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聽到賈喜來回話,說是崔相到了,太子急道:“還不快請進來?!?/br> 皇帝重重的咳嗽了兩聲,斜著眼睛瞪兒子一眼,“著什么急,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了,不成體統?!?/br> 太子不甘示弱的回瞪他爹,“阿爹書都拿反了,好意思說兒子么?!?/br> 皇帝眼睛往下一瞄,果然手里的書是倒著的。他老臉一紅,嘟囔道:“就你這混小子眼尖?!?/br> 太子踹了賈喜一眼,“看什么看,還不快請崔相進來?!?/br> 賈喜笑嘻嘻的出去了,沒一會兒頭帶著大紅牡丹花的崔相爺邁著方步就進來。 皇帝一見樂了,“愛卿風|流不下當年啊?!?/br> 崔相對于自己今天的打扮也是很滿意的,特意抬手摸摸了帽子上的花,笑道:“這不是為了圣人所托么?!?/br> 太子在崔相進來那一瞬間,就恢復了高冷的儲君風范,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盞香茗,垂眸輕吹。 崔相眼尖,早就看到那盞茶連點熱氣都不冒,想來已經上了半天了。他在心里偷笑,面上卻很是鄭重的道:“蘇公與王氏很是謙遜,說是家中女孩粗鄙,難配太子殿下?!?/br> 太子急了,“誰說的,十娘與孤最相配了?!?/br> 皇帝暗中踹了兒子一腳,“朕知道,十娘乃蘇公孫女,師弟愛女,必不肯輕易許婚?!?/br> 皇帝這么一說,太子也想起本著聘女的潛規則,他耳根子悄悄紅了,力持鎮定的道:“還是有勞崔相多多說合?!?/br> 臥槽,這句話是老子該說的!皇帝恨能一下把這蠢兒子踹出門去,只是當著大臣的面兒,還是要給兒子留面子,“勞煩崔愛卿?!庇纸匈Z樂上來,請準備好的禮單給了崔相爺,“愛卿下次去,將此份禮物帶上?!?/br> 太子在旁斜著眼睛看了一遍,“阿爹,這禮薄了些吧?” 皇帝終于忍不住了,沖著兒子吼道:“你給朕滾回東宮去,明天之前不要出現在朕面前?!?/br> 太子才沒管,據理力爭,“本來就是,阿爹,兒子一輩只娶一次太子妃,您怎么能這么簡樸呢!”在皇帝怒視的威脅下,太子艱難的把“摳”字換成了“簡樸”。 這一場父子大戰,看得崔相在一邊直樂,最后還是皇帝敗下陣來,恨恨的說:“行了,朕再加些?!彼麤_著一邊偷著笑的崔老頭一伸手,沒好氣的說:“別笑了,把禮物給朕?!?/br> 等皇帝終于跟太子達成共識,皇帝自覺身體俱疲,他努力撐著臉,跟心腹大臣吐嘈,“你說,養兒子有什么,見到個漂亮小娘子,就把爹扔了?!?/br> “他就不想想,沒有他爹,他能天天去見人家小姑娘,而不用擔心被蘇信之把腿打折么?” “要是沒有他爹,他能順順利利的娶到人家小姑娘么?” 崔相默默垂首,隨著皇帝自由發揮,他覺得看了今天這一幕,縱死無憾了。 圣人請崔相為媒,到靖國公府來提親的事,很快就在靖國公府里傳遍了,蘇家人人歡欣鼓舞,那日有幸在堂中伺候的仆人,個個都成了香餑餑,閑暇時被人圍作一團,一遍遍的說著那日在正堂的事。 “你們不知道,那天崔相穿著簇新的衣袍,頭上簪了朵這么大的牡丹,從頭到尾臉上的笑就沒停過。崔相是誰,世人稱冷面崔相,誰人見他笑過這么久?!眹蠡▓@內,兩個穿著同樣制式衣裙的侍女,被同伴圍著,眉飛色舞的講著那日自己親身經歷的事。 碧梧帶著幾個小丫鬟,到花園中摘指甲花,正巧碰到這一幕,她沉了臉,“誰允許你們跑到這里來傳閑話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幾個丫頭連忙俯身問禮,被碧梧罵得頭都不敢抬。碧梧越罵越生氣,指了個小丫頭,“去把管事的嬤嬤請來?!?/br> 幾個侍女原本還有些怕,聽到碧梧要去請管事的嬤嬤來,到緩和了情緒,幾個人私下里對了個眼神,各自心中都有數了。 說起來也是碧梧倒霉,管著這些侍女的嬤嬤正巧是三夫人羅氏的陪嫁素娘。她過來之后,假意喝斥了幾句,便手一揮,“行了,你們別站在這里礙碧梧姑娘的眼了,還不下去?!?/br> 碧梧哪里肯服氣,“阿媼,這就算了?這般沒規沒矩的,至少也得打幾板子吧?!?/br> 素娘咧嘴一笑,“若是往日,必要打得。如如今……”她拉長了聲音,理了理衣裙,又扶了扶頭上的花,看了碧梧一眼。 碧梧冷著臉反問:“如今怎樣?” “咱們家十娘子就要做太子妃了,這可是太大的好事,老夫人昨兒還發了賞錢,說是要大家伙跟著一起樂呵樂呵?!彼啬锍蛄吮涛喔与y看的臉,說得越發興起,“你們年輕的小姑娘不清楚,家中有了喜事,最要緊的就是平安和順,有天大的事,也得等喜事過去再說?!?/br> “今兒罰了她們幾個不算什么,要是因為這個沖撞了七娘和十娘可怎么得了,碧梧姑娘你說是吧?!?/br> 碧梧氣得渾身發抖,可素娘根本就不理她,說完話扭身就走了。碧梧這會兒也不摘指甲花了,賭氣回了芳園。 翠柳正在廊下做針線,看到碧梧高高興興的出去,沒多大功夫就氣鼓鼓的回來,怕她控制不住高聲叫嚷,驚動了蘇容,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扯了她低聲問:“誰給你氣受了?瞧這小臉氣得,青筋都蹦起來了?!?/br> 碧梧扭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陰著臉說:“還有誰,三夫人的人唄?!彼读舜淞氖?,仰頭憤憤不平的說:“也不知道圣人怎么想的,一般都是兒子,怎么太子婚事就要走六禮,到吳王殿下那里,直接下旨賜婚就完了,這也太不公平了?!?/br> 翠柳嚇得連忙去捂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輕聲些,別讓七娘聽見,她已夠難的了?!弊鰹樘K容的貼身的丫鬟,她當然為蘇容不平。只是蘇容不說,她們也不敢提,就怕讓蘇容難過。 碧梧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到是低了下來,“如今府里的人都趕著奉承十娘去了,到把咱們七娘撇到了一邊?!彼龥_著王氏的主院方向抬了抬下巴,“連老夫人都時時刻刻記掛著十娘,哪里還想得到咱們七娘?!?/br> 翠柳氣得掐了她一把,“要死了你,連老夫人都敢說?!?/br> 碧梧不甘的“哼”了一聲,“我看他們能得意幾時,十娘還能帶著他們一起出嫁不成。就算十娘想,圣人和太子還不肯呢?!?/br> “行了行了,你快回屋去躺躺,等氣消了再出來?!贝淞s了碧梧回房,自己悄悄走到窗外往里望去,見蘇容如之前一般,坐在塌上靜靜的繡著衣服,才暗暗松了口氣,自己坐回了原位,重新拿起針線繡了起來。 碧梧的不甘蘇容聽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早就習慣了。從前世到今生,她百般計劃,還是每每讓蘇顏壓她一頭。不過,十妹,這一回看看咱們誰能笑到最后。 蘇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這件青色長衫,其上的暗紋花了她許多心思。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自嘲的笑了笑。什么做不好,不過是她沒用到心罷了。前世她的女紅并不算好,嫁人之初,她與周王和睦時,也還罷了。待到兩人鬧翻,這一點就成了府中其他側妃、妾侍暗中嘲笑的把柄。就連周王,話里話外的也在嫌棄她這一點。 這一世重新開始,她收起前世的天真想法,按照真正的淑女來要求自己,,她再也不要重復前世的遭遇,這輩子她一定會比蘇顏更幸福的。 此時此刻,蘇容終于承認,她其時一直在嫉妒蘇顏,一直在不甘心,一直在跟她比較。如今,雖是蘇顏小勝一籌,但是未來,會是我笑到最后,蘇容暗中發誓。 自從崔相為媒過府提親之后,蘇周誠以此為由,不肯再讓太子登門,也不準女兒再跟太子出去。 相比蘇容每日里與宮中女官學習宮規禮儀,蘇顏的日子要逍遙得多。雖說跟蘇容一樣,都被關在家里,她卻總能找到讓自己娛樂的法子。 她最近找到了新的娛樂方式,改進菜譜。是的,蘇姑娘生就一聲刁嘴,卻沒有下廚的天份?;蛘哒f,王氏和陸氏這對婆媳,生怕蘇顏在廚房里傷到自己,雖說同意她去學廚,卻天天跟在她身邊,不錯眼神的盯著。 動火不許,動刀不許,揉面時間長了怕累到,站得離灶臺近了,怕熱氣熏到……總之,蘇顏學了一個月,光學會動嘴了,動手的半點沒練到。 她到也能自得其樂,仗著五感靈敏,天天拿著菜譜,饒有興趣的站在廚房里看著幾個廚娘動手。 “哎,油溫高了?!?/br> “唔,糖少了些?!?/br> “這個蒸得時間過長?!?/br> 陸氏來找女兒時,就見她家那位小姑娘,搖著扇子坐在小廚房門口,一本正經的把六七個廚娘指使的團團轉。 她忍俊不禁的說:“阿姝,今天晚上能吃到晚飯么?” 蘇顏自信的道:“當然?!彼浦懯?,“阿娘您快回去,我這里馬上就好了?!?/br> 是的,蘇顏學廚兩月滿,今天她要展示一下結果。故而,家中的晚飯,就交給她了。 陸氏笑著搖頭回了王氏的正院,王氏正伸長了脖子往外看,見陸氏進來,急忙問:“怎么樣了?怎么樣了?阿姝沒傷到吧?”這句話從蘇顏進廚房的那天開始,就沒在王氏嘴里斷了。一天不說個百十來遍,她都覺得這一天沒過完。 “阿家,小丫頭不讓我看,把我趕出來了?!标懯舷氲脚畠喊逯∧?,一本正經的模樣,掩唇偷笑,“不過阿姝跟我保證過了,晚飯會準時上的?!?/br> 王氏合掌直念“阿彌陀佛”,她萬分不解的說:“可是誰在阿姝面前說什么,要不這丫頭怎么就著了迷似的,跟廚房干上了?!?/br> “哎喲喲,那地方又是刀又是火的,傷了她可怎么辦?!崩咸哪樁及櫟搅艘黄鹆?。她真是愁得不行,家里養得白璧無暇的姑娘,膚肌細膩的連個汗毛孔都看不見,這要是添了些傷痕上去,可得讓靖國公一家哭死。 自從上次崔相來府提親,已經過去有小兩個月了,崔相爺前前后后帶著各種禮物來了靖國公府六次,靖國公夫妻才答應了親事。 親事說定了,禮部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婚事儀程,又算好了黃道吉日,把時間表給靖國公府這邊傳過來一份。 同時,皇帝以中書侍中持節,禮部尚書捧旨,著兩人往靖國公府宣旨。 圣旨到時,靖國公府已設好香案,由靖國公領頭,全家大大小小跪了一地。中書侍中姓沈,與陸家一般,都是大夏有名的書香名門,沈侍中與陸太傅更是多年好友。 沈侍中先宣了旨,等靖國公等人三叩首,接了圣旨之后,才拱手賀喜,“恭喜蘇公?!?/br> 靖國公這會嘴都合不上了,忙拱手回禮,“同喜同喜,兩位,里面請?!闭f著,側身引手相邀。 沈侍中和禮部尚書兩人也不推辭,禮部尚書道:“若不是一會兒還要去給圣人復命,定要討杯水酒喝?!?/br> 靖國公大笑,“今日不成還是明日,我府里美酒管夠。不過,今日先請兩位品下好茶吧?!?/br> 清茗一盞,飲罷而出,沈侍中和禮部尚書回宮復命去了。靖國公笑道:“快擺酒,今日大喜,要喝個痛快?!?/br> 蘇顏自從賜婚圣旨宣讀的那一刻開始,身份便不同了。她剛剛第一時間被人從地上扶了起來,連沈侍中和禮部尚書都遙遙向她欠了欠身行禮,蘇顏第一時間避了過去,心中有那么一瞬間的茫然。 陸氏溫柔的摟了女兒,撫著她的鬢發,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阿姝都要出嫁了?!?/br> “阿娘?!碧K顏鼻子酸酸的,眼淚在眼圈里打轉,一頭鉆進陸氏懷時,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襟,嗚咽出聲。她雖然知道自己早晚都有嫁人的一日,可是真正到來時,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嫁人,不想離開阿爹阿娘?!拔也幌爰奕??!彼涡缘恼f。 陸氏戳了女兒一指頭,“又說胡話?!?/br> 蘇顏抽抽鼻子,郁悶道:“阿娘,人家正心酸呢?!?/br> “心酸什么,少跟我撒嬌?!标懯戏稣畠?,拿著帕子仔細給她擦著小臉,“圣人旨意已下,再無更改的余地。阿姝,你自此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你,想好了……”陸氏沉吟良久,還是問了出來:“該怎么做了么?”宮中生活并不容易,她的女兒真的做好準備了么?陸氏心中充滿了不確定。 蘇顏反到坦然得很,“阿娘,從古至今,太子不易做,太子妃亦然。未來會如何,女兒不能說都已料到,卻做好了最壞的打算?!?/br> “最壞的打算?”陸氏緊盯著女兒經過淚水洗滌更顯清澈的鳳眸,壓低了聲音,“什么最壞的打算?” 蘇顏低低的說:“太子被廢?!彼J真的看著母親,“阿娘,若真有那一日,您一定要勸說阿爹和兄長們,莫要以我為念,保全自身為要。阿娘,你要相信,您的女兒,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會過得很好,我不會虧待自己的?!?/br> “阿姝……”陸氏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蘇顏揚起燦爛的笑,“這只是最壞的打算不是么?!彼寄渴嬲?,“太子與圣人父慈子孝,怎么會走到這一步呢?!彼粫试S的。 “阿姝,太子必然會有側妃,妾侍,你……”陸氏還有另外一層擔憂,她與丈夫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彼此之間沒有外人存在,女兒自幼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能接受丈夫有許多的妾室么。 蘇顏完全沒把這些當一回事,“我才是太子妃不是么,就算是太子良娣、良媛也不過是個妾而已?!彼母改钢g雖說沒有第三個人存在,但是她周圍的人家,男人納個妾什么的太正常了。做為受著正統教育長大的姑娘,早就接受了自己將來的丈夫不可能有自己一個女人的事實。不過,夫妻相處,日子都是過出來的,怎么讓丈夫只看自己一個,也是需要智慧的。 陸氏平靜的問:“太子現在對你很好,將來你容色凋零,他另有愛寵時,阿姝,你能保持平常心么?” 蘇顏特別不高興的看了她娘一眼,“阿娘,人家就算是年紀大了,也會是最漂亮的那一個?!倍颊f美人遲暮,她才不信。容貌可以減退,但是你的氣質學識,卻會隨著時間的增加而如久釀的美酒,越陳越香。 陸氏無奈又戳了女兒一下,“給我正經點?!?/br> 蘇顏不滿的嘟了嘟小嘴,“事情還沒發生,我怎么知道。不過,我始終記得外祖父和阿爹、阿娘的話,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要有自己的堅持?!?/br> 陸氏總覺得還有許多話要問女兒,可此時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她閉了閉眼,用力摟緊女兒:“阿姝,你要記得,你的身后還有阿爹和阿娘在?!彼呐畠?,沒有人能欺負。 ☆、第八十章 受邀 賜婚圣旨一下,暗中爭奪了許久的太子妃之位,有了結果。蘇顏的名字,又一次在上都出了名。 倒于其他落選的女孩子,傷心失望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想著該怎么跟未來的太子妃拉近關系。 蘇顏最近收到許多各家小娘子下的貼子,各種游春宴、賞花宴層出不絕,便是連魏家,也給她和蘇容下了貼子。 魏家的貼子送到時,正巧蘇容與蘇顏兩人坐在后園水榭處下棋,蘇顏依然帶了本書,單手托腮,看得極為專注。坐在她對面的蘇容,秀眉緊鎖,纖長的手指捻著墨玉棋子,面上全是猶豫不定。 一旁的長條案邊,青云正與翠柳站在一起,她靈巧的將案上扣在一起的兩個青瓷小碗揭開,一股茉莉的清香瞬間溢滿鼻端,“看,這樣熏上兩個時辰就好,時間再長茉莉花就不鮮了。若是覺得花香淡了些,可以重新換了鮮花再扣上?!?/br> 青云邊說邊作,她提起一旁青瓷執壺,慢慢往涂了厚厚一層蜂蜜的小碗中注入晾好的水。她一面用小銀勺輕輕攪著碗中的蜜水,一邊還叮囑道:“水溫不能太熱,否則沖出的蜜水喝過之后,嘴里會發酸。一般來說,摸著壺身微溫時正好?!?/br> 翠柳聽得連連點頭,還特意問了一句,“現在還可以放鮮花么?” “看七娘的習慣了,十娘不大喜歡?!鼻嘣菩÷曊f,“若是七娘喜歡,你也可以放上幾朵,但是不要太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