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節
刑術看著空蕩蕩的旁邊,等了一會兒,看著楊徵俠道:“mama說可以的呀?!?/br> 楊徵俠微笑著慢慢上前,走到刑術跟前的時候,朝著空氣伸出手去:“你好,龔女士是吧?我是楊徵俠,是刑術的朋友,對,真的是他的朋友,他已經不是孩子了?!?/br> 楊徵俠很自然地站在那,與刑術旁邊的空氣聊著天,很是自然,刑術也在旁邊呵呵笑著,與從前判若兩人。 鄭蒼穹此時慢慢地扭頭看向刑國棟,不用開口,刑國棟都知道他要說什么。 那天,楊徵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可以將刑術挽救回來,不過,當時那件事,在刑國棟眼中,更像是一場法事,雖然他應該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那件事對他的觸動很大,他甚至想,那些聲稱見到鬼神,又被鑒定為精神病的人也許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東西。 通常來說,自閉癥的孩子雖然會伴隨一些幻想,但是這種幻想通常只會出現在他與那個“朋友”單獨相處的時候,而絕對不會當著這么多人展示出來。 不過,刑國棟也因此同意了鄭蒼穹那特殊的治療方法。 鄭蒼穹從回憶中掙扎出來,看著刑術道:“從那天開始,每天上午,我就和楊徵俠在一起喝茶聊天,到了下午,你和楊徵俠一起做游戲,畫畫,散步……但是楊徵俠每次見你,都會用不同的身份,這些都是我的暗示,我告訴他,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逐貨師,就必須了解各行各業,雖然這是實話,但我的目的是希望,楊徵俠不要在你的記憶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這也是你養父的建議,因為那樣的話,楊徵俠的形象就會變成你腦子中的一個開關,當你治愈長大后的某一天,再看到楊徵俠的時候,那個開關就會被打開,到時候,你會變成什么樣,誰也不知道?!?/br> 刑術呆呆地站在那,不發一語,馬菲握著他手的時候,發現他的手冰涼,一點兒溫度都沒有。 連九棋咬牙看著鄭蒼穹:“師父,你……” 鄭蒼穹低頭道:“我也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因為在那之前,刑國棟已經嘗試過多種治療辦法,完全沒有任何作用,我擔心有一天,刑術會出意外,只能想出那個對策?!?/br> 刑術抬眼看著鄭蒼穹:“等我治好了之后,你就想辦法讓我養父調離開了楊徵俠,你也沒有再接觸他,放任他發展下去,楊徵俠的病情一再嚴重,最終將所有的幻想寄托在了徐有的身上,導致徐有變成了今天那副模樣,成為了另外一個楊徵俠?而楊徵俠和徐有的攪局成功,以及徐有的死,楊徵俠最終變成一個重度昏迷者,其實都是你的期望?!?/br> 鄭蒼穹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只是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吧,我只能這么認為?!?/br> “對,你在成為齊觀之后,也對我說過,肯定會有犧牲?!毙绦g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你今天無非就是想告訴我,我其實整個人的性格,乃至于體內的靈魂,都只是你培養出來的,對嗎?那我到底是誰?我應該是什么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鄭蒼穹站在那,目光很是呆滯:“泰東當年因為失誤,沒能救下那三個警察,內疚了一輩子,墨暮橋因為殺死了無辜的人,也心懷內疚,想要贖罪,而我呢?我這個半瘋子,也背負著罪孽,我也想贖罪,可是我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做起,我以后再也不想踏出這間醫院半步了?!?/br> 刑術沒說話,只是轉身慢慢離開了,馬菲看了一眼連九棋和鄭蒼穹,追上刑術,跟著他慢慢走著,擔心他出事,當然,她更擔心刑術會變回小時候那模樣。 刑術走后,鄭蒼穹依然盯著地面,低聲道:“九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全家,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如果我當年早點將奇門的事情遏制住,就不會出事了?!?/br> 連九棋看著自己的師父,好半天才問出來:“你其實當年收我當徒弟,說到底,也是為了找到奇門,對嗎?但最終在我出事之后,你才真正打消了這個念頭?!?/br> “對,你說得對?!编嵣n穹無力地點頭道,“從本質上來說,我和錢修業其實沒有任何區別,我也被欲望控制了,如果不是那無盡的欲望,我不會犯下那么多錯誤,在犯下錯誤之后,我又因為急于想彌補,又不斷犯下了其他的錯誤?!?/br> 連九棋抬眼看著床上的楊徵俠:“但是,若不是這些錯誤,錢修業也不會繩之于法,你始終不是錢修業,你也無法控制他的行為,只要他存在一天,該發生的事情依然會發生,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br> 鄭蒼穹抬起頭來的時候,已是淚流滿面。 優撫醫院樓頂的曬臺之上,刑術和馬菲站在那,看著曬臺的邊緣。 馬菲很緊張地握著刑術的手,打定主意,要是刑術往前走半步,她死活都要拉住他。 刑術開口道:“我總算明白為什么師父以前總是要告訴我,說也許在精神病院里的人才是最正常的人,在外面的人相反不正常,實際上他想告訴我的,就是今天所說的這一切,我也有病,一直都有病……” 馬菲安慰他道:“刑術,你別瞎想,你很正常的,小時候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后來的一切都在正常的軌道之上?!?/br> 刑術慢慢坐下來:“你知道嗎?其實我第一次看到徐有的時候,竟然覺得他很親切,就像是……就像是另外一個我?!?/br> 馬菲心頭一驚,立即道:“你別胡說,你們倆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徐有其實活得很真實?!毙绦g扭頭看著馬菲,“他把自己的性格完全表露在外面,而沒有去隱藏?!?/br> 說完,刑術又笑了笑:“你知道嗎?我在想,也許我們所有人都不存在,我們所有人都只是楊徵俠腦子中的一個個分裂出來的人格,而這個楊徵俠從始到終都處于昏迷狀態之中,什么逐貨師,什么奇貨,什么奇門,都只是他深度睡眠中的一個夢?!?/br> 馬菲緊緊握著刑術的手:“就算是那樣,也無所謂,總之,我能和你在一起就行了?!?/br> 馬菲說到這,刑術忽然想起來什么,起身道:“有件事,我必須去辦,你陪我一起去?!?/br> 馬菲忙問:“什么事?” 刑術道:“我得去見見賀晨雪的養父母?!?/br> 兩個小時后,刑術和馬菲來到了賀風雷和艾星靈的別墅中,車停在門口的時候,賀風雷夫婦早已站在那等候了。 刑術沒想到,當他和馬菲下車之后,悲傷的艾星靈卻是低聲向他道歉:“對不起?!?/br> 賀風雷遲疑了一下,也低聲說了那三個字。 刑術不知道該怎么做,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許久才道:“是我對不起兩位,我辜負了你們的期望,也沒有辦法勸賀晨雪回頭?!?/br> 馬菲站在那,雖然最尷尬,但也知道,刑術能帶著她來,說明沒有把她當外人,絕不向她隱瞞任何的事情,相反,如果刑術瞞著她來,那才說明他心里也許還是記掛著賀晨雪。 別墅客廳中,艾星靈端上了茶,放下后,看了一眼賀風雷。 賀風雷定了定神后,才道:“刑術,既然你今天來了,那……我們就開門見山把一些事情說清楚吧,當然,我們也是受人之托?!?/br> 刑術搖頭:“我不明白兩位的意思?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實際上在凡君一離開之前,就留下了遺書,他已經預感到,也許凡孟和他都活不了,也坦言告訴我們,他一直都認為無論是凡孟,還是賀晨雪都無法成為合格的鑄玉會首工,他最終推薦了你?!辟R風雷說完,見刑術要開口,立即抬手道,“你別急著推遲,這件事并不是我們幾個單獨決定的,我們也去了監獄,見了璩首工,璩首工也同意了我們的意見,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只要你成為鑄玉會的首工,或許真的可以管理并且平衡好這個行業?!?/br> “一個行業應該受到法律的約束,而不是某個民間組織的教條管理?!毙绦g搖頭,“再者,我早說過,奇門的事情解決之后,我就金盤洗手不干了,連逐貨師都不當了,就專心開我的當鋪,做我的買賣,平平安安過一輩子?!?/br> 說完,刑術握住馬菲的手,對她笑了笑,這也是刑術對馬菲的承諾。 艾星靈又道:“刑術,鑄玉會也好,逐貨師也好,這些行業的確早就應該被歷史的潮流淹沒,但是,這些也不是一無是處,行業需要規矩,更需要規范,而這些都需要有才能,有正義感的人來做,你應該明白,這不僅僅只是為了我們?!?/br> 刑術依然拒絕:“兩位,我第一次答應你們做首工的時候,就說過,那是暫時的,當然了,如果幾位有事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好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兩位保重身體,請留步?!?/br> 刑術說完,起身和馬菲一起告別,離開了賀家。 汽車駛出別墅門口的時候,賀風雷和艾星靈并未轉身回去,而是站在那,呆呆地看著汽車消失的位置,第一次真正的對鑄玉會的未來產生了迷茫。 第三十二章:身份的遺憾 汽車在駛出別墅區之后,刑術又將車停下,坐在那想著什么。 馬菲看著刑術,猜測道:“你是不是想去監獄?想去看看璩瞳?” 刑術點頭:“對,我覺得有些事,我還是需要當面親口告訴他,這樣會妥當一些,算是有個正式的交代吧,畢竟璩前輩一直很信任我?!?/br> 馬菲道:“也好,但是你最好先去見一見傅茗偉,讓他安排一下比較好,對了,他之前也發過消息給我,讓我們有空去他那一趟,有些事,他還需要核實一下,有些證詞文件之類的,也需要你簽字?!?/br> 刑術看著馬菲,問:“你身份問題怎么解決的?” 如果刑術不問,馬菲都想不起來這件事。 遲疑了一會兒,馬菲才道:“傅茗偉說,國際刑警那邊一直沒有正式接洽過這個問題,我好像已經被他們給放棄了?!?/br> 刑術苦笑道:“國際刑警方面出了那么大的丑聞,副主席都被錢修業收買了,一旦核實你的身份,指不定會牽扯出什么事情來?!?/br> 馬菲道:“不說這些了,先去傅茗偉那邊再說吧,不過,就算我恢復身份,我也會辭職的?!?/br> 馬菲說完,沖著刑術溫柔一笑。 來到傅茗偉的辦公室,刑術和馬菲才發現,除了傅茗偉之外,陳泰東、閻剛、白仲政、元震八竟然都在,唯獨差了陳方。 傅茗偉示意兩人坐下,其他人也自覺向兩人所坐的那張茶幾旁靠攏。 刑術覺得氣氛有點奇怪,問:“怎么這么巧,都在這?仲政腦袋上的傷怎么樣了?” 白仲政摸了摸道:“沒什么大礙,沒失憶,醫生也說了,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br> 馬菲卻問:“傅警官,陳方呢?” 董國銜端著兩杯茶走了過去,放在茶幾上:“陳方去執行任務了?!?/br> “任務?還有什么事情沒辦完嗎?”刑術奇怪地問。 董國銜站在一邊,不說話,傅茗偉則道:“保密任務,因為他經驗比較豐富,所以,就派他去了?!?/br> 馬菲立即明白:“是臥底任務吧?” 傅茗偉一笑:“對,只是沒那么簡單,這次的任務,與錢修業他們制造的那種’巫神的憤怒‘有直接的關系?!?/br> 刑術知道不方便再問,只得點了點頭。 “既然你今天來了,就省的我去找你們了?!备弟鴤グ崃税岩巫幼谝慌?,看著陳泰東道,“我向上面提出的組成顧問小組的報告已經批準了,上面已經決定聘任陳老先生為顧問小組的組長,組員為白仲政、元震八以及閻剛三人,不過還差一個副組長?!?/br> 刑術不說話,他知道傅茗偉心里在想什么。 傅茗偉見刑術也不主動說什么,只得繼續道:“原本呢,我是向鄭蒼穹老先生提出了申請,但你的養父刑國棟先生出示了一份精神鑒定報告,報告指出,他有心理疾病,不能勝任此類工作,而您的父親連九棋先生也已經婉言拒絕了,所以,我希望這個副組長由你來擔任?!?/br> 刑術掃了一眼其他人,誰也沒有說話,當他看向陳泰東的時候,陳泰東立即道:“別看著我,這不是我提出來的,我也不會逼你做什么,我說過,我尊重你的個人意愿,我成為顧問呢,是原本就說好的事情,我連勞動合同都簽啦?!?/br> 陳泰東說完,白仲政接著道:“孝金已經沒了,郭家也不復存在了,我也無處可去,最重要的是,我除了這一行之外,其他的我做不了,所以,留在顧問組,是我唯一的選擇?!?/br> 刑術從白仲政的語氣中能夠聽得出無奈,他這樣的人,始終得找一個屬于自己的歸屬。 閻剛則走過來,坐在刑術的身邊:“我離開部隊之后,心里也一直空蕩蕩的,還是習慣過集體生活?!?/br> 刑術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元震八。 端著茶杯的元震八起身來活動著自己的脖子,慢悠悠地說:“別看著我,我是沒得選,我要是不進顧問小組,就得去蹲監獄?!?/br> “你別得瑟?!备弟鴤バΦ?,“你現在也算是在蹲監獄,只是方式不同?!?/br> 元震八吹開茶水上的泡沫:“現在也不錯,不管怎樣,每個月還有津貼,少是少了點,但是夠吃喝,餓不死,不僅能做以前的老本行,還不擔心被警察抓,挺好?!?/br> 刑術笑道:“那我就恭喜各位了,祝各位在不久的將來,都有正式的編制!” 眾人被刑術的話逗笑了,刑術卻是微笑地看著傅茗偉,傅茗偉會意,起身道:“到我辦公室來吧?!?/br> 刑術和馬菲起身走過去的時候,白仲政低聲問:“喂,你們兩個什么時候辦喜事呀?” 元震八也湊上來:“千萬得告訴我們一聲啊,別偷偷的玩什么旅行結婚?!?/br> 閻剛攀著刑術和馬菲的肩頭:“你們倆呀,既然打算金盤洗手不干了,那就早點結婚生娃,我們幾個也早點當干爹!” 刑術和馬菲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也不說什么。 陳泰東揮手示意他們走開,上前道:“刑術,有些事還需要你去辦,傅警官會告訴你原因的?!?/br> 刑術問:“什么事?” 陳泰東看向傅茗偉的辦公室:“你進去就知道了?!?/br> 走進傅茗偉辦公室時,傅茗偉正打開保險柜,從其中取出厚厚的三疊資料來,分別擺在辦公桌上的三個位置,示意馬菲和刑術兩人坐下,隨后拿起左手第一份檔案道:“我一件事一件事的說吧,咱們先說關于馬菲身份的事情?!?/br> 馬菲有些緊張,定了定神道:“傅警官,你就直接說吧,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傅茗偉想了想道:“不算好,也不算壞?!?/br> “什么意思?”刑術很是擔憂,扭頭看了一眼馬菲,又問,“是不是國際刑警方面依然沒有給明確的答復?” “你們別著急,聽我說,結果是有了,但是結果很……”傅茗偉將手放在那疊檔案之上,“算了,你也不需要再看了,我給你解釋吧,他們給出的答復很奇怪,很模棱兩可?!?/br> 馬菲直言道:“您就直接說吧,不用顧忌什么?!?/br> “國際刑警方面因為你和李宇成兩人的臥底資料被刪除的緣故,便以無法證實你們身份為由,拒絕為此事做正式的答復,說還需要調查。韓國方面卻立即單方面承認了李宇成的身份,畢竟李宇成是從國際刑警駐韓國辦事處方面外派出去的,在那之前,他的身份是軍人。所以,韓國方面以官方的名義恢復了李宇成的身份,并向他的遺屬支付了撫恤金,這一點韓國做得很硬氣?!备弟鴤フf完看著馬菲,“至于你,就麻煩了一些,因為你是從國際刑警總部直接派遣出去的,并沒有通過我國辦事處和相關機構,我們沒有你的任何正式檔案,戶籍資料和你本人的也并不符合,所以,我們無法向韓國一樣單方面確認你的身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