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步老爺子的書房里正被最后一抹夕照涂上了一點緋紅,雪白的四壁和書櫥上的一排排碼整齊的書脊都融化在了落日余暉的瑰色中。 姚素娟敲門時,天幕遠方最后一絲紅正在緩緩被深藍的冷色調所吞噬,天快黑了。 “爸,我把魚叔叔的孫女帶來了!”姚素娟輕輕推開門走進來,神色愉快地說道,隨著她的腳步走近,門外又腳步輕輕地移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 正在書桌前翻閱著晚報的步老爺子聞聲立刻摘下老花鏡,眼鏡繩垂在胸前晃了晃,因為臺燈開了,他有點看不見刺目的橘色燈光后深埋黑暗里的那個孩子,于是趕緊伸出手擰上了臺燈開關。 隨著燈光漸漸弱去,全身一色黑、安靜地站在那兒的身影一點點變得清晰,像是脫離暗影慢慢被光明上色的一個輪廓。 步老爺子這才看出她的校服不是黑色而是深藍的,頭發是烏黑的,腳上那雙白球鞋穿舊了,碼數似乎也不大合腳,但刷得很干凈,一絲臟污也沒有,背上的黑色書包也是用得很舊了,幾乎不辨原色,磨成了發毛的深灰。 小姑娘看上去是正合年齡的十七八歲的樣子,腰背挺直,透著一股謙恭溫順,因為穿著深色的校服襯托出的膚色是幾乎輕柔而薄透的白皙,再加上黑亮的一雙眼睛,整個人氣質安然而沉靜。 也沒人招呼她,她自己很是恭謹地抬眸看著老爺子,說話吐字的時候直視人的眼睛,禮貌地喊了聲:“爺爺好?!?/br> “噯,魚家大丫頭……”步老爺子難得有個好臉色,慈祥地笑呵呵問道:“這么多年一直沒見過面,今天終于來家里了,我得先問問,叫什么名字?” 魚薇雖然不是第一次見步家的人,但對這個一直默默資助自己和meimei念書、生活的爺爺的老戰友還是初次見面,對方又是德高望重的長輩,雖然她已經算是足夠的冷靜,依舊有點緊張。 眼前是一間裝修豪華而高雅的書房,滿墻排滿的書被擺放得整整齊齊,書桌上是一套看上去就很貴的文房四寶,邊兒上攤開地放著一本《詩經》。 魚薇垂著頭沉吟了片刻,接著松開攥緊的拳頭,抬起頭微笑了一下,她原有的嗓音雖似呢喃般輕逸、細柔,但語調是冷靜而又沉穩的:“步爺爺,我叫魚薇,采薇的薇?!?/br> ^ 十幾分鐘后。 姚素娟安頓好了魚薇,就下了樓,先去廚房里轉了一圈,看看飯菜安排的怎么樣,心想著魚薇小時候是在蘇州長大的,口味一定輕,在后廚吩咐了幾句菜要清淡點兒、多撒糖,就回了客廳。 走進客廳的時候,步徽還坐在沙發上,占了一個小沙發窩著,長腿耷拉在扶手上晃悠,腳邊趴著狗,手里拿著手機玩兒,步靜生在旁邊坐著翻報紙,對兒子坐沒坐相的行為仿若沒看見。 步靜生聽見動靜,一抬眸看見她來了,趕緊把報紙擱下,對著兒子故作兇悍道:“去去去,上樓寫作業去!” “沒吃飯沒勁寫作業,我給四叔發短信呢,他下午說晚上不一定趕得回來?!辈交帐种胳`活地按著手機:“我就說他要是回不來,我就把他的狗熬湯喝了……” “你小子,沒大沒小的!就這么跟你四叔說話?”步靜生吹胡子瞪眼,步徽這才覺得氣氛怪異,一抬頭果然看見姚素娟叉腰站著,遂一臉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二話不說從沙發上起來,頂著一頭亂毛兒回自己房間去了。 “你看看你兒子,怎么教的!”姚素娟等兒子走了,氣呼呼地推了一把丈夫:“平常不覺得什么,今天看見別人家孩子,才知道小徽多招人煩,都是跟你學的……” “那哪是跟我學的?這孩子從小就喜歡跟著老四瞎混,早學壞了?!辈届o生推卸責任,發現沒用,于是轉移話題:“哎,我正想問你,老爺子見那丫頭都說些什么了?” 姚素娟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跟丈夫并肩坐:“老爺子是真心掛念她們姐妹倆,但是你沒見那孩子的姨家,根本沒辦法講道理,也不愿意放人,咱們每個月給魚家丫頭的資助都不知道能落在孩子身上多少,你沒看見???那書包和鞋,都用多舊了,也不給買新的,這孩子也苦……” 話還沒說完,忽然院子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像是撞著什么東西了。 姚素娟和步靜生都是一驚,還沒反應過來,那原本蔫蔫兒地趴地上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樣的土狗忽然跳起來,“汪汪汪”狂叫著朝門外猛撲過去,一溜煙兒竄進院子里沒了影。 天全黑透了,這會兒夜色沉沉地鋪下來,花園里的燈還沒亮,兩束車前燈的刺眼白光照得院子里一片明,配著狂躁不歇的狗叫聲,安靜的宅子立刻陷入了喧鬧。 “哎呀老四!你又把爸的夾竹桃給撞壞了,上次那顆石榴樹還沒長結實呢,又來!”樊清略帶山東口音的喊話只在著急的時候蹦出來,平添幾分可愛。 “嗯?”一個尾音有點欠揍的男低音在花園里響起,聲音懶洋洋的,吐字卻很清楚,不高不低的尾音里透著十足的調侃:“呦,三嫂,幾個月沒見長胖了?” “去,快三十的人了也沒個正經!等著爸回頭訓你吧?!狈迤匠:軠厝岬囊粋€人這會兒也惱了。 姚素娟聽著院子里傳來的動靜,只覺得頭疼,轉身望了一眼同樣皺著眉的步靜生:“唉,咱家那魔王又回來了,今兒晚上誰也別想清靜了?!?/br> ☆、第三章 要說老四回來全家都嫌,那倒也不是。 前腳剛上樓回房的步徽聽見院子里響徹的狗叫聲,知道四叔回來了,這會兒靜悄悄地下了樓,站在樓梯上往下看。 樊清先進的屋,臉上紅紅的,只有姚素娟知道為什么,三弟妹前些日子一直吃不下飯,被自己撞見吐了好幾次,她夜里去樊清房里一問,才知道她有孕了,也不知道那老四長的一雙什么眼睛,這么毒,家里男人們都看不出來什么,他一眼就瞅出來樊清胖了…… 難得他一個做生意的大忙人,今天竟然有空回家吃飯。 姚素娟正想著,院子里的狗吠越來越狂,夜色里,只見一個男人慢悠悠地朝正廳走來,跟在他腳邊又跳又蹭、緊接著一溜兒狂奔的是那只見了主人努力討好的土狗串子。 這個人還是副沒正經的德行,身上穿著一件常年不換的長長寬寬的黑外套,嘴里叼著煙,邁著大長腿穿過一叢叢老爺子平日精心侍弄、開得鮮艷欲滴的花,也不知踩壞了幾枝,偶爾被狗擋了道,他還伸出腿踹幾腳。 “四叔!” 身材高大,肩正腰直的男人還沒走進屋,步徽已經跑出去喊了男人一聲,他聽見聲音抬起頭,露出一張英俊的臉,嘴里的煙撲簌簌地灑落了些煙蒂。 男人越走越近,被屋里的燈光暈染上一層亮色,容貌五官從夜色里脫離而出,能看出來他個子比步徽高了一大截,肩膀也寬出許多,濃眉、高鼻梁,唇線纖細,在步家三個兄弟里長得最像已逝的老母親,眼睛最亮,睫毛也長。 據步老爺子的話說是“生出經驗來了,越生越好看,老幺會隨,父母好看的地方他全總結了”,不過下句話就是:“長得倒像個好人,一笑就像個流氓?!?/br> 老爺子說的沒錯,這個人走進屋一看見侄子站在門口等著自己,臉上立刻浮現一點笑意,懶洋洋地伸出一只大手揉了一下步徽的亂毛,他一雙桃花眼本就亮晶晶的,此時眸里流溢著疏懶的神色,再加上嘴里還叼著根煙,笑得的確不像好人。 步霄漫不經心地拍了一下侄子的腦袋:“每次都跟狗一起跑出來接我,沒白疼你?!?/br> 步徽也嬉皮笑臉地拿拳頭沖著四叔的肩膀砸過去,結果沒得手就被順手一扳差點翻倒,“哎呦”一聲,吃痛地哼哼起來。 “四叔你好歹讓我偷襲成功一次……”步徽正長個子,這會兒換了身兒居家的衣服,更顯得瘦削,腳脖子比大姑娘還纖細,站直了捋一捋衣服,為自己第一萬多次偷襲小叔失敗而懊惱。 “想打過我,你還嫩著點兒?!辈较鰮е蹲拥募绨虺堇镒?,一邊說道:“先把你毛兒扎齊?!?/br> 叔侄兩個勾肩搭背地朝屋里走,還一直小聲地嘀嘀咕咕一些不知道什么段子,小徽聽了偷著笑,公鴨嗓子笑起來聽著就刺耳,果然,叔侄倆還沒走進屋就聽見姚素娟尖著嗓子喊。 “老四,你看看你!小徽都多大了,你都多大了,還打成一片!”姚素娟實在看不下去了,對著兒子揮揮手:“你寫作業去,別跟你四叔學,他腦子聰明著呢,當年天天玩兒還考上了好大學,如今生意又做大了,屁股后頭整天追著趕著一群小姑娘要給你當小嬸嬸,就你那腦筋,還學他,你能混出來個什么?” 步霄聽著大嫂揶揄自己的話,忍不住大笑了兩聲,接著油嘴滑舌道:“嫂子,要真有這么多美女跟我屁股后邊兒,我還用得著你這么辛苦地給我介紹對象?” 姚素娟想起幾次給小叔子介紹相親對象最后都沒成功的經歷,不想起來還好,一想起來更火大:“那不是你小子看不上嘛?前前后后多少個大閨女,你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 步霄忍不住低頭笑了一忽兒,一雙桃花眼瞇成迷人的弧線,朝屋里走的時候順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讓他上樓去了。 老四進屋的那一刻,豪華氣派的客廳里,古董老座鐘正好敲響七下。 “怎么都坐在這兒大眼瞪小眼的?大嫂不給飯吃?”送走步徽,步霄走進了客廳,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說完,走到藤椅邊上剛要坐下,抬眸看了眼對面沙發上的樊清,緊接著就把嘴里的煙隨手捻滅在煙灰缸里。 姚素娟看他這動作,瞬間就明白了,這狐貍眼睛忒毒,果然是什么都瞞不了他,半開玩笑地接著他的話說道:“呦,老四,你這怎么話兒說的,怎么沒飯吃就怨到我身上來了,我是咱們家的老媽子???” 步霄一雙極亮的黑眸在看見姚素娟嗔怪的表情時笑意更濃了些,大喇喇地坐進藤椅里,翹起長腿:“得,嫂子,你這牙尖嘴利的,我可說不過,我還是跟大哥學著看看報紙吧?!?/br> “去!”姚素娟被逗得直笑,笑聲爽朗。 步靜生把一雙眼睛從當日晚報后面露出來,瞥了一眼自己這個沒正經的四弟。 “這可不是我不給大家飯吃,是老爺子?!币λ鼐晷ν?,從沙發上站起來,捋了捋坐皺了的裙子:“魚家丫頭不是來了么,正在書房里陪老爺子說話呢……不過這都七點了,我還是上去看看吧,也該開飯了……” 姚素娟說完,急急忙忙地又朝著樓梯上跑去了。 步霄朝后仰倒,整個人背靠著藤椅里的坐墊上,姿勢隨意地翹著二郎腿,聽見大嫂說的話,目光越過幾株茂盛的盆栽朝著二樓看去,若有所思,隨即唇邊浮現一絲笑意,一只大大的手掌順手摸上腳邊土狗的頭頂,揉起毛來。 土狗全然沒了剛才對步徽的兇惡模樣,極其溫順,此時似乎又感應到了主人的好心情,狂搖尾巴,舔了舔步霄長褲的褲腿。 可是步霄沒坐幾分鐘,又輕輕拍了拍土狗的腦袋,從藤椅里站起身來。 “老四,你干嘛去?”正在削蘋果的樊清看見他站起來朝著樓梯走,問了一句。 “我也上去看看?!?/br> ^ 聽墻根兒這事,姚素娟平日倒真沒怎么做過。 她性子潑辣,什么事兒都喜歡直來直去,這性子倒是跟步家從小當男孩兒養大的二姐挺像,所以姑嫂兩個平時最為投緣,二人一向痛恨女人背地里偷聽、嚼舌根這類行為,可是上了二樓,不知道怎么的,聽見那聲音就不禁緩了腳步,踮起腳尖走路,生怕吵了那細細柔柔的聲音,給擾斷了去。 聽著聽著,姚素娟簡直嘖嘖稱奇,平時步老爺子跟家里兒女們訓話,大家都跟屁股上著了火似的不耐煩聽,怎么這小姑娘不過十七八歲的,竟然能跟老爺子聊這么久,動都不帶動一下的,跟入了定一樣。 “哦?我還真不知道惠萍家里的事,你這么小一個丫頭,怎么知道這么多?”步老爺子滄桑、老邁的聲音響起。 “我還小的時候,喜歡跟奶奶一床睡,夜里老人家興許少眠,翻來覆去的,我要是偶爾起夜,南方冬天夜里,被子里潮冷,回了被窩總覺得身上還涼,就讓奶奶摟著,一時半會兒的,也睡不著,那個時候為了哄我睡覺,奶奶就跟我聊聊以前的事,差不多聽個一言兩語,零零碎碎的,后來就都記著了……”魚薇聲音還是平素的溫和,講起這些話來,更透著一種時時縈繞的甜糯,那把嗓子放輕了的聲線,說不出的讓人想往下聽下去。 姚素娟也豎起了耳朵。 “聽說,外曾祖父當時在鄉下有百十多畝地,在城里還開了金銀手飾店和綢緞莊,解放以后土改定成分,成分當然不好,地主兼資本家,奶奶那個時候……” 這姑娘聊起以前的事兒竟然也能說上一車話,姚素娟一邊聽著,一邊朝書房走,門是敞開著的,走廊上的燈沒開,房里傾灑出一大片暈黃色的燈光,她朝屋里看去時,看見魚薇安然地坐在沙發上,側影披了一層柔柔的金色,秀挺、鋒利的鼻尖在光線里顯得很嬌俏,但整個人的沉靜,宛如水一樣,緩緩流淌出心沉氣定的味道。 也不知道聽了多久,話題變成了養花弄草,魚薇竟然也能說得頭頭是道的,姚素娟這才隱隱覺得:這孩子怎么跟個妖怪一樣,什么都知道…… “爺爺您也別心急,這杜鵑花最不好養,特別是這種重瓣的西洋鵑,換個泥盆可能好些?!濒~薇望著書房里一盆打蔫兒的杜鵑侃侃而談,竟然跟百科全書似的:“我媽以前喜歡養花,說杜鵑有七喜七怕,都記著了就能養好,不過我也是聽說,理論上明白,真養的話,也難說,就說她自己,明白這么多,照樣還是養死好幾盆呢?!?/br> “哈哈哈……”老爺子聽了不免樂了,朗聲笑起來:“你這丫頭,怎么跟個小人精似的,說說,什么七喜七怕,爺爺養了這么久杜鵑都不知道,怪不得這一盆給養死了?!?/br> 姚素娟聽得入迷,剛想往下聽,忽然后背被拍了一下,嚇得差點叫出來。 一轉頭,老四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走廊里幽暗,房里灑出來的大片暖橘色燈光映出他棱角深邃的臉,眉眼依舊噙著一絲笑,燈照著他身上,投影在墻壁上一大塊黑影,顯得他整個人更高大了。 “你嚇死我了?!币λ鼐甑芍劬?,用口型罵他。 步霄豎起一根修長的食指放在薄唇邊,讓她噤聲,接著朝房里抬了抬下巴,表示繼續聽墻根兒。 “喜酸怕堿,喜濕怕澇,喜涼怕熱,喜半蔭怕強光,喜小風怕大風,喜潮濕怕干燥,最后一個是……”魚薇一字一句地說著,說到這停住了,低下頭自己笑了一下。 “最后一個是什么?”老爺子果然眼巴巴地追問。 “我媽當初就是忘了的,只跟我說到第六個,說她一直想不起來第七個是什么,我自然就更不知道了?!?/br> “哈哈哈……”步老爺子心情大好,一直笑得假牙都快掉了:“興許就是因為忘了第七點,你mama之前才養死這么多盆呦!” 從步霄的這個角度望去,女孩坐在沙發上,依舊直著腰,雖算不上筆直,但這個坐姿對一個孩子來說未免太熬人,她卻坐得十分自然,還透出一種閑閑的意味,她跟著老爺子一起笑起來,可就算是笑,她也是小小地一彎唇,并沒有笑到眼底,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難過的事情似的,僵住了,那微笑就那么掛在唇邊,半死過去,眼神是真的就立刻黯淡下去的。 忽然想起當初送她去墓地寄放母親的骨灰后,去了一趟她家里,這孩子家的陽臺上的確是擺滿了花盆,但已經枯枝衰葉,他是一朵花也沒見著的。 魚薇的表情也就古怪了那一兩秒,很快就收斂了去,毫無痕跡地換上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咳咳?!辈较隹人粤藘陕?,還沒等屋里一老一少聽見,先把專注于聽墻根兒、臉上跟著老爺子一起泛起笑意的姚素娟嚇了一跳。 “老四,你干嘛!”大嫂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果然,屋里的步老爺子聽見步霄的咳嗽聲響起在門口,臉色像是變戲法似的,忽然就黑了臉,罵道:“小兔崽子,來了就來了,在門外偷聽什么?!” ☆、第四章 剛剛院子里的動靜太大,魚薇又正好坐得臨近書房窗戶,樓底下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窗外剛降下的nongnong夜色里,伴著土狗“汪汪”的狂吠聲,有人喊了句“老四回來了”,這話對于魚薇來說,就像是聽見了得到特赦的囚犯,整顆懸著的心踏踏實實地沉進了肚子里。 他來了。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魚薇側過臉,朝著書房的門口望去,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依舊穿著那身她四年來經??匆娝┰谏砩系暮谏L外套,他身后是幽深走廊里的一片黑暗,而容貌露在書房的暈黃色燈光里清晰可見,側臉的棱角是男人味十足的分明和硬朗,表情卻是萬年不變的似笑非笑。 步霄走進書房時,看了魚薇一眼,狐貍似的對她眨了下眼睛。 魚薇看見他臉上慣常的壞笑,忍不住眼光停留在他眉梢、唇角,緊緊地又攥住了手心,接著就聽見他對步老爺子開口,語氣完全不像是跟自己的老父親說話,沒輕沒重的,有點欠揍:“老頭兒,新聞聯播都播了,趕緊下樓吃飯吧?!?/br>