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成仙……談何容易? ——容易得很!看,那有座山,爬上去你就是仙人了。 骨墨摸摸鼻尖:“我哪知道小美人一爬就爬上去了……” 而燭淵聽到了云采夜的名字,眼神一暗,立即朝棲元和那黑衣男子看了過去,而這時,那黑衣男子也抬起頭,一雙黑瞳漸漸染上血色,直到整個眼白都變得血紅。 棲元還在嘶啞地笑著:“你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哈哈哈……你猜猜云采夜待會過來,穿的是不是也是這樣的顏色!” 第52章 鬼王秦卿3 骨墨聞言,立時朝燭淵看了過去。不得不說,燭淵身上這一身縞紅色的云霞緞仙衣在他們這群黑衣魔人中實在是太顯目了,但最矚目卻還不是這身衣衫的顏色,而是布料——仙界鼎鼎有名的云霞緞,雙仙合籍時所穿的喜衣。 而照棲元的話來看,這另一套喜衣現在應當是穿著云采夜身上的。 “你和你師父合籍了?!”骨墨瞪大眼睛,大聲道。 燭淵和荒夜對峙著,聞言,盯著荒夜的豎瞳未動分毫,唇角卻是勾起了,不咸不淡地答道:“還沒,不過也快了。畢竟……我們已行周公之禮,合不合籍無所謂的?!?/br> 他最后一句話尾音拖長了幾分,眼睛微微瞇起,像是在回味那色授魂與,極盡纏綿的一夜。 燭淵這話一說出口,荒夜就移步上前,拔出腰中的玄劍快速朝燭淵刺去。 仙界第一劍神云采夜的劍術聞名六界,他的一身劍術卻都是荒夜手把手教出來的。三萬年過去了,云采夜堅修不輟,但荒夜也從未停止過在劍術上的修行,如今就算是兩人對上,勝負也是難定的。 而燭淵不過是云采夜最小的弟子,入門時間不過百年,他闖過鎮魔塔的事,因天帝弦華壓制并未傳出仙界,眾人本以為燭淵定然不會是荒夜的對手。但出人意料的是,無論荒夜揮劍的速度多快,燭淵只需腳步輕移,便能輕輕松松地避開他所有招式。數十招過后,他竟用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小木劍,覆上劍氣后震開了荒夜的玄劍,而后步步緊逼,用荒夜剛剛使出的劍招,一招一式,滿注煞氣還了回去。 兩人所經之處劍氣四散,樹斷石碎,若不是鬼月撐開了靈氣罩,這里強烈的靈力波動早就引來了在人間界巡視的仙人們。 骨墨纏打在一起的兩人,咋舌不已,心道:云采夜這小徒弟可比荒夜強多了,連師徒luanlun這種事都能面不改色地說出口。一點也不像荒夜那孬種,不僅自己不說,還不許別人說。 魔界太子荒夜,三萬年前叫做云夜,與他的徒弟——仙界第一劍神云采夜的名字,僅有一字之差。 這曾經是整個魔界高層都知道的事。 然而在荒夜成為太子之后,魔神荒仲卻下令,不許任何人提起此事,違者一律絞殺。三萬年來,因違背此戒律的而被滅身散魂的魔族人士不知幾何,到如今,除卻十二魔君之外,魔界再無一人知曉此事。 那些魂飛魄散的眾魔不知不明也不理解,荒仲為何不許任何人在荒夜面前提起云采夜,而他們這些魔君卻是知道的。這原因也太簡單不過了——荒夜喜歡云采夜。 喜歡到不惜替他冠上自己的母姓,甚至將自己的名字分出去一半。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他喜歡那人,自始至終都不曾明白他的感情。 骨墨不屑地嗤笑一聲,稍稍側頭覷了眼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荒夜和燭淵的棲元,見他沒有注意著自己,便打算開溜。他剛彎腰撿起小幡,那一直默默跪坐在一旁的黃袍道人大喊一聲:“把秦卿還給我!”瞬間就把棲元的目光引了過來。 “cao!我入了你娘的!”骨墨大喊一聲,把小幡如今唯一的鬼魂放了出來,“我怕了你們了,我放你走,你救救我行不?” 秦卿一出小幡,眾人所在的這方天地便陰風大作,鬼影狐鳴聲憑空響起,空中黑霧盤旋匯聚,其間隱有陰陰慘慘的綠色鬼火生出,頃刻間就擊碎了鬼月耗費大量魔力撐起的靈氣罩。 “嘖,不愧是一人便可抵過十萬鬼軍的孤煞鬼王?!惫悄珦u頭嘆息道,要不是他現在功力大減,他就是拼盡全力也要將這鬼徹底降服,收入他幡中供他驅使的,“謝了!有緣再報答你??!” 骨墨跳著腳,黑色的紗衣在鬼火點點的林間輕蕩幾下便消失了。 棲元連忙追了上去,卻被一陣熾烈的綠火擋住了去路,他眼睛一瞇,滿含煞氣地朝那半浮在空中的鬼魄看了過去。 那鬼魄身形高大,卻十分消瘦,周身寒風繚繞,陰氣逼人,鴉羽似的黑發在空中飄飄揚揚,黑紗兩袖與玄衣袂角迎風獵獵。一陣風來,拂開了遮住他臉龐的黑發,露出一張不輸于云采夜的絕世容顏來。 但若說云采夜的模樣給人的是那宛如白雪壓枝的一樹梨花的清冷感覺,那他就是那黃沙莽莽中曠遠的落日,桀驁凌厲,氣勢迫人。 “秦卿!你沒事吧?”黃袍道人見他一直牽念著的這人終于被放出來了,連忙一抹唇角的血湊到他身邊,站在地上揮著手打招呼。 秦卿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閉嘴!回去再揍你!” 棲元面上一片陰鷙,拂袖抽劍正欲上前,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便有幾名身穿藍紫色仙衣男子持劍而來——正是云采夜和燭淵方才遇到的星宿門一行人。 棲元見此暗自咬牙,秦卿出幡的動靜太大,而鬼月的靈氣罩又被破,現在星宿門的人已經來了,想來再過不久,云采夜也該到了。 而為首的那紫袍男子看到棲元后,瞳孔猛然一縮,霎時扔出極粗的金繩,對著其余六人大聲喊道:“布陣!” 六人聞聲而動,接住金線后迅速在這林間擺出了一道七星八卦陣,與天上的北斗七星相應,下一瞬,便見一道白光從天上傾瀉而下,將整個澤瑞洲籠罩在其中。 仙魔一旦交戰,無辜的凡人必定會牽涉進來,傷亡無數。而這七星八卦陣卻是仙界召兵之陣,陣法所及之處,凡人均不入地府,可死而復生,而仙兵頃刻后便尋光而至,與陣中魔物妖獸兵戎相見,廝殺至底。 當年,魔界就是敗于這陣法的——仙界援兵源源不斷,而魔界縱使強軍無數,也根本應接不暇,大皇子也因此死在了那一役之中。 但如今,他早有了準備。 棲元冷冷一笑,后退兩步,召來身邊的魔族近衛,低聲道:“你去找人山子,讓他開始吧?!?/br> 而正和燭淵僵持不下的荒夜余光掃到那道白光,眼中的血紅便更深了幾分,雖然他面上仍是沒有半分表情,燭淵卻從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在看到云采夜對別人好時,經常流露出來的恨意與妒忌。 他原先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自從他將云采夜予他的小木劍掏出來以后,從這人眼中流露出震驚、訝然、和痛苦中知曉了他是誰。 “師祖?!睜T淵臉上一直帶著笑,荒夜的攻擊越狠,他便笑得越歡暢,“未能給您敬茶是燭淵的不孝,不過請您喝一杯我與師父的喜酒還是可以的?!?/br> 荒夜聞言,周身的空氣瞬間又寒了幾分,面上的表情也更冷了,但他仍是一言不發,握緊手中的劍,如云采夜往日揮出的斬仙訣那般狠厲,朝燭淵揮出一道極重的劍氣,燭淵不躲不避,輕輕揚起了手中的木劍接下這道劍氣。 劍氣掃過之處,空中水霧盡數凝結成寒霜,自空中紛紛揚揚灑落,而那猛烈的劍氣以摧朽拉枯之勢瞬間將前方石塊碾為塵埃,但燭淵在這劍氣中卻毫發無損,唯一有異的,便是他手中那把木劍——它的劍身被劍氣擊為齏粉,隨著漫天的寒霜冷風消散在空中。 荒夜消失在原地,化為一道殘影,然而卻幾乎在同一時刻出現在燭淵面前。 劍光微閃,一劍入心。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依舊僵持著。 燭淵微微低頭,望著插在自己胸上那一把劍,低聲笑了起來。復而抬頭,深紅色的豎瞳變回圓形,他用看路邊乞食的餓犬般可憐的眼神看荒夜,松開右手,讓那失了劍身的劍柄落地,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輸了?!?/br> 劍柄在空中劃出一道影子,落到松軟的土地上后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 “燭淵!” 荒夜聽到這聲音后瞳孔猛然一縮,手中的劍在那一瞬間幾乎變成了燒得通紅的鐵塊,燙得他差點握不住。他身形微微一顫,抽出插在燭淵胸前的劍后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最后以劍撐地才穩住身形。 他望著燭淵身后那道疾飛而至的紅色身影,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垂在袖間的手指緊扣進rou里,張了張唇默默喊出一個無聲的名字:采夜…… 然而那個人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滿臉焦色,痛苦又心疼地看著與他穿著同色衣服的另一個人,連聲喊著他的名字。 一聲連著一聲,如利劍,如車輦,碾過他傷痕累累的心臟。 第53章 鬼王秦卿4 云采夜親眼看著小徒弟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心里一下就急起來了,原本抱著聞一行的胳膊也瞬間收緊。 而聞一行見此,卻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開口道:“咦?那個大哥哥也不見了嗎?” “也?”云采夜低頭,問著懷里小孩,“還有人也像他這般不見了嗎?” “親親就是這樣不見的啊?!甭勔恍刑ь^,清澈的眼瞳里一片無辜,“不過親親還給了我留了話呢,那個大哥哥什么也沒給你留?!?/br> ——什么也沒留下。 聽到這句話,云采夜心中驀然間升起一股悵然。 他想起了燭淵以前在鎮魔塔時,他忽然離開的那件事。 燭淵什么也沒留下,就這樣消失在他眼前,他心中是這樣的焦急和擔憂,那么燭淵呢?他告訴燭淵,讓他好好闖塔,他會在塔外等他出來,可他食言了。 而當燭淵滿懷期望的出塔后,卻看不到他時,他心中是否也是這樣的無措、擔憂和彷徨呢? 當年他師父死去時,也是什么話都沒給他留下。 他一生都在追尋著云夜的腳步,學劍,生活。在他為人的那短而漫長的十幾年歲月里,云夜充當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角色——親人、老師、朋友,他教他識字認物,教他習劍練武,云夜雖然教他一切,卻從未給他施加過任何期望,他不需要他把劍術學得多好,不需要他努力修行成仙,也不需要他長大后來報答他,他只是養著他,像養一只心愛的寵物一樣,給他最好的一切。云夜甚至沒有限制他與任何一個外人的交流相處,但他卻代替了那些人,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的種種痕跡,讓他成為了離開了他就活不下去,無所適從的一個人。 世人皆說云夜教出了一個舉世無雙的好徒弟,但是他們卻不知道,云夜教出的這徒弟,一旦離開了師父,便是廢人一個。 他也曾問過云夜,問他希望自己以后成為什么樣的人。云夜那時是怎么回答他來著? ——“想成為什么人?端看你怎么想了?!?/br> ——“那師父你學劍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是為了成仙吧。因為師父想做個好人,所以習劍,除魔衛道,守護天下正義。但后來我才發現做個好人和成不成仙根本就沒什么關系,神仙也會殺人,妖魔也能救人,即使殺心不息,匡扶正義之心也永不息滅就好?!?/br> 殺心可息,匡扶正義之心永不可息。 這曾經是云夜教給他的,后來他在教燭淵習劍之初,也把這教給了他。 天帝弦華一直極力倡導眾仙,對六界生靈一視同仁,同施仁愛,不分厚薄。眾仙異口同允,但實際上真正能做到的仙人,卻少之又少,而他從小跟隨云夜,見過太多好妖好鬼救人之事,對天帝弦華此條仙令十分贊同,所以他頻繁出入鎮魔塔,與鎮魔塔塔主浮云枝——仙界唯一被尊稱為“上仙”的魔物成為好友;他廣收門徒,不論是妖獸渡劫,還是鬼靈得道的小仙,他都視同一律,愛護有加,可天界眾仙對此對不屑一顧。 他們談論的,依舊是他好看的容貌和高超的劍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而他的燭淵在仙界受到排擠,也不只是因為他異于常人的面容,還因他的出身。 說來也是可笑,他原本一心仰慕的仙人們,一身出塵不染的皮囊下卻是一片空洞,他們礙于仙律,礙于天道,不能隨意出手救人;他們明明享受到了六界最珍貴的寶物,卻仍是耐不寂寞,屢屢私自下界,或趁著仙職在人間界游玩而遲遲不歸,而他們一直敬而遠之,嗤之以鼻的魔物千萬年來,卻忍得住鎮魔塔里無盡的黑暗和空寂,日復一日,恪盡職守地看押著無數妖魔;他們一直覺得獸性不除,暴戾難消的燭淵,手上也未曾沾染過半條人命。 為永安洲百姓帶來太平盛世的相尚,死后尸首全無;歩醫的三徒弟朔茴也因違反天規,為救無仙洲眾人而亡;而他一向被眾仙詬病的三弟子為殺棲元,如今身受重傷,仍未清醒;而那時應負起責任的星宿門眾人,他們又在何處?是在人間界熙熙攘攘的長街上花樓里醉生夢死,還是癱坐在舒適至極的軟塌上欣賞濃艷灼灼的仙界桃花? 云采夜閉目搖搖頭,短短幾息之間他腦海內不知閃過多少思緒。睜目后他長吁一口氣,緩了緩心緒,他抬手握住衣領間燭淵給他戴上的那顆藍色小石頭,它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藍光,云采夜望著它內心一下子放松了下來。不知為何,他竟能從這石頭里感受到燭淵此時無事,更何況他未能闖過的鎮魔塔九層,燭淵都闖過了,仙力定然不必他弱,否則天帝弦華也不會下令,嚴禁此事傳出仙界——畢竟仙界還是要留有幾分魔界不知曉的暗力才好。 “美人哥哥?”聞一行見云采夜抱著他,看上去一點都不急,不禁好奇起來了,“你都不擔心那位大哥哥嗎?你不是他小媳婦嗎?” 云采夜捏捏他的鼻頭,卻沒否認他后一句話:“當然擔心,不過那位大哥哥很厲害,他會沒事的。對了一行,你不是能看到那位大哥哥身上的金光嗎?采夜哥哥現在帶你在天上飛,你幫哥哥看看地下哪里又金光好不好?” “飛上天?”聞一行眼睛一亮,拽緊了云采夜的衣衫連連點頭。見他應允,云采夜便抱著他就地而起,飛至長街最高樓的樓頂,聞一行朝底下望了幾眼,搖頭道:“這里沒有?!?/br> 云采夜聞言,便抱著他換了另一座高樓。 一刻鐘過后,聞一行忽然指著前面一座小木林大喊:“我看到了,那有好多金光,還會動呢!” ——好多金光? 云采夜皺眉,燭淵只身一身,那許多金光必然不會是他,很可能是星宿門那群人,可眼下他也沒別的線索,便只能動身朝那木林飛去。 但還未到達那處,云采夜便見那木林中心忽有大量鬼氣陰風涌出,狐鳴鬼火不絕,動靜極大,且有極大的劍氣激蕩。心下一緊,云采夜連忙御風朝那處趕去。 越是靠近,云采夜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濃郁,但他只以為,這是一切都是因為他擔心燭淵,隨后密林中央騰起的一柱白光,更將他心中的焦急推至鼎盛。 而當云采夜穿過叢叢灌木高樹,到達密林中央,看到燭淵被一黑衣人一劍入心后,他便再也遏制不住大喊出聲,連將聞一行放到地上,在他身上套上一個護體用的靈氣罩后便朝燭淵奔去。 “燭淵!燭淵!師父來了,你沒事吧?”云采夜接住搖搖欲墜的小徒弟,滿臉心疼,“快讓我看看你的傷!” 說著,他也不管在場無數的人,也顧不上會因此暴露自己和小徒弟的關系,伸手就去解燭淵的衣領,在看到小徒弟一如既往的光滑強壯的胸肌后還探手上前,在上面反復摩挲,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看到你受傷了啊,怎么會沒有傷口呢?!” 燭淵一把扣住云采夜白皙的手,將其緊緊地按在自己胸口處,面上卻擺出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如肺癆鬼咳血那般瞎咳了幾聲,弱聲道:“師尊,我受了內傷?!?/br> 云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