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
所以,當他知道來人竟然是陛下時,竟忍不住大驚失色,他幾乎是拍著大腿,如喪考妣地感嘆道:“汴梁怎么這么快就被攻破了?這怎么可能呢?汴梁都被攻破了,我們許州又能支撐多久?現在陛下又逃了過來,咱們許州只會死得更快呀!” 心里卻暗罵皇帝可真不厚道,那么多地方,他逃去哪里不行,非要逃到他這里來,這不是禍水東引嗎? 他這個小城,兵力才將將兩千人,夠人家塞牙縫的嗎? 若是傅景山不逃過來,他投降之后,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但是,傅景山來了,大焱軍隊只會集中兵力對付自己,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若來人不是傅景山,他們或許將這個人抓起來,當成投敵效忠的籌碼,可傅景山不一樣啊,他是白蓮會會首,手底下信徒無數,若是他敢有這個意思,別說他手底下的這些官吏士兵,就是那些百姓,都不會放過他。 他城內的那些百姓,可都信奉白蓮會,信奉阿彌陀佛,他豈敢在白蓮會首的頭頂上動土? 所以,傅景山來了,他只能好好地招待。 “東翁打算怎么做?”他手底下的王師爺問他道。 “還能怎么辦?當然是將人接進來了?!痹缐蹧]好氣地說道。 王師爺轉了轉自己的三角眼,捏著山羊須說道:“學生明白東翁的想法,只是,東翁若是真將人接進來了,那麻煩可就大了,說不定,我們整個許州城都要替他陪葬。若是大焱軍隊打進來,陛下倒是可以一逃了之,咱們怎么辦?也跟著一起逃嗎?可問題是咱們逃得了嗎?萬一,皇上下令讓你堅守許州,難道你能明擺著抗旨不遵?肯定不能呀!到時候,遭殃的可是東翁,是我們這些許州的官員和百姓呀!” “先生,你若是有什么主意,盡管說出來,不要賣關子了,算本官求你了?!痹缐勐牭竭@里,心中也感到一陣絕望和悲哀,知道他心里有了主意,連忙向他作揖催促道。 王師爺連忙避開了他的禮,說道:“東翁言重了,學生的確是有一計,可問題在于,東翁能不能狠得下心?!?/br> 曾永壽聽完,反而皺起了眉頭,嘆道:“先生,我大概知道你想要說什么了??蓡栴}是,陛下身份不一般,我根本不敢對他做什么呀?!?/br> 王師爺卻笑著擺了擺手道:“并非如此!學生的意思是……東翁附耳過來?!?/br> 曾永壽將耳朵湊了過去,王師爺用扇子遮嘴,小聲說了起來。 曾永壽一開始還有點不以為然,但是聽著聽著,他的眼睛竟然漸漸亮了起來,忍不住微微笑著頷首了兩下,一臉動容地說道:“就按照先生的意思辦。多虧了先生,才能令我們一家老小逃過一劫,先生可真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也是整個許州的大恩人?!?/br> “嘿嘿,東翁過獎了,替東翁出謀劃策,分憂解難,是老朽的職責所在?!蓖鯉煚數靡獾啬笾氄f道,頓了頓,他又告誡他道:“不過,東翁也不要高興太早了,能不能成功還是兩說呢!何況,此事也是有風險的,萬一那大焱軍隊沒能及時追過來,陛下恐怕就要找東翁您興師問罪了。此事,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總不能讓人看出行跡來?!?/br> 曾永壽點了點頭,同時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冷哼一聲說道:“先生放心,大焱朝廷一向視傅景山為眼中釘,rou中刺,肯定會對他窮追不舍。咱們這里離汴梁又不算太遠,這么短的距離,根本拉不開多大的差距,只要我等多耽誤一會兒,不肯讓他們進城,大焱的人很快就能追上來,到時候……” 到時候,傅景山只有死路一條,而且還是死在大焱朝廷的手中,跟他可沒有什么關系。到時候,他再向大焱投降也就是了。 反正投敵的人那么多,再加上他一個也不多。 “東翁分析地極是?!痹缐圪澷p點頭道。 有了解決辦法,曾永壽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 城門外,傅景山等得有些心焦,不時地看向緊閉的城門,心中有一絲不安在擴散。因為后面有追兵的緣故,再加上饑腸轆轆,擔驚受怕,神經一直緊繃著,總覺得脾氣有些壓不住。 天漸漸地黑了,可里面還是沒有絲毫動靜,好像他們被人徹底遺忘了一番。 “高平——”傅景山突然帶著幾分怒火喊道。 “末將在?!备咂搅⒓吹珕蜗ス虻?。 “你到底怎么跟他們說的,怎么還沒人出來迎接?再耽誤下去,追兵們可就追上來了?!备稻吧郊迸患?,即便他一直在壓抑怒火,語氣也不怎么好聽。 “對呀,你是怎么辦事的?竟然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陛下養你有什么用?”傅景山的一名寵妃早就又餓又累了,此時也忍不住埋怨道。 “就是,晾著我們不要緊,可陛下是九五至尊,萬金之軀,怎么能受這種委屈?這許州州官,還有沒有將陛下放在眼里?還是說,有人故意出面不出力,故意糊弄我們?”另一名美貌妃子,也附和道。 她們擔驚受怕了一路,也需要有個渠道發泄發泄,而這高平,顯然就成了她們的出氣筒,而且還是名正言順的出氣筒,順便還能表達一下對許州州官的不滿,拍了一拍傅景山的馬屁,討好一下男人。 “陛下恕罪,娘娘恕罪,要不末將再去瞧瞧?”高平看起來沒有絲毫不滿,語氣恭敬地說道。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呀!”最先開口的那名寵妃呵斥道。 可高平卻沒有動,依舊穩穩地跪在地上,顯然是在等著傅景山的命令。 “你們娘娘說得對,你再去看看吧!”傅景山冷淡地吩咐道。 高平這才起身,去詢問是怎么回事。 傅成文此刻不耐煩地說道:“爹,這里是咱們的地盤,咱們干嘛在這里等著,直接闖進去不就成了?諒他們也不敢把咱們怎么著?!?/br> “你懂什么?”傅景山先是呵斥了他一句,隨后又道:“他們關著城門,我們就是想去也去不成呀,萬一被誤會成敵人,一箭射殺了怎么辦?還是等一等吧,若是還等不來,咱們再硬闖不遲?!?/br> 傅景山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要擱以前,區區一個州官,他還真不放在眼里。他是皇帝,人人都捧著他,可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現在,一個小小的州官,都敢對他使臉色,偏他還不能發作,真是氣煞人也。 傅成文不悅地道:“爹,我餓了,我也累了,我想要睡覺。許州州官真是膽大包天,等進了城,我第一個不饒他?!币荒橁幒莸卣f完,他就打了個噴嚏,一臉地萎靡。 薛氏心疼兒子,說道:“文兒,外面冷,到馬車里來休息一會兒吧,我這里還有點點心,你先墊一墊肚子,等會進了城,咱們再吃豐盛的大餐?!?/br> 傅成文一聽這話,連忙下了馬,向馬車走去。 后面馬車里的那兩名寵妃聞言,有些不樂意了,其中一人笑著說道:“皇后娘娘那里有點心呀,妾身也餓了,皇后娘娘能不能施舍給妾一塊呢!” 薛氏聞言,臉色一沉,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區區兩個賤人,也敢跟她要東西吃,她們也配? 因此,冷笑一聲道:“我這里也就兩塊點心而已,陶氏你多大的人了,竟然還要跟太子搶東西吃?難不成,你們的身體比太子還金貴?真是好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人不知自丑馬不知臉長,沒一點自知之明?!?/br> 薛氏出身普通,從小在市井中打滾,雖然識得幾個字,也不大通,什么賢惠大度之類的,完全跟她無關,有侍妾給她鬧的時候,她一開始也會裝,裝高貴、裝賢惠、裝大度,但裝不下去了,她就直接挽袖子上,一副潑婦的模樣,反倒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以前沒少在這兩個寵妃面前吃虧,逮著機會,自然會狠狠得罵她們了,也順便發泄一下這一路上擔驚受怕的情緒。 寵妃陶氏見狀,頓時紅了眼圈,一臉委屈、悲切地看著傅景山哭訴道:“陛下,您可要給妾做主呀,妾只是想要向皇后娘娘討要兩塊吃的而已,皇后娘娘不給我們,妾也無話可說,可皇后娘娘為什么非要陰陽怪氣地諷刺妾身呢,妾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伺候了陛下將近兩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后娘娘這么做,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說著,便抽泣地哭了起來。 “陶氏,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 “住口!”薛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傅景山給粗暴的打斷了,他額頭青筋暴起,怒視二人,說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里爭風吃醋。你們誰再敢多說一句,都給我滾蛋!薛氏,你那里既然有吃的,就拿出來分分,身為皇后,要大度一些,不要太小家子氣了?!?/br> 說完,也不管薛氏被氣得扭曲地臉,又妄想城門的方向。 此時,高平也回來了,恭敬地稟報道:“陛下,末將剛才又去打聽過了,守門的士兵說,州官曾大人因為cao勞過度病倒了,現在還臥病在床,昏迷不醒,沒有人敢做主,所以……” “什么?!”傅景山臉色鐵青,額頭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地說道:“無恥之徒,他竟敢如此……” 薛氏等人也聽到了這話,原本剛放下的一顆心,頓時又提了起來。薛氏受不了這等打擊,竟然忍不住大哭道:“天哪,這還讓不讓人活了,早知道,我就是死在汴梁的皇宮里,也絕對不逃走,說不定還能茍延殘喘幾日,如今倒好,我們沒死在敵軍手里,反倒死在自己人手里了……嗚嗚,我可憐的文兒呀……” 陶氏等兩個寵妃,也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哀嘆自己命苦,還沒過兩年好日子,就要死了。 “哭什么哭?我還沒死呢!高平,你再去叫門,傳我的圣旨,讓他們務必開門,迎我們進城,否則,就是欺君之罪?!备稻吧綁合滦闹械呐鸱愿赖?。 高平剛想要應下,忽然臉色一變,向他們身后遠遠望去,臉上露出驚慌之色。 看到他的神色,傅景山也咯噔一下,仔細一聽,遠處傳整齊的步伐聲,馬蹄聲,還有車子的輪子聲等等,遠遠望去,只見夕陽下,一大片烏云正在離他們越來越近,似乎隨時都能壓下來,將他們壓成rou醬,壓力撲面而來。 傅景山臉上神色驚恐交加,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賬東西,這下好了,敵軍追來了,我們這些人,都要死在這里了?!?/br> 說完,又回過頭來,看向緊閉地城門,他眼睛里似乎燃燒著某種堅定的信念,咬牙下令道:“我們只有這一條生路了,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把門撞開!” ☆、第七章 震驚了 石蕊一直在悄悄地打量著這位紅蓮軍的首領,身為石冷玉的得力下屬,她對這位紅蓮軍的首領十分好奇—— 這可是真正建立了女子軍隊的女子,就連她效忠的主子,都沒能做到的事情。要知道,在軍中時,她們這些親密的下屬,只能作為親衛一般存在,給石將軍打打下手,而不是作為軍中的女將領。 真正的女將領,只有石冷玉一人。 雖然知道自己這樣不應該,可她還是忍不住去偷偷打量她。 秦姝當然知道那名看來瘦小沉穩的女子在觀察自己,不過,她并不以為意,只要她不耽誤正事就成,被多看一眼也不會少塊rou,何況,她的眼神里并不存在惡意。 甚至,秦姝還十分惡作劇地趁著她偷瞄自己的時候看了她一眼,將她抓了個正著。 石蕊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立即移開了目光,一臉的尷尬和臉紅。 不過,想到自己現在正在執行的任務,她還是很快就調整過來,專心給他們分析地形并指路,時不時地去前面勘察一番,十分盡責。 “秦首領,我剛才去瞧了瞧,他們走的這條路是通向許州的,依照我的猜測,陛下大概是想要去許州避難?!笔锟辈炝艘环?,確定敵軍是往許州的方向追去之后,立即騎馬回來向秦姝稟報。 “你確定他們是去許州嗎?難道除了許州,就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秦姝對這里的地形不是特別熟,但也并非一無所知,心中對她的猜測,也持肯定態度,但謹慎起見,還是多問了問。 石蕊猶豫了一下,隨后點了點頭,說道:“我確定。若是陛下他們真走這條路的話,只有許州的城池建造的比較堅固,除了去許州,陛下別無去處,除非陛下打算一直往前逃?!?/br> 秦姝又聽了自己派出去的斥候的分析,確定這個答案必定*不離十了,她沉吟了一下,便下令道:“傳我的命令,抓緊行軍,向許州進發?!?/br> 無論如何,都得先趕過去才行。既然是來救援的,那救人的姿態首先就要做足。 其他的以后再說。 如果真趕不及,傅景山在她沒趕到時就被殺了,也怪不得他們,當然,對這件事,秦姝樂見其成。 但是,萬一傅景山被朝廷軍對抓住,要挾他們投降,那事情就有點糟糕了。 傅景山要么死,要么活,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大焱朝廷給活抓了。 就在秦姝率領大軍急行的時候,大焱朝廷的軍隊,已經逼近了傅景山。 傅成文以及薛氏等女眷,都嚇得所在馬車里瑟瑟發抖,就連那些一千多士兵,都了無戰意,滿面惶恐之色。 區區一千士兵,面對敵軍的兩萬兵力,簡直就是給人送菜的。 傅景山眼睛赤紅,緊緊盯著許州的城門,直到聽到傅成文的充滿了懼怕的哭喊聲,他才回過神來,看向馬車的方向,對自己的妻妾兒子說道:“你們下了馬車跟我來,我就不信,他們不開門?!?/br> “爹,我不敢……嗚嗚……我們趕緊逃吧!再不逃就來不及了?!备党晌目薜帽翘橐话褱I一把,一看就已經被嚇破膽了。 薛氏也哆哆嗦嗦地道:“是呀,皇上,如果我們下去了,他們還不開門怎么辦?” 其他妾室,也都搖著頭不肯下來。 “你們……”傅景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們說道:“好好好,你們不下來就算了,真是不識好歹?!?/br> 說完,一甩衣袖,疾步走到城門處,拍了拍城門,高聲說道:“朕乃白蓮會首,大周天子傅景山,你們快給我開門。只要你們肯開門,之前的過錯,我既往不咎?!?/br> 說完這些,他又放軟了口氣,用十分超然的態度,平靜地說道:“朕并不怕死,死對我來說,反而是解脫,是回去享福。我之所以來到這世上,都是為了全天下的窮苦百姓。我希望百姓們活著的時候,能過上好日子,無病無憂,長命百歲。死了的時候,也能親自接引百姓去西方的凈土白蓮池,過快活的日子,所以才甘愿受苦輪回,并且愿意為此付出一切。我死了倒是無所謂,但是你們的罪過可就大了,活著的時候受罪,就是死了,也無人接你們去凈土享?!?/br> 話剛說完,沉重的城門,就緩緩打開了一條縫。 其中一名士兵露出頭來,一臉愧疚加惶恐地說道:“皇上恕罪,小人們也是逼不得已。但小人實在是忍不住了,就是小人死了,也絕對不能讓您受半點傷。外面危險,圣上您快進來吧!” 說著,他便跟其他拉門的人一起用力,將門拉開了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縫隙我,將傅景山給讓了進來,然后,立即就要關上大門,顯然不想管外面男的那些人了。 傅景山卻阻止了他們,說道:“稍等一下,外面還有我的妻兒……” 薛氏等人在面對逃命的機會時,個個都十分精明,在傅景山過來喊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下了馬車,薛氏母子,連同傅景山的兩個妃子,都直奔城門,趁著門還未關上,連忙閃身進了城門,一個個都身姿矯捷的很。 薛氏來不及喘氣,立即呵斥道:“快!快關上大門!敵軍就要打進來了?!?/br> 其實不用她說,守門的士兵就已經推著沉重的城門在關門了。 趁著城門還未關嚴實,傅景山吩咐,離城門最近的將領高平說道:“高將軍,你先率軍守衛城池。你盡量多支撐一會兒,千萬不能讓他們將許州城給攻破了,你放心,援軍很快就會來了,大家肯定都會沒事的?!?/br> 高平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命令,看起來沒有絲毫不滿。 他原本離城門就最近,他若是想要逃進城,早就進去了,哪還會呆呆地站在這里?他不過是舍不得那些即將赴死的士兵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