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已然定好怎么讓陸方兩家順利聯姻計策的陸儀在距離京都只差一個州的時候,在謝霆之處領了一個差事,光明正大地先走了一步。于寡婦絲毫也沒有疑心,安心地帶著陸騏和其他軍中家眷一道在后頭慢慢趕路。 因為到時候皇上會親自在城門口迎接凱旋大軍,最耀眼的絕塵小將自然是要著戎裝亮相接受皇上檢閱的。已然完全解去了身上毒素,全面康復的陸驥被主帥謝霆之帶在身邊親自面授機宜,唯恐他在御前舉止失儀。 先行回京的陸儀去兵部辦完了公事,立馬往楓樹胡同自家的宅子趕。翻修工程已然基本結束,不過那負責的工匠是個做事認真的人,這兩日還在對一些細小之處逐一查看,若有覺著不太好的就修補修補。 陸儀到家的時候,那工匠正在四處敲打,看到主人家來了,少不得拉著他四處參觀,問他還覺著哪里需要再加工的地方。幾個人正轉悠著,已得知陸儀回京消息的方修文提前下衙,陪著陸儀驗收翻修成果。轉了一遍之后,陸儀表示很滿意,除了幾個極小的地方可以改改之外,余下的都很好。 送走了工匠,方修文迫不及待地招呼陸儀:“走走,陸兄,我方才已然吩咐蘩姐兒去廚房炒菜了,那孩子做事利索,這會子肯定都弄好了,咱們正好趕過去吃?!?/br> 陸儀卻道:“賢弟慢著,趁著眼下沒有外人,愚兄有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哦,在此之前我想先問問你,就是你和弟妹有沒有給蘩姐兒許人家?!?/br> 方修文道:“尚未正式許人家,不過你弟妹有些屬意工部殷尚書家的幼子,而家母卻覺著勇國公府的世子更好。我自己舉棋不定,想著先看看再說?!?/br> 陸儀道:“那蘩姐兒自己呢?雖說婚姻大事自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愚兄知道你是個開明的,又那么疼愛孩子,肯定會聽聽孩子自己的意思?!?/br> 方修文嘆了口氣,道:“別提了,陸兄也不是外人,愚弟實話告訴你,這孩子對這兩個人都不喜歡,不光是這兩個人,她是對哪家的兒郎都不肯多看一眼,前兩日甚至撂下此生不想嫁人老死閨中的話。被家母和你弟妹一通責罵后,倒是不再說這些瘋話了,可對嫁誰卻是一點都不關心,只說聽大人安排,左右咱們會張大眼睛替她挑個好的夫婿?!?/br> 方采蘩之所以對誰家的兒郎都不肯多看一眼,興致缺缺,肯定是因為心里放不下自家兒子,陸儀為此很高興。雖然自家兒子對人家閨女深情一片,發誓非卿不娶,他自己也很滿意方采蘩做自己的兒媳婦;但為人父母,還是希望兒子中意的姑娘也對兒子抱著一樣的心思。如今看來,自家的傻小子倒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兩個人是彼此鐘情,且都是癡情種子,難得啊,都是好孩子! 方修文本來以為自己說完心頭苦惱,陸儀會說些寬慰的話,誰知道對方神色怔忪半天都不做聲。 回想起陸儀原先說話的時候神色極其嚴肅,方修文不禁犯起了嘀咕,急聲道:“陸兄說有極其重要的事要跟我說,可是陸兄聽到了有關殷尚書家的幼子或者是勇國公府世子不好的傳言?” 陸儀啞然失笑道:“賢弟怎么會這么想。我要說的事情是:我覺著你家蘩姐兒極好,想替我家大郎向賢弟提親?!?/br> 陸儀先是一愣,跟著撫掌大笑:“好,這下家母和拙荊不用爭了,什么國公府世子尚書幼子通通靠邊站,誰比得上舉國稱頌的陸絕塵陸小將軍,更別說咱們兩個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地,你教出來的兒子我還信不過啊。不用暗訪觀察了,等嫂夫人和你家大郎到了京城,咱們就將親事定下。你家大郎快二十了,我家蘩姐兒也滿十七了,都到了該成親的年紀,咱們也不拖了,明年就將喜事辦了?!?/br> 雖然有把握方修文會答應自己的提親,但對方這么爽快,陸儀是意外又感動。 “走,咱們這就去我家,將此事告訴我娘和你弟妹?!狈叫尬南矚庋笱蟮乩憙x就走。 陸儀卻搖頭道:“此事不簡單,還需咱們兄弟好生計議一番才行,不然弟妹那里會過不去?!?/br> 方修文笑道:“陸兄多慮了,筠娘即便再滿意尚書幼子,可我敢肯定她一聽說陸兄家的絕塵將軍想求娶蘩姐兒,立馬就會舍棄那殷家的小子?!?/br> 陸儀笑了笑:“那是因為她不知道陸絕塵就是當年的陸驥?!?/br> “陸驥,和錦那個救過我家蘩姐兒的陸驥?他是你家大郎?”方修文被這消息徹底炸懵,跳腳大嚷道。 ☆、第63章 說服 面對好友驚疑的眼神,陸儀重重點頭肯定:“對,就是那個陸驥。當初賢弟沒說自己已和弟妹和離,弟妹帶著孩子獨自住在一邊。愚兄也沒告訴你自己的真實身份,你自然不知道愚兄的妻小是怎樣的?!?/br> 于是接下來,陸儀將自己從兒子那里聽來的金竹溪邊兩個“偽寡婦”的恩怨情仇往事說給方修文聽。為了讓好友對自己兒子的好感上升,他將兒子幾次三番救了方采蘩的事情也說了出來。最后還告訴對方,自家的三個孩子除了老大是親生的之外,兩個小的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方修文聽完是目瞪口呆,一巴掌拍在水榭的欄桿上,恍然大悟道:“我就說我那當初提到救了蘩姐兒的陸驥這般俠義心腸,他的娘一定也是個心地良善之人的時候,筠娘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說正相反那女人蠻不講理一點也不好相與。 孩子們也從不在我跟前說有關陸家的事情。我還以為是怕勾起蘩姐兒對陸驥的思念,筠娘特地給孩子們下了封口令,卻原來是因為兩家這般水火不容。陸兄今日不說,這些事情我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br> 陸儀道:“自家婆娘的性子自家清楚,你嫂子那人雖然心眼極好,但性子憨直犯起倔來委實有些蠻不講理,怪不得弟妹這般生氣?!?/br> 方修文忙道:“話不能這么講,誰沒有幾分脾氣。無論如何,就沖嫂夫人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還能將撿來的孩子視如己出地養大,小弟就佩服萬分。更別說她一個人能教導出陸驥這么難得的好孩子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們兩個鬧成這樣和筠娘那性子也脫不了干系。實不相瞞,你別看你弟妹性子溫和斯文,其實筠娘骨子里極其倔強固執,自己認定的事情旁人怎么說都不信。 當初我們之所以和離,固然是因為我娘做事太過分,我自己也有些糊涂,但也跟她性子太剛烈有莫大的關系,不然我們哪里會分開這么多年,她自己和孩子們也不會遭那么大的罪。身為人夫人父,午夜夢回,每每想到這個,我這心里就一陣陣難受,恨不能扇自己幾個耳光!” 見方修文說起當年的事情還一副耿耿于懷的樣子,陸儀忙勸道:“事情已然過去,賢弟何必老放在心上。你看若不是弟妹跟你和離,我家大郎和你家蘩姐兒又怎么會相識相知,且發誓非卿不娶非卿不嫁呢?!?/br> “對對對,這也算是因禍得福?!狈叫尬男χ澩?,轉而堅決道,“兩個當娘的是冤家對頭,心頭是肯定不想跟對方成為親家的,但這可是事關兒女終生幸福的大事,咱們兩個做爹爹的就不管她們了,直接交換信物將親事定下算了?!?/br> 陸儀搖頭,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以及打算,并征求方修文的意見。方修文聽完沉吟一通后,有些為難地道:“先瞞著筠娘都好辦,她無事不會出門,不可能那么巧地就會碰上大嫂??梢m著孩子們就難了。 遠哥兒自從聽說朝廷大軍即將凱旋,陸絕塵陸小將會身著戎裝騎馬進城的消息之后,是天天掰著手指頭算日子,望眼欲穿。臨了我卻不讓他去看這一盛況,他不急得一跳三尺高才怪。菱姐兒也嚷嚷著到時候要拉著蘩姐兒去看,不過老太太和筠娘都不允許,說官宦人家的姑娘去那等熱鬧地方去,實在是太不合體統?!?/br> 陸儀道:“那就讓遠哥兒去看,看完了想法子將他留在外頭,不給他機會回家告訴家里人陸絕塵就是陸驥,等咱們這邊說好了再讓他回府?!?/br> 兩個人商量好之后才去方家。果然那邊方采蘩已經將酒席都準備好了,大家見禮之后用膳,用完膳方志遠便纏著陸儀確認明日絕塵將軍會不會戎裝騎馬進城一事。 說如今京都上下人人都在談論此事,學里明日放假,先生的目的就是讓學生都去歡迎凱旋的軍士。還說自己學里那些同學,得知絕塵將軍不但和方家住對門,還是他的世兄,一個個地羨慕得要命,羅里吧嗦嘰嘰喳喳地格外興奮。 “好了遠哥兒,沒完沒了你。你陸伯父長途跋涉尚未好生歇息,你老纏著他像什么話!你明日還要去看大軍進城,還不趕緊回自己院子歇著去。你陸伯父也要及早歇息了,他明日還有許多公事要辦呢?!狈叫尬囊驗樾念^裝了大事,急著跟老娘妻子攤牌,忍不住攆起兒子來。 “那陸伯父您歇著,侄兒告退?!狈街具h沖陸儀行禮后回了自己院子。這邊陸儀也在老張頭的帶領下去了他上次在方家所住的房間歇息。方修文跟著打發走了兩個閨女,又讓奶媽帶著鵬哥兒下去,下人們也被打發得遠遠地。 然后屋內就剩范氏胡氏和他自己,還沒等方修文開口,范氏就再次說起方采蘩嫁進勇國公府怎么對方志遠有利,逼著方修文同意將閨女許給勇國公世子。胡氏立馬針鋒相對,說遠哥兒長大了不需要靠著姻親來幫助他仕途亨通,不需要犧牲jiejie的幸福來成全他。 范氏說撇開這一層不說,方采蘩嫁進勇國公府那就是將來的國公夫人,尊貴體面,豈是一個尚書府的少奶奶能比得上的。胡氏便說勇國公府人口龐雜,各房之間勾心斗角,蘩姐兒嫁過去絕對是勞心勞力還不討好。身為人母,她可不想閨女死要面子活受罪。而殷家人口簡單,殷夫人溫和寬厚,待兒媳婦最是體恤不過,那郎君自己也好學上進,如今就已然是舉人了,幾年后下場,考個進士把握極大。 婆媳兩個分歧依舊,誰也說服不了誰。范氏就說蘩姐兒是自己的孫女,自己有權決定她的婚事。況且勇國公世子各方面都好,和蘩姐兒很般配。而殷家的公子瞧著有些羸弱,性子也有些綿軟,根本配不上蘩姐兒。自己的眼光不會差,這事就這么定了。 胡氏譏誚地說你就別提自己的眼光了,你當初還說明氏才貌雙全,善良溫柔體貼呢,結果她又是昧了方家鋪子的盈利,又是幾次三番殘害方家子孫,最后干脆連殺四人逃走了。 誤信明氏差點害死自己的寶貝金孫,這是范氏此生栽的最大的一個跟頭,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人生污點,這幾年方家上下也沒誰敢去觸她的霉頭在她跟前提到明氏,誰料胡氏此番居然毫不留情地直接戳她的痛處。范氏聽完氣得差點沒厥過去,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顫抖著手指指著胡氏,罵她不尊長輩,又罵方修文趴耳朵,眼看著媳婦頂撞老娘也不管教,實在是大不孝! 家里太平了許久,結果因為長女的婚事,這陣子是鬧得不可開交,方修文煩不勝煩,沉聲道:“別吵了,蘩姐兒的婚事我說了算。實話告訴你們,那兩家的兒郎我都不是很滿意,我已經給蘩姐兒另尋了一戶好人家,而且已然和那家的老子說定了。筠娘,明日你和那孩子的娘也見一見,大家直接商量請誰做媒人?!?/br> “什么,你,你竟然將蘩姐兒許配給別人了!”“你,你竟然和人家的老子說好了?”屋內兩道驚叫聲同時響起。 “你,大郎你居然問都不問一聲,將我這個做娘的置于何地?”范氏氣得嘴唇青紫,指著方修文厲聲道?!罢l家的兒郎,你都打聽過嗎?怎么這么草率地就決定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胡氏也氣急敗壞地瞪著丈夫。 方修文閑閑地道:“不草率,那戶人家咱們都熟悉,就是對面陸家?!薄皩γ骊懠?,那不就是陸,陸大哥家?”“他家,大郎,你你是說他家那長子,就是那個一騎絕塵陸小將?”胡氏和范氏因為太過意外,雙雙語無倫次起來。 方修文重重點頭:“對,就是那大放異彩舉國稱頌的陸絕塵?!薄安缓?,即便他此番立了大功,可終究沒有取得什么爵位,一個將軍家的長子,又哪里能跟堂堂國公府世子爺相比!”范氏立馬反對。 “你看,你就只看到對方的門第,根本就沒有替蘩姐兒將來的幸福著想!”胡氏當年就因為門第被范氏嫌棄過,如今給閨女挑女婿,老家伙又只看重這一套,所以她是一聽就火大,立馬跳出來發泄自己的不滿。 方修文很會抓關鍵,立馬道:“那筠娘你的意思是同意將蘩姐兒許給陸家大郎了?” 胡氏搖頭:“我相信陸大哥,他家大郎也是個有出息的,蘩姐兒嫁過去肯定不會過得不開心??墒撬医K究是武將,但凡邊關有個風吹草動,陸家的男子就要上陣拼殺。戰場上刀槍無眼,你看京中武將家的寡婦可不少。雖然這興許是我多慮了,然而蘩姐兒這輩子跟著我已然吃了那么多苦頭了,所以但凡有一丁點會叫她吃苦的人家,我都不愿意將她嫁過去?!?/br> 方修文正要開口,卻被老娘搶了先,起先胡氏反駁了范氏的話,如今胡氏的看法她自然也要跳腳反對。范氏道:“依你這么說,那人家那些武將都不用娶媳婦,個個打一輩子光棍好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這一輩子能有多長的壽命,該橫死還是壽終正寢,那都是老天爺早就安排好的。那陸大郎胸口中了毒箭都能平安無事,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倒覺著那孩子是個有福氣的?!?/br> 以往每逢老娘和妻子唱對臺戲,方修文都頭疼無比,此刻他卻抱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態樂見其成。 老家伙這分明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胡氏臉色有些難看,不滿地看向丈夫。方修文便道:“此番西戎做了這么充足的準備都沒能搶走我大晉一寸疆土,更何況如今他國內動蕩,幾個王子分成兩派,這兩派之間互不承認對方,西戎實際上已經分裂成了兩個國家。 他們國家沒分裂的時候都奈何不了我大晉,更何況分開之后。所以起碼最近二十年,西北是不會有戰事的,筠娘何必擔心蘩姐兒嫁到陸家可能會守寡?!?/br> 方修文心意已決且已然先斬后奏和陸儀說定了,范氏和胡氏即便再不滿也只好同意了。 ☆、第64章 心疼 胡氏想著閨女分明是沒忘記那陸驥,如今就要讓她嫁給別人,她心里豈能好受,瞞得了一時算一時。便說方采蘩對嫁人有些排斥,若是得知明日就要將她的親事定下,可能會有些過激反應,讓丈夫和婆婆先不要跟閨女說這事,等明日事到臨頭再告訴她。 范氏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方修文卻有些為難,因為依照他和陸儀的安排,他得事先知會閨女一聲。然而眼下被胡氏盯著他沒法脫身,就想著橫豎明日因為迎接凱旋大軍,大家不用坐鎮衙門,自己還找不到機會私下里告訴大閨女一聲啊,于是放心睡去。 誰知道第二天用完早膳,他卻接到頂頭上司尚書大人臨時安排的任務,急匆匆走了,知會閨女一聲的機會就這么溜走了。 方志遠早已得了消息,西北大軍將在巳初進城,所以他一用完早膳就在幾個健仆的保護下去街邊等候。因為不被允許去看那難得的熱鬧場面,方采菱罵罵咧咧地跑去了方采蘩的院子發著牢sao。 這陣子京都各高門都在議論一件事:戶部方侍郎家的長女是個難得的大美人,滿腹才情性情賢淑,卻尚未定下婆家。于氏家有適齡兒郎的人家聞風而動,方府這陣子隔三差五地接到帖子。方采蘩也就被迫跟著老娘趕赴各種詩會花會。不斷地被那些高門貴婦打量試探,方采蘩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偏偏無力抗拒,心情焦躁無比。 但妹子鬧脾氣,身為大姐她還是耐心勸解,說方采菱再過一年就要及笄了,算是大姑娘了。京都畢竟不是和錦潭陽,閨閣女子可以隨便拋頭露面。自家好歹是三品大員家的閨女,行事若是沒有規矩,難免惹人非議。 而且遠哥兒不是去看了嗎?回頭叫他將當時場景說給她們聽就是。再說那絕塵將軍就住自家對面,還是世兄,還愁瞻仰不到人家的英姿? 方采菱聽完猶自不服氣,憤然道:“那能一樣嗎?一長溜甲胄鮮明的將士浩浩蕩蕩開進城,這樣的盛況多難得,興許一輩子就碰上這一回,偏偏家里不讓咱們出去,我能不生氣嘛!” “既然這樣那你去娘和祖母那里爭,看她們會不會松口!”方采蘩的耐性告罄,沒好氣地道。 方采菱總覺著這段日子jiejie情緒不佳,待自己也好弟弟也好都沒有以往有耐心了。如今自己似乎又惹火了她,還是老實閉嘴為妙。于是接下來姐妹兩個悶頭做針線誰也不說話。 這邊方家姐妹心情壓抑,那邊胡氏卻很是激動。今日就要見到陸家大嫂了,那將是自己未來的親家母,胡氏一心急,忍不住跑去門口,想看看對面陸儀的妻小來了沒有。 再說于氏,陸儀讓她帶著陸騏在郊外的一間茶寮等著,自己會親自去接她的??伤莻€急性子,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沒見丈夫來就不耐煩了。隨口向人家一打聽京城的楓樹胡同,茶博士居然熱心地替她找來一個常跑那一帶的車夫,車夫拍著胸脯說自己一定將于氏母女送到地界。 丈夫和兒子都是皇上親自賞賜過的西北戰場的英雄,自己又有一把子力氣,車夫這樣的兩三個她都打得過。所以雖然人生地不熟,但于氏可一點都不擔心被人家給騙了。說好車錢后,拉著閨女就上了車。 事實證明車夫是個誠實守信的,果真直接將于氏母女送到了楓樹胡同。于氏依照丈夫描述的方位,很快就找到了自家的宅子。陸儀留下看宅子的親兵看到于氏母女很是吃驚:“夫人怎么不等將軍去接您就自己來了?” 于氏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道:“不用,大郎他爹今日夠忙的,我自己能尋得著,何必要他去接我?!薄斑@就是皇上賜給咱們家的宅子,哇,好氣派!娘我先進去了?!标戲U被自家的房子深深吸引,飛跑著沖了進去。 “姑娘,這宅子太大,你別亂跑,仔細迷了路!”親兵急得大叫。于氏忙道:“可看清姑娘往哪邊去了?還不去追!”親兵撒腿去追。于氏自己拎著包袱,卻不急著進去,而是慢慢欣賞自家的大門,土包子一般這兒摸摸,那兒敲敲。 然后想到對面就是戶部侍郎方大人府上,方大人可是丈夫的好友,從今往后大家可就是鄰居了。于是抬頭望向對面,然后整個人就呆了。 方府門口那女人分明是胡寡婦啊,這賊婆娘什么時候也來了京都?穿金戴銀地還裝起了貴婦。難怪當年一家子說不見就不見,原來跑到京里發財來了。只是這婆娘這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跑方家門前做什么? 這賊婆娘自來狡詐,最會尋找有權勢的女人庇護自己。當初在和錦能將縣太爺娘子哄得團團轉,如今到了京里肯定是故技重施了。是了,方大人也姓方,正好跟她那死鬼丈夫一個姓,她可不就尋到了借口。 最叫人頭疼的是也不知道她那大閨女嫁人了沒有,千萬不能叫大郎再碰到那勾人魂的妖精,不然別想讓兒子娶京里官宦人家的姑娘了。這事兒還真得好生防范,不然非鬧出大亂子不可。剛一進京就遇到這糟心事兒,大感晦氣的于氏捏著拳頭氣哼哼地走進了家門。 這邊胡氏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自己眼睛花了不成?對面將軍府門口那女人瞧著不是于寡婦嗎?這惡婆娘難不成跟自家一樣,也來了京都?也許人家還比自己先到,當年不是說他家變賣了鋪子突然就搬走了嘛。 只是她怎么會在將軍府門口?是了,她那死鬼丈夫也是姓陸的,難不成她家和陸大哥是親戚?不會吧,看這婆娘灰頭土臉地,一個包袱挎著,根本不像是來投親的。 可了不得了,若是叫蘩姐兒知道那陸家小子就在京里,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幸好丈夫已然和陸大哥說好了親事。嗯,今日見過陸家大嫂之后,明日就請媒人徹底地定下來,越快越好。 無論如何,稍后自己都得打聽一下,千萬不能讓蘩姐兒和這家子人照面。打定主意的胡氏也氣惱地回了家。 心神不寧的胡氏在廚房快做晚膳的時候終于等回來了丈夫,然后還沒等她開口,方修文就道:“趕緊跟我過去陸大哥家,陸家大嫂已經來了,陸大哥的意思是咱們四個大人這就商量一下,明日就請媒人提親。陸家大郎今日進城,威武瀟灑不知道傾倒了多少貴女,今日已然有人在陸大哥跟前探口風了。陸大哥說咱們兩家的親事定下來之后,他就不用應付那些人了?!?/br> 這話正中胡氏下懷,于是二話不說急匆匆跟著丈夫去了對面將軍府,然后兩個女人很快就在陸家的花廳照面了?!澳?,你就是陸家大嫂?”胡氏瞪著于氏,嘴巴大張得幾乎可以塞雞蛋了?!昂?,好,鬧了半天你就是方家叔叔的夫人!”于氏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笑。 兩個大男人裝得一手好糊涂。陸儀道:“咦,鐵花,難道你跟方家弟妹是舊識?”方修文道:“筠娘,我怎么覺著你跟陸家大嫂是老熟人?” 胡氏道:“是,老熟人,再熟悉不過的老熟人!”于氏道:“舊識,舊得不能再舊了?!眱蓚€女人都一副牙疼的模樣做了肯定的答復,跟著又一齊補充道:“當初在和錦,咱們兩家跟如今一般,也是對門對面地住著!”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你看兩家的爹是老朋友,兩家的娘又是舊識,大郎跟蘩姐兒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陸儀撫掌大笑?!皩?,人說姻緣天注定,這兩個孩子還真是有緣?!狈叫尬拿Σ坏馗胶?。 “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兩個婦道人家先敘敘舊,我和方賢弟就不打擾了?!标憙x說完拉著方修文就走。留下兩個女人怒目相向,好不容易平復心情,稍稍問了一下對方當年為何扮作寡婦之后,就開啟了相互貶損的模式。 于氏譏笑胡氏不告而別,無非是因為做官的丈夫找來了,生恐自家閨女被一個打鐵的窮小子纏住,所以急慌慌就跑了。胡氏譏諷于氏當年瞧不起自家,如今得知自家和她家門當戶對,就同意兒子求娶自家閨女了。 于氏大怒,說自己事先根本不知道方家大姑娘就是當年的蘩姐兒,不然根本就不會同意這門親事。起先之所以沒有反對,不過是家中大事但凡丈夫拿了主意的,自己從來不會駁他的面子。更何況兒子這么多年一直對蘩姐兒念念不忘,自己也不忍心不同意這門親事。 胡氏也表達了相同的意思。然后兩個女人都譏諷對方撒謊,因為彼此的兒女根本不知道對方其實也是官宦子弟,不可能分開幾年后還惦記著對方。兩個女人正吵得不可開交,一直在隔壁耳房偷聽的兩個男人走了過來。 陸儀道:“別吵了,對方是不是撒謊,將孩子們叫來問問就清楚了。我家大郎還不知道方大姑娘就是當年的蘩姐兒,就不知道蘩姐兒是不是知道我家大郎就是當年的陸驥?!?/br> 方修文道:“我家蘩姐兒也一樣,她只知道陸家伯父的長子是一騎絕塵威震西戎的陸小將,根本不知道他其實就是當年的陸驥?!?/br> 陸儀道:“那好,那就將孩子們叫來,一個一個地問,你們躲在隔壁耳房偷聽。那邊的窗戶可以窺視到這邊卻不被發現,怎么樣,你們兩個婦道人家愿不愿意聽?” 于氏一拍手:“聽就聽,我還怕了不成!”胡氏哼了一聲:“你不怕,難道我就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