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醫院安靜而又空曠，一間挨著一間的病房或者黑漆漆的一片或者亮著昏暗的光。其中一間亮著光的病房里，長安正微微顫動著睫毛，就要醒了。

    長安輕輕的張開眼，美麗的大眼睛無神的看向天花板，瞳孔里映射著床頭燈慘白的光。過了好一會兒，才有神韻漸漸出現在長安的眼中，就猶如一口枯井被緩緩注入令人透明清澈的泉水，募得就靈動了起來。

    長安動作極緩的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每一次都在讓人感覺她快要睡去的時候才會再次的眨一下，顯得極為疲憊。

    過了好一會兒長安才緩緩的轉過頭去，將視線投向了窗戶的邊上。醫院的窗簾并不厚，拉的也不太嚴實，隱隱約約的可以看見外面被路燈照成或黃或白的天，還有那影在窗簾上的燈光。

    晚上了啊……

    長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此時此刻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盡然要比在家里更讓她覺得安心，這真是讓人覺得……傷心。

    感受到肩上傳來的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重量，長安輕輕的勾起了唇角，即便是不去看長安也能知道那一定是小茵茵枕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得安心。不過長安仍然想要側頭去看一看那另自己安心的重量。

    只是沒想到剛轉過去，她的臉頰就挨在了一個烏黑的發頂上，這讓長安情不自禁的溫柔的用自己的臉蹭了蹭那個頂著亂蓬蓬長發的小家伙。

    真好。長安慢慢的移動著自己打著吊瓶的手，輕輕的撫摸上小太平的長發，溫柔的摸了兩下，就又收回了手。

    長安靜靜的將視線環顧整個房間，發現除了她和小太平盡然不見了其他人，就連殷簡陽也不在。這一刻，長安不知道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覺得失望。

    雖然有些不知道該怎樣對待自己的爸爸，但當發現殷簡陽此刻盡然真的不在自己身邊陪伴的時候，不可置否的，長安的內心深處還是忍不住泛起了陣陣的失望。正當長安看著房門的方向有些悵然若失的時候，病房的門被輕輕的打開了。

    門口殷簡陽端著水杯一臉疲色的走了進來，正看見自己的女兒睜著大眼睛安靜的看著自己。他剛才出去給長安接了一杯水，怕女兒醒來的時候會口渴。沒想到長安會在這個空擋里醒來。

    不過看到長安能夠醒過來，又能夠睜著一雙烏黑有神的眼睛看著自己，殷簡陽只覺得開心的不得了，什么尷尬生氣愧疚憤怒的情緒，此刻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在看見長安醒來的那一瞬間，殷簡陽的臉上就控制不住的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長安，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殷簡陽快步的走了兩步，輕輕地蹲在床邊，和長安一般高的視線，這樣子長安就能夠不必抬起頭來看他了。

    長安看著殷簡陽臉上渾然的欣喜，就好像是以前每一次自己醒來時看到的模樣，就好像他們父女之間并沒有發生什么爭吵對峙，也沒有什么傷害冷漠一樣。

    看著這樣的殷簡陽，長安的腦中盡覺得有些恍惚起來，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紛雜嘈雜的夢?，F在夢醒了，一切都恢復如常?？烧娴氖沁@樣么……

    而蹲在床邊的殷簡陽在長安毫無感情的注視下，臉上純然喜悅的笑容終于是一點一點的褪去，最后竟然是連頭也低了下來。原本安靜的病房在這一刻更是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一個躺在床上深深地凝望著自己的爸爸，一個蹲在地上頹然的佝僂了身體，寂靜無聲。

    “對不起?！?/br>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長安都要以為自己又可以睡去的時候。殷簡陽沙啞的，哽咽的，飽含著歉意與愧疚的聲音幽幽的傳進了長安的耳中。長安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腦袋，想要看清殷簡陽臉上的表情，卻只能看見一個蓬松的發頂。

    “對不起，爸爸不應該那樣對你，是爸爸的錯。爸爸沒有想要傷害你的，爸爸只是，只是……”

    “只是不希望爸爸的長安變得不近人情?！币蠛嗞柾掏铝税胩旖K于說出了現在自己想想都覺的有些不可思議，但偏偏當時卻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理的話語。

    “爸爸希望爸爸的長安永遠是那么美好的，那么溫暖的像太陽一樣的小天使，爸爸以為爸爸的長安變了。對不起?！?/br>
    “爸爸現在知道爸爸的長安還是那么的善良美好，是爸爸變了，傷害了長安。對不起?！?/br>
    自始至終，殷簡陽都沒有說出一句話，那就是。

    “你可以原諒爸爸么？”

    他不敢問，他怕問出來以后自己的長安會拒絕回答，甚至是對著他搖一搖自己美麗的小腦袋。所以他寧可不問，就這樣稀里糊涂的過去，然后一直一直的對著女兒好，期待著有一天長安可以待他如往常。

    而躺在病床上的長安靜靜的聽著殷簡陽斷斷續續的訴說著自己的懺悔，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蹲在床邊微微顫動的肩膀。終于還是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摸索著擦掉殷簡陽臉上的淚。

    她還是喜歡那個擁有著堅實的胸膛把她從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抱到這么大的殷簡陽；喜歡那個不管發生什么事都好像不會被打敗的，那么堅強無謂的殷簡陽；喜歡那個不曉得時候可以凍死千軍萬馬笑的時候又會迷倒萬千少女發熱殷簡陽。

    那才是她的爸爸。

    也許她還并沒有原諒她的爸爸，也許她要過很久很久才會原諒她的爸爸。但她的不原諒并不能代表，她也要傷害他。她愿意給爸爸改錯的時間，也愿意給自己重獲幸福的感覺。

    可以說是殷簡陽一直支持著長安的夢，在徐蔓柔已經離開，小太平還未長大，樊瓊也并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里的時候，是殷簡陽，告訴她什么是愛，什么是家人。那么無微不至的愛與關心，那么精小細微的看護與照料。足夠了，足夠她感恩足夠她寬容，足夠她繼續的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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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清晨的病房里，齊向北有些煩燥的不斷走動，從這一頭到那一頭，最后停下來撥了撥頭發，一手插腰一手抓頭的停了好久，才抬起頭來看向坐在病床上的長安。皺著一張清秀干凈的臉，有點兒不甘不愿的對著長安嘟囔道。

    “姐，你干嘛要原諒他嘛。他那么壞，都那樣對你啦！”

    長安安靜的坐在床上，一下一下輕柔的拍著小太平的肩膀。

    小家伙昨天夜里前半夜睡的還挺好的，等到后半夜的時候就做起了惡夢，睡不到半個小時就要被嚇醒一回，然后抱著長安哭上好久才又會睡去。等到早上的時候才好了一些，此刻正抱著長安的胳膊睡的安心，還沒有起來。

    長安聽到小北的問話就好像沒聽見一樣，依舊溫柔的看護著小太平睡叫，等到齊向北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姐以后。長安才停下了手向齊向北招了招，示意他坐過來。

    齊向北順著長安的手勢走了過來，不過并沒有坐在放在床邊的椅子上，而是溫順的蹲在了床邊，兩手交疊著放在床上，然后把下巴擱在手上睜著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jiejie，這是他上輩子養成的習慣，也是他最喜歡的姿式。

    長安看著小北依賴的模樣，伸出手去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發。小北的疑問和不滿她理解，因為是他教給他說：凡是傷害過你的人，不管事后他多么的懊悔難過，傷害了就是傷害了，不原諒就是不原諒。

    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都是孤兒，無依無靠，時時刻刻的都在委屈著自己，但同時也沒有人能委屈的了他們，因為他們只是一個人。

    所有的人都可以欺負他們勢單力薄，但沒有人可以委屈的了他們的心。愛你就是愛你，不愛你就是不愛你。干凈的不帶著一絲猶豫。

    但是現在，長安不再是一個孤兒，她的心也不再像曾經那樣的冰冷而又絕決，也不再像曾經一樣自由。

    她不能因為殷簡陽傷害過她就再也不原諒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那是不現實的，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殷簡陽是她的爸爸，是她的家人，他給過的愛要比傷害多的多的多，這些都不是一天一月一下子能算得清還得清的。

    只是這些都是她不再是孤兒了以后才明白的，這是作為家人的一部分，不僅僅要分享愛，有時候也必須一起痛苦。然而這些復雜的感情，還是孤兒的小北怎么會懂呢。

    長安不知道要怎么給小北講她現在的感情，因為太過復雜無法言語，也因為不愿將這么大的改變說出來讓小北擔心。所以只能換另一個更加現實也更加直接的原因來告訴小北。

    長安撫摸著小北的手停了下來向他放在床上的手伸去，齊向北看到jiejie的動作也抬起手來迎了上去，長安輕輕的抓住齊向北修長的手指，盯著他的眼睛說到。

    “小北，如果不原諒，jiejie該去那里呢？”

    因為生病，長安稚嫩的聲音里還帶著微微的沙啞，聽在齊向北的耳朵里已然帶著傷痛的感覺。

    “當然是和我一起了?！饼R向北聽完了長安的話以后理所當然的回答到。如果jiejie要離開樊家的話，當然是要跟自己在一起了。

    沒想到長安聽完以后卻是沉默著搖了搖頭。

    “為什么，jiejie，你不愿意跟小北走么？”

    齊向北看到后急切的問道，就連蹲著的身體都微微的向前傾了傾。長安聽到小北的問話以后又搖了搖頭，輕輕的開口到。

    “如果我跟小北走了，那和背叛有什么區別呢？背叛了什么都還不明白的太平，也背叛了那么依賴我的小乖，還有那么疼我愛我的家里人。小北是想讓jiejie成為jiejie最討厭的那類人么？”

    其實，長安沒有說的是，我的傻小北啊，你要以什么樣的身份帶走jiejie呢？jiejie的弟弟么，除了你我，沒有人會知道那代表著什么，也沒有人會相信你，就連樊家也不會任你帶走我的。

    只是這樣的話長安并沒有說出來，因為樊家有她，而他只有她，所以小北一直把樊家當做自己的家，并且也認為樊家把他當做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是無法棄她而去只能寄人籬下只有這樣想才能把日子過的開心些。也正因為這樣，長安更不能戳穿小北并不能帶她離開的事實，那會讓小北很痛苦的。

    而齊向北聽了jiejie的話以后，則是下意示的搖了搖頭。jiejie最討厭的就是背叛了，他怎么可能讓jiejie成為她最討厭的人呢。只是真的要那么輕易的就原諒傷害了自己的人么。齊向北為jiejie覺得不值還有委屈，所以大男孩不開心的撅了撅嘴。

    長安看著小北孩子氣的表情，有些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臉又接著說到。

    “再說，不冷戰不慪氣也并不代表著原諒?！笨粗”蓖秮硪苫蟮哪抗忾L安又繼續說道。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承擔后果，即便是爸爸也是一樣的。以后的日子里爸爸一定會對我很好，這是他在為自己的錯誤而改過。至于我原不原諒，現在的我說了并不算數的不是么？一切順其自然吧?！?/br>
    “而且，這件事里jiejie一樣也有錯的地方?！遍L安伸手阻止了小北想要說話的動作，在他不贊同的眼神里繼續說道。

    “也許jiejie的行為放在一個大人的身上無可厚非，因為他們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但是作為一個小孩子，jiejie這樣的做法就會顯得太過任性了。小孩子聽大人的話是天經地義的，不是么？”

    “一直以來他們的縱容都讓jiejie快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小孩子的事情，總是以大人的態度來處理著所有的事情，自己覺得正確的就去做，也不詢問不解釋?？墒?，你有見過其他的小孩子這樣么？”

    面對著jiejie的提問，齊向北認真思索了一番才緩緩的搖了搖頭。認真一想，確實除了jiejie，也除了樊家沒有人會這么的在意一個孩子的話，也沒有人會這么尊重孩子的看法。

    不說他們小的時候根本沒有發言權，孤兒院里的嬤嬤讓做什么就必須做什么。就連和長安一母同胞的小太平也是一樣的，往往是殷簡陽一句聽話，或者是不可以，小太平就只能失望的放棄或者是來向jiejie求助。

    這樣看來，jiejie的生活真的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自由與尊重，所以當矛盾激發的時候，殷簡陽才會拿jiejie毫無辦法而更加生氣的?？墒莏iejie和其他小孩子是不一樣的??！齊向北向jiejie這樣問道。

    長安聽后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比劃了一下，輕聲說道。

    “可是，jiejie現在就是一個小孩子??！”

    “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他們看到的就是這樣，我和太平和小乖并沒有什么區別的，不是么？”

    “jiejie只是一個小孩子，以后也要一直做一個小孩子?！?/br>
    看著小北的臉上漸漸閃現出了解又無奈的表情，長安知道他終于明白了現在與曾經的區別。這一世她只是一個小孩子，做不了也不應該做什么驚天動地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看著小北最后明白了但仍帶有一絲不甘的表情，長安嘆了一口氣，終于是說出了最后一個也最悵然的理由。

    “小北，這是現實，不在是jiejie的夢了。也許夢里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完美的信任完美的愛與呵護，還有完美的相依相伴。但現實就是這樣，它總會出一些差錯，讓你的夢想不那么完美，一點點的爭執，一點點的傷害，或者是一點點的背叛犧牲，這都是我們需要經歷的?！?/br>
    “我們不能因為它的那一些不完美就懦弱的逃避或者干脆否定它的美好，因為它最大的美好就是讓夢變成了現實，你說對不對小北？”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去努力，努力的把那些不美好都變成美好，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也要讓那些不美好成為成長的經歷，然后讓未來變得更美好，對不對？”

    齊向北聽著jiejie這一大串的話，感覺自己似懂非懂的。因為里面沒有一句談到她要不要原諒殷簡陽的事情，但是聽著聽著又好像就是在說這件事情。

    但大體來說齊向北只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jiejie不會離開反而會去面對然后把這件事情變成一個美好的事情。因為jiejie說不能逃避要努力去創造美好。是這個意思吧。齊向北想要問問jiejie。

    只是長安并沒有給他提問的機會，因為小太平再一次被噩夢魘住了。正在睡夢中撕心竭力的哭泣……

    長安一邊輕輕的伏在太平的身上抱住她，一邊溫柔的跟她說著話。

    “乖，沒事了，只是做夢，沒事的，茵茵乖，不怕不怕，是夢是夢?！?/br>
    聽著長安溫柔的安慰，小太平漸漸的止住了哭泣，只是依舊沒有醒來。長安看著她還睡著就和緩的拍撫著她，免得小家伙再驚著。不過只過了幾分鐘小家伙自己就醒來了，一醒來就撲到長安的懷里緊緊的抱著她，哭的眼淚汪汪的。

    “jiejie…哇哇…好嚇人…死的……”

    小家伙哭的哽咽，斷斷續續的也說不完整，只是昨夜小太平驚醒的時候殷簡陽就給她講估計是被徐蔓柔生的那個孩子嚇到了。所以盡管小家伙講不清楚，但長安依舊明白了自己的meimei在說什么。

    “沒事了，茵茵不怕，有jiejie呢，不怕不怕……”

    那個小嬰兒是什么樣子她沒有見過，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恐怖，只能這樣子安慰著小家伙。

    只是趙澤州居然這樣的傷害茵茵，這可不是家人，不可原諒！

    －－－－－－題外話－－－－－－

    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