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秦臻嘴角微微地一笑:“是嗎?那么,隨意,您愿意下次再來看我嗎?” 這不好吧? 宋隨意想,她和他又不認識,怎么能隨便來探視?眼看這個地方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來的。 這么想,可在她眼前的這個人,對著她露出的那個笑容那樣的蒼白,讓人難以不動惻隱之心。宋隨意感覺心頭某處揪了揪,道:“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br> 吳俊澤對秦臻介紹:“別看她好像什么都不會,但是,據說人家是個著名的種花人,培養出來的花,漂亮,高貴,最特別的是與眾不同,特別的能讓人動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br> 宋隨意一邊聽對方這話一邊想:她自己都沒有送過花給吳俊澤。吳俊澤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她弄的花。吳俊澤這些話,莫非又是聽他說的? 呃呃呃,他究竟是怎么和其他人說她的? 吳俊澤馬不停蹄地介紹某人的小媳婦,直到背后一道冷颼颼的目光像刀子戳到他脊梁骨上,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剎住了嘴。 可秦臻已經被他的話引起了相當大的興趣,一邊傾聽一邊微笑著看向宋隨意:“是這樣的嗎?那你下次一定要送你種的花給我好嗎?” 這人的請求還真讓人拒絕不能。宋隨意說:“我也只是個學生,比不上那些大師,如果你喜歡,我下次送點我種的小花給你插在花瓶里吧?!?/br> “好,我相信你的花,肯定能讓我這里變的有生氣起來,否則,真是死氣沉沉的?!鼻卣槌冻鲆唤z嘆吁。 是病人,都是這么可憐的。宋隨意動容地想。 秦臻要打針吃藥了。吳俊澤領她走出門。一路走到了外面的走廊里,她看見了拄著拐走站在走廊邊上在憑欄眺望的他。 十幾樓的高層,俯瞰下去,能望到城市車水馬龍的街景,宛如云塵上的仙人置身世外悠看人間。 宋隨意看著他這樣子,不禁想,他倘若真是傳說中的仙人轉世,想的是什么呢。 吳俊澤手插兩只白大褂大口袋,對著杜玉清搖頭晃腦的:“你倒行,把人丟在那兒甩手就走,不知情的人,難怪人家還以為她是我的人?!?/br> 杜玉清的眼角淡然地瞥了他一下:“她是找你?!?/br> “對?!眳强上肓似饋?,拳頭搗掌心,轉頭問起宋隨意,“你為什么找我?我忘了?!?/br> 貴人多忘事。宋隨意眉毛上一排黑線落下,只得再重復一遍:“我meimei思露,她是你的學生,吳教授,為人師表,你怎么可以把這事兒忘了呢?” 吳俊澤聽她提起宋思露,似乎比她更委屈,挑起兩條粗眉說:“她還好意思找你說情!要上班不上班,當醫生的又不像其他行業,叫病人等醫生像什么樣!” “吳教授,我meimei的性情我知道?!?/br> “你知道,你如果真知道,就該知道她應該放棄這個職業?!眳强蓳]揮手,“她不適合當醫生?!?/br> 宋隨意登時惱怒地瞪了瞪他們兩個:“她不適合你們就適合?好醫生的標準是什么,必須想你們一樣嗎?你們也太狗眼看人低了!” 吳俊澤因她這話受驚,愣了半天出不了聲,直瞪著她,仿佛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人似的。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被無辜連累陪著他一塊被罵的杜玉清,嚴肅的臉忽然一柔化,發出一串低低的輕笑。 “你笑得出來!”吳俊澤簡直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按理說,杜玉清的性子比他高傲多了。他們現今又都是教授級別了,平常除了大領導,誰敢當面這么說他們兩個。大領導有涵養,都不會當眾給他們難堪呢。 宋隨意這是沒有涵養,或是說惱羞成怒。 吳俊澤皺皺眉頭,把杜玉清拉到邊上:“我說,你這媳婦的脾氣,比你還牛。你趕緊把她帶走勸一勸吧。她meimei的事,我實在幫不上忙?!?/br> “你不如先聽聽她想讓你做什么?!倍庞袂謇淝宓穆曇粽f。 “我能做什么!”吳俊澤瞪白眼。 宋隨意聽見了他們對話,道:“吳教授,我想讓你做的事,絕對簡單到不得了?!?/br> “什么事?”吳俊澤沒好氣。 “你給我meimei打個電話,好嗎?告訴她,她不是一無是處,她最少有顆心,有這個夢想?!?/br> “呸!”吳俊澤這人,性情就是這樣的了,率透,所以一般人也沒有辦法忍受他,“當醫生誰不是這樣忍受過來的,我還得像圣母一樣去安慰她?!她要是哪天沒有了我安慰怎么辦?難道她就當不了醫生了?她洗洗去睡吧?!?/br> 宋隨意氣得臉都青了:“你不是她老師嗎?當老師的都像你這樣?想當年你也不是這樣過來的?” “不,我不是這樣過來的。我沒有她這么多愁善感。她是林黛玉,我是王寶釵?!眳强烧f到這里諷刺起自己,“我還王寶釵呢!” 宋隨意總算明白了,吐:“隔代!以前不懂現在懂了?!?/br> 兩個男人的臉同時刷的一黑。 杜玉清指責的目光落到吳俊澤臉上。 吳俊澤頓覺無辜:“是誰告訴她隔代的?要說也肯定先是你對她說過!” 杜玉清心頭nongnong的惱怒。以前他和她說隔代頭頭是道,現在聽她自己說隔代,心里莫名地來氣。 吳俊澤到底怕了他的怒,回頭對宋隨意說:“我看你挺堅強挺獨立的一個人,怎么你meimei宋思露和你性子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是你不懂她。她怕血的。曾經中學時代暈過血,但是她努力想當一名醫生,因為她暈血的時候,要不是有個醫生救她,她就死了?!彼坞S意嘆氣。 這個事,明顯她面前的兩個男人沒有聽過。應該說,這事,宋思露連自己爸媽都沒有說,只有她這個好jiejie知道meimei的心事。 吳俊澤不說話了,嚴峻的眉宇揪緊著。 杜玉清的容顏一直清冷,對宋隨意說:“吳教授會解決這個事情的。你把你meimei的聯系方式給她。好像她的手機也不通?!?/br> “嗯,我有她家里的電話,她可能在家里?!敝八淮蛉寮业碾娫?,是怕三嬸接了不讓宋思露聽,找借口拒絕她,但是吳俊澤愿意開口肯定不一樣。 宋隨意事不宜遲,拿起手機按了串號碼。 嘟嘟,嘟嘟幾聲過去。三嬸接了電話:“喂,誰?” “三嬸,我是隨意,思露的老師想找思露說幾句話?!?/br> “思露的老師?” “是吳教授?!?/br> 三嬸立馬改變了態度:“你好,你好吳教授。吳教授的大名我們很早就聽說過了,非常感謝你一直照顧我們思露?!?/br> 吳俊澤對著手機:“不客氣?!?/br> “找思露是嗎?應該思露去找你的,怎能教授你主動打電話過來呢?” “我聽說思露生病了在家里,不知道她情況怎么樣?!眳强梢彩呛軙f話的,發現對方好像故意繞圈子,直奔主題,“需要不需要我上門去看看她?” “不用了?!比龐鸷呛呛切χ?,“實不相瞞,我們思露出去了?!?/br> “出去了?” 生病了,不在家休養,和單位報病假,結果跑出去?條條都是重罪。 宋隨意在旁邊聽都一驚,心里全懸了起來。 三嬸不以為意,慵懶地拋出自己的打算:“她去相親了。吳教授,我們都是明白人,有什么怕是不好說明的,您說對不對?女孩子嘛,干得再好不如嫁得好。要是哪天嫁不出去,難道做老師的,還得幫她負責這個事?” 吳俊澤騎虎難下,點點頭:“說的也是?!?/br> “那就不打擾您了,吳教授。找哪天,她結婚了,再到你們醫院發喜糖吧?!比龐饞炝穗娫?。 吳俊澤眸子里掠過一道強光,望了望宋隨意:你們的家人——奇葩? 三嬸在電話里說變就變,好像變色龍。 宋隨意只為meimei揪心。宋思露那么好的才華,如果就此結束,豈不是遺憾終生。結婚生子固然需要,但是,終生只為了一個男人轉,不可憐嗎? 沒想,三嬸又來了電話,這回沒有找吳俊澤,直接找了她宋隨意。三嬸的口氣涼薄涼薄的:“我說隨意,如果你真為了你meimei思露著想,該學你們jiejie宋婷婷,而不是弄些不切實際的?!?/br> “三嬸?!彼坞S意認為自己哪里不切實際了,“三嬸你難道忘了,當初思露考上大學時,你逢人就夸自己女兒多有天賦?!?/br> “我夸她,是想以她本事,今后攀龍附鳳沒有問題。但是,沒有想到,怎么最終都栽在了自家姐妹手里。你想想,你老公,她姐夫在同一家醫院里當教授的,而且你這門親事,說起來原先她也有份。結果落在了你手里了。別人說起來,不都說她高分又有什么用,還比不過一個種花的。你良心里自己摸摸,如果是你站在她位置上,要怎么辦?怎么面對其他人的冷嘲熱諷?” “三嬸,思露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 “你知道個鬼!你只知道你自己幸福最重要。你五嬸我不想說,她兒女年紀小,將來指望你也好說。但是,思露與你年紀差不多,分明不是你的就是她的?!?/br> 三嬸這消息該多靈通,都知道五嬸見風使舵了。 宋隨意緊抿著嘴角。 對面的杜玉清一直看著她和三嬸說話,聽到這兒,似乎清俊的眉頭也有些忍無可忍了,伸手把她的電話接過去,對著對面的三嬸說:“你女兒是個人才,如果你鼠目寸光,認為她只能去嫁人給人生孩子,給你當傀儡,你女兒算是毀了?!?/br> 三嬸一驚,可能萬萬沒有想到杜玉清在場,聽了這話,不由一陣惱怒:“杜家少爺,我和我老公的侄女說話,你插嘴做什么?!?/br> “她是我太太,我怎么不能為她說話?!?/br> “這是我們宋家人的家務事!”三嬸瘋子一樣的喊。 宋隨意想了起來,平常這些親戚嬸子,對著她的嘴臉都還算好,偽裝成功,說話最少不會像瘋子。只有那天,他到了宋家以后,他一到場,直接讓宋家人全部瘋狂了。 只能說,他就是有這個魅力讓人欲罷不能,非要得到他不可。 杜玉清眉頭皺皺,按掉了電話。在他看來,和一個瘋子繼續通話毫無意義?;仡^,他的目光落到她臉上,道:“你盡力了?!?/br> 吳俊澤同時點頭:“是,隨意,你盡力的了。她想聽她mama的話,這也沒有辦法。你能做到的事都做了,你不是成功說服我了嗎?” 宋隨意嘴角流露出了一絲苦笑。她什么事都能做成功,唯一不能成功就是宋家里自己的事。血緣這東西道不清說不明白。 隨他們兩人下樓時,宋隨意想起什么,問:“請問,那位秦先生是怎么了?” “他先天性心臟病,近期嚴重起來?!眳强烧f,同時指了下杜玉清,“原先是他的病人現在轉手給了我?!?/br> “需要動手術嗎?”其實宋隨意心里也不太明白,隱隱約約感覺好像是他故意安排讓她見秦臻的,但是讓她見秦臻是為什么。 “他在等待最合適的手術時機,因此已經等了很多年了?!倍庞袂迩謇涞穆曇粽f。 聽他這聲音,還真冷酷無情,像手術刀,應說她是他太太了,都捉摸不透他這個人。 “為什么要等?他的手術需要什么特別的條件嗎?”宋隨意問。 只見她這個聽起來像是特別簡單的問題,卻引來兩個醫生復雜的表情回答。 吳俊澤說:“看看吧。病人的意志力,生存的念頭,對于手術的成功率至關重要?!闭f完他轉頭看向杜玉清:“你是認為她的那些花,或許可以讓他提高斗志是不是?” 杜玉清緩慢地點了下頭。 對此宋隨意吃驚意外:“我哪有這樣的本事!” 醫生都沒有辦法讓一個病人有信心,她一個種花的能?! 杜玉清眸子里仿佛含了抹光。吳俊澤拳頭抵著嘴角笑而不語。 很顯然,有些東西當事人遠沒有旁觀者看得明白透徹。 下到外科病區,他要工作,她肯定先走。吳俊澤識趣地走開。趁這個時候,杜玉清的手伸出去,在她臉邊上撫摸了下。 四周沒人,宋隨意的眼角還是四下望望,有些羞。 “怎么回去知道嗎?或許你可以等我下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