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是,納的,是長公主府的崔玉鸞?!?/br> 顧琳瑯點頭,搖晃著懷中的嬰兒,又問:“王爺今日可是去右相府道賀了?這么晚了,還不回來?” 婢女搖頭:“王爺今日去趙王府了?!?/br> “呵——連你一個下人都比我了解王爺的行蹤?!鳖櫫宅槒恼吨谢厣?,垂下頭,伸手撫去襁褓中紅嫩的小臉。 …… 西平郡王同趙王舉觴相擊暢飲。 如云的美女,退潮般落下,又漲潮般涌上來,人人皆手執一支紅蓮,橫花掩面,水袖垂下,露出一截截凝霜賽雪的皓腕,一雙雙烏如點漆的眼眸,卻從重重的花瓣間投出殷切的目光來,望著西平郡王,流轉流轉著仿佛閃爍著細碎的銀芒。 酒過三巡,西平郡王腦中云意沉沉,卻驟然看見半張秀臉,頰畔的蓮花楚楚動人,她正唱得動情,紅花蔽住了闔著的下眼瞼,粉腮掛著晶瑩的淚珠,恰如曉花含露,西平郡王突然憶起往日舟頭嬌泣的容顏,一時定住目光,就連手中的酒杯傾斜瀝瀝淌出瓊漿玉液來也不自知,呼吸都緊了。 趙王猛然擊掌,歌舞聞聲輒停,美女們整飭衣袖施施然退去。西平郡王望著那極淡的羅裙被眾人簇擁著漸去漸遠,心底莫名騰起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惆悵,旋即舉樽傾入口中,酒水順著下顎恣肆蜿蜒。 “五哥,”趙王伸手欲奪下酒樽,規勸道:“你不該再喝了?!?/br> 只聽得幾聲泠然,酒樽碎裂在地,四分五裂,西平郡王斜靠著石案,一掌擊在案上,漲紅的眼瞪著他:“如果當初三哥順利登基了,現在會是什么情形?” 趙王黯然答:“手足俱在,”頓了頓,又道,“你仍是風光無限的魏王,你我都不會遭人暗算娶顧氏的女兒,鄭氏一門不會受到牽連,鄭媱,恐怕已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了,不會……鄭姝不會成為今日的貴妃,可憐的三哥,泉下一定還懷著奪妻之恨?!?/br> “我……”西平郡王張開欲言,卻被一口上涌的苦酒哽住,生生咽回去,繼續道:“可惜沒有如果……三哥的恨,我會替他解的……”話罷撐起身往外走。 趙王起身,遙見他一揮衣袖:“九弟無須派人送我,我想一人走走?!彼熘沽四_步,遠遠駐留在原地望著他,待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里,方轉身,卻見有人影,嚇了一大跳。顧琳瓏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的,趙王心有余悸:“時候不早了,你怎么還不歇息?” 顧琳瓏道:“王爺,你與郡王聊什么聊得這樣晚?” “你懂什么?”趙王白她一眼,越過她向屋內去了。 …… 窗外月色溶溶,孩子已經在襁褓中熟睡了,身邊的婢女幾回提出抱走孩子交給乳娘,顧琳瑯卻舍不得。婢女們知道郡王妃是極其疼愛孩子的,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只要自己得空,就要自己抱在懷中,雙臂麻木酸痛也不吭聲,甚至會親自哺乳??晌髌娇ね醯故遣惶矚g,從沒抱過孩子,孩子生下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就走了,從來沒有因為王妃生了個男嬰就對她改變態度了,兩人一直都是分房睡。 “王妃,王爺回來了?!?/br> 外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顧琳瑯匆匆起身,沖出門一看,果然看見西平郡王的身影,他又喝得爛醉,正扶著院中一株薔薇木吐酒,顧琳瑯忙把襁褓交給身旁的婢女,迎上前去。 還未上前,西平郡王已吐完,直起身來回了首。 顧琳瑯突然猶豫了,竭力壓下往前的腳步,裙帶隨著向前的姿勢迎風蕩了幾下,月光下,衣裾被晚風隨意地一吹,竟是別樣的美。 望著她擰起布滿焦慮的雙眉,他竟上前兩步,對她展露了微笑:“在等我么?等多久了?擔心這吧?!?/br> 她恍然,這是她英俊倜儻光彩照人的郎君婚后第一次對她展露這樣隨和的笑意,說這些體幾的話語,她不禁熱淚盈眶,恨不得立刻撲進他的懷抱,可她又猶豫了。她是極度渴望得到他的愛的。所以心在撲通撲通地跳。 他又闊步走來她跟前,攬過她的腰將她箍來懷中,她激動,激動地難以置信,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他。 似乎忘了還有下人在場,他低頭捧住她的臉就吻了過去,她渾身軟綿綿地,只順從地回應,神情嬌俏而甜美。 一旁的婢女悄悄轉身,哇——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卻在此時響了起來,似驚破一場夢。 西平郡王松了手,揉揉昏沉的腦袋,轉身往屋內亮著的燈光走去。他入的正是她的房間。 顧琳瑯低頭暗自歡喜,沖看護孩子的婢女交代了幾句,進屋后,卻見西平郡王橫在床上,已然熟睡。 她有些低落,卻仿佛窺見了希望的微光,她輕輕走上前去為他脫靴掖被。 …… 檳榔眼中的雙鬟如云,沒有半點裝飾的珠翠,同她的衣著一樣素雅,他似嗅到了被她風華暈染過的空氣…… 翠蓋迭迭,蓮花深處歌聲飄蕩如嬌鶯瀝咖,舟頭的少女明眸雪肌,嫣然含笑,難以描畫的綽然…… 鳳冠霞帔,紅燭燈炬,熠熠煌煌,他看見蓋頭掀起后的潔白額光,紅唇如火,釵環盡褪,鑊髻盡散,長長的秀發一曳到臀,讓誰的心不蕩漾呀?畫面一轉,他驚呆了,坐在紅綃暖帳一畔的男人竟是他? 她眼中的清露端端溢出來兩行,站起身,像個披頭散發的女鬼,走過來逼問他:“為什么要害我?你可心安?” “我沒有想害你,我怎么可能害你?”無故心慌,他步步后退。 她雙膝一軟再次跪倒在他跟前,“可你是在逼我死……” 89、暗夜 西平郡王驚叫著坐起,額角汗漬涔涔如雨淌落。 “王爺可是做噩夢了?”顧琳瑯也起了身,掏出絹子去了他額角輕輕擦拭。 一片漆黑之中,她的眼光明亮得如同流動的螢火。 她感到腕上一緊,掌中的絹子從指梢滑落,一只手忽然就被他那樣扼住了。他正瞪著眼睛望著她,她感到他的異樣,庭院的芳華靜靜地凋零,露濃花瘦的暗夜里,處處都是被皎潔的月魄襯得又清又長的跫音,就連屋角似乎都響徹著隱隱的哀鳴。 他漸漸地向她靠近,呼吸也一分一分地沉重起來。這個節骨眼,她偏偏道了一句不識好歹的話:“崔玉鸞就是鄭媱,對不對?” 他停下了,臉距她僅咫尺之遙。漆黑之中只見得些抽動的輪廓,那語氣似乎十分掃興:“你聽誰說的?不要相信那些捕風捉影?!?/br> 顧琳瑯抱膝蜷縮在羅帳一隅,帳上映出她孤零零的側影,她說:“我昨天回顧府,聽見我父親說的……所以,你才……” 帳上暗影掠過,她身不由己地跌落在褥團錦繡中,只得暈眩得抱住身上的男人。 溫存突如其來,讓她覺得莫名,她喜悅又垂淚:“王爺,我不是鄭媱,我是顧琳瑯?!?/br> 他是清醒的,他沒有停,繼續釋放著他長久以來的壓抑。 這樣貼體的親密,除了第一晚,再也沒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