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復合畢竟不是成親,不過是請些賓客見證一下而已,沒有什么復雜的儀式,不過胡氏給范氏敬茶這一關還是得過。這一對冤家婆媳時隔多年再度見面,彼此神色都還算平靜。 胡氏是為了子女的前程,壓下心頭厭憎努力演戲,范氏因為寶貝金孫,對胡氏難免高看了一眼。于是敬茶的時候,圍觀的人揪緊了心,兩個當事人卻是云淡風輕。一個高舉托盤口稱婆婆敬上香茗,一個取過茶盅一口喝干順手放了一對羊脂玉麒麟在托盤里。 當初老娘一味相信表妹,對妻子百般嫌棄磋磨,妻子心里對老娘的怨恨不是一般的深。偏偏老娘性子好強,明明是她做錯了,卻拉不下面子向妻子示好補償。方修文其實很怕這婆媳二人多年之后再次見面,場面會很難看。 沒想到最難過的一關就這么輕易過去了,他不由徹底松了一口氣,對妻子也就越加感激內疚。暗自下了決心,回頭要敦促老娘盡快兌現當初的許諾,將管家大權尤其是所有的鋪子都交到妻子手中。 夫妻分離多年,如今終于破鏡重圓,胡氏還好,方修文卻恨不能時時黏著妻子,就跟當年夫妻新婚時候一樣。之前胡氏沒帶著孩子回來,方修文一個月當中有大半的時間都歇在衙門值班的房里,就算回家過夜也是次日一大早就走了,如今卻是每天要胡氏催著才肯去衙門辦公。 范氏為此和汪婆子嘀咕:“哼,什么不學,倒學得唐明皇從此君王不早朝那一套了,瞧我兒子這出息。人家楊貴妃傾國傾城,唐明皇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情有可原。而胡氏最多只能算是有幾分姿色,真不知道我兒子迷上了她哪一樣?!?/br> 汪婆子道:“人家都說夫妻的緣分是命定的,該是夫妻怎么都分不開,不該是夫妻任憑你怎么撮合強迫都沒用。你看當初表姑娘對老爺可說是百般溫柔殷勤,可老爺對她是避之不迭,太太離開這么多年了,表姑娘都沒能讓老爺喜歡上她?!?/br> 范氏臉一沉:“好好地你提那中山狼做什么!”汪婆子忙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道:“瞧小的這記性,明明老太太說過從今往后府里不準再提表姑娘的,我卻不留神又提起她了,真是該打!” 范氏道:“罷了,大郎一心喜歡胡氏那就喜歡吧。他們這般蜜里調油,若是能讓胡氏再給遠哥兒生個弟弟就好了。嗯,當初為了哄得胡氏帶著遠哥兒回來,我曾經答應過只要她肯和大郎復合,我就讓她管家管鋪子。如今看來,還是讓她安心調養身子,多生幾個孩子為好,旁的事情就先別管了?!?/br> 汪婆子的兒子管著方家一個鋪子,如今老太太掌管鋪子還能撈些油水,若是換成精明厲害的胡氏,這美事兒八成要泡湯。是以聽到這里,汪婆子立馬附和道:“老太太說得在理,大爺若能多幾個兄弟往后長大了凡事也能有個幫手不是。管家管鋪子勞心勞力,確實不利于太太調養身子?!?/br> 父母這般恩愛,方家姐弟自然是大為開心。爹娘的事情圓滿解決,方采蘩總算松了一口氣。然而一想到陸驥,她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差。自己不能托人捎信回去,縣太爺娘子那里十之*是不會透露自家的行蹤的,陸驥又能上哪兒打聽自己的下落呢。 自己不能消極等待,得想想法子才是。陸家是住在郭家洼的,如果自家的情況,郭家洼人知道了,那么陸驥自然也會聽到。只是怎么才能讓郭家洼的人知道呢? 雖然老娘交代任縣令娘子,可以告訴郭山表伯兩口子實情,但要他們守口如瓶。鄉下人重然諾,郭山表伯夫婦答應了不說出去那就肯定不會說出去的。 要想讓郭家洼的人知道,恐怕得通過舅公這邊想法子。老娘的舅舅舅媽不是那種愛顯擺的人,外孫女和四品知府夫婿復合這樣的事情他們不會到處宣揚,可他家那親家就難說了。 雖然隔得遠,但老娘那位表弟媳楊氏正月間還是會回娘家拜年,自家的事情她難保不會和娘家說起,楊氏的娘是個大嘴巴愛顯擺的性子,為此當年老娘帶著孩子住進郭家洼舅公家那房子的時候,舅婆可是再三警告過兒媳婦楊氏,一定不能跟娘家人說起老娘是和離,前夫還是個做官的。 如今不同了,老娘和老爹復合皆大歡喜。舅婆應該不會再那么嚴厲地給兒媳婦下封口令了。表嬸楊氏回家肯定會管不住嘴巴和娘家人說起自家的真實情況。而表嬸那位大嘴巴的娘,得知自家有個拐著彎兒的四品知府親戚,不得滿天下宣揚。楊家嶺和郭家洼隔得那么近,豈能不傳到郭家洼人的耳朵邊? 方采蘩越想越興奮,覺得這法子可行。于是立馬興沖沖地去提醒大人,既然一家子搬來潭陽,老娘又和爹爹復合了,于情于理都該寫信給舅舅那邊還有舅公一家說一聲。 方修文和妻子相視一笑,贊道:“這孩子還真是個知禮的。我正和你娘說起這事呢,這不書信都寫好了,還有銀票也準備好了?!?/br> 方采蘩一下放了心,便道:“銀票?怎么,爹爹這是要給舅公一家銀票,以感謝人家讓我們白住了這么多年房子嗎?” 方修文道:“不光要感謝你舅公一家,爹爹還要補償一下你舅舅。當年你外祖幾乎拿出了家產的一半給你娘做嫁妝。你娘當年和我和離,為了帶走你們姐妹,不得不答應你們祖母的條件,舍棄了自己的嫁妝。后來你娘的嫁妝被你祖母和明家表妹,呃,我是說明氏通通賣了,所得的錢用來買了鋪子。我們方家實在是太對不住胡家了?!?/br> 當初老娘空著手帶著自己姐妹回到了娘家,舅舅二話不說就接納了自己母女三人。舅媽雖然有些不高興,但也沒敢反對。老娘察言觀色,不想讓舅舅為難,此后借著躲避老爹的糾纏厚著臉皮問舅舅借了些銀子,帶著孩子遠遠跑到了和錦,日子過得再艱難對舅舅也是報喜不報憂。 想到這里方采蘩不由點頭:“是啊,方家確實該補償胡家,舅舅對咱們真是太好了。當初娘通過舅公還給舅舅銀子的時候,舅舅不但不收,還托舅公又給咱們捎來了五十兩銀票?!?/br> 方修文聽到閨女這般說,不由有些羞愧地道:“爹爹本來想將當初賣掉嫁妝所得的銀子都給你舅舅,可是那筆錢被你祖母和明氏買成了鋪子,此后爹爹調到潭陽州府任職,那些鋪子又被賣掉,所得銀子在潭陽另外置辦了幾間鋪子。 你們祖母糊涂,這些年家中大小事務包括鋪子都是讓明氏打理,結果沒少被明氏昧了銀子,不然她也不會那么大手筆能買動花婆子在月餅里下毒了。還有當初咱們沒有仔細搜她的身,她身上肯定是藏了不少的銀票,否則任憑她再狡詐多端也不可能逃離潭陽。嘿,說來說去也怪爹爹,因為一直找不到你們,又跟你們祖母慪氣,心灰意冷地對家中的事情不聞不問,不然明氏哪能在我方家這般肆意妄為?!?/br> 方采蘩道:“爹爹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做什么,都過去了。當年娘在那樣一窮二白的情況下都能養活一家子并且買下一間鋪子,如今爹爹乃是潭陽的父母官,咱們家又有現成的鋪子,還愁賺不到給舅舅的銀子啊?!?/br> 方修文笑道:“筠娘你聽聽,這孩子口氣好大。蘩姐兒,你當開鋪子掙錢是吃飯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事情啊。你要知道,潭陽街頭有多少家鋪子是賠本的啊?!?/br> 胡氏笑道:“別人開鋪子興許會賠本,可我們家蘩姐兒做買賣的本事我卻是相信的。這孩子雖然年小,可我在和錦這些年做買賣,都是這孩子在背后給我出謀劃策的,也不知道這孩子隨了誰,這腦子里哪有那么多的巧法子?!?/br> 方修文撫掌道:“既然我兒這般本事,那我稍后就去跟你祖母說,盡快讓你跟你娘掌管鋪子。讓老牛頭兩口兒跟著,你們娘倆明日就去巡視一下鋪子。那些人當初都是向明氏匯報賬目收支的,你們祖母不怎么過問。明氏逃了,你們祖母才自己管著。她畢竟老了,那些掌柜的就是蒙蔽于她,她也不會察覺。我這一陣子公事又太忙,有心整頓又實在是沒空?!?/br> “那咱們就聽爹爹的,明日就去巡鋪子?!必斦髾嗫隙ㄒピ谑掷?,胡氏還沒說話,方采蘩就搶先替老娘答應了。 ☆、第51章 交出 嫁妝是娘家給自己的東西,可當初不得已放棄,白白便宜了明氏賤人以及范氏這個老糊涂,胡氏對此是耿耿于懷,就算丈夫不說她也要收回。既然丈夫自己主動提起,倒省得她直接去和老東西交鋒了。 以胡氏對范氏的了解,知道老家伙不可能心甘情愿地交出家中鋪子的管理大權。方修文自動攬下這事,那就讓這對母子相互磨牙,自己作壁上觀就好。 果然,范氏聽到兒子讓她兌現當初的承諾,并沒有如方修文意料中的那般一口應允,而是道:“大郎,當初我確實說過那樣的話,不過如今那我想了又想,覺得鋪子還有家里這一攤子還是娘先替你們管著為好?!?/br> 方修文一聽就急了,立馬嚷道:“娘您當初咱們可是說好了的,您這樣出爾反爾地我怎么向筠娘交代。況且當初是家里沒人,才叫您一把年紀了還受累。如今筠娘回家了,這些事您還是別管了,只管安心享受天倫之樂就好!” 方修文的語氣比較強硬,有一種老娘不答應也得答應的架勢。范氏心頭不由暗惱,這就是她養的好兒子,為了能向胡氏交代討好那婆娘,就可以威逼自己的老娘。 然而自己當初說出了那樣的話,如今食言確實有些理虧,范氏沒法子,只好道:“大郎你聽我說,娘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們好,為了這個家好。你們兩個如今在一起了,最當緊的還是多生孩子。我們遠哥兒這孩子雖然很出色,可終究還是需要兄弟相互扶持著不是。你看娘這輩子就只生了你一個,當初你去西北任職,娘一個人留在家里好不孤單。若是你有兄弟,娘何至于跟前沒人孝順?!?/br> 在方修文心里,即便范氏有千般不是,可自己當年憤而遠赴西北,將老娘留在家里確實是大不孝,方修文聽到這話確實如范氏所想內疚了,他溫聲對老娘道:“當初是兒子牛心左性,對不住娘。正因為這樣,如今兒子才不能再叫您一把年紀了還為兒子cao勞。您就安心將家中事務以及鋪子都交給筠娘,只管督促著遠哥兒念書就是了?!?/br> 范氏道:“胡氏當年就好些年肚子沒動靜,不然你們也不會和離,如今她年歲更大,要想多生還得好生調養才是。若是將這些事交給她,她勞心勞力地,恐怕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傳出喜訊。我想明日就叫人去請城里最好的婦科圣手來家里給胡氏診脈開方子?!?/br> 方修文道:“不會的,筠娘當年生了菱姐兒之后又滑了一胎,心氣郁結,加上……呃,沒將養好才會許久不見動靜。如今她心情舒暢,肯定能很快懷上的。不過請郎中開方子讓她調養著倒是可以。至于勞心勞力什么的,娘您也太小瞧筠娘了,這點事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別忘了她這些年可是自己開鋪子養大三個孩子的?!?/br> 方修文本來想說是因為老娘磋磨表妹暗中使絆子,妻子日子難過才導致久久懷不上孩子,可當著老娘的面自然不好說這樣的話,便又臨時改了口。 范氏不死心,又道:“我自然是希望你媳婦能很快懷上??伤羰菓焉狭司偷冒残酿B胎,畢竟她已經不再年輕了。到時候還得將這一攤子交到我手上來,何苦麻煩?!?/br> 方修文笑道:“娘忘記蘩姐兒了,聽筠娘說這孩子很是能干,做買賣頗有些手段。即便筠娘有了好消息,身子不便,也有她可以使喚啊?!?/br> 范氏臉一沉,呵斥道:“大郎你怎么能這么想。蘩姐兒相貌這般出色,可不能叫這孩子埋沒在潭陽這種地方。我想著……”范氏嘰里呱啦將自己關于方采蘩的打算全說了出來,最后道:“那些勛貴之家,可不喜歡姑娘家過多沾染銅臭氣。你倒好,蘩姐兒這一來,你就叫她一頭鉆到買賣上頭去,生恐別人不知道她之前是跟著她娘一道開鋪子做買賣的?!?/br> 范氏本以為自己一心為方志遠打算,苦心讓方采蘩高嫁的想法會得到兒子的支持,誰知道方修文聽完卻很不以為然:“咱們這樣沒什么根基的人家,即便人家看中了蘩姐兒本人肯娶她,孩子嫁過去也會叫人輕視。這孩子這些年跟著她娘吃了不少苦,我對她虧欠良多,又怎么忍心拿她的幸福去替遠哥兒鋪路。況且我的兒子也不需要犧牲他jiejie的幸福來謀取前程!” 沒想到兒子是這樣的態度,范氏傻眼了,嘴唇翕動著還想再說,方修文卻道:“好了,娘您別cao心這cao心那,只管安心享福就是。我明日就讓筠娘和蘩姐兒去巡鋪子,咱們家這么幾間鋪子卻盈利那么少,迫切需要懂行的人來好好整頓整頓了。不然這么下去,往后我兩個閨女出嫁,咱們家卻沒錢替她們置辦像樣的嫁妝?!?/br> 范氏還待再說,方修文卻干脆利落地道:“冬雪,快將上個月五間鋪子的掌柜送來的賬本拿給我,我讓太太先看看好心里有數?!?/br> 方修文一吩咐,冬雪立馬麻利地拿鑰匙打開了箱子將賬本悉數捧出交給他。 范氏氣得渾身發抖,偏偏不知道怎么反駁兒子,只能等方修文走后拿冬雪發脾氣。冬雪額頭上被砸了一茶盅,又被憤怒的范氏罰跪在了榻前。 汪婆子見大勢已去,立馬溜出去報信給兒子,讓他趕緊擦干凈屁股,從今往后在鋪子里都夾緊尾巴做人,千萬別叫胡氏逮住把柄拿來開刀。 范氏在自己房里直罵逆子,氣得差點沒厥過去。這邊胡氏為了清靜,干脆帶著賬本叫上兒子去了兩個閨女的第三進院子。到了方采蘩房里之后,胡氏和方采蘩看賬本,方志遠則和方采菱一道看書寫字。 方家的五間鋪子分別是胭脂鋪,綢緞鋪,雜貨鋪,茶樓以及客棧。盈利最多的是前面兩個,雜貨鋪也有些收入。茶樓就只能掙回運營成本幾乎不賺錢。至于客棧,則干脆是虧本。 方采蘩粗粗問了一下張婆子錢婆子,總算大致知道了緣由。因為當初是明氏管理這些鋪子,明氏身為閨閣女子,對胭脂綢緞這些比較熟悉,這兩家鋪子的掌柜也是女的,打起交道來方便。而后面三個,尤其是客棧茶樓,人多雜亂,明氏不方便經常去察看,饒是她再精明,一來二去地那些掌柜也難免會蒙騙于她。 母女兩個商量了一番,粗粗定了個大致整改方案,具體措施則要等明日去巡視了鋪子再說。 次日一用完早膳,母女三個就坐著轎子出了門直奔自家的鋪子。一番察看下來,問題發現多多,胡氏干脆將五間鋪子的掌柜以及其他關鍵人物都叫到了府中花廳再次問話。 從胡氏的神色大家猜到了她肯定會殺雞嚇猴以儆效尤,本來大家以為她會拿虧本的客棧開刀,誰知道胡氏最終卻拎出了將將保本的茶樓。她發作的也不是茶樓的掌柜,而是負責采買進貨的祁來福。胡氏指出祁來福的罪責是以次充好,竟然膽敢將雨前龍井冒充明前龍井。 祁來福正是汪婆子的兒子,兒子被胡氏當眾呵斥,還被要求吐出貪昧的錢出來。汪婆子嚇壞了,趕緊跑去范氏跟前哭訴。范氏本就氣得不輕,聽到這消息,越加認定胡氏是存心打自己的臉。不然為什么那么多鋪子的人不追究,獨獨抓住自己得用的汪婆子的兒子不放。范氏為此氣得渾身哆嗦,氣沖沖地就要去花廳直接尋胡氏開罵。 剛一走下臺階,卻被中午下衙回家的方修文給攔住了。方修文告訴老娘:“拿祁來福開刀是兒子提議給筠娘的,因為那用雨前龍井冒充明前龍井的事情,是兒子的一個屬下親自經歷的事情。人家好心帶著朋友光顧咱們家茶樓,結果遇上這么倒胃口的事情,兒子的臉面都丟盡了?!?/br> 范氏一聽愣住了,虎著臉對汪婆子道:“老貨,你那兒子膽子也太大了,他這分明是拿咱們方家的鋪子當做他撈油水的地方了!你究竟是怎么教導你兒子的,虧得你還有臉來替他求情!” 汪婆子嚇得面如土色,撲通跪在地上道:“老太太息怒。那混賬東西在茶樓貪昧所得的錢一文也沒帶回家中來,所以對于他所做的這些事小的真的一無所知。都怪他那媳婦,那婆娘是個貪嘴愛吃好打扮的,自打她進了門,我們家大郎就不大愛聽我的話了?!?/br> 方修文冷冷地道:“汪婆子,不管祁來福所為你知不知道,反正你這兒子采買是斷不能再做了,人還是留在茶樓??丛谀闼藕蚶咸€算盡心的份上,這次就不要他退回之前貪昧的所有錢了,只要他退回二兩銀子意思意思就行了?!?/br> 二兩銀子,居然要兒子退那么多!汪婆子rou疼極了,然而她面上卻是半分不顯,而是伏在地上叩謝道:“小的多謝老爺開恩,小的回頭一定好生教訓那混賬東西,讓他往后都老老實實地。再不敢動半分歪念頭?!?/br> ☆、第52章 噩耗 方修文夫婦所住的東廂房和范氏的上房都在主院,胡氏對此很不喜歡,但凡有什么私密的話就愛來兩個閨女的院子說,喜歡黏著妻子的方修文也跟著來了。 “爹爹真是威武,咱們這里還尋思著祖母過來興師問罪該怎么應對,沒想到根本就是白準備了,爹爹一個人就輕松解決了這件事?!狈讲赊酪豢吹嚼系托χЬS。 方修文嗔道:“你這孩子,鋪子好幾個滑頭的東西,你偏偏提議你娘將汪婆子那兒子給揪出來。上回因為明氏下毒殺人,爹爹已然將你祖母身邊那幾個老人遣退得七七八八了,就剩下個汪婆子。這個婆子雖然有些小刁滑,但膽子較小,危害主人的事情卻是不敢做的。爹爹想著你祖母身邊總得留個使順手了的人,權衡之后就單單留下了她。你祖母如今很是倚重她,動了她你說你祖母能善罷甘休?爹爹總不能讓你娘為著這事跟你們祖母吵起來吧,少不得一力扛下了?!?/br> “說來說去還是爹爹心疼娘,不舍得娘受一丁點委屈?!狈讲赊篮俸俚匦?。一把年紀地倒叫閨女給取笑了,胡氏臉一熱,呵斥道:“這孩子沒大沒小的,胡說八道什么!” 方修文卻很高興,笑嘻嘻地道:“還是我閨女明白我的心思?!焙闲邜赖氐闪苏煞蛞谎?,方修文哪敢再笑,立馬臉一正,岔開話題道:“蘩姐兒,聽老牛頭說那龍井茶不對還是你最先發現的。這些年你跟著你娘過的是苦日子,照說應該沒有機會接觸這些好茶葉才是???” 方采蘩眨巴著眼睛道:“我沒喝過,可我在書上看到過人家對龍井茶的介紹啊。您不知道,我和娘去了茶樓將那祁來福叫來問話的時候,他就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然后掌柜的問咱們要喝什么茶的時候,娘說喝龍井,那祁來福就說都到了寒冬臘月天,龍井擺放太久口感不好,建議咱們改喝別的??擅髅髦罢乒竦牟鸥嬖V咱們,鋪子里有個師傅在存儲茶葉上頭的本事很高,龍井茶葉存放一年半載泡出來的口味還是很好。于是我就疑心了,非要喝那個,然后依照書上寫的瞎說一氣,還真把那祁來福給唬住了,老老實實地承認了那不是明前龍井而是雨前龍井?!?/br> 方修文得意不已:“哈哈,想不到你這么容易就揪住了祁來福的把柄。不愧是我的閨女,就是聰明機靈!可惜蘩姐兒你是女子,不然爹爹一定讓你考科舉謀功名!” “行了,這話蘩姐兒三歲的時候你就說起,到如今還在說。當爹的這么夸自家閨女,回頭叫人聽見非得笑話你不可!”胡氏白了丈夫一眼,又道,“其實蘩姐兒就是不提議,我也會先拿這姓祁的開刀。鋪子里不老實的那么多,若是將他們都攆走,一來是會引起他們的不滿然后出去造謠誹謗咱們家,二來一下子也找不到這么多人頂替,鋪子非得關門不可。姓祁的是汪婆子的兒子,大家都看著他行事。如今我連他都懲治了,旁的人哪敢不老實?!?/br> 方采蘩撫掌笑道:“可不就是這樣,爹爹您是沒看到祁來福被娘呵斥要他退出二兩銀子的時候,在場其他人的臉色有多難看。這叫擒賊先擒王,祁來福雖然不是掌柜,但大家都以為他的靠山是祖母,眼珠子可不就盯著他了,將他拿下才能最大程度地唬住其他人,敲山震虎的效果再好不過?!?/br> 方修文道:“今日你們娘倆辛苦了。蘩姐兒,你在咱們家的綢緞鋪可有看中什么尺頭,這很快就要過年了,爹爹已然托人從東北那邊給我弄些好的皮子過來,打算給你們母女三人一人做一件斗篷。城里孫家有一座梅園,每年二月的時候她家就會廣邀城中各府的太太去園中賞梅,我兒這般樣貌,在衣著上又怎能寒酸叫別家的姑娘給比下去呢?” 方采蘩搖頭道:“咱們家這些年幾乎被明氏這條蠹蟲將家底都掏空了,爹爹何必花那錢,穿好穿壞我們不在乎,只要一家人平安喜樂地在一起就好了?!?/br> 方修文呵呵笑道:“這孩子這些年苦日子過慣了,倒養成了愛替大人cao心的毛病了。咱們家再缺錢,爹爹也不至于連給閨女置辦兩身兒像樣的衣裳都置辦不起了?!?/br> 方采蘩道:“那女兒謝謝爹爹了?!?/br> 方修文嗔道:“這孩子,跟爹爹還這般客氣?!彼S即又悵然道:“可惜你后年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可以許人家了。你都沒在爹爹身邊幾年就要嫁人,爹爹一想到這個就心里難受,所以爹爹決定無論是誰想娶我的蘩姐兒,都要等到你年滿十八歲之后?!?/br> 及笄,許人家,這樣的字眼聽得方采蘩心驚rou跳。陸驥,陸驥這會子不知道怎么樣了。一想到自己和陸驥這份感情前路渺茫,方采蘩歡快地心情瞬間就跑沒影了。方修文見閨女低頭不語,還當她是害羞也沒多想。 胡氏卻是明白內情,看了一眼閨女后立馬拉著丈夫說起了別的事。心里卻想:陸驥那小子雖然不錯,可兩家差別太大,自己怎么可能讓閨女嫁到陸家去,蘩姐兒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在方修文的支持下,胡氏完全掌握了管家大權接管了鋪子,范氏徹底退居幕后,即便她再不甘心也沒用。胡氏在方采蘩的協助下狠狠一通整頓,鋪子也好方家也好,風氣都大大改善了。 方采蘩又結合記憶中前世所見的一些經營模式,對自家的茶樓和客棧進行了徹頭徹尾的改革,她的一些大膽新穎的攬客留客方式收效顯著,兩家鋪子一改之前的頹勢,已然開始扭虧為盈,雖然還是賺得不多,但已經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潭陽城中有頭有臉人家的女眷都在悄悄議論,方知府家的長女不光是個難得的大美人,還極有頭腦手段。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近距離地接觸接觸這位方大姑娘,只是苦于年關將近,依照慣例各府的各類宴會都停辦,不好給她家下帖子,只能等到明年正月過了。 大年三十轉眼間就到了,衙門二十八封印,方修文放下公事,安安心心地陪著妻子兒女準備過年事宜。范氏因為失去了管家權,自覺府里的下人都開始輕視起自己來,很是郁憤,胡氏和閨女去給她請安的時候,老太太大多是黑著臉。 胡氏和方家姐妹本來就不愛面對范氏這張臉,這樣一來早晚的請安也就純粹只是一個形式,母女三個與老太太之間簡直是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說。方志遠卻因為年小,對祖母的恨意本來就不如兩個jiejie,加上范氏對他確實是掏心掏肺地好,所以這孩子倒是越來越愿意親近祖母。 方采菱為此很是不滿,憤憤然來找方采蘩:“遠哥兒那個叛徒,jiejie你沒發現他這幾日來咱們院子的時間越來越少,反倒是在上房祖母那里的時間越拖越長了。不行,我得好生告誡他一番,別有事沒事就去上房!” 方采蘩皺眉道:“不要!憑祖母當年的所作所為,咱們兩個厭惡她不愿意親近她爹爹不好說什么??蛇h哥兒不同,祖母簡直將他當成了命根子,他和祖母親厚正常也應當。你沒看娘都沒阻止遠哥兒去祖母那里嗎?再怎么樣,那都是爹爹的親娘,畢竟和明氏不同。大家可是一家人,爹爹心里其實是希望咱們和祖母能親親熱熱地?!?/br> 方采菱不高興地哼了一聲:“祖母是爹爹親娘,所以他希望咱們待祖母好一點??赡镆彩沁h哥兒的親娘啊,憑什么祖母對娘那樣壞,遠哥兒還要親近祖母!” 方采蘩也很無奈,嘆息道:“憑什么,就憑祖母生了爹爹,就憑咱們都是她的孫輩,娘其實比咱們更不甘心吧,可能有什么法子呢?誰讓大家是一家子,沒法子跟外人一樣,隨隨便便就能撇清關系此生再無瓜葛?!?/br> 過完了年,又過完了元宵,然后方家接到了胡氏大哥以及舅舅的回信。然而胡氏舅舅在來信中隨口提到的一件事,卻幾乎沒讓方采蘩崩潰。 原來郭家洼被歹人夜襲一事傳到了胡氏舅舅耳邊,雖然聽說村子里頭沒死人,但他還是擔心胡氏母子擔心族人,正巧有一樁買賣要過來和錦這邊,他便順勢回郭家洼看看,結果卻驚訝地發現自家房子大門緊閉,胡記綢緞鋪也易主了。 幸好羅氏告訴了郭山夫婦實情,郭山夫婦悄悄告訴了他胡氏母子是跟著方修文去了潭陽,胡氏的舅舅才放了心。胡氏舅舅不免問起歹人夜襲那晚情形,聽郭山說是陸驥救了方采蘩,便打算買些東西去陸家感謝一下。 然后郭山說不用了,因為胡家一家子忽然離開和錦之后五日,陸家一家子也賣掉鐵鋪說走就走了,沒有誰知道他家搬去了哪里。 胡氏為了讓方采蘩死心,特地將那書信給兩個閨女看。方采菱邊看邊念叨,看完了之后覺得奇怪:“咦,那一家子也搬走了,咱們是因為爹爹來接了,他們家又是為了什么。不會是因為歹人的事情被嚇著了,不敢再單獨住在金竹溪邊的房子了吧??伤麄兙退愫ε乱部梢宰≡诔抢?,沒道理連和錦都不呆了吧?!?/br> 她問了半天卻沒得到回應,不由大聲道:“jiejie,你猜猜他們家是為了什么啊?!?/br> 方采蘩卻還是不搭理她。方采菱不高興了推了推方采蘩的胳臂:“jiejie我問你呢,你在想什……jiejie,你怎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