒,到底霍然起身。 一時不少人都朝著趙檢投過去視線,謝嵐煙坐在妃嬪中間,含笑看著這一幕,知道他是被逼急了,只覺得快意。她喝了口熱茶,而后便聽見趙檢對馮太后說,“趁著今天年節,正是喜慶,臣恰有個不情之請。臣,想要和太后娘娘求一道指婚的懿旨?!?/br> 馮太后笑著左右一看,又看向了趙檢,說,“這可是稀奇了,哀家上次同你提這碼事你卻沒有意愿,現下是瞧上哪家的小姐了,竟然舍得主動提起來?” “臣……有心求娶在太后娘娘身邊的宋姑姑,還望太后娘娘割愛?!?/br> 聽到是宋淑好,馮太后臉上的笑滯了漬,沒明白趙檢與她之間有什么瓜葛。不過,上一回提起世子妃的時候,她是有那么點想法的,可現在是不行了。 馮太后是這般想法,她身側的沈皇后以及底下的一干妃嬪們,那又是另一樣想法了?;实郾菹驴瓷狭怂喂霉?,趙世子也看上了宋姑姑?不少人當下都以為,這算得上是奇聞。 “那倒是弄錯了,宋姑姑是朕的人,她的事情,應該問朕才對?!瘪T太后還沒有說話,將酒盞遞到唇邊的章煜又將酒杯擱下,淡淡說道。 馮太后壓了壓嘴角,卻附和了章煜的話,“是了,這件事,應該由陛下來做主?!眱蓚€人的話放在一起,更叫尚不知情的眾人暈暈乎乎。 趙檢垂首,因為章煜的話,臉色越發不好看了一些。趙亮冷眼旁觀,并不替他說話,似準備就這么冷冷看他自己想辦法收場。 “母后這么說,那朕合該表個態才是。除了宋姑姑之外,你另選他人,朕保證,不是問題?!闭蚂媳M量誠懇地說道。 被戲弄了一場的趙檢面如死灰,謝嵐煙卻撲哧一笑,覺得好玩得緊。見旁邊的人看過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以做掩飾,眸中笑意并未收斂。 …… 宋淑好回到馮太后身邊服侍時,這場持續時間并不太長、與她相關的鬧劇已經結束了。一時只感覺往她這邊掃過來的視線不少,卻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她再怎么也沒有辦法往那個方向去想。懵懵懂懂,便就這么待到宴席結束。 · 大年初一,百官入宮行新年的初次朝歲之禮,馮太后與沈皇后一起負責接見大臣命婦。之后的幾天,因為馮太后不得閑,阿好便也沒能夠怎么休息。直到大年初七,她才有了小半天假。 頭幾天又斷斷續續下過幾場小雪,阿好休息的這半天卻放了晴。她讓宮人幫忙搬了美人榻擱在在院子里,半躺著曬太陽,正在休假當中的凌霄難得來找她玩。 凌霄看宋淑好這幅懶懶的樣子,走上前便笑著拉她起來,說,“都說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模樣,合該熱熱鬧鬧、歡歡喜喜才是,怎么你倒在這兒賴著了?” 阿好被她拉著半坐起來,瞧凌霄心情愉悅,這熱情勁也與往日不同,也笑道,“凌姑姑這會兒確實喜慶,且有了新面貌,我是比不得。您有得休息,可我不成呀,就這么半天的時間,壓根沒有心思折騰?!?/br> “那有什么勁……我還想找姑姑一起去抓鳥雀的?!绷柘鰷惖剿问绾酶?,一時賊兮兮地問,“抓鳥雀,姑姑知道么?拿棍子將大篾子支了起來,下邊撒上谷子,那鳥雀要找吃的就自己蹦進去了,到時候大篾子往下一蓋,可不就成了?是不是聽著就有趣得緊?” 宋淑好很給面子的點了點頭,對凌霄道,“凌姑姑出手,一定能成。姑姑加油,回頭抓上一籠子鳥雀,到我面前來走一圈,我保證對姑姑崇拜又羨慕?!彼χ崎_凌霄的手,“現在,還是讓我就這么懶著吧?!北銣蕚涮苫匦∷先?。 凌霄連忙伸手托住了阿好的背,又握住了阿好的手,可憐巴巴的說,“姑姑千萬幫我!我和小公公打了個賭,一定能比他厲害,這要是輸了,可是十兩銀子吶!” 面對凌霄的軟磨硬泡、連拖帶拽,宋淑好到底被她從美人榻上拽下來了。凌霄說想找個少人的地方,安靜一些,免得被吵著,將鳥雀都給嚇跑了。 阿好想了想,覺得苑書閣比別處都更合適,便提議了這個地方。凌霄對宮里遠不如她熟悉,現在阿好有了主意她便是附和的份,更沒有任何的意見。 兩個人準備好了工具,花了點好處,托了兩名小公公幫忙將東西送到苑書閣,阿好與凌霄也一路跟了過去。 章煜今天早早忙完事情,知道宋淑好今天有半天假,問了一聲,才知道她與凌霄在苑書閣折騰。聽著總覺得像是小毛孩才喜歡的把式,章煜卻還是往苑書閣去了,寧王本便與他一處,這會兒自也跟著。 一路到了苑書閣,穿過了閣前的叢叢翠竹,眼前變得開闊的同時,章煜與章燁也是一下子就看到了宋淑好以及凌霄。她們兩個坐在苑書閣前的臺階上,倒是也不畏寒,齊齊托腮目不轉睛看著階下空地,那里似乎擺放了什么東西。 寧王瞧著好奇又新鮮,他與章煜一起走上前。很快,寧王看清楚了被細木棍支著的大篾子,以及被撒在了地上的谷子,還有正在大篾子下蹦著吃谷子的鳥兒。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他出聲,問了一句。本來在吃東西的鳥兒霎時間受到了驚嚇,逃竄出去。宋淑好與凌霄兩個人動作整齊、猛然站起了身,看向章燁的眼神都似含著幽怨之意。 章煜打量了一下宋淑好,她今天穿了身銀紅色的襖子,領子上一圈白毛,襯得她精氣神很好,也越發溫婉可人。俏生生立在那里,體態玲瓏,嬌小窈窕。 知道章燁是壞了她們兩個的好事,一手背在身后的章煜在他旁邊道,“小十,你一說話,鳥雀都跑了,她們也是白忙活一場?!眳s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章燁不知道還有這么一茬,頓時就明白了宋淑好以及凌霄那目光中隱約感覺得到的幽怨。一不小心做了件“壞事”,寧王視線閃躲,沒看宋淑好,也沒看凌霄,輕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第59章 溫柔 加上寧王出聲把鳥兒嚇走的這一次,阿好和凌霄兩個人是第六次面對眼看要到手的鳥兒卻飛了這樣的慘痛經歷??偨Y了五次失敗的經驗和教訓,兩個人決定干坐著等,絕不插手,絕不出聲,守株待兔,坐享其成。 不比之前容易,這次阿好和凌霄等了許久方等來了一只鳥兒啄食,頗為艱辛。她們一心盼著順順利利如愿,不想要再遭受第六次的打擊。偏偏還是……想到先前的種種心酸,阿好無奈看向已然走到她們眼前的寧王。 “多謝寧王殿下,讓奴婢與凌姑姑第六次領悟到了功敗垂成、功虧一簣的滋味。您是好人,俗話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多了這一次的經驗和教訓,下一次,奴婢與凌姑姑必定能夠成功?!?/br> 牙尖嘴利的宋淑好不多見,但她和顏悅色、面露微笑,全然不叫人覺得咄咄逼人或氣勢洶洶。章煜見她幾句話鬧得寧王越不好意思,說不出的狡黠,心下想著,嘴角卻浮現了淺淡笑意。 向來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章燁被說得理屈詞窮、啞口無言,凌霄憋笑,在心里給宋淑好比了個心。寧王十分抱歉,因而說,“貿然出聲壞了你們的事確實是我的不對,若不然,補償你們一回?” 阿好又道,“哪里敢要寧王殿下的補償呢?雖則凌姑姑確實同別人打了賭,要是輸了還得賠些銀兩,但總歸只是這么一點小事,沒有要寧王殿下煩擾的道理?!?/br> 寧王看向凌霄,凌霄連忙收斂表情,即刻做出滿面愁容的模樣,可憐兮兮地回望他。阿好既是這么說的,他不好質疑,何況只是銀錢的問題。 于是,有心補償的寧王復痛快說,“無論是輸多少,我都可以幫忙填補,隨時來同我兌現,陛下作證?!?/br> 身為醫女的凌霄積蓄多不到哪里的事實太果明顯,寧王自然大方得毫無畏懼。哪知凌霄聽到他的話,立時似欲淚眼婆娑,更是巴巴地望著他,“寧王殿下是準備拿銀票砸死奴婢么?可以的,無論多少奴婢都接受!” 大概是凌霄見錢眼開的狗腿樣太過慘不忍睹,寧王嫌棄地看她一眼,卻忍俊不禁,笑問,“你是錢串子不成?這世上竟還有想被銀票砸死的……” 唯恐寧王反悔,凌霄撐著笑臉,忙道,“寧王殿下這么說,一定是憐惜奴婢,舍不得奴婢的小命,殿下積德行善、大慈大悲,正如宋姑姑所言,好人!天大的好人!” 阿好被凌霄逗得眉眼彎彎,不防被章煜牽住了手,略帶些許粗糲卻異常暖和的大掌將她的手包裹住,她才發覺到自己的手涼得厲害。章煜渾不在意,拉著她沿著臺階往上去,沒有顧忌還有寧王與凌霄在場。 回神時已被章煜帶著往前走出幾步,羞于看到寧王與凌霄可能的反應,阿好埋著頭,試圖小心地掙扎,反被章煜將手握得更緊。不敢當著其他人下章煜的臉,阿好唯有被他牽著,走進了苑書閣。 被章煜與宋淑好無言拋在了身后的凌霄與寧王,一時都不由自主看向他們緊牽在一起的手?;实郾菹氯绱酥鲃佑秩绱送饴秾λ问绾玫膶檺?,凌霄內心的驚訝在臉上一覽無余。 她眨著眼看向同樣被拋棄的寧王,對方遠比她定得住,仿佛是見怪不怪,孰知章燁心里的驚異一點都不比凌霄更少。他卻僅僅偏頭看著凌霄,說,“怎么?” 凌霄呵呵干笑了兩聲,“沒事沒事……”只是八卦心作祟,到底蠢蠢欲動,小聲問,“陛下和宋姑姑……”章燁橫她一眼,凌霄忙嚴肅了表情,又說,“沒事,沒事?!?/br> 認定寧王一定知道許多皇帝陛下與宋淑好之間的獨家大料,偏套不出他的話,凌霄暗暗可惜。章燁見凌霄垂著腦袋在那不知小聲嘀咕些什么東西,便伸手抓了她的肩膀,帶著她往那些用來捕鳥的玩意走了過去。 凌霄幾乎是被他拖著走,伸手去掰章燁抓著她肩膀的手,他的手掌卻好像是生了根,紋絲不動。一時之間,她又聽到寧王說,“積累了足夠經驗、必定成功的第七次,趕緊試一試?!?/br> 幼稚!摳門!小氣!粗魯!被“武力壓制”的凌霄只能內心張牙舞爪,給寧王貼上一張接著一張數落其性格惡劣的標簽。 · 阿好一直被章煜牽著上到了第三層樓閣,可即便到這個時候,章煜依舊沒有松開她。阿好以前沒到過這里,裝修倒也與第二層差別不大,只是這兒的擺設,更像是供人休息小住之所。 紫漆紫檀木金雕床榻,碧紗櫥,外加書案、木桌、書架等日常所需家什用具。倘若是與苑書閣的其他地方進行比較,這兒確實很富有生活氣息。但這里又確實一直不曾有人住過,也幾乎當得上是被忽略的地方。 章煜終于松開了阿好的手,輕車熟路去取了軟墊擱在小塌,帶著她坐了下來。復試了試阿好另一只手的溫度,仍是涼,章煜干脆將她兩只手一起包住,給她捂一捂,說,“外頭冷,你在這待一會,暖暖身子?!?/br> 緊跟著外面有宮人送了熱茶上來,阿好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想起身,卻被章煜抬手摁了一下肩。眼瞧著章煜親力親為又是拿軟墊、又是接茶水,還那樣溫柔的同她說話,阿好受寵若驚。 章煜再回來時,見阿好沒再坐著,立在小塌旁,稍顯不安的看著他,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要求她坐好。涮了涮杯子又倒了一杯熱茶,章煜走回阿好身邊,將茶杯遞給她,自己撿了個座,也坐了下來。 guntang的茶水讓杯盞帶上熱意,阿好抱著茶杯,雙手漸漸被捂暖。因為被章煜當眾牽手而涌起的羞赧還未完全消去,耳尖仍是紅紅的,臉上倒是沒有了火燒火燎一樣的感覺。 章煜意態閑適地望著阿好,什么也沒有做免得繼續叫她不安,只說,“今天是大年初七了?!卑⒑帽泓c了點頭,他又說,“年節過了近半,還記得和朕說定的事情嗎?” 和他說定的事情似乎已不止一件兩件,起初沒覺得,被章煜一問,阿好才恍然有了這樣的感受。她不得不謹慎地、仔細地想一想,年節過半、說定的事,確定了之后,她才又點了點頭。 “朕讓人在偏殿收拾了個房間出來,到時候你搬過去住,也方便些?!?/br> 章煜言下之意,是要阿好住進宣執殿,這并當不得是什么小事。章煜平素都在宣執殿起居,皇后娘娘身份不同,或自由些,其他妃嬪娘娘一般是不可到宣執殿去的……阿好愕然,沒敢應下,遲疑著說,“奴婢……” “朕說了算?!闭蚂虾芸於伦“⒑眠€未出口的話,沒有準備給她推辭的機會。規矩由來都是人定的,合適不合適,自全在他。阿好便知道他已經做出決定,且不準備更改,唯有說了聲,“是?!?/br> …… 阿好和章煜從苑書閣出來時,章燁仍在陪凌霄用那個法子捕鳥雀。阿好的話好巧不巧說準了,經歷過前六次的失敗之后,第七次的嘗試,凌霄終于有了收獲,卻沒有多么欣喜,只覺得累得不行。 偏生章燁來了興致,拉著她折騰了一次又一次,縱然收獲頗豐,凌霄也全無興趣,但求快點被放過。阿好與章煜終于出現,凌霄如蒙大赦,連忙對章煜行禮,更希望可以提醒章燁就此收手。 哪知,她一出聲便重復了章燁的先前的悲劇。在寧王快要再次得手時,凌霄與章煜行禮而產生的動靜,將他的獵物驚飛了。轉過身時,凌霄毫無所覺對上了章燁的目光,那眼中暗藏的幽怨,似曾相識。 “……”凌霄語塞,凌亂了一瞬,趕緊對章燁扯出了個笑臉,“寧王殿下請寬心,看,您已經有這么多戰果!”她指一指附近的鳥籠,“您寬容大量、寬大為懷、大人不記小人過,一定不會與奴婢計較這些小事。若不然,奴婢再也不惦記著您的銀票了,您看成嗎?” 章燁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章煜和阿好從臺階上慢慢走了下來,與寧王、凌霄重新會面。掃一眼他們的那些東西,章煜微抿了唇,卻評價說,“白瞎了一身武藝?!?/br> 寧王被拆臺,凌霄暗喜,卻抓緊機會,順著章煜的話道,“陛下所言甚是,寧王殿下自有一身好武藝,要多少鳥雀弄不到手的呀?”寧王幼稚又小心眼,要是他不高興了,還不知道要怎么折騰她…… “嗯,要多少,有多少?!睂幫跗ばou不笑,與章煜告辭了一聲,當下揪著凌霄便走了。凌霄苦哈哈看了阿好一眼,沖她擺了擺手當作是道別。 ☆、第60章 上元 展眼間,上元節便到了。出了上元,過了正月十五,年節也就真的過去了。阿好如常早起到長寧宮等著馮太后睡醒、服侍其起身。綰發的時候,馮太后說起了她到皇帝身邊服侍的事。 “既明天起便要到陛下身邊服侍,今天也不必在哀家跟前伺候了。你自個去做些準備,該處理的都處理妥當,到時候也不慌張?!?/br> 馮太后長嘆一氣,又說,“想起你剛到哀家身邊的時候,還那么小那么稚嫩,這么眨眼的功夫,也是個聰慧喜人的大姑娘了。你到陛下身邊,哀家沒有什么不放心,只是這么一走……” 她不知是否一瞬想起薛良月,頓了頓,道,“無論習慣還是不習慣,總歸是這么一回事了?!瘪T太后仍是嘆氣,似是感慨又悵然不已。馮嬤嬤與姚嬤嬤忙都勸了起來,讓馮太后寬心。 被馮嬤嬤與姚嬤嬤好言勸了一陣,馮太后漸漸止了傷感之意,只讓幫她綰好了發的阿好下去準備。阿好便磕了頭退下了,沒有說太多的話。退出來之后,見到了蘭芳,阿好與她交待了些事情。 因與蘭芳說話,阿好在長寧宮多待了約莫兩刻鐘的功夫。馮嬤嬤一時出來,命宮人將早膳送進屋里,見到阿好還在這,隔著距離笑著與她說了一聲恭喜。阿好臉上無笑,略略頷首與馮嬤嬤示意。 晚上宮中有宴席,阿好不需在馮太后跟前服侍,又還沒有到章煜的身邊伺候,反而清閑無事。房間里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到了時候,托人搬過去就可以。本以為東西并不怎么的多,但一整理才發現也不是她想的那樣。 過了年節,她在宮里待了有九年了,就在這間屋子住了有九年的時間。經年累月的,無知無覺之間,哪怕只是些必須的用什,也不少了。光是一年四季衣服鞋帽之類的,便裝滿了幾個大箱子。 宋淑好安靜的坐在床沿,在燭光微曳中審視著屋子里的一點一滴。收拾好的東西堆在房間里面,卻有幾分的凌亂。哪怕沒有歸屬感,但這樣長的時間累積,對這個地方的熟悉感也使得搬出去這件事有了些特別。 要離開這兒,即便仍舊是在這后宮生活,阿好心里依然生出了一種類似于告別過去、且即將開始一段新生活的錯覺。入宮之初,年齡太小,其實對什么都懵懂,那時只知道會有很多的變化,到底不算多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和此刻心里的感覺全然不相同。 章煜邁步進來時,但覺這屋子里頭堆的箱子讓人幾乎無處落腳。轉過月洞門,便瞧見宋淑好正坐著發愣。她不知在想什么,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章煜輕咳了一聲,阿好倒是身體先于意識反應過來抬起了頭,下一刻站起了身,與他行禮。 慢走兩步到宋淑好面前,章煜順便掃了兩眼屋子里的情況,但問她道,“忙完了么?”阿好點頭,宮人幫著把大部分的東西收拾好,她自己又獨自將私密一些的也收拾好了,才坐下來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