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顧青山輕笑:“看來她應該長得不錯?!?/br> 一句話揭穿了海棠的心思,她并沒有在意,安靜地看著他揉了揉凌亂的碎發,男人英俊的面容還有著幾分困意,不比平常那般生硬的距離感。她的眼中溢滿了神采,一剎那竟然不知不覺地朝著他的側臉伸出了手。 顧青山抓住她的手腕,擋開。嗤笑道:“什么意思?” 海棠眸中突然涌現悲傷,方才的風情潰不成軍,在顧青山起身時,慌忙站起來攬住他的腰,身子貼在他的后背上,低聲道:“你怨我?” 軟香溫玉,戚戚艾艾。 顧青山卻再次拿開了她的手臂,沉聲道:“回去換衣服,以后少抽煙?!?/br> 顧青山來到小廳,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正靠在卡座里忙碌,兇猛的獵犬似溫順的小貓般蜷在她腳邊,正在玩著一團毛線球。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長發披散在身后,在認真地看著幾份單子,不時寫寫畫畫。 桌子上,一盆淺白色的山茶花盛放。 向微感覺到了注視,抬頭看向他,只一眼瞟過,像是不經意的樣子,隨后繼續忙自己手頭的事情。 她的皮膚很白,白得像瓷器一樣,頭發烏黑,嘴唇薄薄的,模樣是一種寡淡的美。 尤其是看著他的時候,安靜卻拒人千里。 顧青山反而在她對面坐下了。 黑仔意思意思地在他腿上蹭了蹭,繼續趴在了向微腳邊。 顧青山笑,說:“它喜歡你?!?/br> “可能吧?!?/br> “你叫向微?”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 “覺得這里怎么樣?” “還行?!?/br> “知道我們這兒死過人嗎?” 向微這才抬眼看他,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手心,說:“聽說了?!?/br> “不怕?” “沒什么可怕的?!?/br> 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龐,卻沒有讓人感到露骨,反而看他像是高深莫測地在觀察什么。 突然,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對她說:“我叫顧青山?!彼殖斐鍪?,唇邊扯過一抹極淡的笑,說:“希望你在石素一切愉快?!?/br> 向微勉強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寬厚而火熱。 向微抽空給遠在北京的母親打了個電話,這些天來母親仍然郁郁寡歡,喪子之痛讓她精神萎靡,低沉的情緒又為她的兩鬢添了不少白霜。 電話中,母親的精神聽著好了些,向微放了心,她知道,繼父會照顧好她的。 起初,母親是如何都不同意她到大理來的,兒子已經不在了,她最期盼的,就是這個女兒能一直陪在身邊。向微對她承諾,這次從云南回來,自己的一切都會按她期望的那樣照做,因為母親已經心神俱傷,凡事她絕不敢違逆。 掛了電話,心里空蕩蕩的。 等這里的一切都結束了,她就回到北京,去投入已經為她安排好的那樣的生活。即便她不怎么喜歡,而且也絕不同于她理想中的模樣,但長輩總認為那是好的。 所以,如今或許是她最后的一次放肆。 大理古城的夜生活向來豐富多彩,用驚蟄來比喻它的夜晚時分毫不過分,驚蟄一過,春雷乍動,男男女女不在蟄伏,在燈紅酒綠中醉生夢死。 光影打在海棠身上,她風情的卷發同那妖艷的紅唇一樣迷人。海棠是酒吧的一名駐唱歌手,今晚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只是目光不時投在吧臺前的一個男人身上,像,只是唱給他一人聽。 顧青山旁邊一人早有察覺,他看著臺上的海棠:“我說,你倆的事兒耽擱這么久了,啥時候成???” 顧青山喝了口啤酒,淡淡道:“別胡說?!?/br> 那人笑了笑,說:“那你們現在算什么關系,海棠哪里不好?別跟我說你看不上人家?!?/br> “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愛不愛得上是另一回事?!?/br> “你以前不是對她也沒這么冷淡?……” 玻璃杯子送到唇邊,卻停住,他看向對方,唇角似笑非笑:“怎么?” 男人識趣地就此打住,聳聳肩,說:“當我什么也沒說?!?/br> 相比前廳的熱鬧喧嘩,石素的客棧小廳安靜得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向微盤腿坐在地毯上上了會兒網,不多會兒竟然靠著柜子睡著了。 顧青山回來時就看到她這副樣子。 她睡覺時微微皺著眉頭,蜷起身子的樣子,像只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 他在她面前矮下身。 “喂……”顧青山曲起手指在她腦袋靠著的木質家具上叩了幾下。 向微仍然沒有知覺。 顧青山正要直起身子離開,不經意看到她嘴唇動了動,似是喃喃地說了句夢話。他湊得近了些,想聽清楚她說的什么。不料,她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顧青山來不及閃躲,目光直直撞進她的眼底。 那是人們通常最沒有防備感的時刻,任何人都一樣,柔和而真實。他覺得她好像很低迷,眼里沒什么神采,他想,一個女人,年輕漂亮,卻為什么心事重重。 一瞬間,兩人都恍了神。向微很快反應過來,后背貼在柜子上,滿眼戒備地瞅著他。 黑仔奔過來,在他們中間坐下,看看她,再歪頭看看他。 兩人不約而同地別開了臉,顧青山站起來,對她說了句:“回房間睡吧?!?/br> 向微看著他的背影。 滿園月影遲遲,她卻無比清醒了。 向微并沒有很快上樓,她在樓下跟幾個房客剛回來的房客聊了會兒天。而顧青山沒多久又下了樓,面有慍色,快步去了前廳酒吧。 很快,他同楊辰和海棠一起回來,看起來不怎么高興,后面二人皆是如此,卻都一言不發,氣氛不太對勁兒。 楊辰取了醫藥箱過來,向微這才注意到海棠的右手正在流血。她便從楊辰手中拿過箱子,說:“我來吧?!庇值吐晢柕溃骸斑@是怎么回事?” 楊辰正要解釋,卻聽到正往樓上去的顧青山平靜地說:“還能是怎么回事?自作自受而已?!?/br> 向微聽他這么說,不由楞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海棠。 后者盯著著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說:“顧青山,如果是對于你在意的女人,你還會這么說嗎?” 男人的腳步并無絲毫停頓,他的語氣不分喜怒:“海棠,你要明白,現在沒有人會慣著你?!?/br> 這個高傲嬌艷地像朵玫瑰一樣的女人,在聽到這句話時,狠狠一慟。 楊辰輕咳了一聲,安慰她說,“他這人就這樣,你別往心里去?!鳖D了頓,又說:“那小流氓出言不遜,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但遇到這種事能喊人就喊人,能躲就躲,別動不動就掄酒瓶子,這樣只能把事情越鬧越大……要不是這次看在青山的面子上,還不知道該怎么收場?!?/br> 海棠偏頭看向別處,語氣不甘:“以前不管我怎么樣,他都會護著我,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對的……”她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包含著委屈:“可是現在,卻成了自作自受?!?/br> 楊辰無奈地拍了拍向微的肩膀,低聲道:“還是你來勸勸她吧?!?/br> 待他走開了,向微坐到海棠面前,說:“先把傷口包扎一下吧?!?/br> 海棠顯然沒注意到她還在,慌亂地別過了臉,向微看到有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 ☆、第3章 chapter3(小修) 向微自顧自地打開醫藥箱,拿出消毒紗布。 “多謝?!焙L恼Z氣仍有些不自在,不過已經緩和了一些。 她以為向微會說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的話,而她僅僅認真地拿紗布把她的傷口纏起來,什么也沒說。 “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可笑?”海棠屈指擦去臉上的淚水。 “為什么這么說?” 海棠沒有回答,向微看了她一眼,把東西收好,正要起身離開。 “陪我待一會兒吧?!彼凶∠蛭?。 向微看了看她,面前的女人靠在椅背上,仿佛已經沒有氣力支撐。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一個傾訴者,向微便再次坐了下來。 海棠纖長的手指摩挲著桌上暗紅色的瓷器,這種東西,精美,易碎。 “我很久以前救過他一命,接著就愛上他了……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初不救他,那么如今的自己也不會這么難受了……我什么也不怕,唯一害怕被他辜負,的確,他也沒有辜負我,他對我很好,只是我要的東西從不愿給我?!彼α诵?,又說:“你說說看,我該怎么辦?” “他這樣或許是有原因的?!毕蛭⒌沽吮频剿媲?。 “或許沒有原因,或許……”她突然苦澀一笑,沒有繼續這個回答。默了片刻,又說:“我一直覺得,他于我,就像我于另一個人,這么想想,原來我也傷人不淺過?!?/br> 向微說:“人不都是這樣嗎,眼里只看得到自己在意的,免不了忽略在意自己的?!?/br> 海棠深呼了一口氣,說:“是啊,人與人之間,一直都是這樣的。就像我,辜負過一個人,又眼巴巴地期盼另一個人,有時候難受,不知道是為了誰……或者,是太可憐自己了吧?!?/br> 向微直直地看著她,突然問:“那個人是誰?” 海棠心不在焉地回:“什么?” “你說,你辜負過誰?”向微繼續道。 海棠垂眼看向桌面,聲音輕輕的,像是是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br> 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扼住了心臟,向微猶豫了一下,試探道:“我聽若若說起過鄭銘?!?/br> 海棠的神色猛地一變,她幾乎是狼狽地站起身,說:“不早了,我有點兒困了,回去休息吧?!?/br> 向微卻繼續在她身后說:“我很好奇,在這個戴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是為了什么才自殺的?” 她猜想,她的哥哥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從她身上,向微能感受到愧疚,她希望這種愧疚感能在此時支撐著這個女人,面對一個毫無攻擊性的陌生人,說出她想得到的答案。 而海棠只是背對著她,良久,才冷冷道:“一個人想死,總會有很多理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