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朝堂上的政務,本就不是他一個太監應該過問的,平日里他雖然能在明景帝的默許下,明白幾分前朝的局勢,可是萬萬不可能詳細到各個世家。 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宦官專權的例子。 在這么個緊要關頭,黃順也不敢觸了明景帝的霉頭。 于是黃順按照端柔貴妃的吩咐,言語中一點也不涉及王家,就連太后也只是不斷言及母子情深等等等等。 也許是端柔貴妃滿意他的所作所為,給好處也頗為大方。 又或許是時機到了,也該收網了。 原本太醫只是穩定了其病情的明景帝,卻漸漸醒了過來…… 黃順也在端柔貴妃的示意下,重新獲得了明景帝的信任。 他可沒這個本事在太后的阻礙下,知曉半分明景帝的一舉一動。 要知道,明景帝這次病重,說到底還是黃順這個貼身太監的失職。 就算明景帝醒來之后,礙于舊情,雖不會嚴懲他,可是,難保不會擼了他太監總管的擔子,放他出宮頤養天年。 這下,傻子也知道了皇上這次病重是因為什么了,更別說人精似的黃順了。 可是,上了賊船哪里有這么好下的?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頭了。 “黃順!給朕滾進來!擬旨——” 黃順站在殿外,心里有些忐忑,聽到明景帝帶著咳嗽的怒吼,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 皇上,終于看到了擺滿了整個書案的折子,也召見了平日里都隱藏在暗處的暗衛,知道了如今整個后宮都知曉的一個事實——太后權勢滔天。 甚至連寧婕妤都不明不白地被太后關進了慈寧宮的小佛堂。 說起來,黃順并不認為他對皇上有過半分欺騙,頂多只是如同被太后收買的暗衛一般,未曾言明半點太后的不是。 他說的全是實話,絕無半點欺君之罪! 就算是明景帝,也挑不出半點錯出來。 況且黃順也有把握,明景帝不會降罪于他反而會更加信任。 他從未有任何欺君之舉,一言一行皆以皇上為先,雖然有點蠢,蠢到看不出政務的端倪,蠢到耳濡目染這么多年也絲毫不懂政務,絲毫沒有政治頭腦。 可是,皇帝需要的就是這么一個事事以他為先的蠢人。 他也只有當這么一個蠢人,他才能活得更久。 黃順一邊研墨,聽著明景帝的口訴,一邊寫著圣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端柔貴妃的計策終是成了。 不,今后就得尊稱——端柔皇貴妃了。 位同副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諭禮部、朕恭奉圣母皇太后慈諭。自古帝王、慎簡淑德、備秩宮闈、以襄內政。歷稽往制、典禮攸隆。端柔貴妃蘇氏、溫惠端良。壸儀懋著。今進封為端柔皇貴妃?!?/br> 在明景帝的暴怒中,這一圣旨瞬間傳遍了前朝后宮。 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蘇父蘇正在書房里燒掉了端柔貴妃從宮里帶出來的信箋。 看著這不斷跳動的焰火,不禁感嘆道:蘇家有此女,百年榮光,唾手可得! 慈寧宮。 明景帝既然醒了,太后待在乾清宮便不合時宜了,所以早早地便回了自己的宮里。 貴妃和太子自然也回了東宮和咸福宮。 早上,明景帝還面料笑容地陪太后用了早膳,卻不料才回了慈寧宮不久,還沒有坐穩,便聽到了明景帝的這項圣旨! “他,怎么敢,皇帝怎么可如此!置哀家于各地?”太后緊緊地抓著靜水的手臂道,不可置信地道。 誰不知道太后和蘇家女一直都有嫌隙,若不是有明景帝在明面上撐著,早就是水火不容了。 “哀家為了穩定局勢,特意讓貴妃侍疾,沒想到,反而給了她冊封的理由!”太后咬牙切齒,滿臉的皺紋擠在一起,仿佛一瞬間,就蒼老了好幾歲,老年人特有的渾濁的眼眸里透出哀戚,“皇帝從來就不曾當哀家是他母親嗎!所有事情都要與哀家作對!走了一個蘇之嫻,卻又來了一個蘇之婉!” 靜水一個奴婢,是沒有膽子言當今圣上的不是的,只能任由太后抓著她的手,安撫道,“主子切莫為了咸福宮的那位而氣壞了身子,皇上定是受了那位的蠱惑,才不顧主子的意愿的。況且主子前幾日越過了皇上,拿了寧婕妤……” 靜水的言下之意便是,明景帝不滿太后的逾越,卻不料太后卻想到了別處。 一個母親本能所關心的地方。 太后猛地道,“皇帝才剛醒來,可不能再讓這等煩心事,擾了他的心緒!” 若是再一個怒極攻心,恐怕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若是,皇上讓放人……那該如何是好?”靜水面露難色道。 太后微怔,默然不語。 如今的李成,讓她又想起了當年初登基的那個皇帝。 偏聽偏信蘇家女,對她一個生身母親只有一個面子情意。 太后到底是深宮婦人,并不明白明景帝突然落了她的面子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僅僅是一個逾越,僅僅是因為拿了寧婕妤,以明景帝如今對她的愧疚,他當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明景帝是一個皇帝,他所看見的,絕對不是這么一個小小的后宮,他著眼的是前朝,是整個天下! 聽黃順的口訴,明景帝一直都以為,他昏迷的這幾天,前朝一直都很穩定,雖有亂黨,但還是可以壓制下來。 可是,看了這些折子之后,他發覺自己大錯特錯! 他還是高估了黃順,黃順也只是一個小太監而已,雖然平日里能替他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折子,但是,遠沒有能看清局勢的政治頭腦。 太后是壓制了李宗和順太妃一黨沒錯,可是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直接把李宗一黨給擼了職,不著痕跡地換上了和王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的官員,甚至有些直接就是王家的嫡系! 本以為太后沒有扶持幼主的心思,可是,看著如今朝堂上有一大半都是王家人的時候,明景帝不得不懷疑,太后不是沒有那個心思,而是他醒來得太早了! 明景帝摸著這些折子,只覺頭腦發暈,嘴唇也沒了顏色,原本溫熱的心,也涼了半截! 讓他感到欣慰的是,蘇家在此次事件中并沒有任何動作,沒有結黨營私,沒有暗中擴張勢力,沒有收買人心,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兢兢業業地按照他之前的吩咐辦好手里的差事,就算有族人被太后以各種理由給擼了職,也只是叩謝懿旨,并無半點不敬。 這么一對比,蘇家和王家的所作所為,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帝王心術,最重要的是掌握平衡。 皇帝手下的大臣,不需要黨派林立,也不需要一家獨大,這樣都會使皇位不穩,使皇帝自個兒寢食難安。 在此之前,明景帝一向做得很好。 武將里,元家牢牢地把握在皇帝手里,文臣方面,有蘇家和王家相互對立,雖然蘇家一直略勝一籌,但是,王家也是緊追其后。 可是!僅僅是太后插手了這么幾天的政務,這前朝的大好局面就這么生生地一邊倒了。 氣得明景帝直接就讓黃順擬旨,晉了端柔貴妃的位份。 算是對蘇家這幾日受的委屈的補償,也是對太后和王家的警告! 而這,也僅僅是個開始。 明景帝終于對王家忍無可忍了。 黃順見明景帝臉色頗為難看,面露急色道,“皇上,可要讓太醫來看看?” 明景帝癱坐在椅子上,無力地靠著椅背道,“傳吧?!?/br> 如今,去過一次鬼門關的他,可是惜命的。 再也不想嘗試那種無力地滋味。 黃順偷眼瞧著明景帝的神色,暗中遣了人,叫了太醫過來。 這個時候,明景帝已經不宜再大張旗鼓地請太醫了。 長春宮。 這些日子,良妃頗為修身養性,平日里除了給明景帝祈福,就是學著端柔貴妃修剪修剪花草,時間一長,也得了幾分趣味。 良妃既然得了宮權,只要不做什么出格兒的事,明景帝是不會過問的。 幾盆花而已,明景帝還是給得起的。 圣旨傳遍后宮的時候,良妃正在打理著新入手的一盆鳳仙。 “娘娘……”佩珠焦急道。 “本宮現在和端柔皇貴妃乃是盟友,她好了,本宮也好?!绷煎硕ㄐ纳竦?。 “可是,宮權……”佩珠垂首輕聲道。 良妃一擺手,道,“本宮能越過還是貴妃執掌宮權,自然也能越過皇貴妃執掌宮權!” 良妃說的擲地有聲,可是心里卻止不住地發虛。 貴妃和皇貴妃到底是不一樣的。 尋常人家,貴妃頂多是貴妾,皇貴妃那就是位同平妻,在皇家,也是位同副后。 她能越過妾,卻不能越過妻。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端柔皇貴妃是怎么想的了。 佩珠的話,到底在她心里起了作用,就等在一個恰當的時候生根發芽、蔓延,直至抓住那個人,拖入深淵。 咸福宮。 蘇之婉的這個皇貴妃晉封頗為簡陋,只是一個冊封圣旨、皇貴妃所屬的金冊金寶和例行的冊封賞賜就把她給打發了,遠沒有冊封貴妃時的聲勢浩大,萬眾矚目。 蘇之婉也不嫌棄,這個皇貴妃之位本來只是意外之喜,她只是想算計王家,誰也沒想到,太后會這么蠢! 白白送了她一個位份。 “奴婢恭請端柔皇貴妃娘娘金安!” 待傳圣旨的小太監走后,侍書、弄琴、執棋、臨畫帶頭,領著咸福宮一大串太監宮女們給蘇之婉請安,言語中帶著喜慶。 “你們都起來吧,今兒咸福宮每個人都賞三月俸祿!”蘇之婉笑道。 “謝娘娘賞賜!” 蘇之婉含笑轉身就進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