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崔婉侍!”他的模樣一本正經,卻將聲音壓得只有他二人能夠聽見:“沒有香包,可以有香吻么?” 心一突,鄭媱始終恭敬地對他伏著身子,繼續無比惶恐地哭訴:“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靜佇的片刻,日光從柳蔭隙里篩下來,跳躍在她身上,惹得他頻頻用眼角余光偷窺。她低著頭,他只瞥見她光潔的螓首和一雙好看的眉黛。 目視那一列緋色自回廊上蜿蜒而過,他兩步迫近,不待她動,快速攬住她的柳腰將人攬來胸前,雙人相顧,好處無言,只噗嗤一笑。 “還沒回答我,不給我香包,能給我香吻么?”說罷伸手一推把她壓在柳蔭里,低頭就來索吻。 “快放開,被人看見了!”她伸手狠狠戳他:“你失眠么?” “我知道了,”他似恍然大悟的模樣,忍不住把臉湊近,蹭蹭她的鼻尖兒在她耳邊說了句悄悄話,鄭媱一臉赧然:“你天天在想——”他已經堵上她的唇,正流連輾轉,柳蔭外忽然傳來一陣嘿嘿的笑聲,鄭媱急急推他,他才鎮定地分開。 一個小身板正騎在回廊的欄桿上,兩條腿晃來晃去,歡快地拍掌道:“噢噢,姐夫跟玉鸞jiejie親親.......” 鄭媱待要呵斥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個“啞巴”,只憤憤瞪著媛媛,跑過去捉她。媛媛一溜煙從欄桿上翻下來,躥到他身后躲起:“姐夫快幫我攔著玉鸞jiejie?!?/br> 他反手一捉將背后的小人提起,媛媛咿咿呀呀地叫著,被他抱來懷中。 鄭媱趕了過來,用手勢示意她不要到處亂說。媛媛想了想自己剛才看到的,突然伸出一雙白白嫩嫩的小手捂住眼睛:“羞羞羞——” 他伸手擰她的腮道:“不要對別人說你剛剛看到的,知道不?” 媛媛放開手,沖他吐吐舌頭,又沖鄭媱道:“我jiejie回不來了,玉鸞jiejie你又跟我姐夫親親了,你就嫁給我姐夫吧?!闭f罷又搖晃他,閃著天真無害的眸子:“好嗎,姐夫?” jiejie回不來了?是同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meimei么?鄭媱哭笑不得。 他避談這個問題,把臉一沉,威脅道:“你若敢把你剛剛看到的跟別人說了,就把你關在黑屋子里不給飯吃?!?/br> 媛媛皺著眉癟著小嘴瞅著他。 他又道:“媛媛若不說,以后玉鸞就能嫁給姐夫了?!?/br> 媛媛雙眉一舒,眼睛驟然明亮。 他全然不顧鄭媱的眼光,說得自如得很:“媛媛若想玉鸞跟姐夫在一起就不要跟人說?!?/br> “我不說!”媛媛鄭重其事地點頭,伸出小拇指,“我敢和你拉勾!” 他與她拉完勾,摸摸她的腦袋道:“真乖!姐夫要和玉鸞說幾句話,媛媛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鄭媛乖巧地點頭,他蹲下身將她放來地面,雙腳沾地,媛媛撒腿就跑,跑了兩步回頭沖鄭媱擠了擠眼睛,飛一般地躥到欄桿外去了。 他站起身:“媱媱,你回房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會有人在府外接你,我在城外等你。你不必擔心,我會派人跟貴主交代的?!?/br> “出城?收拾東西?”鄭媱納悶,“夜里難道不回來么?” “你說呢?”他唇角銜出一抹狡黠的笑意,直勾勾盯著她道,“你難道不想我,不想與我獨處么?” 鄭媱的目光開始四處漂移。 “明日休沐,不會回來,后日不上早朝,所以不急?!?/br> “你要帶我去哪里?早朝為什么不上?” 不想告訴她因為貴妃仍在病中公孫戾不上朝,他只轉身道:“你晚上見到我就曉得了?!?/br> 67、靜好 鄭媱又抬頭仰望了下天上的日頭,時辰還早,咕噥道:“出城也用不了多久,你要人把我帶去哪里見你?要走到天黑才能見到你么?” “不,出城后媱媱很快就會見到我?!彼麉s不繼續說下去了,面上只是笑著,晃蕩著一肚子壞水:夜里,夜里做新郎額。怕是一說出來她又要臉紅了。 “媱媱,一會兒會有人送一匹戎服去你房中,你換上后快些出來,我就先走了?!?/br> 戎服?難道要騎馬?鄭媱欲再問,他已經先走了。 換完裝出府時,府外有輛馬車等候已久,待她上了馬車,馬車直接出城把她送去郊外了。到達目的地時,車夫在外頭沖她道:“崔婉侍,已經到了,請下馬車?!?/br> 鄭媱掀開簾子一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眼前一片開闊的草地,人跡罕至,少被踐踏的草地一片綠油油的,只是剛入初秋的青草已經有些老了。鄭媱跳下馬車,仰頭一望,紅日正薄西山,柔和得不刺眼了,紅彤彤的胭脂餅般懸在峰巒線上。又四下張望,沒見到人,回頭欲詢問車夫,車夫指了指她身后:“崔婉侍看見那棵綴滿紅實的相思子了么?” 鄭媱點頭。 車夫說:“往那個方向走?!闭f罷引馬掉頭驅走了。 草叢中偶爾會起一兩聲舒心的鳥鳴打破寂靜。戎服輕便,長筒青靴在沒膝的草叢里穿行,帶起一陣梭梭的響聲,鄭媱剛接近那綴滿紅實的相思子,便聽見對面起了一聲長長的馬嘶,放目一眺,一匹烏騅不知從哪里躍出來,烏騅上執握韁繩的男人英氣勃發,胸膛被緊實的戎服束得飽滿,雙腿一夾馬腹向她馳來。 她一時看愣了,那馬奔突如飛逝,轉瞬便迫來眼下,前蹄高高揚起,她下意識地避讓,馬上的人迅速俯身,伸手攬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她的身體在空中劃了半個弧,便撞在一個硬梆梆的胸膛上了。 馬蹄飛跨過矮樹叢落地繼續往前馳。 腦袋里嗡嗡作響,眼前的星子散去,她清晰地看見一個下顎的輪廓,隨后又對上那一雙鉤子般的眼神,從她那個仰視的角度,他恰是睥睨她的。他一手策著韁繩一手握著她的腰,也不看前路,倒胸有成竹地打量著她,輕輕動著薄唇,輕風過般在她耳邊低語,“不記得是誰說過,喜歡力能扛鼎的......俯下腰......拉她上馬.......敢問,樣樣都符的本相是不是她的良人呢?” 立竿見影地臉紅了,她恨不得時光倒回去收回那番天真的胡話,答說:“我也不知是誰說的,反正我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br> 話落,只覺得他的大掌一寸寸收緊,被牢牢握住的腰肢一寸一寸地酥軟下去了,馬匹上顛顛簸簸,控制不住地歪來歪去,胸膛貼在一處,每一顛簸就會擦一下,而后聽見一陣交織的心跳。 她這回主動抱了他的脖子,擦了下他的唇,快速松手別去腦后枕在馬背上磨著牙看他:“愛吃辛蒜的、彬彬有禮的先生那樣的也不錯,反正都比現在的禽獸好?!?/br> “那可真不幸,你一輩子都逃不出禽獸的掌心!”他在她腰間擰了一把。隔著重重衣裳,卻能感受到那掌心的繭子。 驀然看見他笑時眼角的一絲褶紋。 十七歲的少年,雄心勃勃,步步為營,如今已能縱橫捭闔,呼風喚雨。他只花了十年.......十年,無數個日日夜夜,那些痕跡,是不是心力交瘁的時候歲月悄無聲息地刻下的? 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一樣。一個讓對手恨得牙癢的計謀,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其實都是經過數月精心謀劃的,背后的披肝瀝膽不為人知。他非奇才,只是比其他的男人更能臥薪嘗膽.......她就是喜歡這樣的男人。 一時竟有了良多感慨,再好的歲月終會逝去,不知以后會發生什么,但已經預見腥風血雨,日后,水落石出之前,在更多不知情的人眼中,他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亂臣賊子。 上天不公,那樣安排他們不同的立場,上天還算仁慈,最好的年紀里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