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明笙笑:“怎么,一張照片不夠嗎?” 他好像聽不出她語氣里的諷刺:“不夠啊。至少來套單反精修吧?!?/br> 明笙沒耐心跟他扯下去:“再約時間吧。我現在有本職工作?!?/br> “哦?你本職工作是什么?” “我在《》?!?/br> 江淮易突然來了興致:“你是《》的簽約模特?” “可能會是吧?!彼_實有這個打算,但瞄了眼門縫,又說,“說不好?!?/br> “有什么說不好的,他們不讓你進?” “也不是這個意思?!?/br> 江淮易最沒耐心跟人打太極,直接吩咐:“你頂頭上司是哪個,把電話給他?!?/br> “……” 明笙快速地思索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忽然想到什么。 死馬當活馬醫,她果真踩著高跟鞋進門,淡然自若地說:“劉總,有您的電話?!?/br> 對方狐疑地接過去,也不知道電話里說了什么,姓劉的一秒變得奴顏婢膝,掛了電話之后對她點頭哈腰,說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明小姐有誠意加入《》是我們的榮幸,你看什么時候方便,我派秘書把合同送去明小姐府上?!?/br> 這前倨后恭的一通下來,明笙有點招架不住,好笑地走了。 她去攝影棚找謝芷默,路上撥了一個電話。 江淮易接起來,語氣吊兒郎當不可一世:“效果怎么樣?” 明笙踩在《》大廈的玻璃地面上,四面八方的透明幕墻映出她鋒利如刀刃的身影,“只知道你姓江。你叫江什么?” 他說:“江淮易?!?/br> 《》老總顧千月的弟弟。 ☆、第04章 (修) 千月集團在時尚界只手遮天,除了《》,國內其他幾家一線時尚雜志也在它旗下。 明笙默然片刻,忽而道:“幫我這么大個忙,想要我怎么謝你?” 江淮易就喜歡她這么直接的,挑挑眉說:“這就要看你的誠意咯?!?/br> “請你吃飯吧。周六怎么樣?” 這個項目沒什么新意,不功不過,江淮易隨口應了聲“行吧”。 明笙掛了電話,正好走到攝影棚。 謝芷默探究地看著她:“要請誰吃飯呢?” 明笙很誠實:“一個金主?!?/br> 謝芷默訝異道:“這回又是誰?” 明笙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開玩笑的?!?/br> “那就好……”謝芷默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氣,忽然又問,“對了,你和林雋怎么樣了?” 到底是多年閨蜜,一問就問在節骨眼上。 明笙把昨晚那似是而非的曖昧一交代,謝芷默若有所思地問:“那你最后把魚給他拎了嗎?” “沒有?!?/br> 這就很尷尬了。 “你不喜歡他呀?” “……” 明笙一時也沒搞懂這兩件事里的因果聯系,模棱兩可道:“說不好?!?/br> 感情上的事,若是真喜歡,哪有什么說不好。 謝芷默嘆一口氣,惋惜道:“我還以為林雋會不一樣?!?/br> 明笙好似不在意地哼笑:“男人不都一樣?!?/br> 謝芷默不吃她這套,她虛長她幾歲,用過來人的口吻教育她:“你也不小了,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找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么?” ——沒有想過嗎? 明笙自己也不知道。 遙想十七歲那年,她在酒吧做臨時工,穿著布料清涼又劣質的工作裙,走在酒吧后門狹長又黑暗的巷子里,深秋的夜風吹得胳膊的雞皮疙瘩全都立起來—— 那時候她想的是,要怎么才能掙到錢。 “真心”和“喜歡”這兩個詞都太干凈了,甚至無法參與她如此世俗的夢想。 她甚至有點不清楚,什么才叫真心。 忙完雜志社的拍攝工作,她重新回到位置偏僻的家里。好像瞬間從一個精致縹緲的玻璃王國,回到陰沉落灰的真實生活中。 陸雅琴已然走了,這個家里沒有留下她的一絲痕跡。 明笙從書柜的最底層,抽出一個盒子。 里面的紙張都有燒過的痕跡。忘了是幾歲那年,她目睹陸雅琴把一大捧的信,扔進火盆里。出于好奇,她把沒來得及燒完的那些撿了回去,一直保存至今。 這個姑姑對她而言是神秘的。 她在八十年代不為人知的愛戀,數十年來的獨居與喜怒無常的脾氣,造就了渾身秘密,讓人想一探究竟。而明笙踏出了這一步。 那些信為年少的她打開了通往情愛的一扇門。平淡而繾綣的詞句寫著分隔兩地的遙遠相思,一年又一年,一封又一封,曾讓她覺得,這就是真心。 而信的落款是,江紹年。 *** 臨近周末又下了雨。 明笙提前一晚跟江淮易聯系,他大約在泡吧,精神有一絲不清醒的亢奮:“吃飯?哦……我不喜歡出去吃?!?/br> 她說:“那改時間?” 江淮易狡黠地說:“不喜歡出去就是不喜歡出去,改時間有什么用?” “你想怎樣?” 最終,江淮易約了她周六去他的公寓。 明笙居然答應了。 周六的清晨仍舊細雨紛紛。高檔住宅樓的門禁把她攔住,明笙撐著一把傘,閑閑按響第三遍呼叫。 江淮易的聲音終于從通話器里傳來:“誰啊?!?/br> “是我?!?/br> 明笙走進電梯,忽然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 當然不是因為人情。 那是因為《》的合約嗎?——她遇見過更財大氣粗的金主,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躺著平步青云。 或者,是因為他和江紹年的關系? ——太荒謬了。 她想,人從來不會真正懂自己。大腦一分為二,前額葉為她記錄理智與記憶,而杏仁核掌握她所有隱秘而不能言的情緒。 前額葉不懂杏仁核,就像她現如今不懂自己到來的原因。 明笙的性格里有一種毫無底線的隨遇而安。她踏進他的家門,把傘放進傘筒,換上一雙拖鞋,如入無人之境。 江淮易睡眼朦朧,穿著一件交襟的真絲睡袍,深紫色的光澤襯得他領口的皮膚白得像一只吸血鬼。而他光腳將一雙長腿交疊蹺在茶幾上,看向她的目光有點幽怨。 很久沒有人讓他周末十點之前起過床了。 他轉著手上一只玻璃杯,問:“帶早飯了嗎?” “沒有?!彼詾樗莵沓晕顼埖?。 江淮易不滿地撇嘴,“還說要請我吃飯呢……” “你不是讓我過來給你做?” “那個不包括早飯?!?/br> 明笙被他胡攪蠻纏了一通,確認他是在犯起床氣,“你不需要去洗個澡嗎?” 宿醉后的痕跡還遺留在他臉上,睫毛下有淡淡的青色,意識也不見得清醒。 沒料到江淮易挑起眼梢,瞇著眼笑:“洗澡,洗完澡做什么?” 明笙把包側手一扔,去找冰箱,“吃飯?!?/br> 她這么一本正經,真是太沒意思了。 江淮易哀怨地哼了聲,果真滾去洗澡。 十五分鐘后,他換了套襯衣出來,還噴了香水。 如果不是她在某一線大牌的春季發布會上見過這件襯衣,她幾乎以為他把一座花園套在了自己身上。 白底,黃色印花,搭一條同系列的亮黃色緊身長褲。 她覺得他在這個陰雨天散發的光芒,與日月同齊。 江淮易坐上餐桌,震驚地看了眼那碗簡簡單單的蔥油拌面:“你就用這玩意兒糊弄我?” “你的冰箱里還有別的東西嗎?” 蔥是廚房里的調料,面是從他冰箱最底層摳出來的。 江淮易討厭在他的冰箱里聞到任何食物原材料,連這圈龍須面都是因為無色無味,才被批準住進冰箱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