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太子默默起身,鄭重的給皇帝行了個大禮,弄得老皇帝呆愣了半天,“七郎,你這是……” “阿爹,我不要良娣、不要良媛,不要孺人?!碧幽钸冻鲆淮?,特別干脆的說:“你準備的那些,要么給皇兄們,要么自己收了吧?!?/br> 皇帝:……我們明明說好的,等你成親半年后,就冊幾個良娣、良媛,以充東宮的,你怎么可以擅自改掉。 “不行?!被实郯辶四?,“一國太子,豈能只有一個太子妃,不象話?!彼梢钥v容兒子很多事,但有些是不行的。比如子嗣,比如權利。 太子也知道,想徹底拒絕掉他爹不大現實,那就得保證,名份高的妾室一個也不能,名分低的如孺人之類的,就隨便了。到時候往那個偏遠院子里一關,不許她們出來就是了。 “那良娣、良媛的,兒臣不要?!碧油肆艘徊?,固執的盯著他爹。 皇帝頭疼了,他不就出去玩兩天么,兒子就給他出個道難題,“七郎,你總該告訴朕,為何要如此吧?” 太子老老實實把今天的事學了一遍,十分理直氣狀的說:“安和不過是嫁入沈家,都會這樣,何況顏顏?!彼麚南眿D和未來的兒子,這可是再正常不過的理由。 皇帝這會頭更疼了,他捏了捏眉心,無力的嘆道:“七郎,你媳婦能耐著呢,她會護好自己和孩子的?!?/br> 太子看著皇帝,子夜般的黑眸中,滿是固執:“顏顏能護住自己,是她的能力,與兒臣想護住妻兒的心無關?!?/br> 花心的皇帝養出個癡心的兒子,老皇帝又能說什么,只好拖:“讓朕考慮一下?!?/br> “不用考慮了?!?/br> “不行?!?/br> “那兒臣去找陸太傅?!碧右灿薪^招,他知道他爹最怕陸太傅,而陸太傅最疼外孫女。 皇帝氣得隨手抄起手邊的茶杯,丟在太子腳前,怒氣沖沖的吼道:“滾回你的東宮的,朕告訴你,以后你想納妃,朕還不準了呢?!?/br> 太子撇了撇嘴,不屑的扔下三個字:“誰稀罕?!卑瓮染妥?。 皇帝與太子相處時,并不喜太監宮女的在屋里伺候,一般都是賈喜、賈樂守在門外,聽候吩咐就是了。 皇帝跟太子發了火,還砸了杯子,太子從太極宮出來時,臉色鐵青,疑似被皇帝罵了。種種小道消息,很快散入宮中與京中各處。 太子等于拿到了他爹的答復,興沖沖的回了東宮,一把抱起來迎自己的愛妻,轉了好幾圈。 蘇顏被他突如其來的歡樂弄得莫明其妙,只好胡亂猜,“可是父皇給七郎放假了?”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點,能讓太子高興了。 太子正在換衣服,騰出手來捏了捏嬌|妻的小俏鼻,心情極好的逗她:“不對,重猜?” 蘇顏凝眉苦想,實在是想不出什么事能讓太子這么樂,只好老實的搖了搖頭,“我猜不出來?!?/br> “嘿嘿,卿卿以后就知道了?!碧淤u著關子。 太子不說,蘇顏也沒那么多好奇心,轉頭就把這事兒放下了。反倒是逗人的那個,吃飯的時候時不時拿眼睛偷瞄她的臉色。發現她確實不好奇,也不追問之后,太子不高興了,洗漱過后,抱了嬌|妻滾上床,半壓著身下的嬌人,不滿的問:“卿卿,你怎么不問我?” 蘇顏無奈的道:“七郎不是說我以后就會知道了?!彼娌恢卑?。 任性的太子把頭埋在蘇顏秀發里,悶聲悶氣的道:“可我想讓卿卿問我?!?/br> 蘇顏:…… ☆、第100章 出游(上) 朝陽初升,淡淡如煙般的晨霧眨眼間便散于花木叢中,整座東宮仿佛剛從深眠中醒來,寂靜無人的院落,漸漸有了宮女們俏麗多姿的身影。 金桔、銀柳各帶著一隊宮女,皆手捧著竹筒自后園回到麗正殿,兩人在后殿相遇,相視一笑。兩隊人漸漸合在一起,轉進麗正殿左側的一處小院,依次將竹筒中收集來的露水,倒入瓷壇中。一百多宮人,聚在一處,卻井然有序、不聞喧嘩之音。 晨間收集露珠的宮人們,完全各自的工作之后,悄悄散去。按照女主人的規定,她們可以回屋去休息,上午不需要當值。金桔、銀柳兩人,封好壇口,最后出的小院,正碰到紅桑和紫芳兩人,同樣也各帶了一隊宮女,捧著各式洗漱之物,緩緩行來。 四人相遇,皆揚起一抹微笑,金桔悄聲笑道:“今兒可有些晚了?!被实圩罱31惴鰧m閑逛,太子殿下被圣人委以重任,每日都是天剛蒙蒙亮便起床,太陽落山才能回宮,蘇顏身邊近身伺候的宮女們都習慣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太子殿下的一應近身事務,也都由她們接了手。 木藍幾人最初有些害怕,生恐自己那里作得不好,惹太子生氣事小,若是連累太子妃就麻煩了。幸好,這位大夏最尊貴的少年,并不能伺候,特別是在太子妃面前,更是溫馴非常。 紅桑滿面笑意,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昨夜就吩咐了,今天不去太極宮,要帶娘子出門?!?/br> 銀柳一拉金桔,退開兩步,“你們快去吧,別誤時間,若殿下生氣?!?/br> 紅桑對兩人笑了笑,帶了人往殿門行去。 麗正殿內,燃了一夜的紅燭,只余燭蠟,幽暗的寢宮內,錦帳低垂,被正紅色繡滿石榴、葡萄的錦帳重重圍住的大床,似乎自成一個小世界。帳頂掛著的金制縷空香熏球,依然靜靜的吐露著芬芳,繡著百子千孫圖案的錦被之下,小夫妻兩個交頸而而眠,發絲相纏,氣息可聞。 值夜的半夏和花容早已起身,半夏推開窗子,小白和玄羽飛了進來,停在蘇顏的妝臺上,把嘴里叼的花放下,沖著錦帳低垂的大床發出清脆的鷹啼。被男主人再教育過的兩只,已經學會等在帳外,而不是鉆進床內,去sao擾男女主人。 習慣了每日都在鷹啼聲醒來的蘇顏,睜開睡意尤存的鳳眸,神態嬌憨的抬手揉了揉眼睛,正好對上丈夫溫潤如水的眼眸,她揚起微笑,“七郎,早?!?/br> 太子湊過來溫存的親了親她,親自動手替蘇顏穿了內衣,又打理好了自己,才撩起幔帳,喚人進來伺候。 小白歪著頭看了看自太子身后冒出來頭的蘇顏,溫柔的“咕咕”叫了兩聲,蘇顏眉眼一彎,“小白、玄羽早?!?/br> 洗漱、換衣、梳妝,每日清晨同樣的事情,今日卻在丈夫的陪伴下,感覺分外甜蜜。如果,早膳的時候,太子能不跟她搶東西吃,這個早晨會更圓滿,蘇顏甜蜜而又無奈的想。 太子昨天就跟蘇顏說好了,今天帶她出去玩,順便回娘家。早膳過后,她才想著要帶些什么東西回家,就被太子攬了細腰帶往內殿,“要送岳家的禮物,我早就備好了,卿卿只管去換了衣服,咱們就可以走了?!碧釉缇痛蛩銕燮藁叵喔惶?,禮物是早在新婚之前就備好的。 要出去,自然是輕便些的衣裙更好,又因她還在新婚,不好穿得太素凈,蘇顏索性換了件鵝黃色繡梅紋的繚綾短衫,配了條鮮紅的石榴裙,外加了件柔白色輕容紗衣,衣裙上的繡圖在如煙似云的紗衣下,若隱若現,頗有一種朦朧的美感。 “娘子,梳個飛仙髻吧?!卑胂男?。 站在蘇顏身后,拿著玉梳緩緩梳著長發的花容卻搖了搖頭,“我覺得隨云髻更好?!?/br> 蘇顏還未回答,太子便在旁邊插嘴道:“兩種都梳下,讓孤看看?!比⒘死掀胖?,太子在女子穿衣打扮方面見識越來越多,對于打扮自己的愛妻,也有了十分的心得。 “是?!被ㄈ菀娞K顏沒反對,笑盈盈的屈了屈膝,手腳麻利的很梳好了隨云髻,太子單臂環胸,一手撫著下巴,帶著近乎癡迷的目光看著蘇顏:我家卿卿好美! 他嘴里喃喃自語: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瓌姿艷逸,儀靜體閑…… 蘇顏起初還沒聽清楚,后來太子聲音漸大,她才知道居然是在洛神賦過贊他。偏太子念叨完之后,還不滿意的搖頭,嘆息道:“想來洛神也不及吾家卿卿之萬一?!?/br> 蘇顏被太子贊得紅霞染上玉頰,她悄悄伸手捏了丈夫一把,柔若春水的眸子似嗔似喜的瞪了他一眼,才對花容道:“就梳這個吧,不用換了?!边呎f邊打開首飾盒,打算取只小鳳釵帶上,卻被太子搶先拿了只綴了三顆姆指大小珠子的金步搖出來,小心簪在發髻上,珠子斜斜的墜在耳邊,給她清麗如仙的面容憑添了幾絲嫵媚。 太子左右端詳了半晌,又拿起妝臺上半開半閉的茉莉花,簪在了發髻邊,方才滿意的點頭,“這樣就好了?!?/br> 蘇顏對鏡自照,覺得一切都沒有問題之后,才轉身走向太子,笑盈盈的說:“七郎,咱們走吧?!?/br> 太子看著國色天香的嬌|妻,一時又有些后悔,為何把她打扮得如此美麗。一出去,得有多少凡夫俗子對著他的卿卿發呆,想想就讓人著惱。有心叫人去拿帷帽,又怕垂下的紗會阻攔視線。正左右為難之時,蘇顏早已叫人取了冪籬過來,戴在頭上。 太子連忙過去,伸手替她拿了下來,心疼的道:“不用帶這個?!彼懈杏谧约盒男芈元M窄,不免臉上訕訕的,待扶蘇顏上了馬車,太子也坐了進來,握著愛妻的手,不好意思的道:“卿卿,我不喜歡有人盯著你看,是不是太小心眼兒了?!?/br> 蘇顏掩唇輕笑,反手握住丈夫的手,柔聲道:“我與七郎一樣,若有人總盯著你看,我也會惱的?!?/br> 太子喜道:“真的?” 蘇顏認真的點頭,“真的?!?/br> “卿卿?!碧觿忧榈陌讶藬埲霊阎?,鄭重承諾,“以后我不會讓女子盯著我看的?!币粫壕透畎舱f,讓他告訴東宮的宮女,誰敢沒事盯著他看,直接拉出去打板子。 蘇顏:“……”總感覺她丈夫下了什么不得了的決心。 小夫妻兩人今日出來,也沒有準確的目的,就是隨意閑逛。馬車在興慶池邊停下,太子扶了蘇顏下了,兩人并肩緩緩而行。 “我剛回上都那年的端午,在這兒碰到過七郎?!碧K顏隨手指著對面的二層酒樓,笑意盈盈的說,“還記得,那日你的鳥兒搶了我的金釵就跑了?!?/br> 太子也笑,“素翎可是被我叫了好久的強盜呢?!彼蚕肫甬斎照в鲂纳先说捏@喜,還有待蘇顏走后,打包酒樓茶杯的自己,只為了那只茶杯是她用過的。 跟在兩人身后的李安和李平顯然也想到了,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明顯的笑意。 李安對李平使了個眼色,讓他找個時間把當年殿下仔細珍藏的那只茶杯給娘子看看,順便說下它的來歷。 李平默默的點頭,表示他知道了。對這種能給殿下在娘子面前刷好感的事兒,他從來都是積極努力的。 提到當年,蘇顏不免想到連累得好友嫁入平王府的那次事顧,好像也是那天發生的。若是沒有關綺綾與平王世子的偶遇,阿紋就不會嫁入平王府。 “十娘?!痹獨鉂M滿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讓蘇顏熟悉的韻調。 真是想誰誰來,蘇顏含笑轉身,看著身后不遠處那個身著翠衫黃裙、神彩飛揚的女子,“阿紋,真巧?!?/br> 太子不滿意的糾正:“是七娘?!鼻淝涠技藿o他了,怎么還能用十娘來喚她呢。 關綺紋見太子和蘇顏都是便裝出來的,身邊跟著的人也都換了裝束,便知他們不想讓人知道身份。她也沒行大禮,只是對著太子恭敬的欠了欠身,有禮的道:“七郎君?!?/br> 對著蘇顏的閨蜜,太子的容忍度還是挺高的,他擺了擺手,隨意的問道:“堂兄呢?” “他去放舟了?!标P綺紋回道。 “放舟?”蘇顏想到當日初見平王世子時,他那一船的美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關綺紋顯然也知道好友在想什么,她抿嘴笑了笑,意有所指的問:“七郎,七娘,想不想看看我們府中今年的河舟?!?/br> 太子不大感興趣,“有什么新鮮的么?”平王世子的美人舟滿上都都同名,年年寒風河舟的時候倒數第一,偏偏他年年都來,毫不氣餒。 蘇顏也好奇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好友。 關綺紋賣了個關子,側身引手,“七郎、七娘看看就知道了?!?/br> 蘇顏悄悄拉了拉太子的手,仰頭央求的看著他,太子順勢握緊愛妻的玉手,對她溫柔的一笑,“那咱們就去看看?!?/br> 關綺紋見太子對好友如此明顯的寵溺,自蘇顏成親后,就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她神色放松,走在蘇顏身邊,跟著閑話家常。 “你家阿齊呢?”蘇顏笑著問道。她問的是關綺紋才滿一周歲的長子,大名還沒起,眾人只是響他乳名。 提到兒子,關綺紋眼開眼笑的,“我出來時還在阿家房里睡著呢?!弊詮纳藘鹤?,關綺紋在平王府里過得更加自在?!澳切∽犹焯旌┏院┧?,圓得像個球,我抱都抱不動。想著給他節制一下,不想公公和阿家都不滿意。非說小孩子,圓潤些才可健康??晌夷莾鹤?,圓潤的過了頭了?!?/br> 在孩子的話題上,當媽的總有說不盡的話,關綺紋便是如此,她拉著蘇顏大吐苦水,從小娃娃太愛哭,到他任性耍賴,再到他破壞了她多少的帳冊、書本…… 蘇顏含笑聽著,時不時的問上兩句,“對了,你家阿齊起大名了沒?” 說到這個,關綺紋就忍不住想笑,“你還不知道我家公公和夫君,說到玩樂,比世人都精通,一提起書本來,就頭疼的要命。為了大郎的名子,公公都要難死了。自己憋了一年,愣是沒憋出個名子,這兩日天天提著禮物去太傅府,說是要請太傅給取個名子?!标P綺紋還有些話沒好意思跟好友說,平王覺得有了陸太傅給起的名子,他孫子一定能夠才比子建,貌賽潘安。 關綺紋對兒子沒多大奢望,只要不像他爹一般紈绔就行了。 “外祖父大概不會見皇叔的?!碧K顏忍著笑道。 關綺紋也笑,“可不是,我家公公這兩日回來,都是愁眉苦臉的?!?/br> “你可以讓皇叔去求求我大舅?!碧K顏真誠的建議。本為陸太傅對平王和平王世子就意見多多,怎么可能給他孫子取名子。到是陸少傅,面子矮,被平王一求,多半就答應了。 “呵呵?!标P綺紋不大好意思,尷尬的笑笑:“我公公……呵呵……”自己沒學問就算了,還嫌棄陸少傅不如陸太傅老誠持重,學問也沒陸太傅大。這話,她當著好友都沒法說。 蘇顏秒懂,她對著好友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沒辦法了。 閨蜜久不見面,偶然遇到,要說的話自然很多。不知不覺間,蘇顏松開太子的手,也落后了他兩步,挽著關綺紋的手臂,同她并肩走著。她完全沒注意到,太子時不時的扭頭看過來的幽怨目光。 被愛妻暫時拋棄的太子殿下,渾身上下盈滿怨意,俊臉陰沉沉的,看什么都不順眼。特別是那個跟他的卿卿靠得如此之近的女人,真是越看越礙眼。他垂下眼眸,好想把那個礙眼的女人扔進興慶池里,讓她再也別出現。 關綺紋摸摸手臂,怎么感覺有點冷? “阿紋!”等在興慶池邊的平王世子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的老婆,他臉上帶著諂媚的笑,顛顛的湊到關綺紋身邊,“我都準備好了,只等著你來?!?/br> 關綺紋順手掐了丈夫一把,杏眼一立,“還不快來見過七郎和七娘?!?/br> 平王世子這時才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那對璧人,他現在看到蘇顏還條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兩步,才對著兩拱手作輯,“七郎、七、七、七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