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不久之前,她莫名其妙地從沉睡中醒來,卻從一個三界敬仰的上古大神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身體還縮水到了年少之時,只剩血脈里還殘余了些許靈力。 更可悲的是,原本應該繁榮昌盛的人間竟然荒涼至此,連個活人都沒有,只有妖獸猛禽在蹦跶…… 今日撿到這小神也是緣分,風衷不清楚他受傷緣由,只知道他傷得太重,又形單影只無人過問,再不施救恐會形神俱滅。而那畫在他額間的傀儡符就是續命的關鍵,這上古傀儡術可以讓飼主的血和傀儡的元神漸趨融合,也才能保住他這條命。 她如今只是凡人,其實不該過多耗費靈血,但轉而一想,有這小神在旁相助,她就有望早日恢復神力,屆時也就有能力改善人間狀況了,想必這是女媧大神的安排吧。 她隔著火堆瞄了瞄這位傀儡,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狂風呼嘯了一整夜,直至天亮時分方歇。 風衷醒的很早,一睜眼卻見傀儡盤腿在熄滅的火堆旁打坐,專心致志卻緊皺著眉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揉了揉臉,捂著叫喚的肚子站起身來:“看你這樣,料想神力能使用了,我餓了,你去找點吃的來應當可以吧?” 軒卿睜開眼睛看了看她,站起身來往洞口走,雖然行動仍有些遲緩,但比起昨日不知道好了多少。 風衷為他挪開遮擋洞口的藤條,目送他飛掠而出時滿心欣慰:果然可以成她助力??! 軒卿卻不是好心給她找吃的去的。 他先前一夜未眠,大半夜都在嘗試沖破桎梏,卻始終無法抽離元神。雖然可以召喚本體過來抽取元神,但這額間的禁錮不除恐怕也是徒勞。最后實在沒辦法,他決定干脆出去作死折騰一番,等到再度奄奄一息,元神總能出竅了吧! 風衷在山洞里等了很久也不見他回來,餓得發慌,實在忍不住了,還是決定出去找他。 外面天陰沉沉的,不見太陽露臉,她掐了掐手指,順著對傀儡的感應往前走,卻有種離他越來越遠的感覺。 這小子不是神仙嗎?神仙也路癡? 離開了藏身所在的那片山脈,視野越來越開闊,都是一望無際的荒原。為了防止突來的危險,風衷走得小心翼翼,除了她的肚子時不時咕嚕兩聲之外,幾乎悄無聲息。 足足過了約莫一刻的功夫,眼前出現了一片低洼的坑地,她停了下來。 看得出來這洼地原先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現在干涸見底,偌大的一個圓坑也就中間還余了一點水。洼地四周零落地生長著幾棵樹木,已經是半黃半綠的瀕死之態,上面掛著的果實一雙手就能數的過來。 那小子此刻就立在最大的那棵樹的頂端望著天發呆。 風衷餓得不行,墊起腳在樹上摘了幾顆果子,跑去水邊隨便洗了洗就一股腦塞進了嘴里。 吃完后可算是好受點了,她走回樹下,仰頭看著軒卿:“喂,小子,說好來找吃的呢,你這一身血污站在樹頂做什么?” 軒卿沒理睬她,依然默不作聲地望著天。 風衷餓了這么久,當他有心耍弄自己,難免有氣:“還不下來!”話音剛落,臉上驀地一涼,她抬手一抹,發現那居然是血,往上看去,那小子的手上似乎受了傷,此時鮮血淋漓,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趕緊下來!妖獸最喜血腥,你再這么下去把它們引來了怎么辦!” 分身具有自我性格,就算保持著本體的思維和心理,表露出來的言談舉止卻大不相同。軒卿作為一個性情溫和的少年,心里焦躁也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臉已經白寥寥的瘆人了。 站那么高就是防止再被她救,傻子才下去呢! 風衷被他那眼盯得莫名其妙,剛要開口,忽而察覺出異常來,周圍似乎安靜的有些過分了。 她緩緩側過頭,三丈開外之處,一只巨大的梼杌趴伏在樹干后面,長毛虎爪,碧眼血口,獠牙外翻,看樣子早已暗搓搓地接近過來,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 梼杌是上古兇獸,早已不在人間活動,如今人間沒了人,它便又出來逞兇了。若在以往,這小東西就是給她做寵物都瞧不上眼,可現在她只是個凡人,倒要在它們的利爪下討生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左手背在身后掐指念訣,試圖召喚傀儡。 軒卿輕盈地躍在了她身前,卻只是平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盤腿坐了下來。 他這是在告訴風衷,他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還是趁早從那個傀儡的夢里醒過來的好,趕緊跑路保命要緊。何況他也不想對付梼杌,分身的元神本就只是本體元神的一部分,加上之前他已經抽離了許多融回本體,如今這身體里的元神所剩不多,對付這種級別的上古兇獸未必就有勝算。 反正他只想安靜的死一死,千萬別妨礙他。 奈何梼杌這種上古兇獸極具靈性,盡管風衷身無二兩rou,但她身上靈力散發出的鮮美氣息實在太過誘人,它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到了這個凡人身上,直接無視了軒卿。 風衷渾身緊繃,手指都快掐出淤青來了,口訣也念了好幾遍,傀儡卻依然穩穩端坐,絲毫沒有回應,甚至還朝梼杌伸出了受傷的手招了招,一副恨不得讓它趕緊來咬自己的模樣。 她咬了咬牙,連退幾步,梼杌一見她動彈便躍近過來,狂哮一聲,如狂風席卷,震耳欲聾。 風衷強忍著才沒跑開,就算跑也根本跑不掉,眼中看著那畜生越來越接近,心如擂鼓。 難道她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不成? 當年女媧大神以精血注入種子造就了她的降生,賜她姓名,賦她神力,讓她保人間生機繁茂。她至今還記得女媧大神不止一次對她說過的話:“有你就有生機,世間就有希望?!?/br> 而如今她卻成了這么一副落魄樣,人間的生機在何處?希望又在何處?她已經連個傀儡都cao控不了! “我就不信了,我堂堂上古種神會死在你這畜生口中!”她發恨般咬破手指,猛地往前一指:“起!” 指尖的鮮血滴入大地,催生出一株嫩芽,顫巍巍地在風中搖擺。眼前白影一閃,卿霍然起身,手中幻化出長劍,朝梼杌劈了過去。 震天的嘶吼傳了過來,梼杌根本沒把軒卿當做目標,所以這一劍未曾遇到任何阻礙,正中它胸腹,撕拉出三尺來長的一道豁口,鮮血炸裂,濺了二人一身。 梼杌吃痛大吼,一掌揮來,軒卿被拍倒在地,轟得揚起一陣塵煙。 他一劍逼退梼杌,迅速躍起,抬手摸了一下額間,方才那里又開始灼熱疼痛,之后的行為便不受自己控制了,但比起吃痛,他更覺吃驚。 她剛才說什么,種神? 風衷早已調頭朝遠處跑去,剛才來的路上她注意到那邊有坍塌了的樓臺遺址,堆了許多的亂石,興許可以利用一下。 梼杌記仇,立即朝她追了上來。 她掐指念咒,軒卿緊隨梼杌其后奔來,飛掠至它背上,一劍刺中它脊椎。 風衷心中一喜,繼續在前奔跑周旋,給他制造機會。 梼杌狂怒,嘶吼已經變成粗喘,哼哧哼哧的卻更加駭人,猛一甩頭將背上的軒卿甩了出去,居然直摔落到了風衷的前方。 軒卿悶哼一聲,撐著劍站起來,舊傷又起,生生吐出口血來,抬頭第一件事便是看向風衷。 風衷已經意識到他方才是在自戕,心中有氣,直接越過他朝前繼續跑去。 脊椎受創讓梼杌的行動滯緩不少,搖搖晃晃像是隨時要摔倒,卻依舊不棄不舍地追逐著風衷,雙目通紅,看起來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風衷跑到了亂石當中,那里唯一豎著的拱門還在。她故意放慢了些速度,等到梼杌就快追上自己時趕緊念訣。軒卿立即被召喚過來,摟著她飛快地穿過了拱門。 梼杌自然緊跟在后沖了過來,但不比她二人的身形,沖進拱門就卡住了,前后進退不得,脊椎上的傷口被勒得鮮血汩汩而出,憤怒地狂吼掙扎,險些要把拱門給震碎了。 風衷道:“快!再吼下去把別的梼杌也吼來就糟了!” 軒卿拖著她站起來,飛身過去,一劍刺中它天靈蓋。 巨大的咆哮震得四周石塊飛落,風衷捂著口鼻連忙躲避。梼杌碩大的頭顱耷拉了下去,喘息漸停,終于不再動彈了。 風衷松了口氣,看一眼軒卿:“割塊rou下來帶著,跟我走?!?/br> 軒卿靠在梼杌的尸體上喘息,未曾動彈,直到額頭一痛,乖乖舉劍在梼杌后腿上割了塊rou下來。 風衷的腳剛才奔跑時被劃傷了,在前面行走時,鮮血落到地面,催生出了一路的嫩芽鮮草,但鮮血一干便又枯萎凋零了。 軒卿跟在后面,心里隱隱激動。 前方的風衷冷不丁地轉過頭來:“小子,你是不在乎自己這條命,還是被一個凡人cao控很不服?” 軒卿感覺已能說話,剛要開口,又聽她怒道:“憋著!” 第3章 003 忍了 回到山洞時已是午后,風衷渾身酸痛,倒頭就睡,眼角余光掃到軒卿的傷手還滲著血珠,只當做沒看見。 她本為主生之神,自然厭惡不惜命之人,虧她不惜以血救了這小子,他竟然有心自戕,自然來氣。 這一覺睡得極沉,后來實在覺得身上難受才醒來,入鼻便是一股腥臭味。她坐起來看了看身上,唯一這身獸皮做的衣裳沾滿了梼杌的血,現在已經風干,粘在了身上,難怪這么不舒服。 瞥一眼傀儡,那小子靠山壁坐著,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洞外天已經黑了,當空一彎新月,四下一片慘白的透亮。風衷站起身來,剛要掐指,聽見他問道:“你想干什么?”聲音還微帶嘶啞。 風衷不予理睬,默念口訣,軒卿立即拔蔥一般站了起來,一手攬住她,飛身出了洞口。 軒卿的內心是拒絕的,可是架不住這傀儡術的霸道,心比月色涼…… 不久之后便落了地,眼前是一片山頭的頂端,因為天生下陷,里面積滿了雨水,看起來像是一汪小池。 “妖獸都有靈性,喜歡聚集在水源處,只有這里地勢高它們來不了,我平常都在這里取水用,只是攀爬比較麻煩?!憋L衷終于開了口,口氣卻沒先前溫和了,這么說的意思就是以后取水的任務都交給他了。 “……”軒卿蹙眉,若她身份沒錯,那態度驟變就一定是在氣他自戕一事。 風衷走去水邊,先彎腰撩水清洗了一下腳上的傷口,血跡溶到了水里,水面竟生生漲高了寸許,她這才走入水中,至中央時水居然漫到了她的脖子,她將長發攏在一側慢慢清洗,斂著眸子映著月色,少女嬌媚,又揉了幾分端莊。 軒卿先前自殘失血過多,此時有些氣力不支,一邊喘著氣一邊將這場景不動聲色地看在眼里,片刻之后驚覺自己居然大咧咧地看一個女子入浴,趕緊背過身去。 過了許久風衷才清洗完上岸,身上纏著的獸皮濕淋淋地滴著水,肯定不能再穿下去了。不過現在這都算不得什么事了,她瞥一眼軒卿的背影,掐了掐手指。 軒卿額間一燙,自發自覺地轉身上前,以指沾水,搭在衣裳上催動術法,不消片刻整件衣裳便潔白如新,迎風獵獵。 風衷扯住他的衣襟,用力撕扯下一塊布來,瞬間暴露了他大半胸膛,錯落的新傷舊傷隱約可見,有的還在流血。她將那塊布披在肩頭,看著軒卿。 軒卿心里哭笑不得,臉上卻是一片羞紅,倒是看明白了風衷的意思,手指點了點那布,頃刻便化作了她身上不大不小的一件衣裳,再朝自己身上一點,原本被撕壞的衣裳已經完好無損。 做神仙有諸多便利,比如衣服,天衣無縫,滴水作法便可煥然一新,且用之不盡,顯然風衷對這些再了解不過。 “看來你真的是種神?!?/br> “還提什么種神,我如今不過一介凡人,若非如此,你又怎會如此不服被我cao控呢?”風衷冷哼,捧著衣裳去了山石后。 軒卿訕訕摸了摸鼻子。 據說種神是當初女媧大神以己身精血浸潤種子而生,女媧名為風里棲,而她叫風衷,他怎么早先沒想到這層呢?難怪他破不了額頭的傀儡封印,原來帶了女媧大神的血。 只是傳聞種神女體妖嬈,風姿卓絕,她怎么會成了這樣一個凡人小姑娘? 三界之中一直有個傳言:誰能得到種神,誰就能留下后嗣。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被多少雄性覬覦著呢。 風衷很快就穿戴好走了出來,又指使軒卿變了鞋襪發帶出來,一件一件穿戴整齊,冷著臉還在生悶氣。 穿上天衣,人也更有靈氣了。軒卿不禁多看了她兩眼,結果發現她又在掐指念訣,接著人就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攬住她飛身往洞口方向掠去。 完了,他怎么越來越像個傀儡了! 事實比他想的還壞,原先風衷對他萬分禮待、和顏悅色,可至此之后卻頤指氣使,似乎已將他當成名副其實的傀儡了。 托那塊梼杌rou的福,軒卿連著幾日未沒被指使出去覓食,但被指使做了伙夫。 “切些rou下來烤了,不要太老,也不要太嫩?!憋L衷躺在原本給他墊的那塊獸皮上,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搭在膝頭:“人間的火帶著濁氣,我要三昧真火烤的?!?/br> “……”你咋不上天呢? 軒卿的脾氣太好,這樣也不會生氣,奈何分身的性格本體也無法控制,他就快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